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电视剧改编的艺术逻辑与审美策略

2023-10-08 12:20黄筱玥
电影评介 2023年14期
关键词: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原著

【作者简介】  黄筱玥,女,江西九江人,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博士生,主要从事影视理论与批评研究。

长久以来,文学作品一直是电视剧艺术创作的重要来源,优秀文学作品以深厚的思想性和艺术价值为电视剧提供了文学资源的滋养。茅盾文学奖作为当代中国最高荣誉和最具影响力的文学奖项之一,获奖作品成为重要的改编主体,一大批由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改编电视剧的播出,推动了中国电视剧的艺术发展,同时也体现了中国当代社会文化的表征。由此,回溯此类电视剧的发展历程,分析其改编原因、艺术特征,以及在改编过程中影像和文学的双重变奏呈现的独特性及不足之处,具有重要的文化意义。

一、改编历程及原因:国内电视剧发展需求与茅盾文学奖文本价值

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中国开始实行改革开放的政策。上个世纪80年代随着国民生产能力稳步提升,电视收视设备逐步普及,电视剧的需求量也迅速上升。1981年中国作家协会根据茅盾先生的遗愿设立了茅盾文学奖,以促进优秀长篇小说的发展和繁荣。茅盾文学奖自1981年设立以来,历经10届,共有48部作品获奖,截至目前播出的改编电视剧有27部(见表1)。从时间上看,根据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改编电视剧的时间开始较早。20世纪80年代,河南电视台组织拍摄系列电视剧《唢呐情话》《赶驴记》《冤家》《黄河东流去》《月是故乡明》《石头梦》,改编自李准的同名长篇小说《黄河东流去》,该小说上卷于1979年出版,下卷于1985年出版,并于同年获得第二届茅盾文学奖,该系列电视剧是第一部由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改编的电视剧。1985年刘心武小说《钟鼓楼》出版,获得第二届茅盾文学奖,次年八集同名电视剧播出。按照茅盾文学奖最初规定每三年评选一次(从2000年第五届开始改为每四年评选一次),此后几年间,陆续有改编自前三届获奖作品的电视剧播出。

20世纪80年代,由于电视机播放设备的普及,人们对于电视剧需求量急速增加,“电视覆盖的扩大和电视机在家庭中的普及,以及观众对电视文化的需要为电视剧的繁荣准备了社会条件”[1]。同时这一时期由于文学的繁荣发展,西方现代哲学和文学的引进及译介,作家创作热情高涨并不断探索,出现了多元发展的局面。尤其是茅盾文学奖的成立和获奖作品的正式颁布,为这一阶段的电视剧改编提供了丰富厚实的素材。电视剧创作者纷纷将目标投向获奖作品,选择前三届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进行改编,这些作品在社会转型期书写着社会的变革,既有现实主义的人文关怀,又有对过去历史的关照和回望,对日常世俗生活的关注和以人道主义为核心的作品改编的电视剧,丰富了电视剧供给,满足人们的观看需求。

进入20世纪90年代,市场经济迅速发展,观众对电视剧主题和内容的需求更加丰富多元,这一时期电视剧类型多样、题材广泛。由于茅盾文学奖面向的是当代优秀长篇作品,评选标准强调思想性和艺术性的统一,“随着市场经济改革的深入,文学场的自主性得到不断增强,以‘纯粹的审美原则为基础的文学观念成为文学场域中占支配地位的原则和规律”[2]。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都极具现实观察力和社会表现力,这些小说文本通常年代跨度长,时空背景宏阔,人物繁多,历史文化信息丰富,内容长度贴合电视连续剧篇幅容量大的特点。电视剧由于播出时间有着很大弹性,通过电视连续剧的形式,能够多方面地展示时代重大事件,能够容纳更多的故事情节和人物成长历程,深刻反映社会现实。在这些作品中大多为现实题材和历史题材。现实题材方面产生了大量反映社会现实和关注个人成长方面的电视剧作品,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古华的《芙蓉镇》先后被改为同名电视剧。

