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像叙事中个体与社会的形塑

2023-09-30 15:12朱蘅初
美与时代·上 2023年7期
关键词:数字时代

朱蘅初

摘  要:媒介在发展过程中总是携带着个体与社会话语的印记。绘本媒介在当今数字媒体的熔炉中,其图像叙事的形式与功能往往被扁平化为单一的阅读教育工具。绘本所强调的个体内驱力和社会文化功能也在时代的媒介饱和状态下逐渐褪去昔日重彩。本文就绘本对个体与社会的意义建构进行讨论,指出传统媒介在多元的媒介生活中既应适应媒介跨界融合的时代需要,又该强调文本形态的国别文化语言的继承和发展,以发挥媒介对个体与社会发展的人文关怀之作用,从而引发新时代环境下媒介、个体与社会的互文性思考。

关键词:图像叙事;绘本媒介;数字时代;个体与社会

基金项目:本文系2023江苏省高校“青蓝工程”优秀青年骨干教师项目研究成果;2021年江苏省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项目“基于认知发展理论的学前听障儿童团体绘本治疗模式建构研究”(2021SJA0639)阶段性研究成果。

一、数字媒介语境下的图示讨论

书籍的广泛传播滥觞于印刷术的发明,从起源于唐朝的雕版印刷术到北宋毕昇首创的活字印刷术,再至谷登堡机械印刷术在欧洲的风靡,印刷术在其缓慢的游徙过程中印证着,媒介传播对人类社会变革的巨大推动作用。时至今日,信息革命带动印刷革命,愈来愈多活跃于新媒介的使用群体使人们不得不去思考:在数字媒介的强势洪流中,传统书籍媒介是否会成为明日黄花?关于纸质媒介的图像文本表达结构之可持续性的担忧甚至挥之不去。数字时代媒介丛生的饱和形态使得个体与社会从属的国别文化内涵的可视度逐渐降低,新媒介技术的高活跃度与书籍等传统媒介文化内涵不适于新媒介环境而产生的症候群形成了鲜明对比。栖居于当代媒介的变革之中,如何在日常生活的舞台上利用非线性传播方式继承和描绘纸媒图示沉淀而复杂的文化内核,已成为当下“融合文化”发展所需要的具体动力。

另一方面,晚近以来新旧媒介及其媒介技术、媒介环境与图像叙事、图像阅读的习惯之分殊性、反身性业已具体地作用于现在与未来的个体和社会。尤其是当下深度媒介化的时代,媒介正以各种形式充斥于大众的生活之中。如今媒介文化已然成为某种大众文化,并对人與社会产生着重要影响。从传播学的角度来看,媒介在个体和社会的发展过程中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自从传播学奠基人马歇尔·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对“媒介即讯息”的狭义陈词进行了修正,媒介的意义便愈加丰厚。与此同时,当论及媒介融合,部分新媒体公司所谓“旧媒体将被完全彻底地吞并到正在显现的新技术的轨道中去”的观点又遭到了反驳[1]。印刷文本和图像如何在新媒介勃兴的庞大体系中完成其主导的文化承继与技术转型,并由此关注媒介对个体与社会的重新塑造,已成为数字媒介时代的重要题旨。站在亨利·詹金斯(Henry Jenkins)关于新旧媒介相互碰撞与交织的理论基础上,重新审视图像叙事的跨媒介运用,会发现更多关于文化变迁的新思考。在数字媒介的未来发展尚在预言,传统媒介的传播随之拥有更为新颖的可能之际,诸如媒介中图示的形式特征、动力关系及其广阔的互动方式业已进入个体发展与社会文化生产的有趣讨论之中。

