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杨
【作者简介】 张 杨,女,河南南阳人,河南开放大学宣传部讲师。
【基金项目】 本文系河南省教育科学规划2021年度重点课题“新时代红色教育培训的空间重构策略——以何家冲学院为例”(编号:2021JKZD19)阶段性成果。
1987年日本首次将“忠犬八公”的故事制作为电影,成为当年日本电影的票房冠军。2009年,美国通过对日版电影《忠犬八公》进行改编,同样取得了票房成功。2023年,曾经成功改编电影《十二公民》的导演徐昂,结合考虑观众的审美需求、心理体验,对这一经典IP进行改编,获得票房2.86亿元,豆瓣评分7.7分,基本达到预期改编效果。电影改编是一项合理、适度的创造,电影《忠犬八公》尊重原著的故事内核、叙事框架,在融入时代审美、大众诉求的基础上,在合理把握“忠实于原著”与“艺术再创造”关系的前提下,从叙事话语到创作风格,成功唤醒了经典IP的时代活力,为其他作品的影视化改编提供了借鉴。
一、跨文化语境下的话语再造
跨文化语境为经典影片二度创作提供了新的阐释空间,通过融入时代内容、审美意蕴,选择合适的叙事手法和话语方式,以新的造型空间,创设了新的审美境界。电影《忠犬八公》通过将宏观叙事与微观叙事相融合,使用中国常见的田园犬作为主角,对“忠犬八公”的经典IP进行本土化改编,使其充分融入中国文化、审美语境,从而彰显了独特的文化标识,实现了跨文化语境下叙事话语的生动再造。
(一)改编基础:聚焦文化语境,转化叙事话语
美国学者温斯顿在《作为文学的电影剧本》一书中提出:“在文学改编工作中,能否把内在节奏移植到改编作品中来,这是一个真正伟大的电影艺术家的标志。”①电影改编需要“忠实于原作”,在准确表达原作主题的基础上,通过融入叙事语境,保留原作的艺术风格、审美品格,转化叙事风格。[1]电影《忠犬八公》以原作为架构,通过以八筒的视角讲述时代变迁、场景变迁,在时空迁移中,实现了等待、陪伴等主题的合理表达。八筒与陈敬修一家人,都是本片的主角,从陈敬修第一次解救八筒到意外去世,留下孤独的八筒,再到八筒奄奄一息,影片用镜头记录八筒幼年期、少年期、中年期、老年期等完整一生,以层次分明的故事情节,构建了“递进式”叙事范式。当陈敬修出差时,突发心脏病,八筒再也没有等到主人的归来。但是,八筒仍然十年如一日地带报纸回家,坚持到车站等待主人下班,即使主人家里已“人去楼空”。当废弃的老宅堆满报纸时,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八筒,让观众产生了强烈的情感共鸣。通过对故事进行合理改编与创作拓展,用符合中国文化语境的叙事理念、叙事方式,生动地反映了中华田园犬“八筒”与陈敬修一家人的相伴相依,实现了文化语境、艺术审美与思想表达的有机统一,也为跨文化语境下,其他经典影视IP改编、重构提供了有效借鉴。
(二)文化身份:贴近文化语境,讲好本土故事
电影理论家巴拉兹在《电影美学》一书中提到:“如果一位艺术家是真正名符其实的艺术家而不是个劣等工匠的话,那么他在改编小说为舞台剧或改编舞台剧为电影时,就会把原著仅仅当成为未经加工的素材,从自己的艺术形式的特殊角度来对这段未经加工的现实生活进行观察,而根本不注意素材所已具有的形式。”①电影《忠犬八公》借用八筒的一生,折射人物命运、展示时代变化,见证了家庭、城市的发展变迁,使叙事内容契合大众审美与时代语境。该片的主角是富有感染力的“中华田园犬”,不仅因为这种常见的狗是中华本土血系,更重要的是其贴近我国文化语境,能够给观众带来亲近、自然的视觉观感。在日本电影中,“八公”为秋田犬;而中国的“八筒”是中华田园犬,“八筒”与重庆地域文化有着内在的契合性,其暗合了妻子爱打麻将的习惯,合适的犬类选择,不仅贴近文化语境,也更契合大众的审美习惯。该片用跨江缆车车站代替“电车站”或“火车站”,巧妙地将八筒与主人的故事迁移到山城重庆之中,以本土化叙事语言,生动再现八筒的完整一生,通过讲好本土故事,使时代变迁、家庭发展相融合,让观众获得真实、自然的情绪体验。
