已婚人口的性别角色观念及其影响因素分析——基于社会和家庭两个视角

胡书芝，雷遥遥

（湖南师范大学公共管理学院，长沙 410081）

一、问题的提出

近年来，人们对性别平等的相关话题十分关注，互联网上针对女性权益的探讨异常热烈，女性在婚姻、生育、工作及教育等方面的境况是大家关注的焦点，这既体现了社会发展中女性作用日益凸显，也反映了时代发展下人们对构建平等社会的期望。观念会影响人的行为和态度，性别角色观念的不同，对男女两性的行为规范和角色期待也会不同。性别角色观念是对男女两性在不同领域内应当怎样分工、怎样行为的一种认知和看法。传统的性别角色观念认为公共领域属于男人，私人领域属于女人，男性的职责是外出谋生，女性的职责是操持家务、相夫教子，而现代的性别角色观念主张两性平等，男女共同承担社会和家庭的责任。新中国成立伊始，“男女都一样”“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宣传标语就在中国被人们所传唱。1995 年联合国第四次世界妇女大会上，我国是为数不多承诺将社会性别主流化的国家之一，2022 年党的二十大再次强调要坚持男女平等的基本国策，保障妇女儿童的合法权益［1］。几十年来，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妇女受教育程度不断提高，根据第四期中国妇女社会地位调查报告的统计数据，接受大学专科及以上教育的女性比例为18.0%，比男性高1.6 个百分点。然而，还是有49.1%的男性和41.7%的女性秉持“男人应该以社会为主，女人应该以家庭为主”的传统性别观［2］。这表明女性地位不断提高的同时，传统的性别角色观念依旧根深蒂固。

西方有关性别角色观念的解释性研究始于20 世纪70 年代［3］，许多学者从女权运动、教育普及和经济发展等宏观层面探讨了性别角色观念的变化，认为社会的现代化和民主化进程会使性别角色观念从传统向现代转变［4］。还有一些学者分析了宗教信仰、政治观点和种族地域等微观因素对性别角色观念的影响，在宗教信仰、政治身份上更自由的人，其性别角色观念也更倾向于现代化［5］。而我国自1990 年代开始研究性别角色观念，一些学者探讨了先赋因素对性别角色观念的影响，包括父母经济地位、户籍、年龄、性别等［6-7］；另一些学者从就业经历、教育程度和个人收入等方面，分析了自致因素对性别角色观念的影响［8-9］。研究的基本观点包括：家庭背景和个人禀赋都会对性别角色观念产生影响，但先赋地位的影响要小于自致地位。女性地位的发展及其变化始终是性别研究领域的重要课题，女性地位的提高也是社会进步的重要标志［10］，已有的研究也表明女性社会地位越高，其家庭内部的性别关系就会越平等。但由于社会资源在不同性别间的配置渠道和方式存在差异，女性地位的提高未必能直接促进家庭内部的性别平等，性别角色观念还会在很大程度上受到性别文化的影响［11］，因此在考虑女性社会地位的同时，还应当探讨婚姻内部的家庭权力关系对女性性别角色观念的影响，社会经济地位体现的是个人在社会阶级结构中所处的位置，而夫妻相对收入则反映的是家庭权力关系。目前国内学界对于社会地位和家庭权力是如何影响个体性别角色观念的研究相对较少，相关的实证研究也比较缺乏。基于此，本研究利用全国性的调查数据，试图从社会和家庭两个层面探讨以下几个问题：第一，社会经济地位如何影响已婚人口的性别角色观念？第二，夫妻相对收入对性别角色观念的影响存在怎样的性别差异？