二、媒介层的阐释空间:从个体到社会

当代最重要的民族主义理论家本尼迪克特·安德森(Benedict Anderson)在论述文化根源时曾说:“如果神圣而沉默的语言是人们想象昔日那些伟大的世界的共同体的媒介的话,这种幻想的现实则系于一个对于当代西方思维而言颇为陌生的理念——符号的非任意性。”[2]媒介化的传播将大众置于符号化的环境中去接收和处理各种信息与关系,数字时代的转型使媒介中的图像样貌更为复杂,既是一种叙事的凸显,亦是个体与社会进行言说、联结的表征与暗示。美国南加州大学传播学院院长曼纽尔·卡斯特(Manuel Castells)所谓“流动的空间”廓清了媒介在空间中的流动运行以及媒介空间的形成,由此人们得以形成对媒介阐释的空间性理解[3]。

(一)媒介中的媒介

所谓媒介即架构于两者之间的一条管道、一个工具或一种串联,经由其自身中介性质的空间运转作用影响到另一端事物的中间地带的联结,它可能是一种媒材、一处空间、一类实践,甚至是一群受众。由于媒介的定义具有强烈的延展性,因此媒介的范畴并不囿于这个中间地带,它甚至可以突破传播学的理解和处理,将媒介的两端也囊括其中并构成它们。麦克卢汉就曾以电光源为例提出:“任何媒介的‘内容都是一种媒介。文字的内容是言语,正如文字是印刷的内容,印刷又是电报的内容一样。如果要问‘言语的内容是什么,那就需要这样回答:‘是实际的思维过程,而这一过程本身却又是非言语(nonverbal)现象。”[4]事实上,任何一种媒介都无法独立存在、运行或产生意义,都需要借助其他媒介在作品的文化、美学传达过程中架构意义空间。以绘本媒介为范型,其中便存在着多重媒介层的交互运行机制。首先,作为纸质书籍的绘本即是第一层媒介:文本形式的绘本所指。这也是日本儿童文学家松居直先生所说的“由语言和绘画构成的经过了各种书籍制作过程才作为书而成形的综合艺术”[5]。它是绘本故事传播的实物载体,是直接联结作者与读者的信使工具,也是大众认知中关于绘本最常规的媒介存在。其次,作为信息传播的途径使用,绘本中的“语言”随即成为其第二层媒介:图像叙事的语言实践。绘本主要依靠图像语言承担叙事功能,大部分情况下亦会结合文字语言表现模式进行复合作用,共同完成情境的告知与故事的推进。语言亦即媒介,因此图像与文字相互交织的语言实践属于绘本中信息传播的实质性中介,经由图像与文字,绘本媒介中的沟通效能得以呈现。最后,绘本的使用者构成了第三层媒介:作为认知主体的读者。当我们研究绘本媒介时无疑也是在趋近它的两端,即作者和读者,这也是英国艺术史家贡布里希(E.H.Gombrich)在进行艺术中的视觉分析时所强调的“观看者在读解图象时应尽的本分”,或者说是艺术家和观看者的合作[6]。媒介边界的空间弹性与模糊性使得媒介早已不再局限于中介物的范畴,它将联结的两端也纳入了自己的体系并构成了它们。由此,处于绘本媒介一端的读者作为绘本媒介的内容以其接收、转换与感知信息的中转功能成为绘本媒介中的又一媒介。

(二)个体的外延

英国传播学教授尼克·库尔德利(Nick Couldry)在述及媒介文化时曾言道:“在一定意义上,多种媒介文化的形成可以归因于人的各种需求,需求形塑了我们与世界互动的方式以及我们作用于世界的方式。”[7]166绘本媒介的缔造对自我意识模式具有较深影响,理智与情感在其中都能得到升华与沉淀,绘本亦可成为个体身体感官和思想意识的外延。

1.传播与体验方式转型之下的信仰需求

新技术正大规模地影响着个体对媒介及其发展的态度,较之19世纪大众一味追寻事物结果,20世纪互联网数字时代,大众却更偏爱于对事物结果的求得方式。信息技术的改革带来了关于媒介图像传播方式与阅读方式转型的省思,对互联网非线性传播方式、NFT艺术品的热潮、数字化沉浸式体验以及元宇宙概念的广泛探讨都努力尝试着使个体感官在不同媒介形态中获得巨大延展。而绘本媒介由于自身图像叙事的隽语表达,能够在图文翻页之间继续延伸个体感官继续并形成感知整合的新次元。类似传统文本信息的传播方式若是被肢解为序列性的结构表达,并被包裹于高速、有力的整体视觉外形之中,将可能展现跨媒介交错的网络盛景之阅读体验。

