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 冬 钟 钰
当前国际形势日趋复杂, 锻造粮食产业链韧性是应对国际环境变化、 保障粮食安全的实然之举。从中美经贸摩擦和乌克兰危机等典型事件可见, 地缘因素给全球粮食产业链稳定运行带来了不利影响。一方面, 因地区局势不稳而频繁出台的粮食出口限制措施加剧了全球粮食市场震荡; 另一方面, 粮食大国间的反复博弈推动了全球粮食生产与贸易格局重塑。 尤其是乌克兰危机给全球粮食市场带来了巨大影响, 被誉为“欧洲粮仓”的乌克兰, 其粮食生产遭受重创, 占全球粮食市场份额明显下降, 原有贸易关系逐步脱钩。 美国农业部数据显示, 2022/2023年度乌克兰玉米、 小麦和大麦出口量与上年度相比分别下降5.49%、 23.05%和56.18%。 “两个市场、两种资源”为我国粮食供给稳定提供了重要支撑,特别是在全球贸易保护主义抬头、 国际供应环境不稳定的背景下, 地缘因素对稳定我国粮食进口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在当前技术水平和资源环境硬约束下, 我国粮食持续增产势头面临停滞, 适度进口仍将持续。 因此, 以“进口韧”促“产业稳”, 全面增强我国粮食进口韧性是提升粮食产业链质量、 保障粮食安全的关键。
韧性已被广泛应用于生态系统、 区域经济、 产业发展等多学科领域中, 粮食产业链韧性也受到了较多政策关注与学术探讨。 从政策导向来看, 随着国内外形势转变, 我国政府对农业产业链建设的目标逐步从“稳定性”转为“韧性”。 2021 年《农业农村部关于加快农业全产业链培育发展的指导意见》指出提升全产业链稳定性和竞争力,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要着力提升产业链供应链韧性和安全水平,2023 年中央一号文件指出建设“产业韧性强、 竞争能力强的农业强国”。 这意味着我国农业产业链建设不再局限于静态环境中的“稳”, 而是拓展至动态环境下的“韧”。 而何为农业产业链韧性, 现有研究认为是农业产业链在遭受冲击下的“恢复”能力(何亚莉等, 2021)。 具体到粮食产业, 韧性是遭受冲击后恢复甚至超越受冲击前状态的能力(马俊凯等,2023)。 尽管进口是我国粮食产业链中的重要一环,但针对进口韧性的直接表述并不多见, 现有研究主要从粮食进口竞争力提升(赵霞等, 2021)、 进口多元化(朱晶等, 2021)等维度隐含或涉及了粮食进口的韧性问题。 进一步地, 地缘因素与我国粮食进口韧性的直接相关研究也较少, 但现有研究围绕中美贸易摩擦和乌克兰危机引发的进口风险(程国强等,2020)、 进口价格与成本(Adjemian et al., 2021)、进口可获得性(朱晶等, 2023)等视角隐含或涉及了地缘因素与粮食进口韧性问题。
综上可见, 关于粮食进口韧性, 在理论方面缺乏明确定义, 在实践方面缺少量化分析, 探讨地缘因素对我国粮食进口韧性影响的相关研究更不多见。面对充满不确定性的国际环境, 明确粮食进口韧性和地缘因素的理论内涵, 探讨地缘因素对我国粮食进口韧性的影响, 提出增强进口韧性的有效举措,对实现我国粮食供给稳定具有重要的理论与现实意义。 本文基于中美贸易摩擦和乌克兰危机, 综合评判地缘因素对我国粮食进口韧性的影响, 为增强我国粮食贸易进口韧性提供可行建议。 与以往研究相比, 本文在以下方面作出了边际贡献: 一是提出了粮食进口韧性的理论内涵及具体表现, 二是量化分析地缘因素对我国粮食进口韧性的冲击, 三是围绕我国进口韧性不足的原因提出有针对性的建议。