二、理论与假设

（一）社会经济地位与性别角色观念

社会结构理论的观点强调个体的观念和态度会受到社会经济地位的影响。社会经济地位越高的人，价值观念也会越开放。马克思·韦伯提出教育、收入和职业是测量社会经济地位的重要指标，研究发现虽然这三个变量之间呈现出一定的相关性，但是他们的影响效果却并不是完全重合的［12］。教育反映的是一个人获取知识的能力，并且教育具有塑造观念和启蒙思想的作用。受教育程度越高，意味着能够获得更多关于民主、自由和平等的知识，对于两性差异的认知也会越深刻［8］，因而对于日常生活中存在的性别刻板印象和性别偏见存在更强烈的批判意识，相关研究也表明女性受教育程度的提高会改善其性别角色观念［13］。收入在一定程度上意味着经济的自主性［14］。更高的收入意味着有更强的物质基础和购买能力，高收入家庭可以通过购买市场上的家务服务来解决工作与家庭之间的冲突，从而实现更自由的性别角色分工［15］。因此，收入的增加有益于形成更加平等的性别角色观念。职业测量的是一个人的地位、权力、资源和声望，在中国，受原有计划经济体制的影响，工作单位的性质更能代表职业地位［16］，不同单位的资源分配和组织形式是不一样的。国有单位（包括党政机关和国有企事业单位）因为单位性质的特殊性，在落实女性生育政策、保护妇女权益等方面会更加积极，相关的社会保障体系也比较完备，员工在升职加薪、福利待遇、工作规则上更加公平，性别观念也更加平等。非国有单位（集体企业、个体经营、外资企业或其他企业）往往处于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工作单位会因为女性“结婚、生育、照料”的母职身份，在工资、晋升、奖励等方面存在性别角色刻板印象，企业为了节约成本，可能会规避女性生育和抚育成本，导致女性难以享受到完整的国家保障政策，表现出对女性的性别歧视。无单位（主要是指农业劳动者没有挂靠单位）的劳动者受教育程度相对较低，受旧有性别观念影响比较大，因而性别角色观念会倾向传统。据此，本研究提出：

假设1：社会经济地位对已婚人口的性别角色观念有显著影响

假设1a：受教育程度越高，性别角色观念越现代

假设1b：收入越高，性别角色观念越现代

假设1c：相比于无单位和非国有单位，国有单位的人性别角色观念更现代

（二）夫妻相对收入与性别角色观念

交换—议价理论更多关注相对收入，这一理论认为配偶的相对经济状况会影响夫妻的权力关系，有更高收入的配偶在家庭决策时有更强的议价能力［17］。在家庭内部，收入与其他相对资源（如教育、职业等）一起建构与维持了家庭内部的性别权力，而家庭权力关系最重要的体现是家务劳动的分工，夫妻收入差异对家务劳动分工具有显著影响［10］，夫妻中相对收入较高的一方有权力使另一方投入更多的家务劳动，并不断减少自己的家务劳动时间，这种影响在女性群体中更为显著［18］。研究还发现，那些在家务劳动分配上越平等的夫妻，性别角色观念也会越现代［19］。然而传统的“两分领域”观和“家庭天使”认为公共领域属于男人，私人领域属于女人［20］，男人的职责是承担家庭的经济重担，而“操持家务、抚养孩子”则被看作女性的母职［21］。性别定轨理论也认为“以男权为中心”的社会为男人和女人专门设置了一套社会规范，任何人自出生起就不断被规训以适应这套规范，在中国传统社会则表现为“男尊女卑”，家务劳动被视作一种“简单”“低级”的劳动，是妇女的专属工作。因此有研究者认为夫妻收入差异是传统家务劳动分工得以延续的主要因素［22］，丈夫收入的绝对优势被视作理所当然，事业上的成功也更符合社会对男性的角色期待。当丈夫的收入能够完全供养家庭时，会希望妻子承担更多的家庭角色，特别是当妻子也在外工作时，这种要求会更加强烈。相关研究也表明，如果丈夫相对于妻子的收入更高，那么丈夫的工作价值就会被强化，家务劳动的时间会减少［23］。因此，男性相对收入较高有可能会强化其保守的性别观念。而妻子的收入高于丈夫时，则意味着妻子的议价能力更强，妻子在夫妻权力关系中占上风，当妻子出现工作—家庭冲突时，会要求丈夫共同分担家庭事务，相关的经验研究也表明：妻子对家庭经济贡献越大，则越有可能拥有家庭实权［10］。妻子对丈夫的经济依赖程度越低，承担的家务劳动比例也越低，呈现出“经济交换”的特征［24］。妻子的相对收入越高，其性别角色观念也会越平等［25］。据此，本研究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2：夫妻相对收入对性别角色观念的影响存在性别差异

假设2a：已婚男性的相对收入越高，其性别角色观念越传统

假设2b：已婚女性的相对收入越高，其性别角色观念越现代

三、数据与方法

（一）数据来源

本研究所使用的数据来源于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GSS2017），该调查由中国人民大学中国调查与数据中心负责执行，采用多阶段分层概率抽样方法，样本量为12582 个。由于研究对象是已婚人口，因此需要选择已婚样本，剔除未婚样本①。考虑到劳动人口的年龄限制，剔除18 岁以下、60 岁及以上的个案，取18 至59 岁人群作为研究对象，剔除相关变量缺失值后，样本量为3002 个。

