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导”还是“指挥”:军事委员会驻滇参谋团与滇缅抗战

2023-10-05 09:18:07刘传吉
日本侵华南京大屠杀研究 2023年1期
关键词:指导蒋介石抗战

刘传吉

军事委员会驻滇参谋团(以下简称驻滇参谋团)是太平洋战争爆发前后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为配合滇缅作战而向云南、缅甸派出的军事联络和作战指导机构,它的存在贯穿了中国远征军初次入缅作战的始终,也发挥了重要作用。关于驻滇参谋团在初次入缅之战中的角色和责任,论者各执一词:有的(如宋希濂)认为它是入缅军队的核心指挥机构,对于滇缅战役的失败负有重大责任(1)宋希濂:《远征军在滇西的整训和反攻》,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远征印缅抗战》编审组编:《远征印缅抗战——原国民党将领抗日战争亲历记》,中国文史出版社1990年版,第41、42页。;有的则认为它并非作战指挥机构,对于缅甸战役的失败只承担极次要的责任,如杜聿明检讨远征军入缅之役失败原因,对英方、蒋介石、史迪威、罗卓英、甘丽初、陈勉吾及其本人都有所批评指摘,但对驻滇参谋团及团长林蔚的责任却只字未提。(2)杜聿明:《中国远征军入缅对日作战述略》,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远征印缅抗战》编审组编:《远征印缅抗战——原国民党将领抗日战争亲历记》,第35—39页。长期以来,学界对于驻滇参谋团的认知,主要参考该团通讯参谋沈定的回忆文章(3)沈定:《军委会参谋团与滇缅抗战》,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远征印缅抗战》编审组编:《远征印缅抗战——原国民党将领抗日战争亲历记》,第150—163页。,相关研究不多,亦不深入。近年,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台北“国史馆”有关档案的公布以及驻滇参谋团团长林蔚日记的整理出版,为驻滇参谋团研究的深入开展创造了条件。(4)苏圣雄主编:《林蔚文抗战远征日记(一九四一)》《林蔚文抗战远征日记(一九四二)》,(香港)开源书局2019年版。其中,《林蔚文抗战远征日记(一九四二)》,实际上并非林蔚日记,而是驻滇参谋团所撰《缅甸战役作战经过及失败原因与各部优劣评判报告书》。本文主要依托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有关藏档,对驻滇参谋团始末及其在滇缅抗战中的角色和作用略加考述。

一、驻滇参谋团与滇南备战

驻滇参谋团成立之前,为加强滇南国防,军事委员会军令部曾于1940年8月派出中将高参董英斌、中将附员陈荣楫等赴滇担任联络参谋,在昆明设置驻滇联络参谋室,“专任指导联络工作”。(5)《军令部致军事委员会办公厅公函稿》(1941年3月27日),国防部史政局及战史编纂委员会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八七/2528。联络参谋,档案中又称“连络参谋”,除直接引文照录外,本文皆统一称“联络参谋”。该室“参谋人员原无定额,任务亦非固定,故人员有增减,经费有伸缩”;“在室参谋,为各部所派;随带公役,亦为各该员事先请准其原属机关……至外出人员,多系单独行动,滇南交通梗阻,一人一兵,为事实上之需要”。(6)《董英斌致军令部报告》(1942年1月30日),国防部史政局及战史编纂委员会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八七/2528。1941年8月底,因军令部“部属人员甚少”,联络参谋陈荣楫奉调返部。(7)《董英斌致军令部代电》(1941年8月26日),国防部史政局及战史编纂委员会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八七/3109。

军令部所设滇西兵要地理调查组,亦归驻滇联络参谋室指挥。组长为军令部高级参谋廉壮秋,组员有参谋郑辅增、徐继章,另有“从兵”沈维坱、郭震亚、汪逢杞等。滇西兵要地理调查组常驻滇缅边境调查兵要地理,其实际调查范围并不限于“滇西”,也包括滇南。(8)《董英斌致军令部报告》(1941年12月29日),国防部史政局及战史编纂委员会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八七/2528。1941年12月初,第六军加强团奉命开至滇南车里、佛海一带构筑工事,蒋介石电令滇西兵要地理调查组就近派员前往视察。(9)《蒋介石致廉壮秋电稿》(1941年12月6日),国防部史政局及战史编纂委员会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八七/3107。12月15日,驻滇联络参谋室奉令撤销,多数人员转至新成立的驻滇参谋团,滇西兵要地理调查组亦划归驻滇参谋团指挥。(10)《董英斌致军令部代电》(1941年12月16日),国防部史政局及战史编纂委员会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八七/2528。

驻滇参谋团最初是军事委员会为指导云南防御作战而成立的,而当时云南防御作战的重心尚在邻近越南的滇南地区。1941年10月中旬东条英机组阁后,日本军部积极推进其“南进”政策。蒋介石根据日本在越南积极增兵的情报,判断其“必攻滇无疑”,遂于10月25日“召集军事干部,协议军事与政治及国际问题,决定增加三军于昆明方面,准备决战”(11)《蒋介石日记》手稿本,1941年10月25日,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档案馆藏。;随后又指示军令部“此后国防重点在西安、昆明两地,须有特别之准备”,除加强昆明防御外,对“敌侵滇之战略部署(假定六个师团)以及我准备之工事、交通、通信、补给计划,均须重行检讨”。军令部次长林蔚自10月25日起即将主要精力放在加强滇南防御和昆明防守方面,10月30日正式“奉命组织参谋团,赴滇襄助指挥作战事宜”。(12)苏圣雄主编:《林蔚文抗战远征日记(一九四一)》,第279—282页。由此可见,驻滇参谋团组建之初,作为参谋机构,被赋予的职责是“襄助”昆明行营指挥驻滇部队作战,而非直接指挥作战。