现有研究对进口韧性及粮食进口韧性的具体表现并未形成一致结论, 本文提出粮食进口韧性和地缘因素的理论内涵, 阐述粮食进口韧性的具体表现,为分析地缘因素对我国粮食进口韧性的冲击效应奠定基础。
“韧性”一词翻译于英文“resilience”, 根据《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第6 版)》, 其原意为“快速恢复的能力”“弹力”“还原能力”, 不仅指持续承受和适应系统冲击的能力, 还包括转换为更理想的状态的能力(Tendall et al., 2015)。 《新华词典》(第4版)中对“韧性”一词的解释为“物体所具有的柔软而坚固、 不易折断的性质”, 亦指“顽强持久的精神”。韧性最早是一个物理学概念(郝爱民等, 2023), 表示“材料受到使其发生形变的力时对折断的抵抗能力”(刘鸿文, 2017), 心理学随后扩展了韧性的含义, 将其描绘为“面对困难或者逆境时的有效应对和适应, 不仅意味着个体能在重大创伤或应激之后恢复最初状态, 更强调个体在挫折后的成长和新生”(于肖楠等, 2005)。 可见, “韧性”不仅意味着冲击下的恢复与还原, 还有冲击后的转型与升级。
韧性在其他学科中也多有应用。 区域经济韧性指的是区域经济系统面对市场、 环境等冲击扰动时的抵抗能力、 调整适应能力及恢复能力(李连刚等,2019), 经济韧性是指经济体在遭遇冲击时能快速作出适应性调整, 并推动着新一轮经济增长(王永贵等, 2020), 出口韧性指的是出口受到冲击时的恢复、反弹能力(贺灿飞等, 2019)。 多学科“韧性”含义表明, 韧性是一种能力的体现, 在粮食进口环节, 韧性代表了粮食进口能力。 作为人口大国、 粮食进口与消费大国, 增强粮食进口能力对我国具有重要意义。
参照已有研究, 本文将粮食进口韧性界定为“粮食进口贸易在应对冲击与压力时的恢复与转型能力”。 具体而言, 是粮食进口链条在面对国内外因素的冲击与压力时, 仍然能够稳定运行、 恢复至受冲击前状态, 甚至持久适应、 转型升级的能力,具体表现为进口抗压能力、 恢复能力和转型升级能力。 粮食进口韧性强, 则在面对突发事件冲击时,粮食进口链条仍然能够维持运行并迅速作出反应,及时调整恢复至冲击前的进口状态或转换至新的进口状态, 如粮食进口价格及时回落、 进口价格波动程度及时收窄、 进口量及进口来源及时复原或根据自身需求及时成功调整。
进口抗压能力是进口韧性的基础, 指的是市场、环境等变化冲击下粮食进口贸易仍能持续运行的能力。 外部冲击下原先形成的进口渠道、 物流通道、定价体系等有可能受到影响, 并率先反映在进口量和进口价格方面, 通常表现为进口量萎缩、 进口价格异常波动, 导致进口贸易难以维系。 国际贸易中进口价格和进口量通常受到多重因素影响, 进口国作用能力有限, 进口抗压更多指“被动承压”, 抗压能力强, 则在面对外部冲击引发的粮食进口价格异常波动和进口量下降时, 能够及时调整进口链条,促进进口量及时复原和进口价格波动程度及时收窄。因此, 可采用进口量和进口价格波动率来量化进口抗压能力, 进口量恢复快、 进口价格波动率低, 则进口抗压能力强。
