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迎春 赵云蕾
(武汉纺织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
劳动竞赛又称“社会主义劳动竞赛”,是社会主义劳动者之间为完成和超额完成国民经济任务,推动社会经济的进步而开展的竞赛活动,是社会主义生产资料公有制的产物,也是社会主义生产关系的表现[1]。在新中国成立初期,组织劳动竞赛成为全国各个产业工会的重要工作之一,也是各产业提高劳动生产率的重要方式之一。其目的是推动劳动竞赛“真正成为自觉自愿的群众运动,使竞赛逐渐由突击走向经常化,逐渐成为劳动群众经常的劳动方式和生活方式”[2]。这有利于维护新生政权、克服经济困难、安定社会秩序、鼓励生产、支援前线,为国民经济的恢复和发展做出了贡献。山西作为能源大省,煤炭资源非常丰富,煤田遍布于全省105个县(市)的78个县(市),储量大、煤种全、质量好、埋藏浅,在新中国成立初期全省煤矿总数就有3 671处,遍布在全省各地[3]。但由于当时生产方式十分落后,仅有4个使用极为简单的机械动力,其余都是镐刨、人背、拖筐、辘轳绞的土法生产,在1949年煤炭产量只有267万吨,占全国总产量的8.23%,在世界煤炭总产量中的份额只占0.16%[4],到1952年煤炭产量已达到519万吨[5],1957年更是高达2 393万吨,为解放前最高年产量(1942年)的3.8倍[6],是1949年煤炭产量的8.9倍,这一时期山西各煤矿并没有大规模的设备投入,这些增加大部分是通过开展劳动竞赛进行技术革新、激发煤矿工人生产热情获得的。目前学术界关于20世纪50年代劳动竞赛的研究刚刚兴起,主要集中于与之相关的劳动模范、劳动纪律等方面。有一些学者,如邵六益从劳动者与资本家的对立关系出发,阐述了劳动纪律、劳动竞赛等活动对塑造工人的主人翁意识的益处[7];吴长青则重点分析了革命意识形态和革命动员在激发工人的劳动积极性的同时,又产生了违反劳动纪律的不良后果[8];满永从劳动竞赛的目的出发,论述了竞赛的目的不只局限于发展生产,还内含对工人外在身体的政治规训[9]。尽管有许多学者对劳动竞赛的各个方面进行了大量研究,但是对作为工业基地的山西,尤其是对煤矿工人的劳动竞赛研究目前学术界尚缺深入分析。本文以山西省煤矿档案文献为依据,对1949—1956年山西煤矿业的劳动竞赛进行探讨,以期拾遗补缺,深化该问题的研究。
山西煤矿劳动竞赛的兴起来源于新中国成立初期复杂的历史环境。当时政治上,国内新政权刚刚成立,中央人民政府虽已组成,但各级地方政府还有待巩固;人民解放战争虽已取得决定性胜利,但还没有完全结束,尚有琼、台、藏等地区没有完全解放,国民党上百万军队还在负隅顽抗。国际上,西方帝国主义国家对社会主义的中国进行疯狂的围堵和孤立,在政治上采取敌视我国的政策,在军事上实施战略包围,企图从根本上搞垮新中国。特别是妄图称霸全球的美国,继续推行其失败的“扶蒋反共”政策,悍然发动侵朝战争,把侵略矛头指向我国,严重威胁着我国的国防安全。与此同时,山西省内残余的反革命分子似乎也看到“希望”,伺机破坏捣乱,趁着美帝国主义侵略朝鲜的机会,在美、蒋反动派支持下,对新政权进行破坏与捣乱,活动十分猖獗。当时山西一些矿区内反动势力公开散布反动政治谣言,说什么“蒋委员长、阎督军(指阎锡山)很快就要打回来了”,“刚办完交接(指山西各煤矿解放),眼看又要办交接了”[10]88。有的甚至书写反动标语,破坏机器设备,密谋策划夺取公安局和矿警队的武器进行反革命武装暴动,反革命气焰十分嚣张。