驻滇参谋团成立的时间,沈定回忆文章中误作1941年春或1941年3月。(13)沈定:《军委会参谋团与滇缅抗战》,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远征印缅抗战》编审组编:《远征印缅抗战——原国民党将领抗日战争亲历记》,第150、155页。据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档及林蔚日记,当为1941年11月3日。另据同年11月1日调制的军事委员会驻滇参谋团编制表,该团团部拟设中(上)将团长、中将副团长各1人,中(少)将高级参谋6人,上(中)校参谋2人(其中一员须英语熟练),上校、少校秘书各1人,中(上)校副官2人,上尉副官1人,另有卫士、公役若干人。内设参谋、总务二处。参谋处设少(中)将处长1人,设第一、二、三科,分司作战、情报、后勤事宜,各设科长1人、参谋3—5人。(14)《军事委员会致运输统制局代电》(1941年11月3日),军事委员会运输统制局和战时运输管理局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六四/680;《军事委员会驻滇参谋团编制表》(1941年11月1日),军事委员会军令部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六九/2519。

驻滇参谋团成员来自军令、军训、后勤等部,汇集了一批军事专家和参谋精英。团长为军令部次长林蔚,副团长为军训部次长阮肇昌。林蔚(1889—1955),字蔚文,浙江黄岩人。毕业于陆军大学正则班第四期,早年曾任浙江陆军第一师参谋、营长、团长、参谋处长等职。北伐时期起追随蒋介石,成为其核心幕僚之一。1928年后历任参谋本部第三厅厅长,参谋本部高级参谋、第二厅厅长,军事委员会办公厅副主任,铨叙厅厅长,委员长侍从室第一处主任等职。1939年起任军令部次长,但长期外放桂林行营参谋长、军事委员会桂林办公厅副主任。1941年2月至6月,被任命为中国缅印马军事考察团副团长,与团长商震率团考察缅甸、印度、马来亚、新加坡等英国殖民地,最终形成了30余万字的《中国缅印马军事考察团报告书》,为中英进一步的军事合作提供了重要参考。返国后,回任军令部次长,旋即受命筹组驻滇参谋团。林蔚长期在参谋本部、军令部等中枢军事参谋机构任职,熟悉军队参谋业务,了解蒋介石、何应钦等人的风格和需求,又长期外放地方参与具体作战的准备、筹划、指挥、指导,忠于职守、任劳任怨,深为蒋、何等信任。此次派赴云南担任中央与昆明行营之联络协作,指导云南防御作战,林蔚实为不二之人选。

1941年11月1日,林蔚向蒋介石报告“参谋团干部人员大致组织就绪”,并呈拟参谋团干部人员名单,拟任高级参谋为林柏森、华振麟、徐培根、萧毅肃、马崇六、邵百昌等6人。(15)《林蔚致蒋介石报告》(1941年11月1日),军事委员会军令部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六九/171。实际任命时调整为林柏森(中将,工兵学校教育长,负责工兵指挥)、华振麟(中将,军训部通讯兵监,负责通讯兵指挥)、萧毅肃(中将,参谋总长办公室高级参谋)、斯立(中将,负责输送指挥,兼后方勤务部滇黔、川滇两路汽车运输指挥官)(16)《蒋介石致何应钦代电》(1941年11月9日、21日),军事委员会运输统制局和战时运输管理局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六四/680。、马崇六(中将,兼昆明行营国防工程处处长)、邵百昌(中将,负责炮兵指挥)、林湘(中将,负责后方勤务)、张元良(少将,负责政工指导)等8人,另有中将参议伍文渊(17)《林蔚、阮肇昌致何应钦电》(1941年11月14日)、《何应钦致林蔚、阮肇昌电》(1941年11月16日),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军事委员会军令部档案,七六九/171。1人。参谋处处长由高级参谋萧毅肃兼任,副处长为邱渊;第一科科长为涂健,参谋有赵德树(少将)等(18)沈定:《军委会参谋团与滇缅抗战》称:“一科参谋约七八人,到昆明不久,《滇南防守计划》核定后,就先回重庆。”参见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远征印缅抗战》编审组编《远征印缅抗战——原国民党将领抗日战争亲历记》,第152页。;第二科科长为李立柏(1942年1月调职,由参谋刘方矩继任),参谋有仲伟成、陈家鼎等;第三科科长为杨铎(后调职,由参谋袁进机继任),参谋有沈定等。总务处处长为许国柱(军事委员会桂林办公厅高级参谋),属员有科长林笃弇、秘书钱斌等。另有炮兵参谋李云鹏,工兵参谋罗崇典、时道玄(19)沈定:《军委会参谋团与滇缅抗战》,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远征印缅抗战》编审组编:《远征印缅抗战——原国民党将领抗日战争亲历记》,第152、153页。,团本部副官王云衢,译电员冯振麟、刘粤生(20)《军令部第三厅签条》,军事委员会军令部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六九/171。等。11月3日,林蔚在昆明西山何应钦公馆设立团部,开始办公,次日电饬军令部第一、二厅,按期航寄战报、特种情报、敌情要报、国际要报、敌方播音及参考消息等至昆明昆华中学马崇六处长处,并随时电告重要敌情。(21)《林蔚致张秉钧、杨宣诚电》(1941年11月4日),国防部史政局及战史编纂委员会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八七/3109。

驻滇参谋团成立之初,主要负责“对驻滇各部队之整补、滇省战备之加强、入缅军事之辅导”(22)《林蔚致蒋介石签呈》(1943年4月),国防部史政局及战史编纂委员会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八七/3603。,滇南防御和昆明防守是其工作的重中之重。关于“本参谋团目前任务”,林蔚在11月1日的日记中规划如下:

1.在军事上与昆明行营取得密切合作。

2.第五军及其他各军到达指定集中地。

3.第五军之地区分配与工事构筑,及确立昆明防守之计划。

4.草拟整个滇省保卫作战计划,并经中央核定。

5.根据前述计划确定昆明阵地及决战场之部署,并完成指挥所之准备。

6.视察滇南部队与阵地。

7.调查滇南部队之兵员、枪械、弹药、粮食等项。

8.中央之资源工厂与兵工厂库之安全措置。(23)苏圣雄主编:《林蔚文抗战远征日记(一九四一)》,第287、288页。

滇省防务原由昆明行营主任龙云主持,作为军事委员会在云南的派出机构,驻滇参谋团的一切工作都要与昆明行营协同进行。云南长期为龙云势力范围,龙云对中央势力的进入甚为疑忌,如何与之密切合作推进抗战,驻滇参谋团须特别注意。在广泛调查、研判及与英方商讨的基础上,驻滇参谋团拟定了比较详尽的《滇南防守计划》。据沈定回忆,该计划草案由参谋处长萧毅肃亲自执笔,由各科绘制图表及附件,经反复讨论定稿,送交林蔚及各高参审核通过后,送交军令部批准实施。(24)沈定:《军委会参谋团与滇缅抗战》,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远征印缅抗战》编审组编:《远征印缅抗战——原国民党将领抗日战争亲历记》,第156页。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驻滇参谋团除继续推进滇南防御、昆明防守准备外,也开始为缅甸方面可能发生的战事及中国军队入缅作战做准备。1941年12月12日,林蔚致电蒋介石,具申中英协同作战意见,判断“倭寇主力固用在南洋,然亦必有一部同时入缅,尤其倭泰同盟成立后,入缅之成分更大”,指出在(甲)马瓦地至摩尔门、(乙)猛太至孟盼、(丙)越泰边境至景东三路,“将来泰倭必以合组之部队联合活动,英方防广兵单……若划分区域与任务,而以属于(乙)(丙)两路范围内之地区归我方担任作战以掩护缅甸之中部,彼则可集结力量专任缅南作战,兵力既厚,攻守自较从容。现缅方情况虽未见紧张,要亦不可不早为之备”。为先发制人,林蔚建议联合英缅军队入泰作战。(25)《何应钦电侯腾等敌人在泰北集中准备攻缅若贸然深入游击难生实效等六项》(1942年2月25日),周琇环等编:《中华民国抗日战争史料汇编:中国远征军》,(台北)“国史馆”,2015年,第37页。

1941年12月底至翌年1月初,军事委员会鉴于滇越情况有缓和迹象、昆明防守部署已毕,一度决定撤销驻滇联络参谋组,缩减参谋团人员。据林蔚日记载,12月28日,“阮次长(肇昌)、林教育长(柏森)均奉令将要离团”;29日,“对于本团行动与存在问题,经研究有二案:1.待宋总司令各种计画确定后,此后即由彼负昆明防卫责任,参谋团请求撤销(兵站补给之事由陈统监、马处长负责)。2.或保留名义,留极少数连络人员,而经费亦至最少限度,正以备将来必要时之恢复”。(26)苏圣雄主编:《林蔚文抗战远征日记(一九四一)》,第339、340页。1942年1月6日,军令部第一厅第一处签呈称:“查滇越情况已较缓和,所有本会驻滇参谋团团长及大部人员似无留滇之必要,拟请将林团长及大部人员调回原部,酌留必要人员驻滇服行原任务,并由阮副团长代行团长职务。”(27)《军令部第一厅第一处签呈》(1942年1月6日),国防部史政局及战史编纂委员会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八七/11562。1月12日,蒋介石电令林蔚:“一、本会驻滇参谋团团长林蔚,着调回军令部服务;团长职务着由副团长阮肇昌代理。二、该团高级参谋林柏森、华振麟、斯立,参谋处长萧毅肃、科长涂健等应各调回原部服务。高级参谋马崇六、邵百昌、林湘、张元良,参谋副处长邱渊、科长杨铎,总务处长许国柱等仍留团工作。其余人员应以大部调回原职,一部留滇服行参谋团任务。”(28)《蒋介石致林蔚电稿》(1942年1月12日),国防部史政局及战史编纂委员会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八七/11562。

以上人事调整是建立在滇南防守较为巩固、“滇越情况已较缓和”这一判断之下的。基于此一判断,林蔚等还于1月29日致电何应钦,陈述“关于我军自萨尔温江以东进出泰、越,协助英军作战问题”的意见,“目前太平洋联合战局,应以新嘉坡为英、美、澳、荷共同保卫点,以仰光为中、英共同保卫点……但保卫仰光,应攻泰国,而英方兵力不足、我方缺乏道路,故英方必须放弃各守作战地境之成见,或假我以由缅入泰之道路”。(29)《林蔚、阮肇昌致何应钦电》(1942年1月29日),国防部史政局及战史编纂委员会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八七/11570。

在拟调返军令部之前,林蔚又奉命监督第五、第六军布防滇西。(30)《军令部第一厅第一处第三科签呈》(1942年1月31日),国防部史政局及战史编纂委员会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八七/11570。不久,太平洋战局恶化,缅甸危急,第五、第六军奉命入缅援英,滇西边境国防工事改由第六十六军(属第十一集团军)主力担任。(31)《林蔚、阮肇昌致蒋介石电》(1942年3月3日),国防部史政局及战史编纂委员会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八七/11570。但由于第六十六军旋亦奉命入缅作战,原拟于3月上旬完成的滇西工事构筑,直到3月初还没有着手。驻滇参谋团随军入缅后,也没有顾及这方面的善后工作,尤其是没有与昆明行营保持密切联络,以致“行营方面因和林蔚的参谋团及入缅军指挥部均无联系,所得到的消息多是片段的或片面的”(32)宋希濂:《远征军在滇西的整训和反攻》,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远征印缅抗战》编审组编:《远征印缅抗战——原国民党将领抗日战争亲历记》,第43页。,无法及早调动部队布防滇西。结果,日军于4月底占领腊戍(Lashio)后沿滇缅公路侵入国境,昆明行营未能组织有效抵抗。对此,负责筹备滇边国防和入缅作战事宜的驻滇参谋团,尤其是团长林蔚,不能不承担一定的责任。

1942年3月中旬,驻滇参谋团副团长阮肇昌奉令返渝,副团长职务由高级参谋马崇六代理。(33)《马崇六致何应钦电》(1942年3月21日),国防部史政局及战史编纂委员会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八七/3594。

