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湘冬,赵友平,吴银毫
(1.河南农业大学 档案馆,河南 郑州 450046;2.河南农业大学 经济与管理学院,河南 郑州 450046)
农药是重要的农业生产资料,对抵御病虫草害、保障粮食产量和稳定农民收入等至关重要[1]。但过量使用农药一方面会降低土壤有益细菌菌群数量,引发土壤激素有机污染,并通过生物生命周期将污染扩散到空气、土壤、水体等整个生态环境之中[2];另一方面还会增加农户的生产成本、威胁农户健康,对我国农产品质量安全和国际竞争造成不利影响[3]。事实上,农药过量使用造成的多重环境负外部性,已成为制约我国农业可持续发展的因素之一[4-5],而破解这一难题的关键防控措施之一是从源头引导农户减少农药施用量[6-7]。
农户是农业生产活动的基本单元,其生产行为的改变对实现农药施用源头控制及绿色可持续发展目标具有重要影响。研究表明,农户要素投入行为的影响因素存在多元性,但规避风险与提高收入几乎是所有农户过度使用农药等农用化学品的核心原因[8-11]。农业保险可以通过分散农业生产风险,改变生产预期,影响农户的要素投入决策。换言之,农业保险作为化解农业生产风险的工具,其推广普及可能会改变农户的化学品使用行为[12-15]。
随着我国进入巩固脱贫成果同乡村振兴有效衔接的新阶段,农业保险不再满足于保障生产,开始被赋予了加快推进农业现代化与促进乡村产业振兴等更多职能,学者的关注重心逐渐向农村生态环境保护方面倾斜[16-18]。尤其是,以农作物完全成本保险为代表的“保障水平高、保险责任范围广”的新型险种,实现了由传统农业保险“低保障、低赔付”向“高保障、高赔付”的转变①传统农业保险只对自然灾害和意外事故等所导致的农产品产量损失补偿其直接物化成本;农作物完全成本保险则覆盖了直接物化成本、土地成本和人工成本等农业生产的总成本。,对农户生产行为的影响效果也可能出现由量到质的变化。农作物完全成本保险是指覆盖包括直接物化成本、土地成本和人工成本等农业生产总成本的新型政策性农业保险。中央财政从2018 年开始在河南和山东两省试点实施小麦完全成本保险。试点期间,河南试点区小麦完全成本保险发展迅速,投保面积增长率超过113%,理赔金额增幅达到189%,对保障粮农收入发挥了重要作用。②数据来源:由作者依据《三大粮食作物完全成本保险和收入保险试点情况调研报告》,以及河南试点区小麦完全成本保险展业情况公报等资料进行整理和计算得出。在此背景下,2022年中央“一号文件”提出,2022年要实现三大粮食作物完全成本保险主产省产粮大县全覆盖。2023 年中央“一号文件”再次提出,逐步扩大完全成本保险的实施范围。在乡村振兴战略的指导下,如何有效发挥农业保险的生产保障、绿色发展职能已成为当下社会各界关注的重点[17,19]。
那么,农业保险是否可以显著改变农户的农药使用行为?影响效果如何?虽然学界已进行了广泛讨论,但研究结论存在一定分歧。全面梳理相关文献,可将研究结论划分为以下三种。第一种观点认为,农业保险有助于农药减量[14,20]。一些学者首次对农用化学品进行了分类,将之区分为“风险增加型”与“风险降低型”生产要素[12]。在农业保险的影响下,农户会减少“风险降低型”农用化学品投入[21],农药属于典型的“风险降低型”要素[22]。在农业保险的加持下,农户倾向于采取“保守”策略,减少农药使用[4,23-24]。第二种观点与第一种观点相反,认为在农业保险的支持下,农户更倾向于采取“冒进”的生产策略,增加农药等化学品投入[8,25-26]。一些研究发现,农作物保险提高了美国、孟加拉国水稻种植户的农药使用强度[27-28]。第三种观点则介于前两者之间,认为农业保险对农药使用的影响不显著。传统农业经济下,农业生产及管理行为具有“惯性”,小农生产方式存在典型的“羊群效应”[29]。在“低保障、低赔付”的传统农业保险制度安排,以及农户政策认知度尚且不高的情况下,投保农户的施药行为不一定会发生显著变化[30]。一些学者通过评估美国农作物收入保险的政策效果发现,粮食作物收入保险对农场主的施药决策影响甚微[31]。