经济上,百废待兴,国家经济基础十分薄弱。1949年由于国民党军队在战场上节节败退,导致国民党政府根本无心发展生产,致使工业产品的产量创历史新低[11],粮食的产量甚至比抗日战争前还下降了20%[12]63,可谓是经济困窘,国疲民弱。同时,新政权受到抗美援朝战争的影响,支出浩大。1950年我国的国防支出是28.01亿元,到1951年猛增至52.64亿元,1952年又增至57.84亿元[13]。国防费用占支出的比重不断提高,1951年的财政支出中军费支出占总支出的55%,比1950年增加约1倍;1951年的财政赤字占支出的11.5%,比1950年的赤字高2.5%[14],国家经济形势岌岌可危。与全国经济形势相同,在山西省,党和政府也同样面临着这些严峻的困难和考验。由于旧中国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的长期掠夺压榨,又加之长期战争破坏,致使本就落后的山西经济濒临崩溃。所以在新中国成立初期,山西国民经济的恢复工作是在国民党阎锡山旧政权遗留下来的烂摊子上进行的。1949年山西的粮食总产量仅为25.9亿公斤,农业总产值为8.3亿元[15]360,年产煤仅267万吨。1950年东北三省、河北省煤炭产量合计占到全国煤炭产量的50%以上,而山西占全国总产量的比重不到9%[16],原煤产量比历史最高年1936年下降57%[15]24。尽管山西省人民政府一边军管接收,一边恢复生产,但创伤严重,一时也难以摆脱困境。
社会上,由于旧势力破坏,社会秩序动荡不安,人们对新政权的怀疑、等待、观望情绪明显。山西各煤矿内部还不同程度地存在着封建把头、包工头等封建残余势力,他们还是如同旧社会一样对煤矿工人实行残酷的剥削和奴役,将工人劳动收入的大部分(有的甚至是80%以上)占为己有,并经常强迫工人做无报酬的义务劳动,严重束缚着广大工人群众的劳动积极性。同时,由于政权刚刚接收煤矿,各项管理尚不到位。当时煤矿工人、职员基本还在实行原职薪工资政策,工资待遇没有明显提高,职员一律实行供给制,尚未建立统一的计件工资制度,导致广大工人群众劳动积极性普遍较低。如大同、潞安(五阳、石圪节)等部分煤矿在采掘工种中仍实行旧的计件工资制。这种计件工资,只有产品单价,没有合理的劳动定额,也没有和工资等级相应的标准工资;遇到停工停产,也没有保障职工收入的规定;一般实行集体计件,平均分配[17]396。这一系列反动、封建、腐朽的社会因素严重阻碍了新生政权的巩固与社会秩序的安定。
思想上,新中国成立后,不少党员干部和工人群众出现了虚骄的心理。新民主主义革命在全国取得胜利之后,中国共产党转变为执政党。在执政之初,党员干部贪污腐化的现象有所增加。出现这种情况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旧政府留用人员对我党的干部产生了不良影响。由于对进入政府机关和国营企业的旧政府人员教育改造不彻底,没有完全清除他们身上的旧习气、旧作风,这些人对我党的干部产生了不良影响[18]。二是少数党员干部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在革命取得胜利后,一些党员干部“以为天下太平,可以享受享受了”[19]。同全国各地一样,在山西各个矿区经济领域里的阶级斗争也很激烈。一些当地和外地的不法资本家挖空心思地利用请客吃饭、送礼行贿、介绍对象,以及施展“美人计”等办法对矿上干部和管理人员进行腐蚀拉拢,等等。除此之外,工人群众在旧中国经历了连年战乱和物价飞涨的恓惶,靠着卖劳力谋生的他们一直是社会的底层,饱尝辛酸苦辣。新中国成立后,由于地位的突然转变,山西不少煤矿的工人们都表现出懈怠和享受的心态。如西山煤矿的矿工们深深地感受到,解放以后什么都变了,自己昨天还是“十八层地狱里的奴隶”,今天突然变成了新社会的主人,真是“一步登天”。不仅如此,更有工人从中引申出极端民主化的个人主义诉求,从当时西山煤矿工人的歌谣中可以充分显现出来,如:“旧社会,苦万千,煤矿好比阎王殿,挨打受骂像牛马,‘窑黑’哪被当人看!新社会,翻了天,煤矿变成大乐园,‘窑黑’从此做主人,矿上的事儿咱都管!”[20]由此可见,中国共产党虽然取得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建立了新政权,但当时广大党员干部内部思想觉悟并未有很大提升,腐败、享乐等思想仍广泛存在。且尽管老工人们在新中国实现了翻身做主,体验到劳动者的尊严,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理解了“当家作主”的内涵。