二、驻滇参谋团与入缅作战

1942年2月下旬,蒋介石访印返国,在昆明与龙云、林蔚等商讨入缅作战事宜。25日上午,“见在滇昆各军长与林次长等,决定缅甸我军之部署,训示其入缅之注意要旨”。27日,林蔚偕军事委员会驻印缅军事代表侯腾晋见蒋介石,“讨论缅甸我军使用计画”。(34)《蒋介石日记》手稿本,1942年2月25、27日,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档案馆藏。3月1日,林蔚率驻滇参谋团小部人员随蒋介石先行入缅。不久驻滇参谋团大部人员亦随远征军入缅,设团部于腊戍,一度改称“军事委员会滇缅参谋团”(英文名为General Staff Mission to Burma,the National Military Council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35)《林蔚致徐永昌函呈》(1942年4月2日),国防部史政局及战史编纂委员会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八七/11571。,但在此一时期的公文中“军事委员会驻滇参谋团”之名仍一直行用。3月3日,蒋介石在腊戍对入缅作战高级官长训话称:“入缅作战军之战术方面,由林次长负责指导;后方一切部署,由俞部长(飞鹏)负责指导……在缅甸之志愿队,现已调回,以后当另派志愿队来归林次长指挥;最近先派一部来担任侦察工作。”(36)《蒋委员长在腊戍对入缅作战高级官长训话》(1942年3月3日),秦孝仪主编:《中华民国重要史料初编 对日抗战时期 第二编 作战经过(三)》,(台北)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党史委员会,1981年,第228、229页。蒋介石返渝后,又给林蔚写一长函,“详示在缅指导要领”。(37)《蒋介石日记》手稿本,1942年3月7日,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档案馆藏。3月11日,蒋介石指示赴缅指挥远征军第一路作战的中国战区参谋长史迪威:“林参谋团长蔚文之总部今在腊戍,将军后方办事处即可利用彼之机构。予已令彼予将军以一切便利,即可尽量利用彼之参谋协助工作。将军在后方林即可为将军之参谋长。林参谋团长以下如第五军、第六军军长等,皆已奉命绝对服从将军之命令。”(38)《蒋委员长接见中国战区盟军总部参谋长史迪威谈话纪录》(1942年3月11日),秦孝仪主编:《中华民国重要史料初编 对日抗战时期 第二编 作战经过(三)》,第252页。可见,蒋介石拟将驻滇参谋团置于史迪威的直接领导之下,作为其参谋机构。林蔚最早出现在史迪威日记中是3月14日,当天林蔚、萧毅肃与史迪威在眉苗(Maymyo)长谈后,认可了史迪威在同古作战的设想。16日,史迪威与林、萧、商震再次就战术、指挥和部队调动问题进行了长谈。21日,史迪威抵达腊戍,并代交商震来函一件,传达蒋介石意旨。林蔚“当将前方情况面报史参谋长。因当前情况与函中所指示节节尚能适合,故即将草拟部队调整之命令由史参谋长签署送达”。(39)《林蔚函呈抄件》(1942年3月22日),国防部史政局及战史编纂委员会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八七/11571。关于此节,史迪威在22日的日记中也有所记载:“昨天晚上萧(毅肃)拿出了调动军队的命令,我签了字。”(林鸿译:《史迪威日记 1941.12—1944.10》,北方文艺出版社2014年版,第68页)林蔚并在函呈中报告:“王芃生兄到此,曾与樵峰、养甫诸先生一度协议后,即赴梅谋,与英缅方面有所接洽,预定一星期返腊,再谋进行办法。郑介民兄尚未到此。”24日,林蔚致函蒋介石,报告前方各情,并请示:“史参谋长大约须长驻梅谋(即眉苗——引者注),并嘱参谋团亦移住梅谋,而腊戍系我军入缅基地,似亦不可无人,请钧座指示,是否全部移动?”蒋介石复函指示:“参谋团似仍暂驻腊戍为宜,以便通讯,或派一部人员移驻美苗(即眉苗——引者注,下同)亦可,俾供史参谋〈长〉之指挥与设计也。”(40)《林蔚致蒋介石函》(1942年3月24日),国防部史政局及战史编纂委员会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八七/3594。25日,林蔚赶赴眉苗(41)《冯衍致军事委员会电》(1942年3月26日),国防部史政局及战史编纂委员会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八七/11570。,腊戍团务由参谋处长萧毅肃主持。

关于驻滇参谋团在入缅作战时期的职权,沈定回忆称:“它的机构虽然不大,但是权力比当时的战区司令长官还大。当时只有军令部和委员长侍从室可以用蒋介石的名义发布命令。军委会参谋团是小型的军令部,与军令部具有同样的权力。必要时,参谋团团长可以在所在地区代行军委会委员长即蒋介石的职权,如有违抗命令者,可以先斩后奏”;又说,驻滇参谋团“名义上是代表军令部指导滇缅军事,实际上是代表蒋介石指挥驻滇及入缅军队”,“名义上参谋团是远征军长官部的咨询机关,实际上是代表重庆军令部指挥远征军”。(42)沈定:《军委会参谋团与滇缅抗战》,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远征印缅抗战》编审组编:《远征印缅抗战——原国民党将领抗日战争亲历记》,第150、153、154页。时任新二十九师参谋盛兆后来也回忆说,“参谋团是统帅部派驻远征军的最高指挥决策机构”,并据此认为,“第一次入缅远征,以丧师辱国告终,主要负责者应该是统帅部,直接负责人应该是战区司令长官罗卓英和参谋团团长林蔚”。(43)盛兆:《滇缅抗日杂忆》,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远征印缅抗战》编审组编:《远征印缅抗战——原国民党将领抗日战争亲历记》,第165、171页。不过,档案中所呈现的驻滇参谋团的地位并没有如此之高。4月16日,林蔚致电参谋总长何应钦称:“此间人事情形复杂,但一切仍须钧座最后决定,职仅将见闻所及逐日面呈钧座,供参考而已。”(44)《林蔚致何应钦电》(1942年4月16日),国防部史政局及战史编纂委员会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八七/11573。上述沈定、盛兆等所云未免有所夸张,作为军事委员会派出机构,驻滇参谋团起的主要还是“参谋”指导作用,虽然也参与作战指挥,但并没有最终决定权。沈定又说,“参谋团对远征军长官部及昆明行营,除转达重庆方面的命令、指示外,也作一些方针性的作战指导或建议,对于具体部署,并不干预。总的来说,那时的参谋团与这两个高级军事机关的关系还是正常的”,(45)沈定:《军委会参谋团与滇缅抗战》,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远征印缅抗战》编审组编:《远征印缅抗战——原国民党将领抗日战争亲历记》,第155页。这样的说法似乎更接近事实。军令部和军事委员会关于驻滇参谋团与入缅部队的关系的措辞,也着意使用“指导”,而非“指挥”,如4月30日军令部为蒋介石代拟(未发出)的致史迪威、罗卓英电中说:“一、已令腊戍东北之各部队极力阻止敌之东进。二、已令第三十六师主力开保山,一部开龙陵。以上各部队统归张军长轸指挥,改隶昆明行营序列,暂归林团长就近指导。”(46)《蒋介石致史迪威、罗卓英电稿》(1942年3月30日),国防部史政局及战史编纂委员会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八七/11570。林蔚作为资深高级参谋人员,也极力避免侵越部队长官的作战指挥权。对此,他在4月26日给蒋介石的电报中有明确表达:

连日腊戍一切部署及破路设防工作,均遵钧座指示办理,凡非战斗人员及非战斗机关与侨胞等之疏散,暨物资抢运及其破坏、整备,以及英方准备移交之大量汽油、炸药紧急处理等事务,昨(有)午以前大体办理就绪。惟职本人事务繁杂,疏散调度部队颇有为难,必须指定部队等充任守备指挥,以专其事,职则惟有就事实之可能办到者而协助之而已。而北进之敌,因戴部之向东猛攻及此间队工破路之努力,而其向北挺进之速度当可使其迟缓。假定北进之敌依然向腊戍猛进,在职个人当然力守,惟部队之行动运用,仍应属于部队长之职权也。(47)《林蔚致蒋介石电》(1942年4月26日),国防部史政局及战史编纂委员会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八七/11573。

在复杂混乱的指挥系统和战争情境下,要把握好“指挥”与“指导”的度并非易事。史迪威认定林蔚是他的“参谋长”,但又在日记中频发怨言,或抱怨蒋介石一直在与林蔚、杜聿明等直接联系,认为“他们试图以势压人”;或抱怨林蔚“连个招呼也没和我打,就从标贝(Pyawbwe)跑到眉谬(Maymyo)去了”。(48)林鸿译:《史迪威日记1941.12—1944.10》,第72、73、77页。为了让林蔚遵从自己的意旨,他也频频向其施加压力。

为缓和史迪威与远征军将领(尤其是杜聿明)的矛盾,改善入缅部队的指挥状况,蒋介石决定改派罗卓英赴缅协助史迪威,并拟将林蔚调回。(49)蒋介石1942年4月1日日记“预定”栏目载:“罗卓英入缅指挥,令林回滇,使史蒂华不直接指挥杜聿明,以免日后再起误会。” 参见《蒋介石日记手稿本》,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档案馆藏。4月2日,蒋介石亲告史迪威:“林蔚文在余左右时,指挥军事效率颇强,惟不在余侧时,彼恒不能当机立断。罗将军则为一饱经训练之军人,彼能为林将军所不能为者……罗将军到达缅甸后,林将军仍当留缅一二星期,俾将当地现局向罗将军一一解释,俟罗将军熟习之后,彼即当返滇……罗将军可助将军指挥军事,而林将军则不能。每次军邮,予必有指令一二千字寄林将军,并嘱译示将军。”(50)《蒋委员长接见中国战区盟军总部参谋长史迪威谈话纪录》(1942年4月2日),秦孝仪主编:《中华民国重要史料初编 对日抗战时期 第二编 作战经过(三)》,第274、275页。可见蒋介石也认为林蔚长于谋划,而临阵指挥则非其所长。(51)此前蒋介石也曾批评林蔚“最近消极,其精神甚疲乏”,甚至称其为“一胆小不能负责之人,近则似更无效用”。参见《蒋介石日记手稿》,1942年2月28日,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档案馆藏。事实上,自4月5日林蔚在波特尔宅邸向蒋介石、史迪威、罗卓英等介绍缅战形势后,便很少出现在史迪威日记里。(52)据蒋介石日记,4月10日晨,蒋在腊戍与林蔚“谈军事处置要旨”。4月12日下午,“写蔚文函,指导缅战甚详”。4月18日上午,“写林、史、罗公函,指导缅战方针甚详”。4月19日,“早起重修林、罗长函”。4月20日,“令林、罗,注意腊戍、西陂(细胞)与美苗防务”。史迪威在4月17日日记中说:“胜利还是失败只取决于几个人的个性:杜聿明、余(韶)、廖(耀湘)、戴(安澜)、甘(丽初)、陈(勉吾)和罗(卓英)。”(53)林鸿译:《史迪威日记1941.12—1944.10》,第86页。并没有提及林蔚,可见此时林蔚和滇缅参谋团对作战指挥的参与已经大为减少。不过,在溃败前夕的混乱局面下,林蔚也曾对自己所能就近掌握的一些部队下达调度指挥命令。如4月25日左右,他曾致函第六十六军军长张轸:“兹因刘、马两师均有部队守备腊戍,而前方军情又复迫切,拟烦吾兄暂住此间,任作战之指挥。兹由弟分报委座及罗长官鉴核,即望迅速部署一切。”(54)《陆军第六十六军缅境及滇西战役战斗详报》,国防部史政局及战史编纂委员会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八七/11672。张轸4月26日收函。如此重要的安排,事先竟没有商请史迪威同意,难怪史迪威在28日日记中怒斥“林蔚也在发号施令”。(55)林鸿译:《史迪威日记1941.12—1944.10》,第92页。