21世纪之后,市场经济不断发展,在世界多极化、经济全球化和传播数字化的国际大背景下,获奖作品的改编更为频繁,不断探索更符合市场需要和观众审美要求的途径。电视剧题材更趋广泛,表现手法新颖,呈现出多向度发展态势。现实题材作品这一阶段依旧受到欢迎,当然“其间存在着一个从宏大历史叙事向日常生活叙事转变的轨迹”[3]。值得一提的是,改编自历史题材作品的电视剧也相继涌现,几部优秀的历史题材获奖作品均被改编成电视剧。首先这与历史题材小说在茅盾文学奖的获奖作品中占有较大的比例相关。这些历史题材电视剧对于历史中发生的重大事件没有选择回避,也没有凭空杜撰或者胡编乱造,而是借以合理化想象与艺术加工改造,其思想观念和价值取向是值得倡导的,较好地处理了历史真实与艺术真实,形成了对历史困境的思考和超越。“电视历史剧是电视与历史的联姻,它导致历史的通俗化、大众化,从而走进千百万受众的心里”[4],既有真实的历史时间,又有艺术的想象和处理,如《少年天子》《秦淮悲歌》《万历首辅张居正》等电视剧,在人物形象建构和叙事策略表现优异,无论是道具、服饰和造型,还是故事情节和节奏都把握得佳妙得当,获得不错的口碑。同时“强烈的重诉历史的欲望,正式从传统向现代大转型的时代现实精神诉求的反映”[5],历史虚构故事能够有效加强国家主义的现实意识。

随着电视剧的发展,同一文学作品被反复翻拍成多个不同版本的电视剧,姚雪垠的《李自成》1986年被改编成《李信与红娘子》(李源),1990年被改编成《巾帼悲歌》(尤小刚、杜月刚),前者在片头已经明确标明“根据小说《李自成》部分章节改编”,基本是從红娘子视角叙述故事,对红娘子的人物塑造更加全面。首届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周克芹的《许茂和他的女儿们》,早在1981年就被北影厂和八一厂争相拍成电影,时隔三十年后电视剧改编版本于2011年播出,更是说明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是符合“经过时间考验的经典之作”。更为大众熟知的是路遥小说《平凡的世界》于1990年被改编成14集同名连续剧,在2015年被改编为56集长篇电视剧,同一小说文本会被反复翻拍,本身就说明了其内在价值和艺术内蕴,从不同时代不同电视剧制作水平来看,同一个文本拍摄的电视剧又呈现出不一样的审美特色和风格特点。历经了几十年受众的审美检验,依然具有独特魅力和艺术价值。正如评论家曾镇南所言:“随着社会的发展、时间的推移,读者的口味是变化的。经典不经典,主要还是看时间,时间才是最公正的评论家。文学不文学,最终还得由历史学来校正。”[6]文本的反复改编也充分说明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超越了时空的限制,符合历史发展潮流,拥有丰富的思想内容和不朽的艺术魅力,能够为不同时代的文艺作品都提供养料。

二、改编艺术特征:精英文化和大众文化的审美弥合

茅盾文学奖相对于其他文学奖项而言,具有特殊的“身份”意味,其由中国作家协会主办,在国内是具有较高荣誉的文学奖项之一,其标志着评选年限内长篇小说的较高水平。《茅盾文学奖评奖条例》规定“茅盾文学奖评奖坚持思想性与艺术性统一的原则”“获奖作品应有深刻丰富的思想内涵”[7]等明确评奖标准,以此来评选出优秀作品,以鼓励优秀长篇小说创作。纵览茅盾文学奖过去十届的获奖作品,“从艺术表现形式来看,几乎无一例外的都是现实主义占据绝对主导地位”[8],基本都是史诗性的、民族性的和恢弘广阔的,拒绝流俗。这些作品关注社会转型和时代变迁,同时也关注普通人的命运,肩负严肃社会使命、责任意识和使命意识。

21世纪以来,随着大众文化和消费主义文化的崛起,互联网和碎片化阅读的发展,精英文化日渐式微。“互联网对生活的碎片化重组,文化的严肃性、庄重性、整体性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9]在碎片化时代,电视剧的价值引领作用更应该凸显出来。电视剧是被人们所喜闻乐见的大众文化,集流行性、通俗性、娱乐性于一体,展示人们生活方式和社会发展状態,能够满足人们精神文化需求,使人们获得日常生活的审美愉悦。由此电视剧极具传播力和影响力,能够影响人们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是中国当代大众不可或缺、能够雅俗共赏、最为受众广泛的艺术形式,能够满足不同文化水平和艺术审美的观众。浩如烟海的文字在这个信息飞速发展的年代,动辄十几万甚至几十万字的长篇获奖小说,通常与社会大众的可阅读性是相悖的。通过将获奖作品改编为电视剧,借助电视剧的声画功能,视听兼备、动静结合,能够更为形象地传达和感悟优秀作品的艺术价值。

