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塑指间有乾坤

纳森

常闻“世界面食在中国，中国面食在山西”的说法，但真切感受到面食文化的博大精深，是在到达山西之后。这种传承了两千多年的食物，在山西人的不断推陈出新中，已经达到一千多种。擀、削、拨、抿、擦、压、搓、漏、拉等多种手法，蒸、炸、煮、煎、烤等诸般方式，让山西面食百般变化，呈现出千般模样，颠覆了中国其他地域的人们对面食的既有认知。

在很多人心中，面食朴实无华，难登大雅之堂。但老子有言：“万物之始，大道至简，衍化至繁。”在山西，看似简单的一碗面中，却蕴含着中国哲学中“道”的精髓。淳朴的山西人用一片真心敬仰脚下这片土地，然后秉持“大道至简”的哲思，将“面”做出了花样，颇有“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奇妙。在岚县，这座位于山西中部的城市，人们亦是在“大道至简”的行事方式中，用面塑寄托着他们对美好生活的祈盼。

从面粉到变化万千的面塑，需要揉面、塑形、蒸制等多个步骤，每一项都不简单，每一步都极其讲究。儿时的袁建花便对面塑產生了浓厚的兴趣，那个年代，白面稀缺，过年时才有三四斤。她只能去地里挖来红胶泥，用开水泡过之后，或搓或盘地按照面塑工艺来练手。十几岁时，袁建花的面塑已经做得初具模样，街坊邻里制作面塑的队伍里总少不了她的身影。再后来，传统的吉祥花果和动物面塑，对袁建花来讲早已游刃有余。在其一双巧手之间，一个小面团可以变化出很多种姿态。

2010年，一件集传统与创新于一体的面塑作品《百鸟朝凤》，不仅让袁建花获得了吕梁首届年俗文化节· 民间艺术作品展金奖，也让她的名字开始与“面塑非遗传承人”挂上钩。不管是继承传统还是面塑创新，袁建花都是一边摸索，一边前进。传统的捏、剪、割、搓、拼、挤、夹、压、盘、叠等工艺靠的是一双巧手，以及身经百战积累的经验。在多年的创作之中，袁建花也在探索更多的可能性，她将原有的发面制作转变成生发面与死面结合、生面与熟面共创的模式，并在传统素色面塑造型方面打破传统工艺的边界，引入更多演绎手法，通过描边、镶嵌、填色等各种不同的工艺，创作出更为形式多样的面塑作品。通过多年的努力，袁建花的面塑逐渐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以传统素样为底，用多样的色彩传神。就在采访的间隙，原本工桌上几只素面的小鸟，在点滴画笔描绘之后，翩跹的翅膀一下子就活灵活现起来。

2014年，岚县面塑被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起源于传统手工塑制面食面点的岚县面塑，体现了传统农耕文化中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希冀与向往，在岚县所有的节庆活动中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在袁建花的记忆中，对于当地人来讲，逢年过节、重要的日子里总少不了面塑，“满月时要捏老虎，ᄀ意为虎虎生风；结婚出嫁时要捏面娃娃，ᄀ意为早生贵子；过寿时送面塑鱼，ᄀ意为年年有余……”一年四季中的岁时节令，面塑承载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愿景，“正月二十五，填仓节，蒸黄米糕，燃灯礼佛，ᄀ意为新年五谷丰登；清明节，用白面捏成一只只燕子，ᄀ意为春回大地……”

人们用最朴素的粮食，蒸腾出对来日的美好祝愿，把对美好生活的期盼寄托在面塑里“。每年的腊月十五、十六，家家户户就开始准备制作面塑。等到腊月二十三那一天，家家户户会将枣山摆上灶台，祈求新年的丰收与美好，祈求新的一年全家平安健康，孩子们事业有成、蒸蒸日上……”枣山也叫枣山年馍，是一种较为大型的面塑贡品，通常用各种不同样式的枣馍堆叠而成，ᄀ意为兴旺，龙凤面塑盘踞其间，是当地人对来年吉祥如意、事事通顺最好的希冀。在现场，袁建花为我们展示了枣馍的制作，捏头、剪尾、压鳞，没一会儿工夫，一条条“鲤鱼”便从她那双巧手之间鱼贯而出。花卉则多用一条细面，在盘绕之间，夹制而成，红枣立于其中装点喜庆的氛围；剩余边角料还能用来做一些小动物的眼睛，再用红色画笔点睛勾勒，让鸳鸯、孔雀、凤凰等各种不同的动物变得生动形象起来。一个个ᄀ意美好的面塑，将年味拉满，将人情味聚拢。

除去新年，岚县每年农历二月十九的“供会”也是一年里少有的热闹时刻。这一天，家家户户推磨碾面，通宵蒸馍塑花。凌晨四五点，等爆竹声落，人间烟火升，人们开始争先抬桌摆面塑于“白衣大士”庙前，整条北街变成一条琳琅满目的面塑街，上百件面塑作品在近千米的面花河流里争奇斗艳。岚县面塑就是人们传统祈福仪式感的一部分，人们把对天地的尊敬、对生活的希冀全都寄托在这些花馍里。自古以来，山西人世代依赖着脚下这片土地生活。小麦自土地而生，经磨面、发酵、塑形，成为面塑，形态各异，想象瑰奇。正所谓米面成山，万事皆顺，在对天、地、神的祭祀中，面塑寄托着山西人对大地的敬仰、对生活的礼赞，在世代传承中，载着山西人往更幸福的未来奔去。

每年农历二月十九，岚城镇北大街有一个传统的民间庙会，叫供会，主要的活动形式就是摆供品，纪念因孝心感动上天最终得道成仙的本地民间神医仙姑——慧连。沿袭多年的活动也是当地老老小小面塑匠人一展风采的赛场，各种不同造型的面塑“你方唱罢我登场”，创造出一幅多姿的面塑画卷。

国家级非遗传承人袁建花的面塑工作室位于岚县，在这里，你不仅能看到各种工艺精湛的面塑作品，还能亲自跟着袁建花老师，体验一番做花馍的过程，从最简单的捏、挤、盘、叠开始，一步步体会面塑制作的奥秘。

7层的建筑之中收藏了三晋大地2000余件工艺美术作品，涵盖了木雕、根雕、砖雕、面塑、泥塑、剪纸、刺绣等各种不同的形式，全部作品都来自山西省国家级、省级工艺美术大师、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之手。不需远行，你便能一览山西各地非遗文化之精华与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