进口恢复能力是进口韧性的核心, 指的是市场、环境等变化冲击下粮食进口贸易的调整适应程度和恢复至先前状态的能力。 外部冲击下进口渠道、 物流通道等变化将带来粮食进口链条的深层次变化,直接反映为进口节奏变动。 稳定的进口节奏有助于平滑粮食进口价格、 建立适量储备和稳定粮食市场预期。 恢复能力强调了一定程度的“主观调整”, 进口恢复能力强, 则在面对突发因素引发的粮食进口渠道被打乱时, 能够及时完善进口链条, 实现粮食进口节奏稳定。 因此, 可采用进口量年度方差来量化进口节奏, 即先计算出某粮食品种月度进口量占全年进口量的比例, 再以各月进口量占比计算出年度方差, 方差越大, 意味着月度进口占比分布差异越大, 进口节奏越不稳定。
进口转型升级能力是进口韧性的突破点, 指的是市场、 环境等变化冲击下粮食进口贸易实现了效率提升及其他方面的改进。 贸易环境变化可能是长期的、 持续的, 在原环境中形成的进口渠道、 物流通道、 定价体系等很难完全恢复, 进口链条在自我调整过程中逐步适应新的贸易环境, 并演变出更为恰当的进口渠道、 更为畅通的物流通道以及更为成熟的定价体系, 并直观反映在进口来源多元化方面。转型升级能力是“主观调整”能力, 该能力强, 则在外部冲击下能够及时优化进口链条, 实现粮食进口来源的及时调整和替代。 因此, 可采用进口市场赫芬达尔指数量化进口转型升级能力, 赫芬达尔指数越小, 说明进口集中度越低, 进口转型升级能力越强。
地缘因素本义即地理因素、 地域因素, 包括地理位置和自然环境等(赵伯乐, 2007), 是一个区域性概念。 国家的诞生离不开地缘因素, 公民对国家的认同通常与地域相关(韩震, 2010), 步入近代政治社会后, 政府与个人的关系也是通过个人与地域的关系来体现(摩尔根, 2009)。 在国际社会层面, 地缘因素同样扮演着重要角色, 约翰·米尔斯海默(John Mearsheime)率先将地缘因素引入国际关系理论, 强调了海权大国与陆权大国的政治偏好差异, 并提出了地缘因素对中美关系的影响(张登及, 2009)。 可见, 地缘因素与政治因素密切关联, 随着全球化发展, 地缘经济与地缘政治逐渐密不可分(马必胜等, 2015), 并延伸出地缘战略、 地缘优势等概念(程淑佳等, 2012)。本文所强调的地缘因素, 更多侧重于地缘政治, 也涉及由此延伸的地缘经济、 地缘战略等。
作为粮食进口大国, 当前我国粮食进口受到国际政治经济、 地区大国战略和地缘冲突等因素的影响越来越明显。 2018 年中美经贸摩擦、 2022 年乌克兰危机是地缘冲突的典型代表, 中美经贸摩擦是我国与贸易伙伴间的直接摩擦, 乌克兰危机是粮食出口大国间的直接冲突, 均给我国粮食进口带来了冲击, 其中以大豆最为明显。 此外, 我国玉米2020—2022 年连续三年突破进口配额, 小麦2021—2022 年连续两年突破进口配额, 进口量快速上涨, 受国际市场影响的程度逐步加深。 因此, 本文以大豆、 小麦、 玉米为代表, 综合分析地缘因素对我国粮食进口韧性的影响, 为提升我国粮食进口稳定性提供建议。
自然资源条件、 经济发展水平等因素的差异,造就了全球各个国家粮食生产能力的巨大差别。 全球化时代, 国际贸易将全球粮食市场联系在一起,并逐步形成了非均衡的粮食生产与贸易格局。
全球粮食市场是不充分竞争的市场, 垄断化明显, 粮食供给掌握在个别产粮大国手中。 如表1 所示, 从生产视角看, 大豆、 玉米和小麦生产市场集中程度均较强, 前五大主产国(地区)占全球市场份额的合计数分别为90%、 74%和65%, 几乎垄断了全球生产市场; 从出口视角看, 大豆、 玉米和小麦出口市场比生产市场的集中程度更高, 前五大主要出口国(地区)占全球市场份额的合计数分别为94%、87%和73%; 从进口视角看, 大豆、 玉米和小麦进口市场的集中程度较低, 明显弱于生产市场与出口市场, 前五大主要进口国(地区)占全球市场份额的合计数分别为77%、 49%和24%。 从赫芬达尔指数来看,除大豆市场呈现出生产、 出口与进口“三垄断”特征外, 其他粮食品种都呈现出生产、 出口“双垄断”特征, 进口市场相对分散。