（二）变量测量

1.因变量

性别角色观念是本研究的因变量。该变量通过以下5 个问题进行测量：（1）男人以事业为重，女人以家庭为重；（2）男性能力天生比女性强；（3）干得好不如嫁得好；（4）经济不景气时，应该先解雇女性员工；（5）夫妻应该均等分摊家务（反向赋值）。问题答案分为“完全不同意、比较不同意、无所谓、比较同意、完全同意”5 个等级，分别取值为1 至5 分。五项选择题合计最高25 分，最低为5 分。得分越高，表明其性别角色观念越传统。反之，得分越低，表明其性别态度越现代，越主张性别平等。

2.自变量

（1）本文的核心自变量是社会经济地位，用教育、收入和单位类型来测量。首先，受访者的教育在本文中使用教育年限进行测量②，是一个数值型变量；其次，单位类型在本研究中被分为：国有单位、非国有单位和无单位三个组别③，被处理为两组虚拟变量，国有单位为参照组；再次，对个人年收入取对数值。

（2）夫妻的相对收入。夫妻相对收入即受访者的年总收入占夫妻年总收入的比例。

（3）性别。性别为虚拟变量，设女性=0，男性=1。

3.控制变量

本研究的控制变量为年龄、户口和政治面貌。首先，年龄为连续变量；其次，户口分为农村户口和非农户口两个组别④，设置为虚拟变量：非农户口=0，农业户口=1；最后，政治面貌分为党员和非党员两个组别，设置为虚拟变量：非党员=0，党员=1。

四、数据分析结果

（一）样本描述性统计

从表1 能够看出，在年龄、户籍和单位类型上，男性与女性相差不大。在政治面貌上，男性中党员比例（17.46%）要明显高于女性（11.91%）。在教育和收入方面，男性的平均受教育年限（11.58）和平均年收入（4.70）都要略高于女性（教育：11.48；年收入：4.56），但是女性的平均性别角色观念得分（11.61）较男性（13.19）更为现代。这与过往研究的结论相契合［6，8］。

表1 样本基本特征

从表2 的分析结果中能够看出，两性在性别角色观念上存在显著差异，男性在“男人以事业为重，女人以家庭为重”上的得分显著高于女性（t=-9.66，p＜0.001），男性平均得分为3.14，女性为2.69；男性在“男性能力天生比女性强”上的得分显著高于女性（t=-6.99，p＜0.001），男性平均得分为2.79，女性为2.48；男性在“干得好不如嫁得好”上的得分显著高于女性（t=-2.93，p＜0.05），男性平均得分为2.96，女性为2.82；男性在“经济不景气时，应该先解雇女性员工”上的得分显著高于女性（t=9.30，p＜0.001），男性平均得分为2.02，女性为1.71；男性在“夫妻应该均等分摊家务”上的得分显著高于女性（t=-9.99，p＜0.001），男性平均得分为2.28，女性为1.90；在性别角色观念指数上，男性得分显著高于女性（t=-12.01，p＜0.001），男性平均得分为13.19，女性为11.61。男性在有关性别角色观念指标上的得分均显著高于女性，女性性别角色观念相比于男性更为现代，此外，男性在性别角色观念上各项指标的平均值都要大于总体样本的平均值。

表2 男女性别角色观念差异

表3 性别角色观念的多元线性回归模型

（二）性别角色观念的回归分析

基于社会结构理论和交换—议价理论的分析路径，本文将性别角色观念得分设置为因变量，将社会经济地位、夫妻相对收入设置为自变量，分别对全体样本、男性样本和女性样本进行OLS 多元线性回归分析。模型Ⅰ是全体样本的模型，模型Ⅱ是女性样本的模型，模型Ⅲ是男性样本的模型，对三个模型进行VIF 检验，结果显示自变量均不存在明显的多重共线性问题。采用BP 检验所有模型是否符合同方差假定，结果均显示存在异方差，因此对所有模型进行稳健回归来解决异方差问题。分析结果表明模型Ⅰ、Ⅱ、Ⅲ均在0.001 水平上显著。从总体上来看，男性要比女性性别角色观念更加传统（β男=1.260，p＜0.001），性别角色观念会随着年龄的增加而趋向传统（β年龄=0.036，p＜0.001），城市居民要比农村居民性别角色观念更现代（β非农户口=-0.459，p＜-0.001），相比于非党员，党员的性别角色观念更现代（β共产党员=0.413，p＜0.05）。

