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柳渡

2023-10-14 02:44包光潜
教师博览·中旬刊 2023年9期
关键词:烟柳吊桥清溪

包光潜

邂逅这段河流,是在2010年的夏天。

它就在我的身边,可我一直没有发现。走近它,是因为我厌倦了西城漫步,或者说对西城产生了某种抵触情绪。于是,我改变了20多年的漫步习惯,朝南边走一走。这一走,竟然让我发现美就在身边,譬如烟柳渡。

烟柳渡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渡口,而是贯通清溪河两岸的景观吊桥,渡来来往往的人,安熙熙攘攘的心。来来往往的或熙熙攘攘的,未必都是这座吊桥的匆匆过客,也有长驻于此、终生守望的,那便是对岸小区里的永久性居民。在他们的眼里,烟柳渡不就是一座吊桥嘛,摇来晃去的,哪有水泥大桥踏实,况且还有诸多不便,譬如若是骑个摩托或拉个板车什么的,还要绕好远的弯路。没有桥时,绕道已然习惯,可有了桥,大家就重视它的实用价值了,往往得寸进尺。至于景观嘛,对于司空见惯的平常人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吊桥给徒步者提供的方便——生活方便了,出行便捷了,进入闹市区不必再沿着河岸兜一个大圈子——将近两公里路啊。两公里路对于我这个城市漫步者来说,那是最佳的距离,何况是在美丽的清溪河畔;对于上班、上学、上菜市场的人来说,那就大大的不便了——谁不愿意走捷径?要不然美丽如茵的草坪上,怎么会踩出一条条小路来呢?

事实上,有一种可怕的现象,譬如得了方便的对岸小区的人,并不怎么说政府的好话,也不珍惜吊橋景观。更多的人不是怀有感恩之心,而是变本加厉地利用吊桥景观之外的“功能”。这不,我每次漫步到烟柳渡,总要遭遇骑摩托车或电瓶车的人,他们在吊桥上招摇过市,稍有差池便磕磕碰碰的——难道吊桥上可以骑行这类车辆吗?其实不然。吊桥两端的通道上都焊有坚固的铁桩,以阻挠车辆过往,让吊桥上观景的人安心。可这些铁桩固然坚固,但依然挡不住车辆。它们总是被对岸的居民以方便出行为由破坏,以保证车辆的畅通。城市管理者不厌其烦地更换铁桩,而铁桩也一次又一次被人为折断——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这让我想起十几年前的贵池西街,中心广场上有一组非常好的铜雕群,主题也符合城市的历史文化,设计者可谓独具匠心。可是好景不长,有人将铜铸的“酒坛”搬走了。这不是出行方便不方便的问题,而是利欲熏心。我曾为此写过一篇文章,叫《“醉汉”搬着酒坛走了》。这个标题说明老包是个善良的人——宁愿相信是神志不清的醉汉搬走了,也不情愿是我们的市民所为;但愿“醉汉”醒了之后,他会将酒坛送回来的。至于有没有送回来,我没有再追究下去。

白天的烟柳渡相当混杂。桥头有摆地摊卖菜的,方便了日常生活;长廊里聚集了大量的赌徒,吆喝声此起彼伏。我说他们是赌徒,一点都不夸张。光天化日之下,整条长廊被“割据”成一个个小小的“诸侯国”。每个“诸侯国”里都由“国王”把持着,他们每天收取场租费和所谓的服务费。赌徒们大多数没有什么高雅的爱好,在家里闲不住,在外面也少了往日的迎来送往,一颗颗寂寥的心正需要这种“小赌怡情”的刺激,来暂时麻痹一番。我讨厌这么个美丽的所在竟然有如此不堪入目的一幕。摆摊卖菜,虽然不犯法,却是违规,有碍城市观瞻——沿路到处都是被丢弃的烂菜叶子和飞扬的塑料袋。更不能容忍的是,好端端的休闲长廊,竟然成了赌博的场所!所以,我白天是懒得往烟柳渡跑的。