新中国成立初期开展的劳动竞赛运动不是解决某一方面困难的临时手段,而是建设人民民主国家的根本方法。中国共产党非常清醒地认识到“生产事业的发展,劳动生产率的提高,乃是全体人民一切物质福利和精神福利的基础”[12]527。周恩来曾指出:“为了最大限度地满足整个社会经常增长的物质和文化需要”,“必须不断地发展社会生产力,不断地提高劳动生产率”[21]。在全国政权不稳、经济困难、社会动荡、思想浮躁的大环境下,国家既无法通过提高工资来激发工人的劳动积极性,也不能像旧社会一样采取强制措施压榨工人,这在制度设计和组织行为学上是一大难题。为解决这一难题,中国共产党在全国范围内先后掀起了轰轰烈烈的爱国增产节约和先进生产者运动,山西各煤矿党组织积极响应国家号召,组织开展了广泛的劳动竞赛活动。
新中国成立后,劳动竞赛被誉为“建设我们祖国的基本方法”,组织劳动竞赛则成为“全党的事业”,于是,劳动竞赛被不断向前推进。列宁认为只有在社会主义制度下,“才广泛地、真正普遍地使群众有可能表现进取心,进行竞赛和发挥大胆首创的精神”[22]。列宁的话语表达出社会主义劳动竞赛离不开共产党的组织和领导。在这一时期,山西煤矿党组织通过开展劳动竞赛运动,直接领导煤矿职工废除旧制度,实现民主管理和生产技术诸方面的改革,在惨遭破坏的一片废墟上艰苦劳动、恢复生产,用短短二、三年的时间迅速把一处处“烂摊子”改造成一座座新型的煤炭生产基地,为“一五”计划的提前完成献出了一份力。
所谓劳动竞赛,对于厂矿而言,实际上就是要充分调动工人劳动积极性,创造性完成上级下达的各项生产任务,劳动竞赛会在各车间、小组、个人之间建立一种竞争而又团结的劳动氛围,以便各基层单位能主动、积极、创造性地完成各项指标,从而实现国家计划。马克思曾说:“在大多数生产劳动中,单是社会接触就会引起竞争心和特有的精力振奋,从而提高每个人的个人工作效率。”[23]在山西各煤矿这种劳动氛围的营造,最初是从规则变化开始的。
苏联专家说,竞赛要围绕国家计划进行,但竞赛的条件一定要比国家计划规定的指标更高一些,这样才能动员群众争取超额完成计划,创造先进定额。当时动员群众积极性的最大障碍来源于沿袭多年的封建把头制度。新中国成立初期,山西各大煤矿还存在着把头制的残余即“大组长制”,据1950年4月统计,阳泉矿务局直接领导生产的大组长就有63个是过去的把头,四矿的大组长中90%以上是过去的把头。这些把头落后、专制的管理制度,严重阻碍工人生产积极性的发挥,同时也严重地影响了党和政府的方针、政策的地贯彻执行,在政治和经济上都产生了不良后果。如阳泉矿务局1949年原定产煤40万吨,实际产煤348 268吨,只完成计划的87%,1950年1、2月也没有完成生产任务[24]。1950年1月,华北煤矿管理局召开了各矿务局局长会议,专门讨论了如何实行民主管理,依靠工人,坚决肃清封建把头残余的问题。此后,阳泉矿务局开展了历时两个月反把头运动,揭露出把头174个①,彻底废除了把头制,全体职工提高了思想觉悟,积极生产,1950年原计划年产80万吨,实际完成了计划的101.34%,生产任务得以超额完成[25]82。
山西其它煤矿也相继跟随阳泉矿务局的脚步,在矿内进行了不同程度地反把头运动,建立了新的企业管理制度,把过去的五级制,即矿长、段长、队长、大组长、小组长,改为三级制,即矿长、段长、小组长;建立了小组负责制,小组长由工人选举,不脱离生产,小组内的工人固定下来,实行定额管理,工人的招募和管理直接由矿上掌握。此外,还建立了一些其他相关制度,如新的劳动、工资管理制度,大大地密切了工人与矿上的关系,贯彻了经营企业化、管理民主化的方针。正如1950年3月30日《工人日报》所说的:“反把头运动是煤矿管理制度上一个革命,是新民主主义企业的管理制度对于封建管理制度残余的一件具有历史意义的革命。”①
