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晓明的诗

故乡的秋夜

故乡小河两岸的阡陌

水稻沉甸甸地低着头颅

八旬的堂叔

肩上背着一把锄头

身子佝偻地走在田埂上

忽然，他咳嗽了一声

头猛然一抬

将繁星点点的夜色

提在手上

大地的背影，缓缓而过

树上的蝉儿

悄然对他细语

皎洁的月光

照不住这方山水的辽阔与悠远

又见檐前燕飞来

一座空荡荡的庭院

几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常来光顾

从深深的伤口衔来几许冷清

院中的那棵橘树几度花开花落

大门上的铁锁有点生锈

却企盼着钥匙早点回来打开锁心

一年以后

我再次穿行在故乡的青石板小巷

只见屋檐下飞来一对呢喃的燕子

庭院里有了新的烟火

原来是一只燕用钥匙

打开了另一只燕的心锁

在生活的风雨中，比翼双飞

与青瓷对话

朦胧的烟雨里

沿江南的小镇

在素色的胎泥上

画一幅伊人飘逸曼舞的青丹

流年似水，阡陌花开

在一次次凝眸中

离别的愁绪被月华慢慢洗淡

与青瓷对话

我愿在瓷窑的烈火里

把今生的浪漫

再来一次燃烧

一株水稻呼喚我的乳名

一个被乡俗劫持的日子

流下的泪滴总有琥珀的晶莹

虚掩的门扉射出一丝光线

照着池塘，儿时挖藕的记忆

悄然，一只黄莺解开故乡的衣裳

田间的一株水稻似乎有了听觉

轻轻呼唤我的乳名

站在时光的转角处

凝望低头的水稻

我向大地深深鞠躬

路灯，照亮一树鸟鸣

路灯

在枝丫与楼房的夹缝间

呈现一丝丝柔和的光亮

任由清风涂抹着不同的颜色

渲染着这片生活小区

我将一颗孤独的心

隐藏在悄无声息的角落

在静静的夜里

与故乡的月亮对望

只是夜色成霜

路灯，照亮一树鸟鸣

来化解千里之隔的乡愁

这眼睛，如此深邃

微雨过，小荷翻

对于荷塘，原谅我无言表达

似乎我的词语是从鸟鸣中流出的碧色

或浅，或深，或淡，或浓

夏天的一瞬间，比如青蛙的跳跃

比如蜻蜓的飞舞，比如鱼儿的游戏

比如荷叶缝隙间遗漏的光线

柳树的倒影与水面浑然一体

我愿在寂静的荷塘边凝望

微雨过，小荷翻

是另一种脱俗的诗意

临水人家

一只大公鸡

在草垛上喔喔地打鸣

喙破了晨曦

舂水淙淙

流过飞仙古镇

晓汲一声欸乃

岸边的渡口静默依旧

潮起潮落，月圆月缺

临水人家用渔网

捞起一个金色的梦乡

写信

绿紫坳守护着古老的秘密

在留下冶炼的矿渣里

我找寻写信的词语

唐宋元明清的风骨刻录崖壁

断代的指痕是不同的邮编

老矿井如一个过去的遗址

也是我寄信的地址

山坳的星辰是送信的邮差

当我一页页装订着时光的信笺

用诗意将这方山水描述

在野鹿驿站

寄给了唐代湖湘道转运判官刘长卿

寄给了宋代桂阳监判官章侁

寄给了清代厂署矿务委员汪翼鹤

邮路的漫长折断飞雁的羽翼

在许多年以后

这封信没入云端

不知道三位先贤是否收到

我再次抚摸绿紫坳的崖碑

山坳的记忆成了信的落款

那些在纸上跳跃的话语

起起落落

无意间，泄漏历史的信息

夜的路灯

斜靠在电线杆

黄昏的灯火淡淡披在肩上

生存的边缘，是什么让我

捧着四十六朵金黄的矢车菊

偶遇到一个伤感的故事

我伸出双手，抓住失落的孤影

几许思绪，飞向寂静的河心

回望过往的客船

已在太多的凝眸中

饮醉了宋词失眠的意境

走过冬季的岑寂

今夜啊，心总是那么忧郁

暮色苍茫里

即使眼泪浇在榕树的根须

仍然不能用目光触摸你的归期

缘起缘落，一盏隐约的路灯

阻断我远眺的视线

送彭先生去住院的路上

数十年里，彭先生凭双脚

从文化馆出来

跨舂陵江，爬扶苍山

走遍桂阳山水，记录人文历史

矫健的身体，步伐如风

可如今，他身弯如弓

轻似树上的一片枯叶

在行程去医院的几十分钟里

先生不停地咳嗽

将那些古塔、古亭、古碑、古桥

都咳了出来

湘南雪

深冬在湘南铺上了一张画纸

给山川、河流和田野

绘上白色

风掠过，我在纸上

画上了一深一浅的脚印

怎么也画不出那缕乡愁

作者简介：雷晓明，原名雷小明。系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诗刊》《星星》《奔流》等数十家刊物。曾获全国首届打工文学诗歌奖，全国红三角诗歌节诗歌奖。

（责任编辑 刘冬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