表1 2022 年全球粮食市场份额与赫芬达尔指数
全球粮食市场的非均衡特征为部分发达国家掌控全球粮食产业链条提供了基础。 农业本身为弱质产业, 其发展离不开政策支持, 尤其是现代化农业发展需要更多先进技术、 机械装备、 基础设施支撑。部分发达国家依靠其在技术、 资金等多方面的优势,实现了更低的生产成本和更高的产量, 粮食产业国际竞争力稳步提升, 成为主要产粮国、 出口国。 同时, 跨国粮商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ADM、 邦吉、 嘉吉、 路易达孚四大跨国粮商, 以及孟山都公司, 掌控了全球粮食市场的种子、 生产、 压榨、 加工等大部分业务, 形成了对全球粮食产业链的掌控。
在非均衡的全球粮食市场中, 大部分进口国处于弱势地位。 随着全球经济发展增速放缓, 贸易保护主义兴起, 全球粮食市场格局正面临深度调整,地缘因素对全球粮食进口韧性造成了冲击。
地缘因素对进口量、 进口价格波动率、 进口节奏和进口多元化等方面造成了影响, 对进口韧性的冲击机制如图1 所示。
图1 地缘因素对粮食进口韧性的冲击机制
地缘因素冲击导致粮食进口量难以复原。 在非均衡的国际粮食市场中, 国际贸易丰富了粮食获取渠道, 为缺粮、 少粮国家供需平衡提供了保障。 贸易摩擦、 地区冲突等地缘因素冲击改变了原有的贸易环境, 并可能对原有贸易关系中形成的进口渠道、物流通道等造成影响, 使得全球粮食供需不平衡、流动性短缺加剧, 进口国难以从原有进口渠道获取粮食, 进口量下降且难以恢复。
地缘因素冲击导致粮食进口价格异常波动。 在非均衡的国际粮食市场中, 粮食进口国通常缺乏定价话语权, 只能被动接受粮食进口价格, 承受较大国际市场输入风险。 地缘因素冲击下, 除可能出现的进口渠道、 物流通道断裂外, 出口国还可能实施关税加征、 限制出口等措施, 尤其是地区冲突下容易带来市场恐慌情绪蔓延, 非理性消费需求增加,将导致供需结构进一步失衡、 流动性短缺加剧, 导致全球性粮食价格异常波动。 面对刚性需求、 进口来源有限以及缺乏定价话语权的现实约束, 进口国不得不面临粮价异常波动的风险。
地缘因素冲击导致进口节奏被打乱。 国际贸易丰富了粮食获取渠道, 有助于进口国根据自身需求建立和维系稳定的贸易关系, 形成相对稳定的年度、月度进口量。 地缘因素冲击对原有贸易关系的破坏,使得进口国不得不转求其他贸易渠道, 影响进口节奏的稳定。 即使其他出口国有产能填补空缺, 也会因粮食成熟时间差异使得进口国不得不面临进口节奏被打乱的风险。
地缘因素冲击导致进口多元化受阻。 国际贸易将全球各个国家连在一起, 对于粮食进口国而言,有助于进口来源分散化、 降低进口风险。 地缘因素冲击下, 面对贸易关系、 物流渠道的断裂, 粮食进口国可选择、 可实现的进口来源进一步收窄, 因此不得不面临进口市场更为集中的风险。
作为粮食进口大国, 国际市场风险正沿着产业链条向我国波及, 地缘因素对我国粮食进口韧性的影响既具有对国际粮食市场影响的一般特征, 也有结合我国国情、 粮情的明显特点, 具体表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1.进口量明显收窄, 恢复程度仍需验证
