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语色彩词「赤い」的认知语义研究——基于大规模语料库

韩笑，钟勇

（南京航空航天大学，江苏南京 211106）

认知语言学（cognitive linguistics）认为语言反映了人类所具有的普遍性的“认知能力”（cognitive ability）及人类的认知（cognition）活动；广义上的认知是指，人类以自身身体为基础，利用头脑和心智进行的活动，是知性认知和感性认知的结合[1]。人类最基本的认知范畴之一就是色彩。早在人类祖先进化为人类之前，就已经开始对色彩进行感知和认识了，此后经历了很长的发展，色彩由最初的视觉感受进化到丰富的认知。因此，色彩语历史悠久，数量也相当庞大。我们对色彩语的理解不仅是色彩本身，而是从感知色彩的视觉域投射到社会域、心理域等。对于想要加深思考，正确把握语言变化本质的我们来说，正确理解色彩语的语义扩展过程是很有意义的。而红色作为基本颜色，无论是颜料三原色还是光学三原色都有它的存在，地位不可小觑。尽管如此，目前针对色彩词的认知语义研究还比较不充分。鉴于此，本文拟从认知语言学的视角出发，基于语料库对日语色彩词「赤い」进行语义分析，验证语义扩展的过程反映人类的认知这一过程，旨在进一步推动色彩词的认知语义研究，并为日语学习者提供一些参考和启示。

1 理论基础与文献综述

多数认知语言学家认为，词义属于语义范畴，词的不同义项就是相应范畴的不同成员。在一个词的所有义项中，有一个是核心或原型意义，其他的词义都是通过隐喻、换喻等认知机制派生出来的。其中，该词最具体、最基本、最容易回忆和掌握的义项为“原型义”，其他义项是建立在原型义上的“扩展义”[2-5]。山梨正明的研究表明，语义的扩展主要是通过隐喻或转喻的认知思维方式实现的[6]。隐喻指基于相似性形成的比喻，转喻指基于邻接性或广义上的关联性形成的比喻[7]。在日常生活中，我们通过隐喻与转喻的扩展方式认知词语的扩展义，这为我们的交流带来便利，也使语言丰富了起来。

目前，基于原型范畴理论对日语色彩词进行认知语义研究的数量偏少，系统性不强。魏丽华从共时和通时的角度考察了中日文化中色彩语的联想与隐喻，并强调了色彩语的联想和比喻与语言的文化背景有着紧密的联系[8]。孙盛囡分析了色彩语的转义用法与特点，分析语义的产生与扩展和日本特定的历史文化及日本民族的色彩观有着密切的联系[9]。黄森文将日语中的「赤」和汉语中的“红”的意思罗列对照，分析了认知上的异同，并判明了隐喻表达的意思，认为日语的「赤」只有表达共产主义的贬义义[10]。史逸青以日语红色系的颜色词「赤」与「紅」为研究对象，主要从词语结构与语义两方面进行考察，总结其词语的内部结构，梳理「赤」与「紅」的义项，并分析各引申义的引申方式[11]。王天昊以日语的「赤」和汉语的“红”为对象，从语源、历史演变、词语构成、语法、反义词及意义角度进行对照研究[12]。以上研究率先分析了基本颜色词「赤い」的文化内涵和语义扩展，给我们带来了不少启示，但也存在几点不足之处：第一，以上对「赤い」的分析包括单纯词「赤い」和「赤」、复合词、惯用语等，缺少对单纯词「赤い」的深度分析；第二，大多分析并非基于大规模语料库分析的实证研究；第三，对「赤い」的语义分类标准还很模糊。鉴于此，本文将基于大规模语料库分析单纯词形容词「赤い」的使用情况，客观地建立对「赤い」各义项的判定标准，深入挖掘「赤い」的认知语义结构。此外，本文还讨论了研究结果的成因及其对日语学习者的启示。