除上述情况之外,山西其他地区某些煤矿企业在生产与劳动竞赛中,还存在只满足于“一般的”或“基本上”完成生产任务,满足于生产总值的完成,而忽略完成计划的各项指标,忽略质量,忽略安全的状况。针对煤矿工人中普遍存在的“重量轻质,不计成本,单纯任务观点”的思想观念,山西省煤矿工会在开展劳动竞赛的过程中形成了一整套完整的劳动竞赛的程序,程序基本分为三步,第一步是煤矿在接到国家计划(生产指标)之后,制订本厂的生产和财务计划(要求要高于国家计划),随后订立具体的车间、小组的作业计划,后者提交保证条件(不得低于作业计划),除了产量、质量、成本计划,还包括贯彻工作法、安全保障、福利等方面内容,作为竞赛条件。第二步是在检查竞赛保证条件执行情况中,同时注意检查完成保证条件所采取的方法,从而促进作业规程与专家建议的贯彻和先进经验的推广。第三步是进行赛后的总结、评比和奖励,并逐步形成制度。
1953年5月1日,《人民日报》社论提到:“要组织和领导劳动竞赛,必须先有生产计划,没有生产计划的竞赛必然是形式主义的。”②借鉴国民经济三年(1949—1952年)恢复与发展时期劳动竞赛的成果与经验,这时山西各煤矿根据计划的指标,研究提高现有设备的利用率、节省原材料、改善劳动组织、改进生产过程、改进生产工具的各种办法,有目的地提出合理化的建议,制订出了能够增加产量、提高质量、减低成本的先进的生产计划。矿区还注意把竞赛和讨论国家生产计划结合起来,发动职工订立班、组自己的计划,把计划变成职工群众自觉的行动。据省级劳模登记卡记载,1954年,大同矿务局三矿“马连掘进组”③运用自己摸索创新出来的“马连掘进法”,超额完成本年计划进度114.58%,完成计划产量119.58%,成本降低1.35%④164。此后,全省积极学习、推广“马连掘进法”,并组织开展大比武活动,为保证和超额完成国家生产计划而奋斗。
工人积极性的提高能够提升一定的产出,但是大幅度提升产量则需要技术的创新。解放初期,山西各大煤矿生产还处在恢复时期,政府和企业都没有能力大规模地更换先进的机器设备,唯有在现有机器设备基础上改进创新,各大煤矿不失时机地以此为目标设立竞赛规则。在当时,煤矿开采一直采用落后的方法,除开凿井筒外,很少有岩巷开拓,基本上是顺着煤层挖掘,见煤就采,生产效率十分低下,资源浪费惊人,而且极不安全。如阳泉煤矿采煤仍沿用旧的残柱高落式采煤法,即沿煤层用人工搬根、凿壕的方法,开凿大量巷道,巷道一般不加支护,唯当顶板破碎或片帮严重处,才用少数立柱支撑。由巷道把煤层切割成若干小方块煤柱,然后刷帮扩大巷道,缩小煤柱四壁,使中上层煤因自重而塌落,这种方法不仅效率低、不安全,而且资源浪费严重,回收率不到30%⑤。1950年5月燃料工业部颁发了《关于国营煤矿全面推行新生产方式的决定》和《关于煤矿保安问题的决定》之后,山西各大矿区迅速掀起了改革采煤方法,实现安全生产的高潮。1950年7月新的壁式采煤方法首先在大同永定庄矿试行,同时,永定庄矿工人群策群力,用土法制造出山西省第一台割煤机——“先锋号”割煤机。后来同家梁、煤峪口矿也开始采用单一长壁全部陷落采煤方法。1952年,首次在阳泉四矿丈八煤层试验倾斜分层木板假顶长壁采煤法成功,为山西省厚煤层分层开采创造了经验。三年恢复时期,单一长壁采煤法和分层长壁采煤法,分别在大同、阳泉、西山、富家滩、石圪节等较大煤矿得到推广,生产水平大幅度提高,1952年这5个煤矿的原煤产量达到519.8万吨,相当于1949年产量的5倍。随着采煤工艺流程的变革,掘进速度赶不上回采需要。为了解决这一矛盾,大同矿务局同家梁矿老工人马六孩、连万禄,经过长期实践和研究,创造了双孔循环作业快速掘进作业法,提高掘进进度4~5倍。1951年6月,他们小组创造了月进318.7米的全国最高纪录。燃料工业部号召全国推广“马、连掘进法”,使这一重大革新在全国开花结果。截至1952年止,全省原煤产量达到994万吨,比1949年提高了2.7倍,超过旧中国山西煤炭产量历史最高年份(1942年)产量的60.3%[26]56。