地缘因素对我国粮食进口量有两方面影响, 一是进口量明显收窄, 二是进口量能否恢复至先前状态仍需验证, 显示出我国粮食进口抗压能力较弱。从图2 可见, 受中美贸易摩擦影响, 2018—2019 年我国大豆进口量明显下降, 乌克兰危机爆发后, 小麦进口量涨幅明显收窄, 玉米进口量大幅下降。 尽管2022 年5 月我国与巴西达成了玉米进口贸易协议, 但从巴西进口玉米量能否填补乌克兰玉米市场空缺份额还有待验证。 地缘因素冲击使得我国粮食进口量明显收窄, 这与我国粮食进口来源高度集中密切相关。 布瑞克农产品数据库相关数据显示,2022 年美国、 巴西、 阿根廷合计约占我国大豆进口市场份额的96%, 美国、 乌克兰合计约占我国玉米进口市场份额的98%, 澳大利亚、 法国、 加拿大合计约占我国小麦进口市场份额的94%。 一旦某一重要出口国出口能力下降, 短期内其他出口国粮食产量无法提升, 运输渠道难以建立, 因此也难以找到合适来源来填补市场空缺, 进口量较难快速恢复。
图2 2017—2022 年我国主要粮食品种年进口量
2.进口价格波动明显, 恢复速度较缓
地缘因素冲击对我国粮食进口价格有两方面影响, 一是粮食进口价格异常波动, 二是进口价格恢复至先前状态的速度较慢, 显示出我国粮食进口抗压能力不足。 从图3 可见, 中美贸易摩擦期间(2018年3 月至2018 年12 月), 大豆进口价格明显上涨,2022 年3 月乌克兰危机爆发后再度快速攀升。 从图4 可见, 中美贸易摩擦引起大豆进口价格波动率小幅上涨, 至2020 年才恢复至以往水平, 乌克兰危机爆发后, 小麦、 玉米和大豆进口价格波动率明显提升, 且玉米、 小麦进口价格波动程度明显高于大豆。俄乌两国是全球主要小麦、 玉米出口国, 乌克兰是中国玉米进口主要来源, 这可能是造成我国进口小麦、 玉米价格波动程度更剧烈的主要原因。
图3 2017—2022 年我国主要粮食品种进口价格
图4 2017—2022 年我国主要粮食品种进口价格波动率
地缘因素冲击使得我国粮食进口价格波动率明显提升, 这与我国粮食对外依赖度较高、 进口来源集中和缺乏国际市场定价话语权密切相关。 尽管我国是全球粮食进口量最大的国家, 但我国在国际粮食市场上缺乏定价话语权(李光泗等, 2020)。 地缘冲突爆发后, 面对进口量大、 进口来源有限以及缺乏定价话语权的现实约束, 我国粮食进口抗压能力较弱。 此外, 我国粮食进口受到国际市场持续性输入风险的影响。 粮食生产具有明显季节性, 从播种到收获任一环节出现差池都可能影响到当年甚至下一年度的粮食产量, 因此, 地缘冲突对国际粮价具有持续性影响, 且国际粮食市场并非独立市场, 其他因素对粮食市场具有协同共振效应(武舜臣等,2022)。 乌克兰危机爆发后全球能源、 粮种、 化肥、农药等价格波动对粮食价格形成持续传导, 导致了我国粮食进口价格波动延续。
3.进口节奏被打乱, 还原速度较慢
地缘因素对我国粮食进口节奏的影响有两方面,一是进口节奏被打乱, 二是进口节奏回弹速度较慢,显示出我国粮食进口恢复能力不足。 从表2 可见,2018 年我国大豆进口量年度方差明显大于2017 年数值, 2019—2020 年仍持续上涨, 直到2021 年才有所下降, 2022 年乌克兰危机爆发后再次上涨, 数值甚至高于2018 年。 2017—2022 年期间我国玉米进口量年度方差下降趋势明显, 受乌克兰危机影响,2022 年下降趋势明显收窄。 我国小麦进口量年度方差变动趋势与大豆较为类似。 地缘因素冲击对我国大豆、 小麦、 玉米进口节奏有明显影响, 且还原速度较慢。 地缘因素使得我国粮食进口节奏发生明显变化且恢复速度缓慢, 这与我国深度利用国际市场供应链能力不足有关。 目前, 我国缺少类似于四大粮商的大型跨国企业, 粮食企业“走出去”的广度和深度不够, 利用国际市场供应链能力较弱, 还没有形成对主要粮食出口国生产、 出口链条的掌控, 拓展新的进口来源、 发展新的贸易关系难度大, 导致我国面对地缘冲突时粮食进口节奏大幅变动和回弹速度较慢。4.进口来源多元化受阻, 转型调整还需发力