相较于不断迭出的新技术媒介,纸质媒介依然被普遍认为是高雅文化的主要载体。信息模式的无穷泛滥与新媒介的加速运动都可能使个体精神搁浅于技术文化的沙滩上,大众心灵麻木于数字机械的世界中,淹没于信息海洋的漩涡之下;绘本媒介精神内核的保留与大众文化追求的渴望构成了媒介社会中个体信仰需求的重要因素。然而绘本媒介作为纸质媒介对大众娱乐教育功能的有效承接,正挣扎在主流与非主流之间,新媒介技术的借鉴与运用、国别文化的传承和输出使绘本成为一种缄默假设下媒介言语的平衡实践,逐渐影响着个体对传统文化、新兴技术及其相互赋能的态度与观点。如曼纽尔·卡斯特那般,认为网络社会的文化正是“觉醒的社会行为体将他们的资源和信仰带给他人,并期望同样的回报,甚至更多的内容:共享一个多样的世界,从而结束对其他人的先天恐惧”[8]。在如今技术的平原之上,绘本独特的传播力使得作者与读者之外的陆地依然受其辐射。毕竟,法国文学理论批评家热拉尔·热奈特(Gérard Genette)就曾说过:“叙事的真正作者不仅仅是讲述它的人,而且也是,有时更是,听叙事的人,而这个人不一定就是叙事针对的听众,因为隔壁总有人。”[9]

2.人与自我、他人及社会关系的重新思考

作为绘本媒介中叙事情境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作者与读者在参与叙事的职能之外,还会将思想职能转嫁至绘本框架之中:作者以角色的喉舌与行为输出个体经历与观点,读者借由图像叙事的阅读体验审视自我与他人。在此过程中,绘本作为媒介成为个体表达时代思想的“自然环境”,既代表着作者所在时代的精神存在,亦隐喻着其他类似个体在时代背景下的生存状态。尼克·库尔德利认为“媒介为理解人类行为的组织提供了一个切入点”[7]8。换言之,通过绘本媒介中的角色,个体的意识原型得以呈现,并在绘本这个文本艺术的媒介环境中透过图像叙事不断延展出个体在时代题旨下的内心表达与深刻假设;而个体对这个类似于符号系统却承载着大众自身所处的媒介环境往往并无察觉。数字时代的绘本媒介作为一个被创建的使用环境,如何对个体的感知和感知方式形成积极培育力,使个体透过延展对绘本媒介中图像叙事的感知力,进入真正的自身所处,成為当下数字媒介时代的有趣话题。以绘本对日常生活的呈现为例,它源自于时代背景下个体的思想与行为,是个体对社会现实的一种媒介诠释。在运用媒介技术进行图像信息传递的同时也运行着一种自我修正的机制,可不断拓宽个体观点产生的时代视野。绘本媒介庞大的叙事空间甚至给予了个体更为深远的题旨洞见,类似于哲学家伊曼努尔·康德(Immanuel Kant)理论中的“通过内在知觉的镜片”,能帮助个体对自我、他人以及自我与他人的关系进行回顾,以形成更为多元和厚重的理解[10]。因此绘本不仅是个体自我输出的一处容器,亦是进行自我认知的一面棱镜,在进化自我意识的媒介系统中折射出技术移易过程里人与人、人与社会的互动关系。