1953年以后,竞赛由比拼积极性阶段进入比拼智慧技能的阶段。因为推广改进技术、改良工具、改善操作法、节省原料、降低成本等各方面的先进经验,是增加生产、提高劳动生产率最快的方式,因此当时的劳动竞赛,已经不是单纯的体力竞赛,而变成了技术竞赛,先进经验竞赛[24]。如果说三年恢复时期是山西省采煤方法改革的初期和试验阶段,那么“一五”计划时期则是采煤方法改革的大发展时期。在当时各大煤矿大力发动职工群众为技术革新献言献策,实现了采煤方法的大变革、大创新。如割煤机的使用,使采煤量已由1953年的139万吨,增加到1957年的317万吨,并且联合采煤机已在大同、阳泉、西山等煤矿广泛推广,加之苏联的长壁式采煤、机械化采煤等先进方法的推广,使得劳动效率显著提高。六个国营煤矿的回采工效率,由1952年的每工2.94吨,提高到1957年的4.57吨。全省煤炭产量也得到稳定增长,“一五”时期比恢复时期年平均生产量增长983万吨。截至1957年,原煤总产量达到2 368万吨,实现利润2 929万元,分别为1952年的2.4倍和2.1倍[26]57。同时,在这一时期,掘进技术也取得了飞速的进展,马六孩及马连掘进组刻苦钻研,努力学习新技术,掌握机器打眼的技能,合理调整劳动组织,加强掘进与运输的配合,先后创造了“马六孩循环作业”“深孔作业”“运搬机械化”“马六孩多孔道循环掘进工作法”等先进操作技术,由此取得了月进1 300多米的惊人成绩[27]。掘进效率的提高,扭转了实行新采煤方法以后掘进落后于回采的局面。这一时期,山西煤矿工人除在采煤、掘进方面进行了大量的技术革新外,在其他方面也推广了先进经验,如在竖井建设方面,推广了平行作业;在地质勘探方面,推广了快速钻进、泥浆钻进等经验;在管理方面,推行了图表作业,等等。通过劳动竞赛,激发了煤矿工人的积极性、创造性,从而改革了生产工艺、改良了生产工具和操作方法,使劳动生产率得到了极大的提高。
奖励是一种政策,是鼓励先进、教育落后、巩固群众情绪、推动劳动竞赛正常持续开展的重要手段。新中国成立初期,各煤矿工资制度虽以按劳分配原则为根据,但它是以固定标准支付给职工,在相当时期内它的标准是不会变化的,工人所得基本一样,体现了平均主义,然而实际上工人劳动情况有很大差别,技术等级和工资等级相同的工人,劳动成果可能不同,即使是同一工人,不同时期成绩也会有所不同。计时工资,甚至计件工资都不能充分反映职工实际劳动状况的差别。比如,计时工资制条件下,相同的时间,有的工人产煤数量比一般人多;又如实行计件工资制时,工人产煤数量相同,但有的人能进一步节约原材料和提高质量,所以应辅以适当的奖励制度。奖励具有及时、准确、灵活的特点,可以弥补工资制度之不足,能更合理、更充分地体现按劳分配原则。一般情况下,奖励分为物质奖和荣誉奖两种方式。物质奖是以一定数量的货币或实物奖给成绩优秀的职工,而荣誉奖则是发给奖状、通报表扬、授予光荣称号等[28]。物质奖和荣誉奖是相辅相成的,只有把两者结合起来,才能更有效地调动工人积极性。
奖励也是以工人花费劳动的差别和劳动成果的不同为标志。随着劳动竞赛的深入,山西省各煤矿根据矿区的特点与当前的需要,不断变革各种奖励办法,合理调整定额,目的只有一个,即最大限度激发竞赛者的积极性与创造性,使劳动竞赛更广泛、深入、经常地开展起来。新中国成立后,1952年7月,大同、阳泉矿务局以及富家滩煤矿就建立了“安全生产及成本节约奖励办法”,执行的范围只限于井下工人、采掘队干部、技术员和调车员。奖励考核的内容包括原煤生产任务、安全、质量、效率、成本等。奖励标准,工人(含队干部和技术员)一般分为甲、乙、丙三个等级,分别按标准工资的10%~25%,6.5%~12%,3%~5.5%发给;干部(坑区以上干部)分为两个等级,分别按标准工资的13%~17%,11%~15%发给。次年7月,大同、阳泉矿务局和富家滩煤矿又建立了“井下生产无事故奖励”,主要在各生产矿井的采掘一线工人和主要辅助工人中实行。以井下基层队组为奖励单位,按分期累进的办法计奖。在不发生死亡等重大事故,且完成生产任务、出勤轮休正常的条件下发奖。奖励标准按全年12期计算,采掘一线每期按标准工资的3%,辅助工每期2%。