2 研究方法

本文所采用的研究方法为“语料—标准双重驱动法”[13-16]，该方法基于大规模语料库和瀬戸賢一曾针对多义词语义分析提出过的两条标准。首先，关于大规模语料库，本文使用的是『現代日本語書き言葉均衡コーパス（现代日语书面语均衡语料库）』，该语料库是大规模书面语语料库，由日本国立国语研究所主持开发，内容涵盖了大量现代日语语料，具有客观性和系统性，缓解义项确立的主观性和随意性。其次，是多义词分析标准。（1）义项认定标准。若两义项之间具有明确的隐喻性扩展或转喻性扩展（本文所说的转喻包括提喻），则二者为不同义项。反之，则合并为同一义项。（2）原型义设置标准。典型的原型义通常具备以下特征：a.是字面义；b.十分具体；c.容易认知；d.容易回想起来；e.为理解其他义项的前提；f.用法上的限制很少；g.经常成为语义扩展的起点；h.很可能比其他义项更早习得；i.使用频率很高。拥有这些特征最多的义项为原型义[17]。这两条标准客观性和操作性较强，确保了本文的可行性。

具体研究步骤如下：第一步，为收集与分析「赤い」的相关例句。关于「赤い」，我们使用大规模书面语语料库『現代日本語書き言葉均衡コーパス（现代日语书面语均衡语料库）』在线检索软件「中納言」收集到6 096 个原始例句，然后筛选出「赤い」在句中为单纯词的例句（5 985 个）作为最终分析对象，采取的是逐句确认的方式。研究的第二步为确定每句例句的意思，然后根据上述多义词分析标准确立义项，设置原型义，分析各义项的语义结构，建构了相关认知语义网络。第三步，探讨该语义网络的成因以及该研究结果对日语学习者的启示。

3 「赤い」的认知语义分析

本文依据上述标准及例句分析结果认定了「赤い」的各个义项，设置了原型义，确定「赤い」的原型义即义项1 为“像血、太阳、火一样的，明亮的颜色”。从『現代日本語書き言葉均衡コーパス』中收集到的相关例句来看，使用了该义项的例句比例高达90%，与其他义项相比，其使用频率非常高。

「赤い」的义项明细如表1所示，其中义项1 为原型义，其他义项是直接或间接以义项1 为基础扩展出来的扩展义。

表1 「赤い」的义项明细

基于上表建构的辐射状认知语义网络如图1所示。由图可知，「赤い」的认知语义网络有几个特征：（1）由表达主观感觉性质的语义扩展到表达客观存在性质的语义是「赤い」语义扩展的整体方向；（2）表达客观存在性质的语义（2 个）少于表达主观感觉性质的语义（4 个）；（3）基于身体经验的原型义很容易把握，适合用于理解其他扩展义，重要性不言而喻；（4）在认知理据方面，转喻（4 次）的使用次数明显多于隐喻（1 次）；（5）共有5 个扩展义，扩展程度较高。