综上所述,虽然学界普遍认同“农业保险可以分散风险,改变预期收入,进而影响农户的农用化学品使用行为”这一理论观点,但是对“影响效果(是否显著、正向或负向)”这一实证结论存在争议。可能的原因主要包括三个方面。
第一,现有研究集中于对传统“低保障、低赔付”险种的研究,鲜见针对“高保障、高赔付”险种的研究。若对此不加区分,可能会导致所得结论的可比性较差。基于不同条款的保险品种可能会对农户化学品使用造成不同的影响效果[32-33]。例如,相较于传统农业保险,粮食作物完全成本保险对农户生产行为的影响效果可能更大[32,34]。然而,国内的相关研究集中于政策性农业产量保险对农户生产行为的影响,较少关于国内粮食作物完全成本保险影响农户化学品使用行为的相关研究。③我国在2018年开始在河南、山东2省8个小麦主产县开展完全成本保险试点,2022年才开始全面推广,实践经验和数据资料明显不足。这可能是造成相关研究留白的重要原因之一。事实上,目前从CNKI中只能检索到极少量的相关文献,分别讨论了完全成本保险对社会福利、农户专业化生产以及种植面积的影响。第二,多数相关研究忽视了农户异质性的影响。比如,经营规模差异会影响农作物保险对农户化学品使用行为的作用效果[24,27,35-36]。第三,一些相关文献采用的研究方法忽略或未能有效处理模型内生性问题。大量研究与实践表明,农户投保决策和施肥行为往往存在双向互动关系[14,37],忽略这一关系可能导致回归结果存在偏误。
本文首先遵循“理性人”假设,从理论上分析农业保险对农户农药使用行为的潜在影响。其次,从农户生产规模分化视角,进一步提出不同类型农户农药使用行为对参加农业保险的响应机制与效果,并提出本文的假设命题。再次,基于河南省首批开展小麦完全成本保险产粮大县的调研数据,采用可处理多重内生性问题的联立方程组模型,对农户参保决策与农药使用决策进行联合估计,系统考察二者的量化关系。最后,结合“生态优先、绿色发展”新理念,提出有效激发农业保险绿色发展职能的政策措施。
本文的边际贡献在于:第一,探索小麦完全成本保险对农户农药使用行为的影响,补充现有文献在“高保障、高赔付”特征农业保险品种相关研究上的不足;第二,基于农户分化视角,考察小麦完全成本保险对不同类型农户农药使用行为的作用机制及影响效果,为完善粮食作物完全成本保险条款设计及相关政策提供依据;第三,采用可有效处理内生性问题的联立方程组模型,检验农户规模分化视角下小麦完全成本保险对农户农药使用行为的影响效果及差异,为相关研究提供新的、更加科学有效的计量方法。
信息不对称引起的逆向选择和道德风险问题,是研究保险影响参保者生产行为的理论基础[38-39]。事实上,道德风险和逆向选择会诱发投保方做出冒进或倾向于保守的决策[13],导致行为人的最优决策因投保而“扭曲”[21,40]。道德风险和逆向选择在保险市场中是客观存在的,并随着保险保障水平的提高而迅速变大[32]。以农业保险市场为例,投保农户会利用保险机构难以监督其生产行为的弱点,采取对自己更加有利的生产决策。但对于个体而言,在农业保险风险保障的影响下,投保农户可能会采取两种完全相反的生产决策,即倾向于“冒险”生产,或者倾向于“保守”策略。因此,基于“理性人”假设,参保农户是否愿意增加某种生产要素投入,将取决于增加该要素投入是否可以使参保方的边际收益比非参保方更大。
首先,设定农户的生产函数为:Yi=f(X,Di),i=1,2。其中,X 表示生产要素或生产要素组合;Di表示农户面临的两种不确定性生产环境,D1代表当年未发生灾害,D2代表当年发生了灾害。通常情况下,在未发生灾害时,生产要素的边际产出为正,即f'(X,D1)>0。