1954年7月,这几个局(矿)的各生产矿又实行了回采工作面正规循环奖励制度,按当月实际工作日数,正规循环率不低于80%~90%,对完成规定的循环标准、材料消耗有所降低、不发生重伤和死亡事故的队组奖励,奖金标准如表1所示。同年10月,在上述矿区生产井矿的回采工人中实行了材料节约奖,按照坑木、火药、雷管、大链等主要消耗材料节约价值的20%发给有关人员。1956年4月,中直煤矿实行了掘进队完成生产任务奖,按照掘进队组超额完成进尺计划的多少发给不同的奖金。1958年7月,各矿区采煤队实行综合定额,圆班计件后,只保留了正规循环奖和材料节约奖,其余都停止执行[29]。但不可否认,在“一五”计划期间,各种奖励制度更好地体现了社会主义“各尽所能,按劳分配”的原则,对每一个竞赛者都有着极大的吸引力。这种吸引力在竞赛中转化成了强大的动力,促使竞赛者奋力拼搏,不断进取,创造出一个又一个奇迹。
表1 正规循环奖励标准表 (%)
劳动竞赛的物质奖励有限,还可以有荣誉表彰作为弥补,给竞赛者以强烈的精神鼓励。人们常说:“时代造英雄,竞赛出能人。”[30]在当时,劳动竞赛被看作是光荣、勇敢、高尚的事业,劳模更是被赋予神圣的光环。特别是像全国劳动模范、全国先进工作者、全省特级劳动模范、全省劳动模范等等。这些全国、全省最高荣誉,促使竞赛者对所参加的竞赛项目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进而激发出强烈的创造意识和进取欲望[31]。全省最著名的先进集体——大同矿务局白洞矿的马六孩、连万禄掘进组,就是在当时的竞赛运动中涌现出来的许多先进队组的优秀代表,他们用自己忘我的创造性劳动和优异的成绩,在大同煤矿和全省煤矿树起了第一面劳动竞赛的旗帜。在党委的宣传教育和马、连小组先进事迹的感召下,各矿厂、各队组纷纷向马、连小组学习,劳动热情不断高涨,涌现出不少先进集体和英雄模范人物,创造了不少宝贵的经验。比如,太原东山煤矿劳动模范梁明创造的手工循环掘进试验和西山煤矿技术员李全小领导的小组在旧采煤掌子面实行“分层台阶后退式自然陷落法”试验,都取得了成功[10]221。到1956年,阳泉矿务局在职工中广泛深入地开展了先进生产者运动,制定了劳动竞赛规划。同时,响应京西成子矿等4个单位的倡议,向全省煤矿提出了开展友谊竞赛的倡议,积极参加了全国和全省组织的矿际和同工种竞赛,四矿、二矿、三矿都获得了省厂际竞赛优秀单位称号,四矿“八一”采煤队及三矿掘进五组分别获得全国和省模范队组光荣称号[32]。同年,西山矿务局评出先进生产者411名,先进集体40个[17]560。大同矿务局张万福快速掘进组再创全国新纪录,被评为全国煤矿先进单位④168。评选劳动模范和先进生产者,是培养典型,树立榜样,以他们的模范行动教育落后者,争取把落后者逐步提高到先进者的水平的一种手段。马林科夫曾说:“在新与旧、先进与落后之间的斗争中,重要的是不仅要看到创造新社会制度的力量,并且要不断培养这些力量,注意用各种方法发展它们,不倦地组织它们并使之臻于完善,以利于我们社会的顺利前进。”[33]因此,不断培养劳动模范,弘扬劳动精神,是推动劳动竞赛不断向前发展的强大动力。
劳动竞赛之所以生存和发展,是因为其对我国经济建设和人才培养有着重大影响。在认识建国初期劳动竞赛对社会进步所起的作用时,以往学者主要有两种倾向,一种是把竞赛的作用任意夸大,几十条上百条,结果使人不能信服;另一种是把竞赛简单地归纳为促进了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设,这虽没有什么疑义,但使人看不到它的实际意义,仍不能令人满意。所以对这个问题要有一个实事求是的估计和分析,既不可把它描述得过高,近乎于神话,又不能轻描淡写,给人感觉有它无它一样。从这一基本点出发,可以把建国初期山西煤矿开展劳动竞赛对社会的产生的影响归纳为三个主要方面。