1.社会经济地位和性别角色观念

在控制其他因素的情况下，（1）收入方面。就全部样本而言，收入对性别角色观念有显著影响，年收入每增加一个单位，性别角色观念得分减少0.429 分（β本人年收入（对数）=-0.429，p＜0.01），这表明，收入越高，性别角色观念越现代。假设1a得到验证。分性别来看，收入对女性的性别角色观念有显著影响，对女性而言，个人年收入每增长一个单位，性别角色观念得分就减少0.667 分（β本人年收入（对数）=-0.667，p＜0.01），这表明收入越高的女性其性别角色观念越现代，而收入对男性没有显著影响。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了，性别角色观念因收入的增长而呈现出现代化趋势的特征并非发生在全体已婚人群中，收入的增长对女性性别角色观念的影响更大。通过绘制男性和女性个人总收入与性别角色观念的散点图，并拟合出其趋势曲线，从图1 我们能够看出，女性的个人收入与性别角色观念呈现出明显的线性关系，女性个人收入的增加能够持续地帮助她们形成现代的性别角色观念。而当男性个人收入增加时，其性别角色观念得分是一个先下降后上升的过程，这也意味着当男性的个人收入到达一定的程度后，其性别角色观念不再趋向现代，反而会趋向传统。

图1 收入与性别角色观念差异

（2）教育方面。就全体样本而言，教育对性别角色观念有显著影响，受教育年限每增加一年，性别角色观念得分就减少0.129 分（β受教育年限=-0.129，p＜0.001），这表明，受教育程度越高，性别角色观念越现代。假设1b 得到验证。分性别来看，受教育程度的增加对男性和女性都有显著影响，对男性而言，受教育年限每增加一年，性别角色观念就减少0.089 分（β受教育年限=-0.089，p＜0.001）；对女性而言，受教育年限每增加一年，性别角色观念就减少0.158 分（β受教育年限=-0.158，p＜0.001）。也就是说，无论男女，受教育程度越高，其性别角色观念越现代。

（3）职业方面。就全体样本而言，相较于国有单位的人，无单位的人的性别角色观念更传统，表现为无单位的性别角色观念得分要比非国有单位高0.391 分（β无单位=0.391，p＜0.01）。而国有单位与非国有单位在性别角色观念上的差异没有得到验证。假设1c 得到部分验证。分性别来看，单位类型对男性和女性性别角色观念均不存在显著影响，其原因有待进一步考究。

2.夫妻相对收入与性别角色观念

在控制了其他变量的情况下，就全体样本而言，夫妻相对收入对性别角色观念有显著影响，表现为夫妻相对收入每增长一个单位，性别角色观念就增加1.312 分（β夫妻相对收入=1.312，p＜0.001），这意味着夫妻相对收入越高，性别角色观念就越传统。进一步分析显示，男性的相对收入对其性别角色观念有显著影响，表现为男性的相对收入每提高一个单位，其性别角色观念就增长2.049分（β夫妻相对收入=2.049，p＜0.001），即男性的相对收入越高，其性别角色观念越传统，假设2a 得到验证。而女性的相对收入并没有对其性别角色观念产生显著影响。根据图2，我们发现，男性的相对收入与性别角色观念呈现出线性趋势，即当男性相对收入不断增加时，其性别角色观念会持续地趋向传统。而对于女性而言，当相对收入增加时，其性别角色观念经历了先趋向现代而后又回归传统的倾向。

图2 夫妻相对收入与性别角色观念

五、结论与讨论

本研究利用“2017 年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GSS2017）数据，从社会经济地位和夫妻相对收入两个方面探讨了已婚人口的性别角色观念。研究发现如下：