首先,从改编对象的选择来看,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电视剧改编多数以现实主义题材为主,反映中国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具有现实主义特征,使得观众没有陌生感,能够拉动观众与影视角色之间的距离,引发观众的共鸣,满足观众多方面的精神文化需求。书写平凡生活中的每个人物,同时真切地关注人,充满着人性的光辉,体现了作者对于日常化的关注和悲悯情怀,这是改编电视剧的重要特点。《平凡的世界》是感动无数读者的获奖作品,以孙少安和孙少平两兄弟为中心,讲述了普通人命运和情感的经历,全景式地呈现出改革开放初期农民生活变迁面貌,被誉为“诗与史的恢弘画卷”[10]。路遥于1982年开始创作该小说,1988年全部出版,1991年获第三届茅盾文学奖。小说两度被改编为电视剧,1990年的14集版本无法酣然阐述长达百余万字的长篇文本,2015年56集版本热播,剧中对人性的关注和社会矛盾的切中,再次引发观剧高潮和社会各界的关注讨论。三十多年积累的广大受众,加之老中青实力演员出演,没有回避现实生活中的矛盾,而是通过人物的成长推动情节和故事的发展。主人公的个人成长折射了当代中国的历史成长,对人民群众的关注和描摹,有着无数普通人奋斗的足迹,深入社会现实,体现人文主义关怀,能够与观众同频共振,映射出电视剧对现实主义题材作品的强烈呼唤,同时也说明打动读者和观众精神世界的作品具有持久的生命力。

当然,其中也有很多获奖的作品改编的历史题材电视剧,这些改编的历史题材小说符合电视剧选题和欣赏特征,“在商业文化的影响下,历史正剧的拍摄开始在主流话语、宏大叙事之外偏向一种平民化、大众化的路线”[11],体现了当代人的人生态度和思想况味。《万历首辅张居正》(苏舟,2010)改编自熊绍政的《张居正》,全剧围绕明代传奇人物张居正,没有刻意营造故事的戏剧性和传奇性,而是依据史实还原了万历初年的改革历程,其意义在于不仅是讲述过去的故事。诚如新历史主义的代表学者海登·怀特指出:“历史是以叙事散文话语为表现形式的语词结构”[12]。“古为今用”关照着社会现实生活,拥有鲜明的现代意识,重视人民的历史作用,肯定人民的内在价值。现如今穿越、玄幻、权谋等题材泛滥盛行,对历史的戏说和恶搞,只顾及收视效果,不尊重史实,不仅会将电视剧的创作注入不良风气,同时容易给观众带来不良影响,会造成虚幻和空无主义盛行。

其次,从改编观念上看,基于茅盾文学奖自身的文学地位和社会影响力,选择获奖作品的电视剧改编,基本上会使用原著同名。如此能够借助原著的声誉和社会影响来提高电视剧的知名度,提高人们的观影期待。在内容选择上,有些电视剧完全按照原著,无论是情节结构、艺术风格和思想内涵等方面都是尽量和原著保持一致。这种一致性并非是完全还原,而是根据电视剧的表达方式,更加妥当地进行结合和选取,尽可能地还原或者是进行更符合电视剧审美规律的转写。如电视剧《历史的天空》(高希希,2004),出场人物上进行了主次删减,在情节上过滤掉几段复杂略显突兀的感情戏,以期观众理解更加清晰,同时也在一些情节上做了一定程度的艺术加工与扩展补充,更好地符合大众的理解接受程度。

尽管茅盾文学奖的受关注程度很高,但是大部分读者对于严肃文学选择较少,甚至带有抵制情绪,导致获奖作品滞销。电视剧的改编让人们看到了原著的思想和价值,由此更应该好好利用电视剧的推广宣传作用。很多获奖作品借力于电视剧的改编,如电视剧《暗算》(柳云龙,2006)在改编中转变人物叙事视角,有机编排融汇原著三个独立故事,情节设置扣人心弦,主旋律叙事加上类型化的元素,获得观众广泛好评,带动原著的走热盛行。《白鹿原》《平凡的世界》之所以能够再度成为畅销书,与几度翻拍和改编不无关联。

需要指出的是,精英文化和大众文化之间是相互碰撞、相互融合的,“文学为电视剧改编奠定坚实的故事、人物及其思想题旨基础,而电视剧擅长把它们改造成为普通公众乐意接受和喜爱的影像系统”[13],由此在获奖作品改编电视剧之时如何把握住平衡点是至关重要的。“日常生活的审美化将会导致人们进入一个泛审美时代”[14],大众文化需要精英文化来表达价值,精英文化也需要电视剧作为大众文化进行有效传播。电视剧改编以其强有力的传播效应,有效提高受众的注意力和阅读兴趣,进一步增强了茅盾文学奖的大众化倾向。改编电视剧将精英文化和大众文化的审美弥合一种方式和路径,尽管可能与原著存在表意上的偏差,但是与当下电视剧所代表的语境相一致。同时,选取不同的改编方式,也体现出观众和时代审美和需求的多样性。