向重庆统帅部报告缅甸战场状况,是驻滇参谋团承担的主要职责之一。蒋介石曾在1942年3月28日指示,“在远征军第一路司令长官部未组织就绪以前,缅甸战场状况应报由腊戍参谋团林次长核转(但特别紧要状况,各军长可直接呈报统帅部)”。(56)《蒋介石致徐永昌、林蔚等代电》(1942年3月28日),国防部史政局及战史编纂委员会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八七/11570。蒋介石给史迪威、罗卓英及入缅部队的许多指示,也是通过驻滇参谋团传达的。如4月24日,蒋介石致电林蔚,对入缅部队行动部署做出重要指示:“雷姆拉(即雷列姆,Loilem)如果失陷,则敌军目的必在袭击腊戍,故在腊戍应即有应急之准备。请与俞部长积极防备,相机处置,务使所有物资勿使为敌利用为要。梁团主力应防守腊戍为主,对前方只可派一营兵力在芒宫附近掩护已足,一面令光亭(杜聿明)军长带第二百师向棠吉、雷姆拉方向猛进,勿得延缓。至于第五军余、廖各部,应仍在原地沉着应战,不可因此牵动全局。万一腊戍被陷,则第五军、第六十六各军之后方联络线可以密支那与八莫为基地,第六军应以景东、车里为后方基地。希即转史、罗照此办理并相机处置一切可也。”(57)《林蔚电蒋中正罗卓英等通电联络正常及部队不齐为腊戍失陷一因》(1942年4月29日),周琇环等编:《中华民国抗日战争史料汇编:中国远征军》,第139页。

与入滇部队联络,随时报告其行踪,是驻滇参谋团的另一重要职责。4月28日,蒋介石电令林蔚“时时注意”戴部(第二〇〇师)行踪,与之“切实联络,总使戴、刘两部行动其时间与地点能适合勿差”,并谓“此乃兄之惟一要务也”。(58)《蒋委员长致腊戍军事委员会军令部次长林蔚询问远征军戴安澜师并指示戴师与刘伯龙师联络方法电》(1942年4月28日),秦孝仪主编:《中华民国重要史料初编——对日作战时期 第二编 抗战作战经过(三)》,第300页。4月29日,腊戍失陷,林蔚电告蒋介石:“职位置在贵街与九谷两地。与罗、杜、甘等通电连络照常,因有两座电机,故虽移动,无碍也。腊戍失陷,诚负重咎,而部队不齐、人地生疏,亦其一因也。失陷消息已转告罗长官,并将钧座电转告,请其照有(25)日训令方针指导作战。”(59)《林蔚电蒋中正罗卓英等通电联络正常及部队不齐为腊戍失陷一因》(1942年4月29日),周琇环等编:《中华民国抗日战争史料汇编:中国远征军》,第139页。

三、驻滇参谋团与滇西作战

1942年4月底,日军逼近腊戍,驻滇参谋团先后退至新唯(Hsenwi)、贵街(Kutkai)、九谷(Kyugok)。4月30日,蒋介石电令林蔚:“如腊戍早已失陷,则兄应移驻畹町,以便通有线电报。”(60)《蒋委员长致腊戍军事委员会军令部次长林蔚询问腊戍情形及与远征军第一路司令长官罗卓英、第五军军长杜聿明有否联络等手令》(1942年4月30日),秦孝仪主编:《中华民国重要史料初编——对日作战时期 第二编 抗战作战经过(三)》,第301页。驻滇参谋团即经畹町撤回滇西,部署抵抗。5月2日,蒋介石电令林蔚:“以后凡在滇西各部,如有不听调遣或擅自撤退者,应由参谋团代行本委员长职权,照连坐法,就地将其负责之主官以军法从事可也。”(61)《蒋中正总统档案·事略稿本》49,(台北)“国史馆”,2010年,第259页。正式赋予林蔚以滇西战场指挥权。3日,蒋介石又致电林蔚:“畹町仍应令张军长竭力固守,以迟滞敌军行动。兄可先回保山布防,积极准备破坏潞江与澜沧江两铁桥及其以西公路。”(62)《蒋委员长致腊戍军事委员会军令部次长林蔚指示固守畹町及在保山布防等手令》(1942年5月3日),秦孝仪主编:《中华民国重要史料初编——对日作战时期 第二编 抗战作战经过(三)》,第302页。4日上午,林蔚在龙陵命令第六十六军军长张轸率第九十六师补充团余部在遮放监视敌人,节节抵抗,万不得已时向芒市龙陵间山地撤退;复命新二十八师师长刘伯龙率中缅局警备大队之一部开至龙芒间山险之地掩护张轸,并实施破路。同日,林蔚还电令第三十六师以一团即开惠通桥布防。5日晨,林蔚到达惠通桥后,复命马崇六指挥所部工兵准备炸桥,并令赶至惠通桥的第三十六师一部在桥东岸占领阵地准备迎敌,旋于赴保山途中又命令第三十六师师长李志鹏督促先头团向惠通桥急进,并另调两营增援。(63)《林蔚致蒋介石电》(1942年5月5日)、《李志鹏致蒋介石电》(1942年5月22日),国防部史政局及战史编纂委员会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八七/3596。随后,驻滇部队在林蔚等指挥下与惠通桥两岸之敌展开激战,成功阻敌于怒江以西,使西南抗战局面转危为安。

由于此后敌我形成长期隔江对峙的局面,滇缅战局趋于稳定,驻滇参谋团职能随之弱化。1942年5月6日,军令部部长徐永昌签呈何应钦、蒋介石,建议由第十一集团军总司令宋希濂统一滇西国境作战,并依照何应钦在日前作战会报时的决定,将驻滇参谋团撤回重庆。(64)《徐永昌致何应钦、蒋介石签呈》(1942年5月6日),国防部史政局及战史编纂委员会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八七/11503。其后,驻滇参谋团虽未立即裁撤,但其机构、人员也进行了较大的减缩、调整,总务处取消(处长许国柱调回桂林办公厅),参谋处下改设4科。1942年8月,团本部及参谋处职员减至46人。(65)《军事委员会驻滇参谋团参谋处职员录》(1942年8月),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侍从室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六二/934。不久,林蔚返渝,团长之职由参谋处处长萧毅肃代理。(66)《龙云致萧毅肃代电稿》(1942年10月12日),国防部史政局及战史编纂委员会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八七/11589。1943年3月底,驻滇参谋团奉令结束,前后历时1年又5个月。(67)《林蔚致徐永昌电》(1943年3月30日),军事委员会军令部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六九/171。