表2 2017—2022 年我国主要粮食品种进口量年度方差
地缘因素冲击下我国粮食进口市场集中程度变大, 反映出我国粮食进口转型升级能力仍有待提升。从表3 可见, 我国大豆进口市场赫芬达尔指数在2018年达到最高值, 随后逐步下降, 显示出中美经贸摩擦对大豆进口市场多元化的负面影响。 2020 年我国制定了大豆和油料产能提升工程, 2022 年乌克兰危机期间大豆进口市场集中度仍保持下降趋势, 显示出大豆进口转型升级能力有所提升。 但小麦、 玉米进口市场集中度明显上升, 进口来源集中趋势更为明显, 显示出小麦、 玉米进口转型升级能力较弱。 地缘因素冲击下我国粮食进口多元化发展受阻, 这与我国对国际市场风险预警能力不足有关。 我国大豆进口量大、 对外依存度高, 中美贸易摩擦后, 我国主动实施大豆进口来源多元化战略并取得了一定成效。 但我国玉米、 小麦产量多、 进口量少, 对玉米、 小麦的进口来源多元化关注不够。 乌克兰危机爆发后, 全球多个国家执行粮食出口限制措施, 玉米、 小麦进口来源进一步收窄, 导致我国玉米、 小麦进口多元化发展受阻。
表3 2017—2022 年我国主要粮食品种进口市场赫芬达尔指数
综上分析可见, 由于我国粮食对外依赖度较高、进口来源集中和缺乏国际市场定价话语权, 且深度利用国际市场供应链能力和对国际市场风险预警能力不足, 地缘因素冲击下, 我国粮食进口量收窄且恢复程度仍需验证, 进口价格异常波动且恢复至先前状态速度较慢, 进口节奏被打乱且还原速度较慢,玉米、 小麦进口来源集中度明显提升。 这显示出我国粮食进口韧性仍较低, 进口抗压能力、 恢复能力较弱, 转型升级能力还需强化。
国际市场是保障我国粮食供需平衡的关键渠道,当前全球粮食市场供需不平衡加剧、 贸易不确定性提升, 我国开展国际贸易的难度进一步加大。 为此,必须警惕地缘因素冲击对我国粮食进口的不利影响,锻造粮食进口韧性, 提升粮食安全保障能力。
应对地缘因素冲击, 练好“内功”是根本。 一是持续推动大豆产量提升。 继续落实大豆玉米带状复合种植, 做好、 做细、 做早相关补贴政策, 让种豆农民早下决心、 早做准备, 提前布局大豆种植, 做好大豆产量提升的“关键一步”; 继续推动大豆玉米带状复合种植技术创新、 农业机械创新, 克服当前种植技术难题, 形成政策推广合力; 强化大豆收购、加工环节与产量提升配合, 助力大豆“种得出、 卖得好”。 二是以需定产, 推动粮食种植结构调整。当前我国粮食供需存在结构性失衡, 应探索分析口粮适度调减与饲料粮大量进口的风险与利弊, 权衡不同生产、 进口方案对进口韧性和我国粮食安全保障能力的影响, 做好不同粮食品种种植结构调整。三是树立“大食物”安全观, 丰富食物来源、 品种。“大食物”安全观既是满足居民多元化食物消费的需要, 也是在贸易关系不确定情况下增强粮食供给能力的必然选择。 除向“土地”要食物外, 还要向天空、 海洋、 森林要食物, 拓展食物获取空间范围,丰富食物获取渠道, 提升国内食物供给能力。