(三)社会的脚注

1.“技术语境”下的社会需求

法国史学家伊波利特·阿道尔夫·丹纳(Hippolyte Adolphe Taine)指出“作品的产生取决于时代精神和周围的风俗”[11]。如果说理解社会需要脚注,那么时代环境下的媒介就成为某种以艺术的介质探索并处理社会逻辑关系与结构状况的典型范式。当然,这是一种彼此处理的系统机制,例如作者与读者通过绘本的图像叙事艺术性地呈现、演绎与处理多元主题的社会需求,社会则在时代环境下透过区域分野的文化基因处理绘本媒介中图像叙事之艺术题材、艺术风格与艺术表现的问题。事实上,绘本媒介对社会的真正影响并不在于其所传递的图像讯息,而在于图像叙事对社会本质的某种艺术界定之中。从远古时期的部落社会到数字时代的网络社会,媒介作为感知社会的工具,其发展始终塑造着社会本体,并反映社会需求、改变社会生活和交流方式。数字时代“技术语境”下的媒介生态使社会文化需求的深层动力进一步凸显,而另一方面,如尼克·库尔德利所言:“社会需求形塑媒介文化。”[7]178绘本并不是社会现实的倒影,而是现实洋流中符合读者远离现实陆地需求的一支船舶。绘本通过角色图像航行中的不同叙事形式,折叠出现实陆地上的远眺景观以产生最终的观望效果,即我们所说的叙事性图像文本。此间,便形成绘本作为媒介所进行的包括对媒介技术、交流互动、生活模式以及精神文化等社会需求的内容整合。在这个图像文本的压缩空间中,社会文化生活和社会教育功能以图像叙事的信息转换和凝聚形态,实现不同技术背景下社会需求的场域体验,即实现图像序列到社会需求的进入。因此,绘本作为媒介之一,其艺术形象背后隐藏着的这片含有服务意味的土壤环境,不仅能够提供不同的社会感知,还能形成文本中的社会意识,促成对现实社会在观念与意义上的修正,发挥指导现实的效能。值得注意的是,绘本媒介不是带着目的论的“人文主义”摹本,呈现与表现社会需求并不是其精神内核,它只是单纯地提供了一种反映社会精神文化与生活环境的图像线索和注解模式。作为社会需求的脚注,比起宣扬与讽刺,更好地接近与理解才是其真正的内在信念。

2.社会的仿真与补充

绘本媒介属于一种社会实践,它与社会相互引用。首先,绘本借用现实社会的题材,以图像叙事的形式将读者带离现实社会,使之进入图示序列的象征性社会故事之中。此间,绘本以其文本形式下特有的图像叙事形式作为介质,借由社会命题传递个性化的艺术表达和处理,从中生成一个现实意义下的浓缩社会,其中亦存在着社会建构的价值观、文化脉络、等级关系以及意识形态,是作为现实社会艺术表达中沟通与交流的重要一瞥。其次,绘本为形象与文本提供了生长环境,并使读者存在于图像叙事的语言系统之中,从而形成一种具有艺术实践性质的媒介社会。而所有社会的核心无不借助时代背景下的媒介特征加以诠释。因此绘本媒介亦可作为聚焦与观察社会的镜头,帮助建立理解与延伸社会空间多重维度的视角,如拓宽对社会日常生活的记录和探究等。在数字时代,媒介技术对受众共享体验的功能可见性为大众对绘本阅读习惯的理解提供了新的补充。更多基于跨媒介运用的先验性理解与寰宇意识应运而生,冗余的社会评价被组织在绘本媒介略而不表的图像叙事话语之中,形成对社会理解的多元沉淀。最后,媒介作为认识与重塑社会的工具,在个体的作用下始终参与着社会文化秩序的共建。数字时代下媒介的迅猛发展意味着社会文化交流、社会结构甚至是社会等级制度的拆解与更新。毕竟,当钢斧由传教士递送给妇女和儿童的那一刻起,基于传统石斧文化的澳大利亚土著原始部落所秉持的男子至上主义便开始出现裂痕,随即伴生的便是社会现象与社会功能的裂变与重组。