(三)文化连接:利用特殊叙事空间,建立有效连接
无论是之前日本、美国电影中讲述的忠犬八公,还是中国电影讲述的八筒,都有共通的情感。即使经过文化转移,仍然能夠诠释等待、陪伴等主题,最大程度地保留其中蕴含的真实情感。[2]电影《忠犬八公》将故事场景设置在“山城”重庆,这是一座极具故事感、包容性的城市。在重庆,传统市井气息与现代都市风相互交织,隐喻影片新旧交替、文化交融的叙事风格。重庆被长江隔开,每天都会有人因为生活、工作,在南北两岸来回往返。特殊的叙事空间不仅符合八筒等待的故事情节,也营造了相对分离的叙事场景。忠犬“八公”的名字,也被妙改为“八筒”,其动物形象与川渝地域符号巧妙融合,使观众获得更强的亲切感;通过使用青石阶梯、麻将等生活化特征浓厚的叙事符号,生动勾勒了重庆地区大众生活最真实、淡然的一面,也使观众与影片内容之间建立了真实、有效的连接。比如,车站的报刊亭、担货为生的“棒棒”,甚至江边八筒埋骨头的地方,都充满了真实体验。
二、跨文化语境下的叙事重构
独特的人文场景,人与动物相互陪伴的真挚情感,整体汇聚为电影《忠犬八公》成功改编的叙事张力,也为其他经典影视IP改编提供了借鉴。该片在克制、内敛的表达风格下,保留了“狗”的“本性”,弱化了原著、以往作品中狗的“神秘”,以新的叙事话语重构了“人与忠犬相处”的感人故事。
(一)用疗愈型叙事策略,超越传统叙事层级
狗的陪伴、守望以及忠诚,具有天然的治愈功能,不仅属于生活的一部分,更能引发受众情感共鸣。通过赋予狗“人格化”,并将其纳入家庭成员,使其与人的陪伴、照顾中,建立起情感认同、情感连接,进而明白人与宠物之间的相处意义。[3]电影《忠犬八公》讲述的“八筒”具有独特的疗愈功能,其不仅充当都市人心理疾病的“治愈者”,也是大众情感表达、情绪外显的重要媒介。受生活、工作等多种因素影响,人都有孤独、疏离的情绪。比如,面对女儿带回来的男友,陈敬修“挑三拣四”;女儿结婚后,面对热闹的小院婚礼,陈敬修难以接受,只能带着八筒躲在楼顶抽烟来逃避,并且感慨道:“人总要弄出一些热闹的动静,帮助自己度过一些难过的时刻”。当儿子去北京创业时,陈敬修表面上不愿意,但是,在即将出发前,冒雨去给孩子买了他爱吃的卤菜,结果因为吃药错过了时间。第二天早上,带着八筒一路追赶,最后跑在前面的八筒替他向儿子告别。在自己出差前,与妻子约定,回家后要吃一碗粉蒸肉浇头的汤面。该片采用相对克制的叙事手法来讲述不同亲人间不同类型的别离场景,分散、淡化“分别”的冲击力,在没有强行煽情的同时,以“自然而然”的情感表达方式,唤醒观众关于“分别”的完整记忆和全部回忆。
(二)用双线时间轴,凸显戏剧张力
叙事学家赫尔曼认为叙事不再是一种语言结构,而是被视为接受者的一种认知建构。①电影《忠犬八公》通过采用“双线时间轴”来辅助叙事,充分符合我国文化语境和审美情景。在宏观时间线索上,通过采用重大事件来确定时间节点,比如,三峡移民、消失的“棒棒军”和长江两岸的拆迁等等,观众通过识别叙事符号,瞬间融入剧情,减少了观影的陌生感。在微观时间线索上,该片以陈敬修的家庭变化来表达人生百态,其中既有家人结婚、儿子远离,还有陈敬修去世等等,通过将大众普遍面对的人生大事浓缩、融入其中,在丰富故事情节的同时,增添了本片的可看性。陈敬修每天需要乘坐缆车上班,八筒每天都会去车站送他,并在途中带一份最新的报纸回家。下午,八筒又会准时到车站等候陈敬修下班,周而复始,从不间断。镜头下,“八筒”的等待行为是一种不图回报的陪伴,是一种没有结局的相守。该片凸显了故事线上的戏剧张力,构建了新鲜、熟悉的生活场景,实现了国际IP的中国故事表达。