劳动竞赛的生存离不开劳动者对国家建设的积极性。反过来,竞赛又促进了职工生产热情的高涨,使集体主义、爱国主义思想得到培养,从而即使是劳动强度增大、竞赛极为紧张艰苦,人们也认为是光荣豪迈的事业。列宁曾兴奋地引述过一次劳动竞赛结束后的场面:“一百多个身子疲乏,但眼睛里放射出愉快光芒的共产党员,唱起庄严的《国际歌》来庆祝事业的成功,仿佛胜利歌声的浪潮越过墙壁涌现工人的莫斯科,仿佛石头激起水波,荡向工人的俄罗斯,摇晃着疲乏的人们。”[34]正是这种歌声的浪潮,这种劳动竞赛的浪潮,不到一个月就越过了莫斯科,在特维尔、在萨拉托夫、在整个俄罗斯引起了共鸣。事业发展到20世纪70年代后期,几乎全体苏联职工都投入了这项宏伟的事业。实践证明,苏联工人阶级建设新生活的劳动热情高涨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来自喀山铁路工人们的创举。
与苏联劳动竞赛的作用有相似之处,山西煤矿广大职工在抗美援朝战争开始以后,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广泛开展了爱国主义劳动竞赛运动。各大煤矿纷纷成立竞赛领导小组或竞赛委员会,越来越多的车间队组和职工制定了“爱国公约”,决心用努力生产、多做贡献的实际行动支援抗美援朝战争。阳泉煤矿工人更是提出“矿井就是战场,铁锹就是炮枪,多出一吨煤就增加一份杀敌的力量”的口号,掀起了爱国主义安全生产竞赛热潮。到1951年,全局参加爱国主义生产竞赛的职工达7 000多人。同年1月,西山煤矿职工也提出“同志们,努力干,多出煤炭顶炸弹”的口号,反映了当时广大矿工的劳动热情[17]559。竞赛热火朝天,生产捷报频传。“一五”计划期间,当我国劳动竞赛向纵深发展的时候,先进集体和英雄模范人物不断涌现,马六孩、连万禄小组,就用自己忘我的创造性的劳动和优异的成绩,在全省乃至全国煤矿掀起了振奋人心的劳动热潮。与此同时,在开展劳动竞赛过程中,山西各大国营煤矿普遍实行劳动保护制度,不断完善职工激励制度,努力改善职工文化生活福利设施,一系列配套设施的健全使得工人的劳动热情居高不下。
斯大林曾指出:“竞赛是工人阶级在社会主义基础上改造国家全部经济生活和文化生活的杠杆。”[35]“几乎无须证明,工人对工厂、对企业的这种新的态度,对企业的这种深切的感情,就是我国工业的最大的推动力。”[36]这是非常正确的,促进社会生产力的高速发展是劳动竞赛最根本的作用,这个作用主要表现在大大提高经济效益上。在新中国成立前,山西煤矿饱受日本帝国主义和本国封建势力的剥削与压榨,导致其煤炭资源过度浪费、产业结构严重失衡、生产力水平极度低下。经过三年的恢复和发展,地方煤矿通过贯彻“自力更生,以矿养矿,边建边产”的方针,加之劳动竞赛运动的开展,使得这种经济困窘的境况在1952年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当时,煤炭工业总产值占全省工业总产值的比重由1949年的26.1%,上升至1952年的33.3%;原煤产量由1949年的267万吨,猛增至1952年的994万吨,3年平均递增率为55%,占全国煤产量的比重由1949年的8.4%上升为1952年的15.3%[37]。到“一五”计划期间,由于采煤、掘进等技术上的革新,煤矿产量更是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如阳泉矿务局的煤炭产量,由1952年的136万吨,增加到1957年的412万吨,等等①。除各大煤矿煤炭产量逐年增加外,晋煤产量占全国煤炭产量也在不断上升,1949年晋煤产量占全国煤炭产量0.8%,到1952年上升为15.1%,1957年占全国煤炭产量比例达到18.1%[29]。煤炭产量的增加带动了全省其他行业的快速发展,1957年全省工业总产值达到15.7亿元,比1952年增长了1.82倍,平均每年递增23.1%,与此同时,农业也获得一定发展,“一五”期间,全省粮食总产平均为80.28亿斤,比1952年增长4.5%[38]。由此可以看出,劳动竞赛对生产力的恢复和发展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由于竞赛,就必然会有一大批走在时代前面的代表先进生产力的先驱——先进生产者,这些人不但创造了极大的物质财富,而且受到劳动竞赛协作精神的熏陶,思想觉悟也有极大提高,为了不断创造先进生产水平,他们的科学文化技术和管理水平也在实践中增长起来。