后期的驻滇参谋团,与昆明行营密切联系,主要承担调查、报告滇西敌情战况,拟定滇西作战计划等任务。鉴于日军有从滇西、滇南两面同时进攻、包抄昆明之可能,而滇西防务甚弱,不可不预为筹划,驻滇参谋团曾于1942年6月7日拟订《滇西作战计划》,分送蒋介石和昆明行营主任龙云。该计划分敌情判断、作战方针、所要兵力、作战要领、兵力配备、工事构筑、通信设施、机场及重要桥梁之守备、公路及道路之破坏、政治工作、补给卫生等项。(68)《林蔚致蒋介石报告》《林蔚致龙云代电》(1942年6月8日),国防部史政局及战史编纂委员会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八七/11465。10月19日,军令部致电驻滇参谋团:“查目前滇西作战情报异常迟缓,亟宜设法改善,以期迅速。希指派专人每日以电话向宋总部收集,并以电话报部。”同时电饬第十一集团军遵办。(69)《徐永昌致林蔚、宋希濂电稿》(1942年10月19日),国防部史政局及战史编纂委员会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八七/3600。第十一集团军旋呈复:“尔后当遵示每日以电话报告参谋团转报”。(70)《宋希濂对军事委员会电呈复情形表》(1942年10月23日),国防部史政局及战史编纂委员会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八七/3600。

报告缅甸战役经过,总结经验教训,是这一时期驻滇参谋团的一项重要任务。缅甸战役结束后,驻滇参谋团先于1942年7月将“与缅境作战有连续性之滇缅路作战经过及各部人员功过”呈报军事委员会,复收蒋介石8月15日手启电令,“查缅甸战事业已结束,仰即将在缅各部队作战经过详报,并拟定评判优劣各点呈核”。为此,驻滇参谋团最终形成了近20万字的《缅甸战役作战经过及失败原因与各部优劣评判报告书》(共3册),并于同年9月30日呈交军事委员会。(71)《缅甸战役作战经过及失败原因与各部优劣评判报告书》,国防部史政局及战史编纂委员会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八七/11535—11537。引文中的“袁进禨”原文如此。沈定在回忆文章中记载了驻滇参谋团撰写“滇缅战史”的情形:

……参谋团于是在昆明留下参谋处长萧毅肃为首的约十个人,着手编写滇缅战史,由萧任主编,我担任助手。编出草稿后,指定我和袁进禨两人用毛笔抄录一遍。一边抄录,一边定稿,约三个月时间完成了滇缅战史的编写任务。此稿约有二十万字,附图二十余张。订成原稿一份,正本二份……只抄两份,作为“极机密”文件,由空军飞机送往重庆,再由参谋团团长、已返任的军令部第一次长林蔚亲自送给蒋介石及参谋总长何应钦各一份。军委会只有极少数高级官员才能看到。估计当时军令部第二次长刘斐是看过的,因为在整个滇缅战役中,他也是参与策划和指挥的负责人之一。这二份正本,现在当然是在台湾,由于涉及蒋介石指挥错误的责任,可能已被销毁。至于那份原稿,当时是由萧毅肃保存的,后来他调任参谋次长,是否已交参谋部归档,不得而知。(72)沈定:《军委会参谋团与滇缅抗战》,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远征印缅抗战》编审组编:《远征印缅抗战——原国民党将领抗日战争亲历记》,第162、163页。

从诸多细节来看,沈定文中所说“滇缅战史”,当即林蔚呈蒋的《缅甸战役作战经过及失败原因与各部优劣评判报告书》。该报告书是对于中国远征军入缅之战史事的最为系统的记录,且因驻滇参谋团亲历入缅作战的始终,并参与作战指导、指挥,经手文电甚多,报告书中逐日收录相关文电、战报、地图,并对作战经过、失败原因及各部优劣有比较细致的检讨,史料价值甚高,是研究1942年缅甸战役的重要而权威的基础参考资料。沈定判断该报告两份正本都存于台湾,“可能已被销毁”,实际上其两份正本,一部存于台湾地区“国史馆”,现已整理为《林蔚文抗战远征日记(一九四二)》出版;另一部则存于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其电子版早已开放查阅,并曾多次节录公布。(73)如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抗日战争正面战场》中,凤凰出版社2015年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滇缅抗战档案》上,中国文史出版社2019年版;蒋梅、廖利明选辑:《中国远征军第一次入缅作战经过史料选(上)》,虞亚梅选辑:《中国远征军第一次入缅作战经过史料选(下)》,《民国档案》2018年第2、3期。

四、驻滇参谋团的两个联属机构

驻滇参谋团是军事委员会在滇缅的最高级别的派出机构,另有几个派出机构受其指挥、节制。据沈定回忆,驻滇参谋团入缅前,军令部曾派第五军参谋长侯腾为驻印缅军事代表,在腊戍与盟军联系;并在腊戍设立联络处,派少将冯衍负责;此外,中国空军总部也派空军中校黄褚彪为联络参谋,与美国空军联络。驻滇参谋团入缅后,以上3人都归参谋团指挥。(74)沈定:《军委会参谋团与滇缅抗战》,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远征印缅抗战》编审组编:《远征印缅抗战——原国民党将领抗日战争亲历记》,第155页。兹对驻印缅军事代表处和驻缅联络参谋略作介绍。

(一)军事委员会驻印缅军事代表处

军事委员会于1942年1月派出的驻印缅(或作“缅印”)军事代表侯腾及其办事处,负责与缅印英方联络及情报事宜。据侯腾2月24日报告,“胡敦司令不同意派遣连络参谋分驻英师部或旅部,经再三交涉,只允在缅第一师派一员”,即由第五军调派的联络参谋朱文科(中校)。驻滇参谋团认为,“英方对我入缅之各军各师,莫不派遣连络参谋”,却“拒绝我方派连络参谋于其师、旅司令部”,表明其作战意志薄弱,“不欲我明了友军行动,藉使达到其安全撤退之目的”。后经交涉,中方又分向驻英缅军第一师及印十七师派出陈振熙、万怀义两位联络参谋(皆为上尉),英方则派马丁为驻腊戍联络主任参谋。(75)《缅甸战役作战经过及失败原因与各部优劣评判报告书》第一册,国防部史政局及战史编纂委员会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八七/11535。