其次,参考一些研究对农业生产要素类型的划分:若f'(X,D1)≤f'(X,D2),灾害发生时某种生产要素的边际产量大于没有发生灾害时的边际产量,则把该生产要素定义为“风险减少型”;相反,若f'(X,D1)>f'(X,D2),则将此类生产要素定义为“风险增加型”[12,41]。特别地,可将“风险增加型”生产要素进一步划分为“弱风险增加型”即f'(X,D2)>0,以及“强风险增加型”即f'(X,D2)<0。
在农户追求利润最大化条件下,容易得到参保农户和未参保农户从事农业生产的期望收益函数及要素边际收益函数。
(1)未参保农户的农业生产期望收益函数E(R):
p、φ、v 分别表示某种农产品的市场价格、未发生灾害的概率以及生产要素价格。未参保农户生产要素投入的边际收益为:
(2)参保农户的农业生产的期望收益函数为E(R*):
其中,ϑ(X,D2)M0、c 分别表示损失率、粮食作物不同生长周期时的保额①目前国内实施的小麦完全成本保险的保额是固定的,并根据小麦的生长周期分别制定。以2022 年河南小麦完全成本保险为例,在小麦“出苗、孕穗、扬花”三个阶段的最高赔付标准分别为保额的60%、80%和100%。以及保费。损失率ϑ 为灾害发生时农作物实际产量的函数g((-Y-f(X,D2))/-Y),由当年受灾后的实际产量和当地近几年平均产量对比确定。参保农户生产要素投入的边际收益为:
再次,比较参保和未参保农户生产要素的边际收益ΔE'(R):
由式(5)不难发现,农户是否参保会影响其生产要素的边际收益,进而改变要素投入决策。若ΔE'(R)>0,则农户会增加要素投入;反之,则减少投入。进一步地,结合一些研究对生产要素类型的划分,“理性”的投保农户将增加“强风险增加型”生产要素投入,减少“风险减少型”要素投入,适当增加或不改变“弱风险增加型”要素投入[12,41]。
农药属于典型的“风险减少型”生产要素[14,20,22]。所以,投保农户会倾向于减少农药投入。然而,这一结论需要建立在农户“同质理性人”的基础之上。但事实上,农户规模分化造成的“异质行为人”会使其农药使用行为多样化[24,27,36]。
按照农户种植规模大小,本文将其划分为“规模农户”和“普通农户”。②参考联合国粮食及农业组织(FAO)对规模经营的界定,以2公顷(即30亩)为阈值,超过该阈值则属于规模经营范畴。由于农业收入在这两类农户家庭总收入中的占比不一样,其从事农业生产的核心目标也不同。其中,前者多为专业农户,以追求农业收益最大化为目标;后者多为兼业农户,以调节家庭劳力资源合理配置为主[42-43]。从事农业生产目标的差异,可能会导致这两类农户参加农作物完全成本保险后,其农药使用策略发生不同的变化。下面,基于不同类型农户,进一步分别构造其总效用函数。
依据资产组合最优配置原则,可以发现经济主体的总效用是其预期收益和收益波动的函数,得出农户的总效用函数U:
其中,E(π)为农户的期望收益;Var(π)为农户期望利润的方差。显然,U 是E(π)的单调递增函数,是Var(π)的单调递减函数,即:
更高的期望收益和更低的收益波动会给农户带来更大的总效用。因此,农户生产行为的最优化问题可表征为:
接下来,分别考虑不同类型农户通过改变自身行为实现自身的最优效用。
(1)参加完全成本保险的“规模农户”的收益函数E1(π):
ex表示农户在农业生产中投入的努力,包括投入的化肥等农业生产要素,以及工作时间等;M(ex)、C(ex)分别表示在努力为ex的条件下,农产品的产量和农户的生产成本。显然,M(ex)、C(ex)都是ex的增函数。p、τ0分别为农产品价格和完全成本保险保费;θ表示未发生保险赔付的概率,Y*表示发生保险赔付时农户得到赔付后的总收入。
根据拉格朗日极值定理,参保“规模农户”的收益最大化解为:
由此,参加完全成本保险的“规模农户”为了实现收益最大化,其投入农业的努力程度应满足,未发生保险赔付时的农业边际收益等于其投入努力的边际成本。也就是说,参加完全成本保险的“规模农户”不存在主动减少农业努力程度的动机。
(2)参加完全成本保险的“普通农户”的期望收益E2(π):
