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生态女性主义角度评《德伯家的苔丝》

⊙李杨杨 ［兰州博文科技学院，兰州 730101］

托马斯·哈代是19 世纪末英国最重要的小说家之一，他的小说作品继承了现实主义作品的特点，又在此基础上形成了现代主义特色。《德伯家的苔丝》被认为是哈代最出色的作品，该小说出版后仅一年就得到了伦敦新闻报刊社的认可。作家基于生态女性主义的创作视角，将生态女性主义思想融入作品的创作之中。随着女性主义的发展，生态女性主义开始出现，很多学者都对哈代笔下的经典女性人物形象进行分析，产生了很多有价值的结果。

一、《德伯家的苔丝》中的生态女性主义思想

（一）女性与自然的融合

生态女性主义是将生态主义和女性主义相结合而成的一种思想，这种思想认为女性和自然之间的联系更为亲切和紧密。二者之间的联系最早可以追溯到原始社会，从原始社会开始，男性就更加偏向于改造自然，侧重其实用性，所以对于男性而言，自然是展现其男性阳刚个性的场所；对于女性而言则并非如此，女性先天有着和自然之间更为紧密的关联，例如女性同自然一样，可以孕育生命，并且在性格特点上也更加富有同情心，偏好关怀他人。女性通常可以欣赏美好的事物，并哀叹不美好的事物。上述这些就是女性比男性更加亲近自然的表现，《德伯家的苔丝》当中，就包含了很多女性和自然融合的情景。

苔丝首次登场是在家乡的联欢舞会上，这是马勒特村的一个传统，这些姑娘们手捧着柳枝、鲜花，在乡村的道路上行进着，阳光照射着她们的发丝，这些光芒不仅洒遍了她们的身体，也让她们的心灵得到了温暖。在联欢舞会上，这些姑娘们翩翩起舞，在柳枝和花朵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惹人怜爱。

但是在被亚历克侵犯之后，苔丝就变得“昼伏夜出”，白天不敢独自出门，只在夜幕降临之后，才敢来到森林里，抒发自己的忧伤，仿佛只有在这样寂静的自然环境下漫步，才能最大限度地减轻她的痛苦。其实想来，对于一个弱女子而言，单人夜行本该带来的是恐惧和不安，但是在融入了大自然后，苔丝并没有感到孤独，甚至这样的夜晚和丛林，对她来说是避风港，能够让他的心灵得到修复。

（二）工业文明与自然、男性与女性的对立

在生态女性主义者看来，西方主流文化都是从人类的角度来考虑和衡量事物，而自然始终是被征服和改造的对象，一旦文明和自然形成了二元对立，那么自然就处于被统治的地位。举例来说，苔丝劳动过的两个地方：美丽的塔布篱和荒凉的棱窟槐农场的生态环境就构成了鲜明的对照。

塔布篱牛奶厂有着优美的自然风光，也是工业文明尚未触及的角落，这个环境寄托着女性的心灵和精神，更是能够治愈人心灵的场所。苔丝在这里找到了自我，也受到了大自然的感染。而棱窟槐农场则象征着工业文明压迫下的环境。在农场上有象征工业文明的机器，在这片土地上，人们对自然任意利用、侵略，对大地没有了敬重和热爱。尤其是蒸汽脱谷机的使用，一方面让女工不得不按照机器的节奏工作，另一方面女性和自然的尊严都被践踏了，成了工业文明的奴隶。在资本主义快速发展的过程中，自然不断被破坏，同时原本亲近自然的农业生产者也脱离了自然，并且人的关系变得紧张起来，从原来的共处变为了对立。

二、从生态女性主义解读苔丝的悲剧命运

（一）苔丝独立自主及自我牺牲的精神

在男权意识的主导下，当时的英国社会对女性的歧视已经深入文化观念当中。在男权思想之下，女性的地位是从属者，并不具备独立性，而且处于社会底层，这一点在同时期其他小说家的作品中也非常常见，如莫泊桑笔下的羊脂球、弗朗索斯等女性也是这样的地位。女性作为社会中的第二性，面对男性的侵犯，只能选择承受，并没有独立的个人意志。苔丝在小说中代表了广大虔诚、善良的女性，她的生活态度是非常积极的，对于爱情也是非常忠贞，对家庭更有强烈的责任感，是一位光辉而典型的女性形象。但这样的一位女性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却受到迫害，最终也无法摆脱悲剧。而苔丝在男权社会环境下，表现出了宝贵的独立性和自我牺牲意识。在新婚之夜，苔丝向安吉尔坦白了自己的过去，而安吉尔却选择离开苔丝。之后苔丝并没有消沉，而是舍弃了“克莱太太”这个身份。即便安吉尔曾经告诉她，遇到困难时可以寻找他的父母帮助，但苔丝即便在遇到困境时，也没有接受他人的同情和帮助，这说明苔丝本身有着很强的独立意识和高度的自尊。