驻印缅军事代表办公室原设仰光,英军放弃仰光后,侯腾即随英军司令部迁往曼德勒以北的眉苗,设立中国驻印缅军事代表办事处,时在3月10日左右。办事人员有上校参谋曾韬,同上校秘书熊应祚,上尉参谋韩大志、周关锠、袁进荣,译电员邱梓先、陈士凤等。4月1日,侯腾向驻滇参谋团报告办事处业务、人事状况:“职在印度、腊戍等处迭奉委座面谕:该员办公人员不敷分配,可由第五、六两军调用,并派专员常川驻在英军师旅部,切实连络。等因。奉此,查职处现行业务系以情报及对外军事接洽事宜为主,计前方后方现与密取连络或交换情报之机关、部队,如眉苗英总司令部、普罗美第一军军部、缅第一师、印第十七师,我第五、六及六十六三军及腊戍、重庆等,共为九起,业务繁重,办公人员已先行酌量增加。”(76)《侯腾致林蔚报告》(1942年4月1日),军事委员会军令部第二厅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七〇/429。可见,驻印缅军事代表办事处的联络对象除英缅、英印军外,还有中国入缅各军、远征军第一路司令长官部和军事委员会。

缅战失利之际,驻印缅军事代表办事处于4月下旬奉令结束,撤回国内,侯腾改任驻滇参谋团高级参谋。(77)《军令部便笺》(1942年5月11日),军事委员会军令部第二厅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七〇/429。

(二)军事委员会驻缅联络参谋

军事委员会驻缅联络参谋为冯衍。入缅前,冯衍的职务是军令部高级参谋,入缅后的职务是联络参谋,常驻腊戍。1942年2月25日,何应钦电告侯腾:“派员赴英方各师旅部连络一节,将由冯高级参谋衍在腊戍成立连络参谋室,随时派赴英方连络。”(78)《何应钦电侯腾等敌人在泰北集中准备攻缅若贸然深入游击难生实效等六项》(1942年2月25日),周琇环等编:《中华民国抗日战争史料汇编:中国远征军》,第37页。其主要职责为遵照军事委员会、军令部、驻滇参谋团、后方勤务部等指示,与英缅方面联络、交涉中国入缅部队、人员之运输、住宿、油料、弹药、给养、仓储、防务等事宜,同时报告英军动向及敌情战况。

远征部队入缅之初,在缅作战指挥机构尚未建立,侯腾、冯衍及第五军军长杜聿明、第六军军长甘丽初都直接向军事委员会报告作战事项。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1942年3月冯衍给重庆的文电数件,有的直接发给军令部,有的经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转送军令部。3月26日,蒋介石在给冯衍等的代电中指示:“嗣后凡有关作战事项,应由史蒂威尔参谋长、林团长、杜副长官汇报本会,不必直接向本会报告。希即遵照,并转饬所属一体遵照为要。”(79)《蒋介石代电林蔚、侯腾、冯衍等代电稿》(1942年3月26日),国防部史政局及战史编纂委员会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八七/11570。此后冯衍给军事委员会的报告,主要通过驻滇参谋团转报。缅战失利后,冯衍返国,改任驻滇参谋团高级参谋。1943年2月,远征军司令长官部成立,冯衍被任命为司令长官部副参谋长。

结 语

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前,乃至太平洋爆发之初,中国军方对于日军将侵滇、侵缅开辟滇缅战场的企图已经有所预判,但正如驻滇参谋团成立缘起、初期工作内容及入缅之前一度拟予裁撤的事实所反映的,无论是重庆军方,还是驻滇参谋团自身,都倾向于认为日军自越、泰侵滇的可能性要大于由缅侵滇,因而将重心放在滇南防御、昆明防守方面,林蔚还一度提议联合英缅军入泰作战,而对于滇西防御、入缅作战的准备则很不充分,这是导致入缅之战失利的原因之一。

驻滇参谋团的性质,正如其名称所显示的,从一开始就不是作战指挥机构,而是幕僚参谋机构,其所起的作用主要是指导、协助军事当局和部队长官指挥作战。具体来说,先是协助昆明行营部署滇南防御、昆明防守和滇西布防;随军入缅后,又协助中国战区参谋长史迪威指挥远征军作战。但驻滇参谋团的角色并不如此单纯,它同时还受到军事委员会和蒋介石的直接指挥,并承担与入缅部队联络、传达重庆作战命令等多重职责。史迪威入缅时,战局已经危机重重,作为“参谋长”的林蔚与史迪威的磨合机会并不多,其工作很难令史迪威满意。蒋介石随即派罗卓英入缅建立司令长官部,其本意是协调史迪威与远征部队的关系,加强作战指挥,但却造成了前线双头领导、指挥错乱的局面。结果,驻滇参谋团退出后,指挥系统混乱的状况不但没有缓解,反而出现了更多的分歧和摩擦。当然,这是个棘手的国际国内政治军事生态问题,其责任不是驻滇参谋团区区一个作战指导机构所能承当的。

驻滇参谋团在报告书中总结入缅之役失败教训,对自身责任也有所检讨。报告书认为英军缺乏作战意志、部署全面退却却不明告中方,远征军一味迁就英方,陷于被动,以致一败涂地,而驻滇参谋团的失误在于:“对于友军(英军)所提之重大方案,当时未克详加研讨,更未确切判断友军对于作战上之企图,以致未向钧座提供‘绝对不能同意将我入缅各师分散配置,并绝对不同意我主力军越过曼德勒以南’之建议,而仅欲设法使友军担任一方面之作战,既强人(英方)以为其所不欲为,而我又多所迁就,一着既错,全盘皆输……事后痛定思痛,职等身为高级幕僚者,实不能辞其咎也。”(80)《缅甸战役作战经过及失败原因与各部优劣评判报告书》第一册,国防部史政局及战史编纂委员会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八七/11535。英军的消极自保是缅甸沦陷的重要原因,报告书对此书写较多,并有鉴于此在报告书末尾“结论”部分首先建议“将来反攻缅甸须先将该地交涉划入中国战区”(81)《缅甸战役作战经过及失败原因与各部优劣评判报告书》第三册,国防部史政局及战史编纂委员会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七八七/11537。,而对于当时驻滇参谋团深受困扰、研究者也比较关注的远征军指挥系统问题,却甚少着墨。这对于驻滇参谋团来说,主要的恐怕不是了解不了解的问题,而是要不要提、能不能提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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