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新能源车险发展探究——基于特斯拉车险发展的经验和启示

陈子洁

（保险职业学院科研处，湖南 长沙 410114）

机动车辆保险作为财产保险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保险企业市场竞争中始终占据重要位置。2021年10月国务院印发的《2030年前碳达峰行动方案》提出，大力推广新能源汽车，逐步降低传统燃油汽车在新车产销和汽车保有量中的占比，到2030 年，当年新增新能源、清洁能源动力的交通工具比例达到40%左右［1］。由此可见，新能源汽车市场对财产保险公司扩大保费规模、提高市场份额、强化企业竞争力具有重要意义。

目前新能源车险在我国的发展仍处于初级阶段。通过知网搜索关键词“新能源车险”，从2015年至2023 年3 月一共发表了相关学位论文及学术期刊论文24篇，其中在2021年12月14日新能源汽车商业保险专属条款（试行）发布后发表的相关论文仅有9篇。这些文章主要从新能源车险专属条款解读［2］、改革后新能源车险保费上涨的原因［3］、新能源车险定价及理赔方面存在的问题及建议［4-5］、UBI在新能源车险方面的应用对策［6］等方面进行了研究。目前国内对Usage-based insurance（以下简称UBI）的应用仍集中于传统汽车数据的收集和应用，大多由科技公司和保险公司合作进行，成本较高，且应用面较窄。随着新能源汽车市场的发展，汽车制造企业介入保险领域和车载系统的创新发展为UBI在新能源汽车保险市场的应用提供了更多可能。在国外实践中特斯拉车险就是UBI产品的典型应用，值得国内新能源车险企业借鉴。

一、新能源车险发展现状及问题

（一）新能源车险发展现状

1.新能源汽车市场稳步增长

受国家财政补贴政策、传统车企进入车险市场、新能源技术进步及配套设施逐渐完善等因素影响，我国新能源汽车市场发展迅速。从产量来看，2022 年我国全年新能源汽车产量为705.8 万辆，同比增长96.9%。从销量来看，2022 年新能源汽车销量达688.7万辆，同比增长93.4%，接近2017年销量的7倍。随着新能源汽车新车销量的上升，2022年我国每销售4 辆新车就有1 辆新能源汽车，在乘用车领域每销售3辆新车就有1辆新能源汽车。从保有量来看，新能源汽车国家大数据联盟官网数据显示，截至2022年年底，我国新能源汽车保有量为1 310万辆，汽车电动化率为4.1%（见图1）。根据2020年发布的《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印发新能源汽车产业发展规划（2021—2035 年）的通知》，到2025 年，新能源新车销量将达到当年汽车新车销售总量的20%。汽车电动化率将进一步提高，新能源汽车保险将成为新的蓝海。

图1 2017-2022年我国新能源汽车保有量及汽车电动化率

原中国银保监会官网数据显示，2022 年我国机动车辆保险原保费收入为8 210 亿元，承保车辆59 199 万辆，车均保费为1 386.85元，其中新能源汽车1 172万辆，新能源车险保费约为650 亿元，占比约为8%，但新能源汽车车均保费为5 546.08 元，远高于车险车均保费平均水平。

目前人保财险、平安产险、太平洋财险这三家头部企业占据了近80%的新能源车险市场份额。头部企业通过规模效益在整体上能保持盈亏平衡；即使短期难以盈利，多家财险公司仍在尽力抢占新能源汽车保险市场，希望通过提前抢占赛道来布局新市场。同时，提前抢占市场能够获得海量的新能源汽车保险的历史数据，为后续精准定价打下基础。

2.新能源汽车保险相关政策不断完善

2021 年12 月14 日中国保险行业协会发布了《新能源汽车商业保险专属条款（试行）》（以下简称专属条款），将新能源汽车商业保险分为3 大主险（新能源汽车车辆损失险、第三者责任保险、车上人员责任险）和13 种附加险，三大主险可独立选择是否投保。与传统车险相比，新能源汽车保险有几个较大变化：一是将“三电”系统纳入承保；二是将起火燃烧责任纳入意外事故的保障范围；三是将保障的车辆使用场景扩充到了充电与作业；四是在附加险中新增了外部电网故障损失险、自用充电桩损失保险、自用充电桩责任保险。针对新能源车与燃油车的风险差异，此次扩充了保障范围。新能源汽车在车辆构造、承保责任范围、理赔重点等方面与燃油车呈现较大差异，专属条款弥补了传统车险条款的不足，降低了高保低赔现象发生的概率。