3.媒介文化背后的治愈

媒介文化来源于个体需求,深入影响着个体的媒介经验与生活方式,同时具有国别差异与时代特征,关于它对社会正负影响的讨论从未停歇。当代快餐文化、即时信息以及僵硬的教育意象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大众精神的自我描摹,以社会快节奏的技术网络为参照点,泛滥的网络信息使绘本等纸质媒介的信息传输方式露出疲软的态势。在这个符号资源不平等的媒介分布空间中,绘本图像叙事的特质则可赋能其媒介本身。第一,相较于新媒介,绘本从小人物的日常生活中获取叙事原材料,不过分依赖其他媒介资源,规避了通俗文化的直白解读。在数字符号的集中地引起对于社会精神缺失的更广泛关注,使绘本媒介成为大众精神休憩的锚泊点。在其浓郁的国别文化气质中缓解技术流浮躁的叙事压力,模糊数字格式尖锐的视觉形貌,求索媒介沟通间代际冲突的解决之道。第二,从哲学的角度而言,人的外在意识渴求进入故事当中,即寻找身份认同。在满足这一基本需求的过程中不难发现,比起其他媒介,绘本所提供的讲故事的公共空间更具安全感,而读者亦能自然地通过媒介参与故事审视后的自我疗愈。而这又是数字符号世界中所缺失的精神慰藉,绘本无疑可以为其提供一个参与投射的实践场地以拓宽“言说”的领域。最后,绘本媒介温暖的叙事处理方式能够隐匿贫困、战争、离异等故事的社会景观,以治愈性的艺术逻辑把握故事答案,释放大众在社会活动和社会事实中无处排解的压力。在如今日新月异的媒介环境中,绘本媒介足可以成为大众的精神栖居,为社会提供媒介情绪价值,在媒介文化的背后找到一个情绪治愈的落脚点。

三、冷热媒介间的意义建构

从远古时代的象形文字开始,到秦汉时期的简册、春秋时期的帛书、唐代的雕版书、宋朝的活字印刷,一直到如今的电子书,语言信息借助书籍产生的视觉偏向,以文本不同形式的载体获得对个体以及社会的影响。麦克卢汉将媒介分类为“冷媒介”与“热媒介”:冷热媒介的分野建立于“清晰度”的辨识程度。言语、漫画等低清晰度的形式或形象属于冷媒介,需要高参与度去填补缺失信息。反之,书籍、广播等仅延伸一种感官的媒介则属于热媒介。然而如果将这种分类放置于人类发展的历史长河之中,便会发现其标准无法恒定固有。首先,就像斯科特·麦克劳德(Scott McCloud)在《理解漫画》一书中所阐述的关于读者利用“知觉封闭”进行漫画故事的推进与阅读那样,绘本作为书籍的一个分类却并不完全属于热媒介的范畴。即使麦克卢汉所谓的感官参与并不包括思想,但不可否认的是,诸如绘本这类主要依靠主观图像形成叙事的书籍媒介,无论是形象的抽象性还是翻页间的视觉信息补充都业已冲破了热媒介的樊篱。其次,由于同一媒介面对不同的使用者所调动的感知系统不尽相同,因此在信息处理的过程中感官的运用存在着个性化差异。而绘本多元昳丽的信息输出样式一定程度上又延伸出了多种感知方式,3D打印触摸绘本、认知发声绘本、立体绘本等便是其例。再次,绘本介于冷热媒介之间很难对其进行固定的界定。比如将故事串联在横向空间之中作为绘本基础媒介的纸张属于热媒介,而浮于纸面在读者翻页之间行就故事时间构成的抽象图像则属于冷媒介。最匪夷所思的则是绘本中的文字语言,美国图像学家米歇尔(W.J.T.Mitchell)就认为“语言形象也涉及全部感官”[12]。文字杂糅着语言形式的不断内爆以及印刷技术的革新发展,在言语与印刷的冷热之间产生了无限的包容与再创造,使得人们仿佛很难对其进行单一的冷热划分,就如美国人类学学者卡罗尔·R.恩贝尔(Carol R.Ember)和梅尔文·恩贝尔(Melvin Ember)在《文化人类学》中所言:“在描述一种文化时,很重要的一点是理解这种描述所属的特定时期。”[13]事实上,在漫长的时代变迁过程中,媒介的冷热标准甚至是定义皆会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发生流动性改变。较之一贯的界定,如何运用动态的视角对媒介意义的建构进行辩证的观察与思考则显得更为重要。