(三)用拟人化叙事,塑造立体人物形象
法国符号学家茱莉亚·克里斯蒂娃提出了“互文叙事”概念,认为任何文本都是对另外文本的吸收与改编。②对其他文化语境下的影像IP进行改编时,通过采用新的故事框架对其进行重新阐释,将更加生动地呈现叙事文本蕴含的人文情感。[4]人物是影像叙事的关键,作为与动物相关题材的影片,通过采用“拟人化”叙事方法,向观众鲜活、真实地呈现“人物形象”,使观众产生了情感共鸣。电影《忠犬八公》以“爱”与“分别”为叙事主题,采用拟人化叙事技巧,用“八筒”一生的命运变迁,观察、见证了不同类型的送别场景,整体构建起聚散无序的一生。为加深观众对八筒真诚陪伴情感的理解,通过将八筒当成独立的个体,将其一生与陈敬修一家的一生相融合,以表情符号展现其精神状态,用拟人化手段对八筒的情感经历进行“解释”。该片没有过于夸张、渲染狗自身的主观意识,也没有赋予其神秘的预测能力,更多将其作为常见、普通的狗进行描述,通过使用镜头语言细腻地表达八筒与家庭成员之间的情感关联,以含蓄的“中国式”情感风格,赋予八筒“拟人化”的情感,诠释了“陪伴”的叙事主题,让观众看到人和动物之间从相识、沟通,再到双方建立情感的完整过程,从而建立本真的、多层次的情感体验。
三、跨文化语境下的美学呈现
对国外经典电影作品进行改编,不仅丰富了影视创作素材,也为观众提供了全新视听体验。电影《忠犬八公》具有宏大主题与微观叙事巧妙融合的叙事优势,其中涉及的故事内核相对简单,情感理念叩击人心。在改编过程中,通过聚焦跨文化语境下的审美变化,挖掘潜在、多层次的情感关联,扩展了影片的生命力,为观众呈现了生动、鲜活的美学图景。
(一)基于情感共通的审美创造
法国学者莫尼克·卡尔科-马赛尔、让娜-玛丽·克莱尔在《电影与文学改编》一书中写到:“被改编也就意味着它与新的图像媒体之间相互影响,它与文化和社会环境之间也相互影响。”③在跨文化语境下,为实现理想的电影改编效果,需要以生活场景为基础,遵循艺术创作逻辑,通过设计人物形象、丰富故事情节,使创作主题与受众情感建立有机关联。[5]电影《忠犬八公》是与“动物题材”相关的电影,其中具有共性创作范式。在传统“人与狗”的主题影片中,通常将“狗”作为辅助,习惯把人作为观察视角。中国版电影《忠犬八公》以狗应有的、正常的认知能力为重点,弱化了八筒的“神秘”色彩。八筒没有预测能力,只是一条普通的、等待主人回家的狗,八筒既是重要的叙事主角,也是讲述故事内容、传递情感的重要载体。从表面上看,人与狗相处过程中,动物处于从属地位,但狗给予人类无限陪伴,以镜像的方式见证了家庭情感、时代变迁,使观众反观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因此,八筒实际上是陈敬修一家人命运变迁,甚至重庆城市普通大众生活的真实写照。不会说话,没有语言表达能力的八筒,在与陈敬修一家人的长期相处中,已经化为不可缺失的家庭成员,其中蕴含了人类共通的情感。
(二)基于亲情叙事的浪漫美学
