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画电影《寻梦环游记》的叙事策略与艺术性表达

仇明玉

（作者单位：重庆邮电大学传媒艺术学院）

由皮克斯和迪士尼联合出品的动画电影《寻梦环游记》于2017 年在美国上映，影片以墨西哥亡灵节为故事背景，讲述了热爱音乐的小男孩米格逐梦的故事。皮克斯将现实世界与亡灵世界结合，向观众呈现了一场奇幻的视听盛宴。影片在中国上映后掀起了观影狂潮，影片中所构建的跨越地域文化的故事文本引起观众的情感共鸣，此片也成为皮克斯在中国电影市场票房最高的动画电影。截至2017 年12 月17 日，该电影的中国票房累计破10 亿，并于2020 年在中国重映。因此，探讨其叙事与情感的表述艺术，对国产动画电影艺术性与商业性的双重发展具有重要借鉴意义。

1 动画电影《寻梦环游记》的叙事策略

电影作为以剧情为基本框架，以叙事为重要支撑，以创意为核心要素的艺术作品，其叙事创意往往成为影响观众视听与情感体验的关键因素[1]。《寻梦环游记》不同于以往的动画大制作电影，影片中的特效并不作为主要元素呈现，而是通过构建与现实世界相连接的幻想世界来讲述生活中的真情与人性，营造了具有强烈感染力的叙事环境，从哲学层面探讨了生命的价值，将现实的悲剧表达升华为人类精神的共鸣与反思。

1.1 叙事结构：多重线索相互叠加

影片《寻梦环游记》沿用皮克斯动画电影一贯的线性叙事结构，以米格追求音乐梦想的旅程作为故事的主要线索，将家庭、亲人之间的情感交织作为影片的辅助线索，在现实世界和亡灵世界的互动穿越中，以多重线索相互呼应的方式向观众传达一种“向死而生”的生命感慨。

影片中的米格出生在传统的鞋匠家庭，由于“不允许接触音乐”的家族禁令使热爱音乐的他在追梦初始就感受到梦想与亲情的矛盾，并误以为自己的曾曾祖父就是歌神德拉库斯，但是当象征梦想的自制吉他被砸碎，逐梦陷入低潮时，现实将米格推向了亡灵世界。在亡灵世界中，米格试图通过寻找到歌神寻求祝福来期望自己的梦想被家人理解，同时机缘巧合地解开了音乐成为家族禁忌的谜团，也揭开了自己真正的曾曾祖父埃克托被德拉库斯杀害的真相。回到人类世界的米格唤起太奶奶可可对父亲的记忆，自己的梦想也最终得到了家人的支持。整部影片以米格逐梦的旅程串联起故事的线索，具体情节内容也是围绕米格追逐梦想的过程中发生的一系列故事展开的，构建了现实世界与亡灵世界的创意性空间。影片通过层层递进的叙事方式来讲述跨越生死的追梦旅途中爱与被爱的故事，以一种平易近人的表达手法向观众传达出“遗忘才是终极死亡”的价值观，赋予影片更多的人性关怀与哲学思考。

1.2 人物角色：现代化的形象塑造

动画电影中的角色和真人电影中的角色一样，参与影视作品的整个叙事过程。与传统动画片的角色原型往往存在于古代神话传说不同的是，皮克斯动画角色被贴上“现代化”的标签。皮克斯以一种近乎革命性的方式刻画出崭新的动画角色，将动画中的角色塑造与人类现代生活紧密关联起来，从而构建出一个富有现代感的动画角色世界[2]。《寻梦环游记》中的关键人物太奶奶可可及她所连接起来的父辈埃克托、孙辈米格都富有现代生活的气息，更加立体化的人物性格塑造能够引起观众强烈的心理认同感。

从角色外在视觉造型上来说，影片中的可可俨然一副年迈老人的模样，脸上布满皱纹，花白的头发上扎着带有童年趣味的小辫。从角色内心的情感表达上，可可的记忆力虽然随着逐渐衰老而逐渐消失，但她仍记着自己的爸爸，不仅哼着爸爸写的小曲，还讲述着自己儿时的故事，这种父女情其实也是现实生活中最重要的情感流露。

生活在亡灵世界的埃克托有着与人间不同的外貌装扮，拟人化的骷髅装饰以灵活的服装搭配，一改往常骷髅的恐怖造型，反而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熟悉感。作为亡灵世界中米格寻梦路上的见证者，埃克托在亡灵节当天“没有照片无法去到人间”的设定其实也暗示了他是米格曾曾祖父的事实，埃克托尽力将米格送回现实世界，就是为了让自己的照片能够放在祭坛上，这样才能回到现实世界看一眼自己的女儿可可，父女之情把亡灵埃克托的形象展现得真实而有力量。另外，在揭开埃克托真实身份的过程中，触及“终极死亡”的深刻内涵，也就是在人世间再也没有关于这个人的记忆时，其就会在阴阳两个世界完全消失。影片否定了在众多作品中所推崇的“记忆的永恒性”，反而是强调个体的记忆也许会随着时间的流逝与代际的更迭而消散，从这个维度上强调了记忆的珍贵性[3]。