第一，总体上受教育程度和收入越高，性别角色观念就越现代，国有单位比无单位的性别角色观念更现代。受教育程度越高，越有可能获得关于公民自由和民主过程的知识，也越有可能认识到人类经历的多样性和行为的差异性。在看待两性的关系时，也会持有更加平等的观念。而收入的提高，意味着人们会有更丰富的物质条件以及更多自由选择的机会，因此收入较高的人也会持有更加自由、平等、公正的性别角色观念。职业通常能够反映一个人的教育水平，而教育又会对人们的认知产生重要影响。国有单位作为体制内部门，具有与劳动力市场分割理论中的首要劳动力市场相同的特征（福利待遇好、工资水平高）［26］，体制内工作也被称为“铁饭碗”“香饽饽”，但是准入门槛较高，近年来涌现出的“公务员热”更加剧了竞争难度，相比无单位的人，能进入体制内工作的人往往教育程度更高，性别角色观念也更现代。虽然非国有单位在社会保障、性别收入等方面存在不平等，但正是因为这种不平等促使在非国有单位工作的人，尤其是女性群体对性别平等的诉求，因此可能在性别角色观念上与国有单位相比不存在显著差异，其解释性有待于往后进一步研究论证。

第二，社会经济地位对性别角色观念的影响存在性别差异。总体上，女性的性别角色观念要较男性更为现代，并且在有关性别角色观念的各项测量指标上，男性的得分都要显著高于女性。分性别来看，相比于男性，收入和教育对女性性别角色观念的影响更为明显，当收入提高时，已婚女性的性别角色观念会持续地趋向现代化，但是这一现象在男性群体中没有体现，相反，当男性收入提高到一定程度后，其性别角色观念反而会趋向传统。这说明教育和收入对女性性别角色观念的影响更大。

第三，夫妻相对收入对性别角色观念存在显著影响，夫妻相对收入越高，性别角色观念越传统。相对收入的提高对男性的性别角色观念有持续影响，表现为相对收入越高的男性，其性别角色观念越传统，这是因为相对收入较高的男性在夫妻权力关系中占据上风，因而在分配家庭事务方面有更强的议价能力，男性会更倾向于把时间和精力投入工作领域，而在照料家庭方面会更期待女性承担更多的责任，这会进一步强化男性“男主外，女主内”的“两分领域”观。相对收入没有对女性的性别角色观念持续产生影响，而是经历了一个先趋向现代后回归传统的现象，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女性在谋求自我发展的过程中，仍旧被传统观念所束缚，即当妻子的收入超过丈夫时，丈夫供养家庭的能力被质疑，传统的性别角色分工被打破，为了维护家庭的稳定，女性往往会迎合社会对于传统女性的角色期待，这时女性的性别角色观念有可能会出现回归的倾向，过往的研究将这一现象称之为“性别表演”［27］，进一步发现，不仅仅在那些妻子相对收入更高的家庭中妻子承担了大部分的家务，甚至在那些丈夫没有收入的家庭也是如此［28］。

综上分析，随着经济水平的不断提高，女性逐渐走出家庭，步入职场。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比例在不断扩大，绝对收入的提高使女性更加主张平等的性别角色观念，女性在公共领域所发挥的重要作用日益凸显。但经济资源的增加并没有持续地改善女性的性别角色观念，传统的性别角色观念依旧束缚着女性的发展，女性未能把经济优势转化为权力优势。尽管总体上男性的受教育程度和收入都要高于女性，但男性的性别角色观念比女性表现得更为传统，并且教育、收入的提高对男性现代性别角色观念的影响都要弱于女性。当前女性在职场中所遭遇的“母职惩罚”和“性别隔离”［29］，反映了社会对女性的刻板印象以及女性在工作与家庭中所承担的双重角色，这种对女性的性别歧视现象解释了为什么人力资本较强的女性仍会在就业、收入和晋升等方面遭遇“天花板”，甚至现在许多女性在应聘工作时，为了提高自己的竞争力，需要特别说明自己的婚育情况。三孩背景下适龄妇女生育意愿的低迷，也反映了照料责任的家庭回归与托育服务的制度缺位使女性无法有效兼顾工作与家庭［30］。因此，全社会急需转变对性别角色的传统认知，消除对性别角色的刻板印象，形成更加平等、现代的性别角色观念。

以往研究更多关注家庭对性别不平等的影响，忽视了社会环境对女性发展的限制。回归模型中，教育无论是在总体样本中还是在男性或女性样本中均对性别角色观念有显著影响，这表明教育在改善人的认知，促进平等价值观的形成上具有重要的作用，特别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更倾向于追求自由、平等。面对不公时，她们更愿意发声，更容易反思自己目前的处境与遭遇，也会更积极地保护自己的权益。因此，国家应当在立法层面进一步保障女性的受教育权，特别是要保护弱势女性群体，如偏远山区、少数民族地区以及残疾女性的受教育权，同时在各级各类的学校教育中增设有关性别平等的课程理念，从制度和思想上保障女性权益，实现性别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