（二）新能源汽车保险目前存在的问题

1.理赔成本较高，导致车均保费上升

一方面，受新能源汽车车主年龄结构较为年轻化，驾驶经验相对不足；新能源车较之燃油车加速更快，驾驶风险更高；营运车辆比例较高导致日均驾驶时长较长等因素影响，导致新能源汽车出险率较高。另一方面，高案均赔付额导致高保费。由于目前市场上的新能源汽车以新车和次新车为主，整车价格偏高，加上新能源汽车定损维修时受汽车生产商限制较多，与传统车辆维修可以通过保险公司指定修理厂维修不同，新能源车辆零配件是非标准化的，需要到汽车生产商指定机构进行修理更换，成本控制难度更大。这一切都导致案均赔付额上涨（见图2）。出险率偏高，案均赔付金额偏大，保险公司理赔成本率上升，利润空间受损。行业研究数据显示，目前新能源汽车保险赔付率约为85%。保险公司只有通过增加保费来弥补亏损。

图2 新能源汽车车均保费上升的影响因素

2.车险定价偏高，难以实现差异定价

与燃油车相比，新能源汽车保险承保风险更高，车辆理赔综合赔付率更高，导致车均保费也较高。新的专属条款较传统商业车险条款保障范围有所扩大，但很多是以附加险的形式呈现的，想要保障全面就需要投保更多附加险，这无疑会加重车主的保费压力。定价偏高的深层原因还在于保险公司对新能源汽车行车的基础数据积累不够，定价的方式基本沿用传统汽车的定价逻辑——基于大数法则来定价，新能源汽车电控系统对信息的收集优势未能在保险定价方面发挥应有的作用。通过信息采集，根据驾驶习惯、车辆信息、行驶环境等综合信息进行车险精准定价，尚未开展。

3.保障范围偏窄，仍有拓展空间

在专属条款中，作为新能源汽车核心部件的电池的衰减、朽蚀、腐蚀、故障、本身质量缺陷，保险人不负赔偿责任；除此之外，电池的折旧也未纳入保障。目前的新能源汽车保险在整体上还是基于车电一体进行设计的，行业难以实时准确获取电池的状态，电池的损坏究竟是事故导致的还是自身缺陷导致的，在理赔时存在模糊地带。同时，目前电池技术还存在大量未突破的技术难题，耐高温、耐腐蚀、防水等技术也并不成熟，电池的使用寿命在很大程度上受使用环境的影响，电池的质量还受到不同厂家生产过程的影响。综上所述，电池是新能源汽车的高风险部位。市场更换电池的平均费用在5万～6万元，这使得消费者需要承担较大的风险。

二、特斯拉车险应用

（一）特斯拉的竞争优势

特斯拉是近年来备受关注的新能源汽车品牌，根据美国科技网Clean Technica 的统计，该品牌在2018—2021 年连续四年成为全球最畅销的电动车制造商。2020年、2021年、2022年的全球销量分别为49.95 万辆、93.6 万辆、131.43 万辆，年增长率均超过40%，拥有较高的市场占有率。

1.高技术自主

特斯拉所产汽车自带多个传感器，不需要额外安装传感器及其他硬件。依靠自带的传感器系统能够快速收集信息，对驾驶环境进行分析和预测。此外，特斯拉还拥有自己的车主App，对数据的收集和应用能力较强，若将这些数据应用于车险定价的精算，能够有效根据车主驾驶行为降低承保风险，在保持一定利润的同时降低车险价格，从而加大低价车险对消费者的吸引力。

2.低宣传成本

在品牌宣传方面，由于该汽车品牌在消费者心目中具有良好的形象，并拥有较高的市场占有率，用户拥有较高的品牌忠诚度，主要通过口碑传播来增加品牌的曝光度，而不像大多数汽车制造企业一样投入巨额广告费用，故省去了中间渠道和数以亿计的营销宣传费用。特斯拉车主主要通过直营店和官网、App等线上渠道进行投保，较为便捷。