反面角色在影片中的设定虽不那么讨喜，但其在推动情节发展中的作用不可忽视，德拉库斯就是这样一个例子。起初的歌神德拉库斯是作为梦想与亲情的矛盾点出现的，米格热爱音乐，家族禁止接触音乐，迫使他不得不通过寻求“亲人”德拉库斯的祝福来得到家人的理解。当米格进入亡灵世界后，德拉库斯作为真实与虚伪的矛盾点来推动叙事的节奏，在歌星的光环下，德拉库斯沉溺于众人的吹捧中，甚至毒死了自己的好友埃克托来霸占他的词作，此外，他还企图谋害埃克托的曾曾孙子不让其回到现实世界，并试图消除一切有关埃克托的物件以使他在亡灵世界完全消失。虚伪的歌神在聚光灯下通过直播坦白了自己的罪行，他的形象与埃克托形成鲜明对比，德拉库斯完美形象的毁灭也化解了埃克托与妻子梅尔达的误会，同时也缓和了音乐和家人之间的矛盾。

1.3 主题思想：情感认知的共通性

梦想与亲情已经是影视作品中老生常谈的话题了，但是皮克斯却用隐喻而不老套的表达将根植于现实生活中的情感主题展现得淋漓尽致。《寻梦环游记》在延续皮克斯动画电影关于梦想主题表达的基础上，融合了亲情、家庭、离别等多元素内容，并将对死亡主题的解读贯穿故事的始终，向观众传达一种跨越地域文化的情感共鸣。

影片《寻梦环游记》中的死亡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分离，而是带有怀念意味的重逢。一座铺满黄色万寿菊花瓣的小桥连通了现实世界与亡灵世界。在亡灵节这天，生活在现实生活中的人们通过供奉去世亲人的照片来表达怀念之情，这也成为亡灵世界的灵魂前往人世间与亲人们“重逢”的通行证。米格拿着原本供奉在祭坛上的曾曾祖母梅尔达的照片意料之外地“闯入”了亡灵世界，与去世的亲人相遇；回到现实世界的米格将梅尔达与埃克托的完整照片摆放在祭台上，帮助太奶奶可可实现了与埃克托在亡灵世界的父女重逢。

《寻梦环游记》的另一个叙事主题围绕梦想展开。米格热爱音乐，但音乐却是家族的禁忌，一心追求音乐的米格并没有放弃，秘密制作乐器，建造自己的音乐房，甚至想在家人面前表演。但是在“家族魔咒”面前，触碰音乐的代价就是属于自己的吉他被摔坏。误入亡灵世界后，面对曾曾祖母以放弃音乐为条件送他回人间时，米格一次又一次地进行反抗。

在米格的逐梦过程中，离不开对家庭与亲情的探讨。米格的奶奶之所以严禁他接触音乐，是因为在她的信仰与经历中，音乐是致使家庭支离破碎的关键原因，她不希望自己的孙子也重蹈覆辙，米格奶奶的种种行为可以被看作是出于对米格的爱。在亡灵世界中，米格帮助埃克托找回照片，回到现实世界后唤起可可对父亲的回忆，让被撕掉的碎片照片回到原来的位置，也可以看出米格对家人的爱。另外，影片中解开了埃克托为了音乐抛弃妻子和女儿的误会，梅尔达对埃克托久别重逢由恨转爱也是影片中关于爱情的隐形线索。

2 动画电影《寻梦环游记》的艺术表达

动画电影自诞生之日起，就不同于传统的商业电影，其以独特的虚拟性、神秘性以及夸张性等艺术特点从电影中脱颖而出，通过一系列天马行空的创意想法与梦幻的视听表达，将虚拟和现实融汇结合，构建出魔幻的情境世界，带给观众不一样的艺术体验。在当今人们对于美学追求走向多元化趋向的同时，动画电影中的审美表达也向着更贴近艺术和生活本身的方向发展。

2.1 民族色彩的艺术性表达

皮克斯动画电影带有鲜明的地域文化特征，常常融入大量异国元素，以具有包容性的国际化叙事特点在世界范围内广泛传播。《寻梦环游记》带有独特的墨西哥地域文化元素，影片不仅在整体环境氛围上呈现出墨西哥小镇原有的味道，而且在细节的打磨上也大量运用墨西哥的传统文化元素。影片以一连串墨西哥民间技艺的剪纸形象来交代故事发生的背景，家族传承的鞋匠产业也体现出墨西哥传统的经济模式。从视觉效果上来说，影片到处都充满着墨西哥异域文化的民族元素，促使观众在潜移默化中感受墨西哥独特的地域色彩。