我喜欢在夜晚时分来到烟柳渡,原因有二。一是左岸桥头有一家水果夜市,我就近去买一点水果。它的价格比较便宜,质量尚可,顾客赚的大约是卖家省下的门面房的租金。二是烟柳渡的夜景美丽,水光潋滟,云谲波诡。我经常来岸边漫步,累了便在条椅上小憩。如若在左岸,我便欣赏右岸的高层建筑在灯光映衬下的夜景,越发觉得小城像个大都市,宛若置身于金陵的秦淮河,或者上海的外滩。如若在右岸,我便观赏左岸的万家灯火,以及窗户里流动的剪影,它们像一尾尾游戏在清溪河里的鱼儿,偶尔翻卷起小小的浪花,以示它们的存在,而这些剪影更多的是出现在厨房或客厅,卧室里大多是黑灯瞎火的。我便想象这每一个客厅里可能演绎的美好故事,有亲人的聚会,也有朋友的雅集;有知己的交心,也有初次见面的坦诚。而厨房里的剪影多是倩兮丽兮的,有着烟火味的美好与向往,生活的另一面总是淋漓尽致地体现在这个小小的天地里。常言道,留住男人,首先抓住他的胃。多少家庭主妇一辈子战斗在这个方寸之间,锅碗瓢盆,油盐酱醋,营造了一个个家庭的和谐与繁荣。事实上,也有许多男人走进了厨房,乐意成为一个成功的煮夫,我便是其一。我觉得工作之余,脑力劳动的疲惫完全可以消释在佳肴的馨息中,味蕾的激发,往往是最好的消疲减乏的途径。

夏天的烟柳渡最热闹、最凉爽。

黄梅戏爱好者,基本上都涌向了烟柳园的水榭和清溪河畔的长廊,吹拉弹唱,雅俗共赏,来往络绎不绝,热闹非凡。来此瘦身的男女,总是沿着河畔竞走或者围绕园子做有氧运动,彼此之间的一声招呼,总是熟悉的乡音。临水而居的人家,吃过晚餐,便摇着芭蕉扇出了门,沿着河堤走一走、歇一歇。芭蕉扇不停地拍打,不停地摇着,既没有文人骚客的优雅,也没有舞台上羽扇纶巾的矫情。他们轻轻松松地摇着,漫不经心地摇着,不知不觉地摇着,摇了几千年,摇了几万里,摇出清风明月,摇出渔火斑斓,摇出一片又一片江山,摇出一条亘古不息的河流。这温馨的一幕,总是令人想起往昔的岁月,极具历史的纵深感。眼下,时尚可以改变生活内容及其方式,却难以改变根深蒂固的性情和日久生情的记忆。

烟柳渡的吊桥上更是人山人海。他们倚在摇晃的吊缆上,看夜景,看河面,不由自主,漫无目的,聊天也是没有主题的,唱曲儿更是没调儿。这是一个自由散漫的平台,如同身边的晚风一样,来去自由,了无牵挂。身边不时有摩托车和电瓶车飞驰而过,惊心动魄。倚缆凭眺者,偶尔慌张地回头一瞥,而更多的人已然习惯了,没有任何的异样。我每次路过,也想停下来,体验一下在吊桥晃荡中凭栏远眺的感受,看看美好的夜色和人间的美景。可我自小患有恐高症,吊桥一晃悠,我就头昏脑涨、恶心欲吐。总觉得这吊桥的承重量是有限的,缆索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于是,我过吊桥时总是诚惶诚恐,恨不得长出翅膀飞过去。

每当夜幕降临,夜钓者便陆陆续续地来到清溪河畔。特别是烟柳渡附近,每隔几米远便有一个专心致志的钓翁或钓娘。远远地望去,确是清溪河畔的一大夜景。城市生活不仅需要品质和品位,更需要情趣和情调。城市让生活更美好,是无须多言的,但城市生活也确实令人劳累,譬如累于工作的紧张,累于人际关系的微妙……这些正好在凉风习习的河畔纳凉和垂钓中,渐渐地淡忘与消释,而让人真正地体悟钓胜于鱼的人生境界。

钓翁非翁,多是一些青壮年男子。他们或单身或携妻挈子,来到河畔。钓翁之意不在鱼,而在于城市日益美丽的夜色,以此消除白昼工作的疲惫,更增添了家庭生活的户外情趣。钓娘是温柔的,总是将自己放在钓翁的从属地位,不时地问这问那。而钓翁呢,也总是不厌其烦地予以解答。钓娘有时也是野蛮的,譬如鱼儿偶尔上钩,总是大呼小叫,提竿或溜鱼的动作非常夸张,仿佛钓上大鳌。

令人感动的往往有两种情形,一是河畔的钓娘,令夜钓多了一分妩媚,这河流就多了一分想象的色彩,这城市就多了一分夜晚的柔情与静谧;二是三口之家齐集河畔,各执一竿,让夜钓变得温馨浪漫。多少次,我想走过去与他们攀谈一些垂钓的心得,因为我也曾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钓翁。可我清楚,垂钓者最喜安静,即便是在喧嚣的闹市河畔,钓者的心仍然是安静的,或者努力地安静下来,安静地等待鱼儿咬钩,安静地等待心儿超越凡尘。

(插图:罗家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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