基于上述优势，特斯拉逐步进入车险市场。

（二）特斯拉车险的发展历程

特斯拉进入车险市场主要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与传统保险公司合作开展Insure My Tesla 计划，在这一阶段，特斯拉主要扮演保险中介的角色，通过合作的保险公司向车主提供具有品牌针对性的保险。除提供一般车险服务外，特斯拉还面向参与Insure My Tesla 计划的车主提供以下几项服务：一是购车三个月内发生全损，可免费更换新车；二是将特斯拉家用充电设备纳入保障范围；三是车主可以自由选择特斯拉授权的维修商。这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保费，拓展了保障范围。从2016 年开始，特斯拉开始在中国香港和澳大利亚开展此计划，随后又将活动扩展到北美、阿联酋、新西兰及欧洲部分国家。

第二阶段，特斯拉成立保险公司自营保险业务，由于自营保险需要获取保险牌照，而获取保险牌照在很大程度上受当地政策的限制，所以这一部分业务主要在美国本土开展。2019 年特斯拉开始在加利福尼亚进行试点，旨在通过逐步去中介化来使汽车制造商与消费者进行直接沟通。特斯拉通过手机App 结合车主信息、车型信息、驾驶习惯等进行安全评分并以此为基础计算保费，达到降低保费、增加客户黏性、提高消费者满意度的效果，自营保险业务目前已经覆盖加利福尼亚、亚利桑那、德克萨斯等11 个州。汽车制造企业自营车辆保险业务在一定程度上也解决了汽车制造商与保险公司由于理赔协商不当造成客户理赔难的问题。由于新能源汽车车辆维修费用高，汽车后市场利润可观，汽车制造商以车险为入口在后续的维修、保养服务中省去了经销商环节，更具成本优势。

总之，特斯拉车险是一种基于用户行为的保险的落地实践，其自营保险业务在保费定价、支付方式、保障范围三个方面极具自身特色。

（三）特斯拉车险特色

1.基于用户行为的保费定价

车险保费主要受六个方面因素影响（见表1）。特斯拉基于每位驾驶人员的驾驶行为赋予他一个安全评分，这个分值显示在特斯拉应用程序的安全评分子项目里，安全评分的范围为0～100 分，初始评分为90 分，对应保费约为93.15 美元/月，评分越高，代表驾驶安全性越高，最终所需缴纳的保费就越低。目前的安全评分主要有两个版本：1.2 版和2.0版，根据大数据给每个安全系数配比不同权重，2.0 版本比1.2 版本增加了两个安全系数。在所有安全系数中不安全跟随的权重最高，在安全评分计算公式中上限可高达64.2%。

对于新车来说，由于缺乏历史数据，难以根据驾驶行为来评估保费，此时特斯拉会引入估计里程（即车主提供的在一个计费期间内预估的行驶里程），两个版本的安全评分中对估计里程的应用不同。1.2 版的前2 个月的车险保费基于估计里程计算，此后每个月都基于实际的驾驶行为计算；2.0版前6 个月的车险保费基于估计里程计算，此后每个月都基于驾驶行为计算。在基于估计里程计算保费的时期，所有车主的保费计算都基于初始评分90 分，第二个保单期间则不需要提供估计里程，而是根据上一阶段的实际里程和安全评分来计算保费。

（二）购买周期及保费调整灵活

与国内车险的购买周期为一年不同，特斯拉自营车险采用短周期投保方式，最短的周期可以按月缴纳保费，全线上缴费，可以选择自动续费；如果车主不满意，下个缴费周期可以进行更改或取消。这就给了车主较大的灵活调整空间。假设该车主一般的车辆用途为通勤，则可以购买较低保额的车险；如果需要自驾出远门，则可以选择在这段时间内调高保险金额，加大保险保障来应对未知风险。此外每个保险周期都可以基于安全评分的变化对保费进行调整，保费更改前车主将提前一个月收到更改通知，每次保费变更幅度的上限为50%。这种保费支付方式也鼓励车主优化驾驶行为以争取更低廉的保费。

（三）保障范围更全面

特斯拉车险的保障范围和增值服务较为完善。除常见的车险保障险种外，还提供以下几类特色保险：1.自动驾驶车主责任险。对车辆在自动驾驶模式下给第三方造成的伤害提供保障。2.网络安全防诈骗保险。作为网联车辆，保障客户信息的数据安全也是车主的核心需求，如果客户的信息通过网络被窃取并导致损失，特斯拉车险提供最高30 000美元的保障。3.电子钥匙保险。丢失钥匙最高可赔付500 美元。4.车辆租赁附加险。特斯拉通过与汽车租赁供应商合作，当车辆因承保事故后的维修而不可使用或车辆被盗时，可以安排租赁车辆代步，在承保范围内向汽车租赁供应商报销租车费用。