应对地缘因素冲击, 强化外部合作是关键。 一是积极拓展贸易伙伴关系。 继续发挥我国在“一带一路”建设中的主导地位, 与更多共建国家拓展农业贸易合作; 抓住RCEP 生效带来的发展机遇, 强化区域农业贸易合作; 深化与俄罗斯农业贸易合作伙伴关系, 形成稳定的海外粮食来源。 二是积极推动WTO 改革, 参与多边与双边规则的制定。 展现大国使命, 倡导开放、 透明的农业贸易政策, 推动解决WTO 规则失宜、 机构失灵、 谈判失衡等现实问题, 确保农产品贸易稳定运行; 做“全球化”的坚定拥护者, 与更多国家、 组织直接达成农产品贸易协定, 尤其注重与地区强国加强贸易合作关系, 降低我国与地区强国“硬脱钩”的可能性, 尽力避免地缘因素对我国的直接冲击。 三是深挖贸易伙伴的粮食出口潜力。 积极为有资源禀赋的国家提供技术援助,如东南亚、 非洲等国家农业自然资源丰富但生产能力不足, 可帮助其提升粮食单产水平、 深挖粮食出口潜能, 有助于形成更多小麦、 玉米、 大豆进口来源; 重点考虑大豆、 玉米、 高粱等饲料粮来源, 促进多品种饲料粮进口相互替代, 降低我国饲料粮进口集中度; 注意考虑粮食成熟季节性差异因素, 保障来源国地理分布合理性, 避免集中于同一地区而导致粮食进口季节性特征明显、 进口节奏不均衡,降低我国粮食进口节奏异动风险。
应对地缘因素冲击, 强化国际市场供应链深度利用能力是抓手。 一是吸引更多外来资本与技术进入我国粮食市场。 吸引外来资本与先进技术进入我国粮食市场, 有助于提升我国粮食市场化水平、 技术应用水平和利用外资能力, 加强与国际市场连接。二是推动中国粮食企业走出去。 加强大粮商培育力度, 鼓励中粮集团等大型企业走出去, 提升国际粮食供应链掌控程度, 形成我国在粮食生产、 进出口、物流等多渠道的掌控力, 提升我国在国际进口市场中的定价话语权, 加快农业贸易强国建设。 三是与贸易伙伴达成和平发展共识。 与贸易伙伴共同营造粮食贸易的良好发展环境, 达成和平发展共识, 拓展粮食贸易合作深度、 广度, 降低地缘因素冲击对国际粮食贸易关系、 海外物流渠道等方面的影响程度, 降低我国粮食进口风险; 持续推动我国与俄罗斯、 巴西、 伊朗等国家粮食贸易中的人民币结算份额, 既增强人民币在国际市场中的地位, 也避免美元放水对国际粮食价格的冲击, 在粮食价格结算方面增强我国货币的主导地位, 避免我国在国际粮食贸易中承担进口价格剧烈波动的风险。
应对地缘因素冲击, 增强国际市场风险预警能力是助力。 一是优化农产品期货交易平台。 持续推动我国大连、 郑州农产品期货交易市场建设, 提高我国期货市场粮食价格发现与引导能力, 优化政策制定及风险监管, 提升与国际市场接轨水平。 二是完善国际市场风险预警和防范机制。 做好国际市场信息搜集、分析、 研判工作, 提升国际市场信息综合分析能力,尤其建立好对全球粮食市场价格波动、 产量、 贸易量、 储备量的数据分析和预警机制, 为我国应对国际市场风险、 利用国际市场奠定基础; 完善全球灾害及冲突预警机制, 了解全球面临的重大自然灾害和地缘状况, 全面评判其对全球及我国粮食市场的影响, 提前做好粮食储备、 价格补贴等相关工作,形成“储备—生产—进口”的协调配合; 建好种子、能源、 化肥、 农药等相关产业的风险预警机制, 防范相关市场对粮食市场的传导而形成异常波动。 三是推动数字经济国际合作。 积极参与全球数字经济规则制定, 与贸易伙伴加强数据技术和资源共享,形成粮食贸易相关数据长期合作趋势, 增强国际粮食贸易数字化水平, 提升粮食供应链运行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