（二）凸显不甘凌辱与压迫的女性意识

小说的故事发生在维多利亚时期的英国，这个时代，男权思想对人们的思想意识起着主宰作用，男性是社会的主体，也象征着权力，这样的思想在社会中受到了普遍的认可，而女性自然也只能受到男性的摆布。苔丝作为一个理想化的爱与美的结合体，体现了勇于反抗、不甘凌辱的品质。

首先，资本主义的内在必然存在功利思想，而苔丝也对功利性进行了反抗。她的父母出于对家庭的考虑，一直希望苔丝能够嫁给一个有钱人，这样可以改善家庭的生活，然而苔丝对此却非常排斥和反感。她认为如果单纯是为了钱而和一个不爱的人结婚，这样的行为是愚蠢的，婚姻必须始于爱情，而感情也应当由自己来决定。亚历克对苔丝的追求，主要在物质层面，但苔丝却用实际行动拒绝了他。亚历克侵犯了苔丝之后，仍然不断地用金钱和物质诱惑苔丝，并表示为了苔丝，无论花多少钱他都心甘情愿，她也不必在乡下做粗活糊口，但苔丝都不为所动。

其次，苔丝认识到了男性主宰女性这一事实，但是她追求的是两性的平等、互爱，这样的追求实质上也是她反抗的表现。苔丝在新婚之夜将自己过去的遭遇向安吉尔全盘托出，而安吉尔非但没有给她一丁点安慰，反而是对她大加斥责，苔丝此时也从容地进行了反抗。她说她原谅了安吉尔的错误，希望能够获得安吉尔对等的宽恕，但安吉尔成长、生活于男权思想的大环境之下，非但没有正视苔丝的诉求，反而表达了自己的失望和愤怒。

最后，对于贞操观念，苔丝也勇敢地表达了质疑，反抗传统的道德理念。苔丝第一次被亚历克侵犯之后，回到家乡她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舆论压力，甚至在礼拜的过程中，人们都望着她，说三道四，指指点点。从这些人的言行中我们不难发现，对于苔丝而言，舆论环境给她带来艰难的处境。但苔丝对此并没有妥协，而是产生了对传统贞洁观念的质疑，认为失去的贞洁也是可以挽回的，生命都有着极强的恢复能力。

（三）在毁灭中自我超越

命运本就没有公平可言，从苔丝出生开始，就面临着诸多的不公。她有着贫苦的童年，在少女时期又失去了贞洁，在生活中被他人鄙夷，饱受男性的迫害。在苔丝克服了这一切，想要追求自己的爱情时，命运也没有眷顾她，她的过往让她在那样的社会中，无法和安吉尔在爱情中拥有对等的地位。苔丝忍受着她的生活，承受着生活带给她的苦难。她的家庭一次一次地遭遇危机，她也为了拯救家庭危机而一次一次地赴汤蹈火，最终置身万丈深渊，但即便这样她也无法得到梦寐以求的爱情。她为了爱奉献了自己，说明她拥有自我牺牲的美德，敢于直面恐惧。同时她又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对于如何拒绝那些狂热的、满口胡言的追求者，她懂得如何拒绝，即便她是一名柔弱的女性，判断仍然是明确的；对于她爱的人，她也敢于直截了当地表达自己的心意。

苔丝是富有魅力的，但就如同笼中的鸟儿一样，只能供人玩赏娱乐。作为一只飞鸟，她本该在天空中自由地飞翔，但实际上却只能被关在笼子里，禁锢了自由。哈代也将美丽而柔弱的苔丝和挫折坎坷的命运结合在一起。如果把她比作鸟儿，那么她一生中经历的两个男人就是猎人，都分别给她布设了捕网，她虽然短暂地从其中一个逃离脱身，但很快就进入了另一个捕网。但苔丝并不甘心如此就范，她选择了和亚历克鱼死网破，同时也对安吉尔表达了对诚挚的爱情。与之相衬托的则是安吉尔的伪善，这样更反衬出了她的坚强品格，在不断走向毁灭的过程中，完成了自我超越。