其中,ex=ex1+ex2;ex1、ex2分别表示“普通农户”投入与农业和非农工作的努力;ω(ex2)代表“普通农户”从事非农工作的收入函数,显然工资性收入是农户从事非农劳动努力投入的增函数,ω'(ex2)>0。
根据拉格朗日极值定理,参保“普通农户”的收益最大化解为:
由此,参加完全成本保险的“普通农户”为了实现收益最大化,会将较少的努力ex1投入农业生产中,以提高自身的农业边际收益,从而达到在未发生保险赔付时,农户的农业边际收益等于其投入努力的边际成本与其务工的边际收益之和。也就是说,参加完全成本保险的“普通农户”有减少农业努力程度的动机。
与此同时,对于两类农户的收益方差(Var(π))而言,“规模农户”对农业收入风险的敏感性要远大于“普通农户”。因此,即便是参加了保险,“规模农户”为了降低Var(π)依然不会降低农业投入努力程度;与之相反,“普通农户”对农业收益较高的风险容忍度,会降低其投保后在农业投入中的努力程度。换言之,降低农业投入的努力程度会使得“规模农户”的期望效用U显著降低,而对于“普通农户”则并不会造成同样的影响。
基于此,在目标函数MaxUex,θ=U[E(π),Var(π)]的作用下,“规模农户”参加保险后,其农业生产的努力程度不会降低,反而会提高;但“普通农户”则存在将更多努力程度转移到非农生产中的激励,这种激励可以提高“普通农户”的总效用函数。
综上,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设。
H1:参加小麦完全成本保险的“规模农户”,倾向于不减少农药投入。
H2:参加小麦完全成本保险的“普通农户”,倾向于减少农药投入。
河南是中国小麦种植第一大省,小麦产量占全国总量的28%以上。①根据历年《中国农村统计年鉴》计算得到。同时,河南还是我国小麦完全成本保险试点省份之一。研究河南粮农的农药使用行为对小麦完全成本保险的响应效果具有一定代表性。2021 年6—8 月,本文课题组采取分层抽样法,对河南省鄢陵县、项城市、汝州市、修武县、武陟县和淇县6 个率先开展小麦完全成本保险业务的种粮大县(市)开展调研。此次调研共发放问卷500份,收回问卷457 份,剔除数据缺失以及存在明显异常值等不可靠的样本,最终获得有效问卷393 份,样本有效率为86%。
围绕研究的核心问题,即购买小麦完全成本保险后,农户的施药行为是否发生了显著变化、如何变化,本文设置如下相关变量。
1.被解释变量
不同用途、不同类型农药的成分和含量差异较大,难以准确比较不同农户的亩均农药投入量。因此,本文将小麦种植户在其地块上的农药使用次数作为被解释变量(取值为非负整数),表征农药使用行为。
2.核心解释变量
将小麦种植户是否购买小麦完全成本保险,以及农户生产规模分化特征作为本文的核心解释变量。其中,农户分化特征变量分别为“规模农户”和“普通农户”。
3.控制变量
除上述因素之外,还有其他多重因素会影响农户农药使用行为。本文在计量模型中纳入以下控制变量:过往自然灾害对农户家庭小麦生产的影响、是否获得过小麦完全成本保险赔付、是否了解小麦完全成本保险、户主年龄、文化水平、是否接受过科学施肥等相关农业技术培训等。另外,考虑到农药使用强度可能存在区域性差异,将被调研农户所属县(市)作为地区控制变量纳入模型。
依据前文分析,由于“农户是否参保”与“农户农药使用行为”在逻辑上存在双向因果关系[14,37]等内生性问题,采用普通最小二乘法可能导致估计结果有偏且不一致。因此,本文选择联立方程模型进行检验。构建联立方程组:
式(13)中pesticide、insurance、scale 分别代表农户农药使用次数、农户是否参加小麦完全成本保险、农户规模分化特征;Λ、Γ为控制变量。
整理获取的393 份有效调查问卷整理,并对相关变量进行描述统计(见表1)。
表1 变量定义及描述统计