「赤い」的认知语义网络的各个义项的具体扩展过程如下：首先，义项2 代指砖红色等与红色相近的颜色。这里提到的「赤い」，是指酒的颜色，红酒一般来说指红葡萄酒，刚酿造完成的新鲜葡萄酒一般呈亮紫红色，经过一段时间的贮存和陈酿的葡萄酒因发生了氧化、还原、缩合、聚合等反应，葡萄酒的颜色更加稳定，一般为成熟的砖红色[18]。不同种类的红酒颜色不同，同一种类的红酒随着时间的变化颜色也会出现变化，因此这里的「赤い」不再是原型义上的颜色，而是代指与红色相近的颜色。这可以看成义项1 经过具体化之后的产物，即前者和后者在概念范畴上处于一种“种与属”的关系，所以二者为转喻性扩展关系，具体扩展类型为“以属代种”。其次，义项3 与义项1 在“刺激性强，容易引人注意的”这点上相似，通过隐喻扩展而来，“特性相似”为具体扩展类型。这里的「赤い」从视觉领域投射到了听觉领域，以此表示声音的高昂激烈，容易引人注意。义项4 则源于人们对生鲜的印象。新鲜的肉类色泽基本呈红色，鲜艳的颜色会刺激人们的视觉，给人一种鲜活的感觉，菜市场的很多摊子选择用红色的灯光也是这个道理。因而义项4 与义项1 之间发生的是转喻性语义扩展，具体扩展类型为“同现”。接下来义项5 的成因来源于原型义“明亮的”这一语源。佐竹昭广认为「赤」与「黒」相对，是明（アカ）与暗（クロ）的明度对应关系，「赤」是从「明るさ」发展而来的；同理，「赤い」的语源是「明るい」[19]。在古代，因为没有电，所以黑暗的晚上对人们来说代表了危险与无助，而红色的火光则为人们驱逐了恐惧，带来了希望。因此，红色代表明亮和希望，意味着人们在黑暗中也能视物，可以获取资源、抵御伤害。因而义项5 与义项1 之间发生的是转喻性语义扩展，具体扩展类型为“同现”。这里对「赤い」的理解需要基于身体的基本经验，对古代人民的生活有一定的了解。最后，关于义项6 的成因与血液和烈火有关，由于红色就是战火和鲜血的颜色，而革命斗争往往是战火纷飞中的流血牺牲，所以近代常用红色来象征革命斗争，即红色由纯视觉产物转变为人们内在精神气质的表征，成为革命的代名词[20]。因而义项6 与义项1 之间发生的是转喻性语义扩展，具体扩展类型也为“同现”。

4 「赤い」的语义扩展成因及启示

我们知道，认知语言学在重视人类普遍性认知能力的同时，还认为那些人类通过身体器官获得的各种经验构成了言语习得和语言使用的重要基础，即提倡所谓的“经验主义”。因此，在理解「赤い」时，首先需要基于视觉领域，也就是基于我们的身体经验构建出具体的概念，才能继续通过驱动隐喻、转喻等认知能力对「赤い」进行理解和语义扩张。所以对于「赤い」这个形容词，我们先是基于自身对血液颜色的理解，然后是对自然界的火以及太阳等颜色的理解，扩展到其他五感对「赤い」的理解，再扩展到客观存在领域来把握「赤い」的概念。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表达主观的语义多于表达客观的语义。也就是说，当我们能很好把握「赤い」的原型义时，对扩展义的理解就简单许多了。其次，基于转喻的语义扩展多于基于隐喻的语义扩展这一特征，与「赤い」所表达的概念特征相关。「赤い」这一色彩形容词表达的是一种基于视觉领域的具体的颜色特性，这个词或这个颜色容易激发人们的联想。我们知道，转喻这种比喻认知方式是基于邻近性或关联性形成的，所以「赤い」与转喻的关系较近，通常发生的是转喻性扩展。最后，因为对「赤い」的理解基于人们的基本身体经验，非常具体且容易理解，日本人基于这种概念能够把握许多相对难以把握和理解的概念，从而使「赤い」发展出了较多的扩展义。

通过前文的研究可知，「赤い」 各义项之间存在明显的认知理据，其所有义项可以构成一张系统性很强的认知语义网络，所以在学习色彩多义词时，可以先找到各义项间的认知理据，明白各义项之间存在明显的关联性和系统性，从而加深对各义项的理解与学习。并且重点去理解色彩词的原型义，再基于原型义去理解和学习扩展义，这样才能事半功倍，提高学习效率。通过本文分析，可以知道「赤い」的语源是「明るい」，与明度有关，这离不开对日本文化的了解。所以在学习日语色彩词时，要注意日本文化对色彩词扩展义的影响，多去了解日本民族认知世界的方式，这样有利于理解和记忆各种色彩词，加深对色彩多义词的学习。

5 结束语

色彩是一种对光的视觉效应，通过眼、脑和我们的生活经验产生，对人们的生活起着重要作用，是人类基本认知范畴之一。正确理解色彩语的语义扩展过程，对于想要加深思考，正确把握语言变化本质的我们来说是很有意义的。本文基于语料库对日语色彩词「赤い」进行语义分析，验证了语义扩展过程反映人类认知过程这一事实。因此，只有更好地了解色彩词背后的认知机制，才能更为有效地掌握其多个义项及相关文化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