影片重点以亡灵节为故事背景来讲述的亡灵世界也极具墨西哥民族色彩。《寻梦环游记》将死亡主题置于故事的核心，与人们普遍认知的传统意义上纪念逝者的节日氛围不同，墨西哥的亡灵节则充满了欢声笑语，墨西哥人以坦然接受死亡和生命依然延续的态度来追忆逝者。影片中由万寿菊花瓣所搭建起来的桥梁不仅仅是画面所要表达出来的视觉效果，在墨西哥传统的祭祀文化中，祭台上摆放的万寿菊也象征着对亡灵的指引，使其找到回家的路。

影片塑造的关于阴阳世界的价值观与中国传统民间的习俗有契合之处。虽然在对待纪念逝者的节日上，两种文化的态度截然相反，在中国的传统文化观念中，对待死亡严肃庄重；在墨西哥人的文化价值观中，亡灵节代表团圆热闹。但是两种文化更深层次的核心思想是一致的：只要活着的人对逝去的亲人还有记忆，那他还会以另一种方式陪伴在你身边[4]。这其实也是对亡灵节亲情含义的解读。

在动画电影的跨文化交流中，民族文化符号的运用其实是显示文化自觉与传递文化自信的重要工具。我国拥有丰厚的民族文化底蕴，国产动画电影在着眼于民族特色文化元素的基础上寻求文化认同的共通性，才能更好地响应全世界范围内的观众对中国动画电影的审美期待。《雄狮少年》中所展现的舞狮文化与民俗风情带给大众沉浸式的观影体验，鼓声、粤语、唢呐声等国风元素受到了大众的喜爱。这部动画影片通过梦想与现实的碰撞展现了生活中的酸甜苦辣，故事情节中的每一个细节几乎也都是普通人真实生活的再现，从而引起观众的情感共鸣。动画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将中国方言文化融入其中，既表现了我国方言文化的艺术魅力，又增加了大众对影片的关注度。在影片的艺术表达中，情绪的渲染与情感的流通可以跨越时空文化的界限，对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发扬也可以跨越地域的限制。

2.2 音乐元素的有效渲染

电影是一门综合性的视听艺术，画面与声音的巧妙融合能够增强观众的沉浸感与认同感，动画电影在以强烈视觉冲击向观众传递信息时，音乐旋律的变化也将带动电影叙事的波动起伏。《寻梦环游记》中的音乐不仅是米格逐梦旅途中点燃梦想与亲情矛盾的导火索，也是实现梦想与亲情救赎的纽带。

在整个故事的叙述发展过程中，音乐始终萦绕在剧情矛盾的升级变化中。米格因为热爱音乐不被家人理解才误入亡灵世界；埃克托因为音乐被好友杀害、被亲人误解；德拉库斯因为音乐产生贪念不择手段；最后，米格的音乐梦想得到家人的支持，全家人也因为音乐更加团结[5]。

《请记住我》（Remember me）作为《寻梦环游记》的主题曲多次以背景音乐的形式在影片中出现，朴实的歌词搭配温暖的吉他旋律，瞬间让观众沉浸在故事中，这首歌在不同的情境中传达出不同的韵味，对于烘托情绪氛围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对于埃克托来说，他所弹唱的《请记住我》寄托着对女儿的爱与思念；对于太奶奶可可来说，这首歌代表着儿时与父亲的美好回忆。此时对《请记住我》的解读不能仅停留在歌曲本身，还要看到其中承载着的父女之情、家人之爱。在影片故事内容的承载下，这首歌位于全球各大音乐排行榜的前列，用音乐来诉说情感，引起全世界范围内听众的情感共鸣。歌曲《请记住我》在整个故事背景的诠释下更能触动心灵最深处，唤醒人们情感记忆，引起听众强烈的情感共鸣。音乐作为一种无障碍的情感交流方式，能够将跨越文化的情感认同融为一体。

3 结语

在全球化语境下，任何一种文化产品形式的发展都必须纳入全球化的现实情境中去思考。动画电影作为一种特殊的媒介交流工具，能够以多元化的影像表达形式传达出多样的文化理念。动画电影《寻梦环游记》在跨文化传播中的成功，在于其寻求跨越地域文化的情感共鸣。电影充满着各种墨西哥异域风情元素，将现实世界和亡灵世界结合，从不同的维度视角触动了人们对于梦想、家庭、亲情、死亡文化的思索，以差异化的叙事方式实现情感的共鸣，提炼出阴阳世界的精神价值与哲学思考，从而在全球化语境下形成了跨越时空、跨越地域、跨越文化的情感力量。国产动画电影在这种背景之下，必须放眼世界，将中国传统美学与现代美学相衔接，将民族文化符号的个性化与当代大众文化的多元化相融合，从而在当代跨文化语境下打造国产动画民族品牌，使中国动画电影真正融入当代人的精神文化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