三、特斯拉车险对我国新能源车险发展的启示

（一）快速融入汽车生态圈，降低理赔成本丰富利润来源

车险是消费者购车后必备的服务项目，车商渠道是车险销售尤其是新车车险销售最重要的渠道。目前经销商借助车险刚需，掌握了海量的车主信息，从而形成了包含车辆保养、车辆维修、汽车金融在内的汽车生态圈。巨大的市场潜力吸引了部分汽车制造企业入局车险市场，早如2011 年上汽集团旗下上海汽车集团保险销售有限公司成立，再到近年来诸多新能源汽车企业如小鹏、理想、蔚来、比亚迪、特斯拉纷纷成立保险经纪公司，可以看出汽车生态圈整体市场这一块蛋糕的吸引力。目前受政策、保险牌照等因素影响，汽车制造企业自营保险业务一般限制在制造企业本国，保险业务的国际市场难以打开，这类企业可以主动寻求与保险公司合作，一方面，保险公司可以获取更多客户数据，与汽车制造商协议以更低的价格购买汽车零配件，降低理赔成本；另一方面，汽车制造企业与保险公司合作定制属于本品牌车主的特色化车险，在强化品牌宣传的同时，进一步拓展海外保险市场。

保险企业也应该未雨绸缪，主动与汽车制造商开展股份合作，共同经营保险业务。合作后的保险企业可经营汽车制造、汽车销售、保险销售、汽车保养维修、汽车金融、数据开发等多方面业务，除卖车收益外，由于零配件的生产、定价权掌握在自己手里，维修、理赔成本较低，车险利润上升。此外，持续获得的车辆与车主信息，不仅能为保险精准定价服务，还能为车辆研发、制造、使用、保养等技术更新提供数据支持。

（二）深入挖掘车险数据价值，实现车险差异化精准定价

新能源汽车车险作为财产保险一个巨大的增量市场，是保险公司竞争的一大阵地。随着汽车智能化程度逐步提高，数据的价值将被最大程度地利用起来。在投保之前可以基于车主的行车里程/行驶天数等数据更为合理地计算不同驾驶者的风险成本，同时可以根据驾驶人的年龄、驾驶习惯、性别等构建模型实现精准定价，并及时将差异化定价通过手机或App弹窗通知车主，便于其及时缴费和续保。在投保中，可以通过驾驶数据、路况信息来识别驾驶人的驾驶状态，主动预警或干预以降低事故发生率，减少理赔费用。在投保后，可以基于行驶数据来辅助责任认定，在线判断受损位置及程度，并推荐维修方案精准计算赔付金额，在线对接修理厂进行维修；甚至可以通过将智能保险大数据与保险公司反欺诈规则结合，优化车险风控体系，推动保险企业的数字化转型。

（三）丰富车险保障及增值服务，满足客户多样化需求

新能源汽车因自动驾驶和客户信息的安全性问题，使消费者购买该类汽车时存在顾虑，如果可以通过提供相关保险来保障此类风险，则能在一定程度上打消消费者顾虑，在实现保障更全面的同时也能增加保费收入，突出特色，提升公司的竞争力。保险公司可以基于现有客户，调研客户需求，直击客户需求痛点，开发特色险种来增强新能源汽车保险保障，而不仅仅聚焦价格竞争。

客户对车险保障的感受还来源于保险公司提供的增值服务，目前各家公司提供的增值服务受机动车商业保险附加增值服务特约条款指引限制，一般只包括道路救援、车辆安全检测、代驾、代为送检这四项服务，创新性欠佳。在实际使用增值服务时也缺乏一个统一服务平台来统筹诸多服务，消费者可及性较差。在国外实践经验中，也有将部分增值服务通过附加险的形式呈现，如前文所述的车辆租赁附加险就是典型例子。对保险公司来说，经过精算定价，以附加险的形式提供服务，不仅能满足客户多样化需求，赋予客户更多选择权，也能降低公司成本，实现双赢。保险公司需站在客户的角度搭建便捷、集约的在线平台，提升服务的可获得性，将客户服务真正落到实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