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喊潮人

张文馨

他，是个喊潮人。（开头简洁，点明描写对象的身份，激发读者阅读的兴趣。）

月，潮水，和喇叭，是他一生所伴。薄薄的、泛着碎金的阳光肆意打在他脸上，掠走浮灰，阴影无情地光顾那藏着记忆的沟壑。眼虽昏花，仍明亮似火；声虽沙哑，仍厚重如洪。他，是一个年迈的喊潮人。（“肆意”“无情”，将景物拟人化、情境化，实则表达的是岁月对主人公的“风刀霜剑严相逼”。）

七十四年前，他降临到这个世界。没有欢愉，没有泪水。在一个从不被人光顾的后院墙角度过别人的“黄金年华”。稍大些，男孩们鸿鶱凤立，女孩们轻嗅桂花，他却常跑向大海，向往能去到海的那一边。从早到晚，他拿着玩具喇叭，模仿火车“呜呜”的汽笛声，脚踏松软的泥沙，和海风打闹，和海燕对话。（写“他”的与众不同，不随流俗，用词依旧精简，却让人物形象立体、丰满地呈现在读者面前。）

余晖要散了，红日藏在山头不愿出来，身旁摆着他一生中不知第多少个喇叭。那喇叭好像他一生的挚友，默默守候。天色渐渐昏暗下来，他看着潮起潮落，回忆从他眯着的眼中快活地溜出来……（过渡段衔接极为自然。以斜阳下，“他”与喇叭共同守望，以及眼眸深处对回忆的勾连，引出下文。）

20岁，他只身一人远离故乡，外出闯荡。肩上背着的单肩包已经不能再破，但他不在意，因为他看到了世界多彩的样子，好像眼前蒙着的一层纱被撕扯下来，明亮的、大城市的光占据他的一切。霓裳羽衣、灯火辉煌、美轮美奂，这五彩缤纷的世界是他从未触及过的。傍晚，他来到海边，快活地抖起脚，为已经近在咫尺的未来谋划。但这美好被尖叫声打破了—— 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不知何时被卷入汹涌的海浪，消失在黑夜中。岸边无数惊叫声和哭喊声混杂在一起。小女孩的父母跳着脚在岸边呼唤女儿的名字。他愕然地站在岸边，也不知是什么力量驱使着他，在沙丘上等待到凌晨，看着出发去深海打捞的救援船，他心里一沉。

黑青色的海水，时而怒吼，时而低语，喃喃回荡在天地间。他推车前行，独自挺立在动荡之中。天边的云乌黑了，翻卷了，他仔细擦着喇叭，俨然一幅老人与海的画面。

52岁那年，他成为第一批喊潮人。几十年前，小女孩被卷入大海的那一幕，他到现在也没忘，女孩父母痛彻心扉的哭喊声直入心底。只可惜当年年少青衫薄，惊涛骇浪，无人喊潮；而今古稀从头越，苍山如海，岁月不留。他几十年如一日地推着锈迹斑驳的自行车，不是漫步在他梦想的大海边，而是在浑黄的钱塘江岸。他去江边，不是因为他畏惧海的波涛，而是因为江边更需要守护——无数生命曾消失在这浪里藏刀的江边。潮很壮观，却也危险，他的一声声呼喊，喊坏了无数喇叭，也提醒了无数人。

正当他像以往一样随潮而走时，依稀看到一个小女孩光脚走在江边沙石上。江面上翻起的浪在她身后扑打，蓄势待发，简直和几十年前海边的情景一模一样。紧接着，他爆发一声：“潮来了！快上岸！”这一声震耳欲聋、竭尽全力的呐喊，让他头晕眼花。女孩听到喊声，顾不上穿鞋，向岸边狂奔。潮水在她刚踩过的脚印旁轰然砸下。他右手擎着喇叭跌坐在坝旁，闭上双眼，任心中的潮水将他吞没。他的耳边仿佛响起了海燕的叫喊，在这叫喊声里——充满着对暴风雨的渴望！在这叫喊声里，乌云听出了愤怒的力量、热情的火焰和胜利的信心。（写感人至深的案例时，一切事物都为描写服务。海燕的阵阵鸣声，是对暴风雨的拥抱，也是对心头动念的叩击。）

六千多个日夜，上万次江边喊潮。这一声声呐喊穿透心底，给予迷茫的人警示。每当他拿起喇叭，他深知，喊潮人，喊的不是潮，而是人！这声音不会天崩地裂，却让世间为之一振，直达人心底！

总评 从写作技法上看，小作者能够将“喊潮人”一生的經历，包括贯穿不同年岁的故事通过景物描写串联起来。年迈衰弱时，就连“阴影”也能“无情地光顾那藏着记忆的沟壑”；年少时，“海风”“海燕”皆是玩乐的伙伴，欢愉之姿不言自明；年轻时见女孩无法获救，星月低垂，水面怒吼，喊潮人心中亦是波涛翻滚；最后尽全力呐喊救下女孩时，“海燕”的鸣叫声如前文一般出现，但这次，它代表着坚定的力量和无悔的付出。更值得肯定的，是小作者能够将喊潮人对人生意义的思考含蓄而深刻地展示在行文脉络中，最后升华至“喊潮人，喊的不是潮，而是人”的悠远主题，极富启发思考的意义。

（讲评教师  何欣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