三、改编意义生成:价值引领与审美建构

相较于其他文学作品的改编,尤其是21世纪以来的网络文学改编盛行,良莠混杂,粗制滥造,质量不能得到保證。相反,2022年央视开年大剧《人世间》从多角度、多方位描写了中国社会的巨大变迁和普通百姓的生活变化,赢得广泛好评。选择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进行电视剧改编,兼具思想性和审美性。优秀的小说作品本身就具有视觉性,正如视觉文化和图像研究领域学者W·J·T·米歇尔所言:“文字史一般要从原始图画文字和姿态式的符号语言,到象形文字,再到字母文字‘本身。因此,文字就成了形象和文本、图像与语言表达相互作用的媒介。”[15]不仅能够带给观众以美的享受,同时具有价值引领作用,具有重要意义,其改编文本价值更高。

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本身就拥有广泛读者群,在改编之前已经给予人们心里期待,电视剧的呈现更加能够引起社会关注。电视剧《尘埃落定》(阎建钢,2003)改编自阿来同名小说,深刻还原了原著中的民族文化和藏族土司制度下人民生活风貌,立足于相对完整的历史时期,将家族内部和各土司集团间的斗争矛盾进行荧屏呈现。基于原著的独特魅力,电视剧在改编的过程中保留了大部分的台词和画外音,延续小说中的双重视线交叉叙事,在人物的构建、故事情节编排的处理上都达到了文本改编的完美转化。尽管结局的改写会削弱原著的挽歌情节,但是改写后的结局能够唤起电视剧观众的共鸣。藏族文化意蕴还体现在民族服饰文化、礼仪制度的展示上,能够有效拓宽观众对地域文化的认知,拓展了当代中国电视剧的丰富性。值得一提的是,阎建钢在2023年再度将茅盾文学奖得主路遥的成名作《人生》搬上荧屏。与《尘埃落定》改编方式的不同之处在于,《人生之路》(阎建钢,2023)进一步对小说进行了延展,将人物的生命轨迹、故事时间线度拉长,参与到改革开放40年的进程之中,获得新时代观众的广泛好评,引发热议。

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改编的电视剧,创作了丰满鲜活的人物故事,彰显了民族和时代的主流价值,不仅提升了电视剧的品质,同时也扩大了优秀获奖作品的传播力及影响力,甚至实现了市场导向上的反哺。但是不得不承认,越好的小说越难以被改编,且面临着较高的挑战性和风险性。不仅是因为这些原著的跨越时间大,情节复杂,人物众多,且很多作品都是字数过百万的鸿篇巨制,体量庞大。英国小说家E.M.福斯特提出:“圆形人物是复杂、丰满、多变的,且能够以令人信服的方式让我们感到意外。”[16]在改编过程中对具有复杂性格特征的圆形人物如何进行呈现,更加深入地揭示人性的复杂性;对更繁复的人物关系和复杂的情节推进如何进行取舍,原著的选取和凝练难度增大,这是对编导的巨大考验,需要制作班底优良,否则很容易掉入质量低劣、拖沓冗长的窠臼。根据刘斯奋小说《白门柳》改编的电视剧《秦淮悲歌》(孙树培,2004)在故事讲述和情节选取上都不尽如人意,文本改编失衡主要在故事叙事破碎,主题反映的深度、人物塑造的丰富性多且存在不同程度的缺陷,黄宗羲、董小宛等承担重要叙事功能的人物仅用于辅助叙事,导致口碑和收视上全面陷落,连原著中最具代表性、考据性的衣冠和发饰在剧中都存在明显的差错,与原著读者和电视观众的期待形成较大落差。

与此同时,由于小说和电视剧表达媒介不同,电视剧是以具体直观的声画来吸引观众,小说则更多是以想象的构建性的世界来引领读者,是一门想象的艺术。小说写作的心理活动过多,难以用其他媒介语言进行转化,会导致改编创作出来的效果不佳。文学小说的语言叙述不同于电视剧荧幕叙述,在立体性、情感态度上都存在殊异。例如在文学创作中心理描写是刻画人物性格的重要手段,但电视剧改编是给受众以形象直观的感受,是需要将抒情描绘表达外化的过程,需要编导尊重不同艺术媒介和表现形式。当代文学的电视剧改编与人民群众的生活更加密切,贴近现实生活和时代脉搏,现实主义原则上倡导客观地看待和描写现实,深刻反映现实生活。在改编过程中倘若叙事框架过于传统宏大,脱离日常叙事,则会导致空洞单调和逻辑的混乱。