美国加州大学道格拉斯·凯尔纳(Douglas Kellner)教授认为:“媒体的故事和图像提供了象征、神话和资源等,它们参与形成某种今天世界上许多地方的多数人所共享的文化。”[14]跻身于当今多元媒介不断拓殖的环境之中,大众思想需要行走于媒介建构的意义之上。然而当我们探讨媒介与媒介、媒介与个体、媒介与社会的关系时却不难发现它们是以非线性的方式进行呈现的——所有这些关系以及媒介的影响都在彼此作用之间得以存在并形成意义。印刷不会使纸面上叙事的图像过热,图像对照的文字也不会使绘本这种书籍载体更冷。作为文化、娱乐与教育的媒介,绘本的媒介复合体质使冷热媒介的功能与作用在其图像文本的载体中相互渗透,并形成一种多层次的公共文化艺术综合体。放眼四海,各类数字媒介的藝术实践与探索俯拾即是。在求索技术移易的过程中,绘本媒介的文化趋近与技术创新的互文既不应囿于传统印刷的文本形式,亦不宜脱离图像叙事约略范型中的隽语表达。基于克里斯·安德森(Chris Anderson)提出的“长尾理论”,就中观层面而言冷,媒介可能涵盖更大范围内人类表达与接收信息的需求,这些需求在热媒介的充斥中愈渐凸显。因此绘本作为传统意义上包容性较强的冷媒介,需要在时代的显豁图形间进行结构形式的权变与文化内核的赓续。冷热之间传递的是对图像叙事既定轨迹的延展而非固守,是个体的艺术表达与社会的生活情景之间的创意性啮合,是对媒介意义的建构而非定义。

四、结语

媒介广泛存在于大众生活之中,理解媒介对个体与社会的作用关系,把握诸如绘本等传统媒介在数字时代的嵌入方式。面对媒介饱和的环境态势,如何基于非线性原理以动态的视角在重温纸质媒介亲和质感与文化底蕴的同时,着眼于个体与社会的经纬来组织技术与文化、转型与传承、跨界与融合;如何根据媒介现象学恰如其分地理解和运用新旧媒介的相互作用,以回应技术的革新;如何在广义的社会科学领域的媒介实践中书写图像叙事的文本解读,以使传统纸质媒介之上的图像叙事摆脱“媒介中心主义”;如何更好地站立于新的媒介秩序的暴风之中,继续根植对个体以及社会的关怀……这将成为“数字一代”的在场思考。

参考文献:

[1]詹金斯.融合文化:新媒体和旧媒体的冲突地带[M].杜永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34.

[2]安德森.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M].吴叡人,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13.

[3]闫婧.曼纽尔·卡斯特“流动的空间”思想研究[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学林出版社,2019:31.

[4]麦克卢汉.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M].何道宽,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9:18.

[5]河合隼雄,松居直,柳田邦男.绘本之力[M].朱自强,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11:9.

[6]贡布里希.艺术与错觉——图画再现的心理学研究[M].杨成凯,李本正,范景中,译.南宁:广西美术出版社,2012:257.

[7]库尔德利.媒介、社会与世界:社会理论与数字媒介实践[M].何道宽,译.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20.

[8]卡斯特.传播力[M].汤景泰,星辰,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8:31.

[9]热奈特.叙事话语 新叙事话语[M].王文融,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186.

[10]梯利.西方哲学史[M].贾辰阳,解本远,译.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13:397.

[11]丹纳.艺术哲学[M].傅雷,译.南京: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8:25.

[12]米歇尔.图像学:形象、文本、意识形态[M].陈永国,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20:11.

[13]卡罗尔·R,恩贝尔,梅尔文·恩贝尔.文化人类学[M].王晴锋,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21:43.

[14]凱尔纳.媒体文化[M].丁宁,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9.

作者简介:朱蘅初,南京艺术学院传媒学院2022级博士研究生,南京特殊教育师范学院美术与设计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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