由表1 可以发现,本文所选取的样本情况基本符合河南省小麦种植发展现状。在调研样本中大约有39%的农户购买了小麦完全成本保险;“规模农户”较少,约占样本总量的19%,“普通农户”占比高达81%;农户对自然灾害的影响较为敏感,较多的农户曾获得过农业保险(主要是传统产量保险)赔付,但对小麦完全成本保险的认知度偏低;户主的平均文化水平偏低且接受科学施肥等相关农业技术培训的机会较少。
在采用联立方程模型进行实证分析之前,需要检验变量内生性,以确保方程组的联立性。参考相关研究,本文采用Hausman 检验法。内生检验结果显示,式(13)中的农户参保决策方程,以及农户农药使用行为方程的回归残差系数分别为0.031、0.002,均在5%的统计水平下显著。这表明式(13)达到了联立方程的要求,说明联立方程模型通过了内生性检验,式(13)存在联立条件。
在此基础上,本文采用三阶段最小二乘法(3SLS)进行模型回归。原因在于,3SLS 作为一种完全信息估计方法,可同时处理方程内部的联立偏差以及方程之间的相关性等问题,确保得到的结果更有效。
首先,进行全样本分析。采用3SLS 估计方法对式(13)进行联立方程回归分析,初步得到农户购买小麦完全成本决策与全样本农户农药使用行为的估计结果(见表2)。
表2 农户购买小麦完全成本保险对农药使用影响
第一,表2第2列显示,“样本农户亩均小麦农药使用次数”显著影响农户的参保决策,即农户使用农药越频繁,其购买小麦完全成本保险的可能性就越小,多喷洒一次农药其参保意愿大约降低9.17%。这一结果证实了农业保险市场存在逆向选择问题:风险防范工作做得越扎实,购买保险的意愿越低。另外,“规模农户”的参保意愿显著大于“普通农户”,侧面证实了规模分化可能会引起农户的农业生产目标和行为的分歧。
第二,表2第3列显示,“是否参加小麦完全成本保险”对农户的农药使用次数具有显著影响,即参保农户比未参保农户大约少施用0.235 次农药。这一结果证实了农业保险市场存在道德风险,参保农户的风险防范工作可能更为松懈。另外,虽然“规模农户”的农药使用次数略高于“普通农户”,但差异并不显著。其原因可能在于:一方面“规模农户”更注重农业风险管理,农药使用次数更多;但另一方面,“规模农户”更倾向于使用“一喷三防”等综合性施药方式,在一定程度上又降低了农药施用次数。综合起来,使得二者的农药使用次数差异不明显。
其次,进行异质性分析。从农户规模分化视角检验农户参保行为对农药使用次数的影响效果(见表3)。
表3 不同生产规模农户购买小麦完全成本保险对农药使用影响
第一,由表3 第2 列、第3 列可以发现,无论是“规模农户”还是“普通农户”,农药使用次数都对其购买小麦完全成本保险决策产生了显著的负向影响。而且,这种负向影响对于“规模农户”参保决策的影响效果更大。
第二,由表3第4列可知,对于“规模农户”而言,是否参加小麦完全成本保险并未减少其农药使用次数,证实了假设H1。其可能的原因是,“规模农户”的家庭收入主要来源于农业产出,其从事农业生产的核心目标是“追求农业收益最大化”,最终实现家庭效用最大化。因此,即便是购买了小麦完全成本保险,“规模农户”在生产过程中依然不愿意减少使用农药这种“风险减少型”要素。农户更多地把保险作为一种农业收入的“兜底”工具。
第三,表3第5列表明,参加小麦完全成本的“普通农户”,其农药使用次数显著减少。与未参保“普通农户”相比,参保“普通农户”的农药施用次数大约减少了0.3 次,验证了假设H2。其可能的原因是,对于“普通农户”,农业收入在其家庭总收入中占比较低,种植小麦的首要目标是“调节家庭劳力资源合理配置”,进而实现家庭效用最大化。购买农业保险后,为了节约农业生产的人力、时间及管理等成本,农户可能会减少农药使用。农户将农业保险视为“生产管理和要素投入的替代品”,减少农药投入。同时,“普通农户”的农业生产行为更容易受到周边农户的影响[44],存在“羊群效应”[45],使其往往采取相似的要素投入和生产管理策略。同时,这一生产行为还会对周边农户产生一定的“示范”效应,进而带动更多的“普通农户”采取相似的参保决策、农药使用和生产管理策略。