所以,劳动竞赛在当时被称为造就人才、造就时代新人的学校。1956年,声势浩大的先进生产者运动席卷了全国。4月5日至13日,北京召开了全国煤矿先进生产者会议,出席这次会议的有全国煤矿系统的地质、设计、矿井建设和生产等部门的代表2 300多人,其中有1 253人是先进生产者代表[39]。大同矿务局永定庄矿的张万福掘进队等22个先进集体代表,王凤梧、赵福清等26个先进生产者和谷铁耕、封三女等7名特邀代表出席了此次会议④。会议之后,“向先进学习”“向先进看齐”在群众中逐渐形成了风气。阳泉矿务局工人先进生产者,在1956年第一季度占工人总数的31%,第二季度占58.29%;先进工作者(职员)第一季度占总数的35.5%,第二季度占58%[25]113。其他煤矿也不甘落后,为激励工人改进技术、提高产量、争取先进生产者荣誉实施了一系列奖励措施,形成了你追我赶的竞赛热潮。继承、学习和发扬劳模的光荣传统和优良品格,对于发展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的煤炭事业必将产生积极的作用和深远的影响。
1949—1956年山西煤矿工人开展的劳动竞赛,是一次卓有成效的动员广大职工劳动积极性的工人运动。在开展劳动竞赛过程中,煤矿工人逐步探索出了丰富的实践经验。一是在竞赛过程中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劳动竞赛制度,使党领导和组织劳动竞赛的能力不断增强,有效克服了劳动竞赛的盲目性和无序性,确保劳动竞赛常态化和长效化。二是始终将劳动竞赛与技术革新相结合,不断增强工人群众创新意识,激发工人创造活力,使劳动竞赛成为推动社会进步的有效途径。三是始终坚持将物质奖励与精神鼓励相结合,积极发挥劳模榜样的引领和示范作用,激发广大煤矿工人的参赛热情,推动劳动竞赛活动广泛深入发展。山西煤矿工人开展的竞赛是当时全国劳动竞赛的一个缩影,对山西的政治、经济、文化以及思想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对山西煤矿而言,劳动竞赛的开展大大调动了工人的劳动积极性,提高了劳动生产率,有力地保障了“一五”计划时期各煤矿完成以及超额完成国家生产任务;对煤矿工人而言,参与劳动竞赛的工人普遍认识了组织起来的力量和集体劳动的好处,以亲身的体验告诉大家:只要团结互助,办法就多,力量就大,任何困难都能克服,同时更深切地体会到个人前途和祖国前途是怎样密切地结成一体,更加清楚地看到祖国建设无限美好的前途;对党和政府而言,劳动竞赛的顺利推进克服了煤矿内部腐败力量的侵蚀,创造了有利发展煤炭生产的条件,增强了晋煤在全国的竞争力,既贯彻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也巩固了政权,树立了威信,还锻炼了大批骨干,积累了经济建设的经验。
注 释
① 参见《山西文史资料》1992年第5辑第24页。
② 参见《人民日报》社论,1953-05-01。
③ 马六孩(1916—1998),男,山西大同人,1949年进入大同矿务局白洞矿工作,1950年创造日掘进2.08米的全国最高记录,获全国劳动模范称号。1951年马六孩、连万禄被调往同家梁矿,正式成立“马连掘进组”。此后,马六孩带领小组先后创造了“马六孩循环作业”“深孔作业”“马六孩多孔道循环掘进工作法”等先进操作技术。他曾于1953年出席全国煤矿第一届劳模大会,次年当选为第一届全国人大代表,1956年当选为第八届全国人大代表,被称为“煤矿生产战线的一面红旗”。
④ 参见《大同文史资料》1986年总第14辑。
⑤ 参见《山西文史资料》1998年第7卷第108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