相对来说,好的改编作品应当是理解难度相对较低,符合电视剧的观看方式,能够鼓舞人心和引发观众共鸣。正如传播和媒介研究学者亨利·詹金斯2003年在《融合文化》一书中提出的“跨媒介叙事”(transmedia storytelling)方式,其核心观点是充分利用多个媒介平台协同叙事,让参与进来的媒介共同构建“故事世界”,满足内容生产者的商业价值和消费者多元的文化娱乐需求。[17]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的电视剧改编,一方面提升了电视剧的品质,同时也扩大了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的影响力,进一步挖掘获奖文本的潜在价值。

在当下修仙、奇幻、盗墓等类型文盛行的情境中,竞争环境越发激烈,通常娱乐性和消遣性更强的文本会吸引更广泛的读者,越来越多的电视剧选择改编更符合其文化特征的文学作品。茅盾文学奖获奖小说由于文本不够鲜活生动,范式固化严肃,缺少网络文学改编的电视剧的猎奇性,在碎片化阅读时代似乎“可读性”不强,使得改编会有背离普通观众审美趣味的风险。通俗性成为衡量电视剧该重要的维度,无论是情节拣选,还是矛盾设置,都需要做到重点突出,主次分清,同时需要注重凸显电视剧的艺术特征和时代性,发挥出作品的艺术表现力和感染力,以期“支撑着整个社会对于政治体制的信仰,并最终完成了国家新意识形态的塑造”[18]。观众不了解历史背景,故事情节被简化,这样会导致优秀资源的浪费,对原文本也会造成负面影响。有些电视剧在改写的过程中人物形象塑造会产生偏离,人物形象的重塑导致情节构建脱离逻辑。电视剧《人世间》中周蓉的形象与原作者笔下的形象大不一样,电视剧版本将周蓉通过自己努力到国外求生、照料女儿的情节删改,剧中的周蓉只顾追求自己的爱情感受,而将周家的家人于不顾,这样的改写会使人物失去原有的魅力。人物形象表现越细致,性格越生动立体,故事情节也会更加具有吸引力。

此外,从长篇小说文体特征上来看,茅盾文学奖参评作品明确规定版面字数需要在13万字以上,具有丰富的思想内涵和叙事能力,属于名副其实的鸿篇巨制。由此,电视剧改编需要编导沉心静气对作品进行深入解读,同时结合创作手法和艺术经验进行媒介转换及再创造,“把关人能够为生产者—消费者关系中的任何一方服务,也常常同时服务于双方”[19]。需要认识到,电视剧改编并不意味着毫厘不差,也不应只选取片面微观进行表达。在改编过程中部分电视剧的故事情节和叙事过于浅表化,为了让情节更加合乎逻辑,改变了原著的基调;在故事的发展走向上,电视剧通常安排的大团圆结局,则会削弱小说本身的悲剧性。如此改编电视剧的艺术价值,远远不能够达到原著的高度,这样不仅会吸引不了观众,同时还会遭受原著读者的批评,失去受众市场。如何能够吸引观众,在长篇小说的剧情改编上不显冗长,达到电视剧艺术性与大众期待之间的平衡,需要编导运用艺术审美和创新思维,更好地满足受众多层次的审美需求。

由此,在当下内容紧凑、灵动有趣的“短平快”视频节奏中,如何吸引住观众的眼光,需要真正把握原著的藝术精髓,体会作品中的人性关怀和文化思考,加强电视剧作品的文化内涵和艺术价值,不急于求成。否则将容易走向通俗与浅显,忽略原文本的思想境界和精神追求,从而陷入对原著故事的表层化和庸俗化的泥淖。

结语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把人民放在心中最高位置。”[20]随着时代发展和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人民群众的精神文化需求不断增长,电视剧作为大众文化样式,需要更好地发挥价值导向作用。在茅盾文学奖风向标的指引下,需要呼唤人性美,倡导人道主义精神,坚守和弘扬主流价值观。在电视剧改编中坚持原著的人文内涵,挖掘思想深度,提高艺术品位,尊重不同艺术手段和表现形式,用心用情抒写新时代动人篇章,保持电视剧的高水平、高质量发展。即使是在强烈的市场竞争冲击下,小说《平凡的世界》被反复改编为电视剧,历久弥新,给予人们精神滋养;电视剧《人世间》被各年龄段观众广泛认可,好评颇丰,这正是说明了颂扬人性美的作品总是充满无限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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