学者彭吉象在《影视美学》一书中提出:“观众正是在银幕世界和荧屏天地中,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在欣赏影视艺术过程中来直观自身。”①观众在观影过程中,通过代入人物角色,建立“沉浸式”视听奇观享受,产生复杂的情感关联。[6]电影《忠犬八公》以巧遇的方式,讲述了陈敬修与八筒的相遇过程。陈敬修在下乡考察过程中,遇到了蜷缩在车底,刚满月的小狗,就用妻子精心准备,原本打算送给领导的肉脯,把浑身泥巴的小狗从车底救出来,然后带回家。来自北京的陈敬修是名副其实的“耙耳朵”,由于妻子害怕狗,他只能偷偷将“八筒”放在书房,然而事情突然“败露”。陈敬修只能对外张贴“领养启示”,但是,内心抗拒的他想尽各种理由拒绝上班领养八筒的人,持续增加的家庭矛盾,最终使陈敬修与妻子的矛盾爆发。妻子指责他违背了婚前说好的“家里不许养狗”的约定,而自己的儿子、女儿也不支持陈敬修养狗,因为小狗的突然到来,激发了家庭矛盾。
该片通过设计矛盾冲突,讲述一家人对收留、饲养八筒的竭力反对,为后续真心接纳、容纳八筒埋下了伏笔。在叙事冲突中,表达了陈敬修对动物的真心关爱,生动、细腻地刻画了人与宠物、家庭之间、人和人之间的复杂情感关联。该片所呈现的父子情感是一种内敛、限制的感情,而父亲与狗之间的感情则是开放、洒脱的,这是导演根据中国文化语境所进行的叙事优化。在中国文化语境下,人们在对动物表达情感时,通常较为“外放”,但是,与人相处时,则表现得较为理性、克制。所以,儿子会说“爸爸对我还不如对那条狗亲”。不妨说,从北京来到重庆的陈敬修是孤独的,他一直未改的口音,就间接说明了内心的孤独。因此,他将八筒当做自己情感、心理,乃至心灵上的寄托,八筒“亲友般”的陪伴,对他而言,不仅是缓解孤独、情感交流的伴,更是自己“被需要”的体现。
(三)基于故事隐喻的意象美学
法国思想家列斐伏尔在《空间的生产》中提出:“空间是一个表征性空间,透过意象与象征而被生产出来。”②电影《忠犬八公》通过突出隐喻意蕴,精选创作细节、物象与叙事语境,在折射现实、关切现实的同时,实现了跨文化影像改编的理想效果。[7]该片在对人物、故事情节进行改编的过程中,也采用了合理的本土化改编技巧。陈敬修是北京人,在重庆高校当老师,也成了重庆女婿,经营小卖部的妻子很有生活气息,两人共有一儿一女,结婚远嫁的女儿,北上创业的儿子,一家四口构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夫妻关系、父子关系、父女关系等等,不仅充满生活质感,也将各类矛盾、复杂心理融入其中,在趣味、冲突的叙事场景中,增强影像叙事张力。而陈敬修晋升职称、开展田野调查,三峡库区移民等故事情节,不仅充满了生活质感,也确保了本土化改编成效。在妻子人物形象设计中,通过设置泼辣市井、喜欢打麻将但是又害怕狗的人物形象,为八筒融入家庭,引发故事冲突埋下了伏笔。当然,也为见证八筒与家人的真挚感情提供了全新视角。影片最后采用了倒叙结构,以八筒幻想的方式,描述其终于登上缆车,与主人一起上班的场景,以浪漫的意象美学,给予受众温暖的观影想象。
结论
电影《忠犬八公》以人宠情感连接为基础,通过采用观察、陪伴式的记录手法,从“八筒”的角度观察、讲述发生在不同人、人与家庭、人与动物之间的感人故事,拓展了叙事空间,彰显了深层次的人文关怀。为适应新的跨文化语境,成功改编经典影视IP,需要充分考虑文化差异、不同类型受众偏好,通过采用本土化叙事策略,突破文化交流壁垒,在生动演绎、叙事话语再造中,全面拓宽影视作品的传播渠道,重塑电影艺术传播交流新形态。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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