再次,进行稳健性检验。本文通过替换被解释变量并更换计量模型对以上实证分析进行稳健性检验。
第一,将被调研小麦种植户的农药使用次数与其所在县市的小麦种植平均农药施用次数进行比较,前者大于后者计为3、等于计为2、小于计为1。
第二,采用含内生变量的有序Probit 模型进行回归分析。
第三,将回归结果与表3 对比,发现二者基本一致。其中,核心解释变量回归系数的正负和显著性与表3 一致;个别控制变量[年龄、是否接受过高中(含职业学校)及以上教育]的回归系数大小与表3略有不同。稳健性检验进一步证实了本文提出的两个假设,即参加小麦完全成本保险的“规模农户”,倾向于不减少农药投入;参加小麦完全成本保险的“普通农户”,倾向于减少农药投入。
道德风险在保险市场中不可避免,而且可能会随着保险保障水平的提高而迅速变大。农业保险通过改变农业生产的预期收益,影响农户的生产行为。但是,不同特征的投保农户可能会采取不同的生产决策,即倾向于“冒险”或“保守”的生产决策。因此,本文在“理性人”的假设下,证明农药作为一种“风险降低型”生产要素,在农业保险的作用下,农户倾向于减量使用。但考虑到当前我国农户高度分化的情况[46],本文根据农户生产规模差异,将之划分为“规模农户”和“普通农户”两种类型。同时,构建农户效用函数,探析不同类型农户为实现自身效用最大化所采取的不同生产要素使用行为。基于河南省首批开展小麦完全成本保险业务产粮大县的393 份调研数据,采用可同时处理多重内生性问题的联立方程组模型进行实证检验,证实了小麦完全成本保险显著减少了参保农户的农药使用次数,发挥了农药减量效应;但该效应存在结构性差异,其中参保“普通农户”减量明显,参保“规模农户”的施药行为未发生显著变化。
本文的政策含义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要进一步扩大小麦完全成本保险的覆盖范围。本文研究发现,从河南试点区全样本农户看,小麦完全成本保险发挥了显著的农药减量效应,进一步扩大了小麦完全成本保险覆盖范围,对推进河南乃至全国农业绿色转型具有积极意义。要让更多的农户参与小麦完全成本保险,需要提高保险机构的服务意识和服务水平。农户在获得了更好更优质的保险服务和农业生产损失补偿后,才会产生积极主动的投保意愿。
第二,可在小麦完全成本保险条款中融入农户获得保费财政补贴的绿色生产限制性要求,激发参保农户的绿色转型动力。虽然小麦完全成本保险整体上推动了河南小麦生产农药减量,但减量的主体是参保的“普通农户”,对“规模农户”并未发挥同等效应。换言之,目前小麦完全成本保险影响农户施药行为的驱动力是“普通农户”参保后的“道德风险”。而利用“完全成本保险→激励农户采用(生产成本较高的)绿色生产行为/技术——推动农药减量”的农业绿色转型机制尚未建立。基于此,未来需要进一步完善小麦完全成本保险制度,在保险条款中融入农户获得保费财政补贴的绿色生产限制性内容,激发所有参保农户尤其是参保“规模农户”的绿色转型动力。有效发挥小麦完全成本保险的生产保障和绿色转型职能,夯实农业保险高质量发展推动农业高质量发展新举措。
第三,要强化“规模农户”对小麦完全成本保险的认知水平。长期以来,我国实施了“低保障、低赔付、广覆盖”的农业保险制度,广大农户对“高保障、高赔付”的农作物完全成本保险认知度较低,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其参保后的生产行为变化。因此,未来要通过广泛宣传与专项教育等方式,让农户全面、快速地了解小麦完全成本保险,厘清“低保障、低赔付”的传统保险与“高保障、高赔付”的小麦完全成本保险的本质差异。让更多农户,尤其是“规模农户”积极参保,主动融入农业绿色转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