三、《德伯家的苔丝》对生态女性主义发展的贡献

（一）对摧残女性和破坏生态的批判

传统的男权社会，将男性和女性、文明和自然、情感和理智割裂开来，并形成了一对对矛盾，而生态女性主义对这些都是反对的，同时更进步的是其反对将男性置于女性之上的观念，同时也反对为了发展科技和文明就可以破坏自然生态环境的观点。生态女性主义主张这些要素之间要相互融合，和谐共生，他们认为，为了解决生态危机的现状，最重要的途径就是形成新的女性意识，并倡导任何自然的和谐统一都将传统的两性对立、文明和自然的对立以及情感和理智的对立思维模式根除出去，这样就可以在保护自然的同时，让女性得到解放。在小说《德伯家的苔丝》中，作家哈代就多次将摧残女性、破坏自然这两个方面同时进行了批判，说明他也意识到，只有将这两种行为同时予以否定和纠正，才能让工业社会中存在的问题得到根治，这其实也迎合了生态女性主义者对于这种二元对立思维模式的否定。

面对深夜的森林，苔丝并没有感受到畏惧，也没有感受到孤寂，反而灵魂因此得到了洗涤，而对工业化的社会，她持反感和逃避的态度。所以我们可以看出，作者对当时社会发展中的诸多要素，如以牺牲自然为代价发展工业化、压迫女性为代价维持男权，都持批判和否定的态度。除此之外，作者还刻意将苔丝个人境遇和自然生态环境遭到的破坏结合起来，这就对读者形成了心理暗示，引导读者也对迫害女性和破坏环境的行为同时进行反思。举例来说，苔丝被安吉尔所遗弃，来到了弗林科木岑，这里的环境由于工业的发展遭受到了严重的破坏，气候一改过去的温暖湿润，变得干燥寒冷，在下雨过后，马路也被吹得尘土飞扬；棱窟槐农场也出现了类似的表述：河流的水是浑浊的，河底遍布淤泥。这些描述都充满了对破坏自然行为的否定和惋惜，与此同时，哈代也经常将社会对苔丝的排挤与迫害与对自然生态的破坏相融合起来，暗示了读者在工业化发展的背景下，女性和自然都是受害者。

（二）女权主义的觉醒和反抗

在哈代生活的时代，男权意识在社会中占主导地位，社会各界都认为，历史的发展和前进，核心都是男性，女性的地位没有得到尊重和认可，仅仅是作为男性的附属品而存在，服务于男性制定的框架和规则。在这样的社会大环境中，不仅仅男性认为欺压女性是理所当然的，女性也大多逆来顺受，成为当时社会制度的被欺压者和牺牲品，这已然成为当时社会中人们潜移默化的思想。而苔丝却对这样的理念进行了质疑和反抗，甚至最终为此而死，说明女权主义此时已经开始觉醒。在小说开头，家里人劝告她前往认亲的时候，苔丝的态度就是漠然且冷淡的，尤其在意识到家里长辈的意思是成就这桩亲事时，苔丝更是表达了反对。而实际上，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中，一个乡下女子能够直接攀附上有钱人家，从此生活富足，衣食无忧，是非常幸福的事，但苔丝却摒弃了这样的人生道路，相比之下，她更喜欢美丽的自然环境，追求自己想要的一切，反感将自己的人生寄托在他人身上，也反感工业化农场和城市的环境。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少女时期的苔丝女权意识的觉醒仍然是无意识的。

后来苔丝对现实社会的反抗则代表了她的女权意识的性质发生了改变，她开始变得主动起来。在被亚历克强暴之后，苔丝的母亲就如同大多数女性的观点那样，希望苔丝能够以这个理由逼迫亚历克和自己结婚。然而在苔丝的意识中，这无异于用自己的身体来交换幸福，她认为婚姻是终身大事，应当是建立在爱情基础上的，不应当建立在利益上。在回到乡下之后，苔丝选择不依赖任何人，承担起一切，孩子出生后，她在麦地中喂奶；孩子夭折后，她拒绝了牧师的洗礼，选择亲自进行洗礼。结合当时的社会背景来看，私生子代表着罪恶，是不应当公开展示的，然而苔丝反抗了这样的思想。与此同时，作者还有意识地将苔丝对社会的反抗和对自然的向往融合起来，尤其说明苔丝对乡下生态环境的热爱，其目的也在于揭示女性主义的觉醒和对自然生态的热爱之间是有密切关系的，所以此时作者的生态女性主义意识已经开始生根发芽，而《德伯家的苔丝》这部作品也推动了女权主义的觉醒。

四、结语

生态女性主义者认识到了自然界与女性之间的自然联系，并且主张为了在工业化和父权社会的世界中获得生存空间，女性应当亲近自然。随着环境保护和女性自我意识的增强，生态学思想和女性主义思想得到了融合，从而形成了现代的生态女性主义。在文学中，托马斯·哈代用笔触描绘出了维多利亚时代美丽的自然景观，同时对乡村中的下层阶级，尤其是女性角色具有敏锐的观察力。纵然哈代的这部代表作，前人已经从诸多角度进行了阐释，但从生态女性主义的角度进行探索仍然有着深远的意义，从这个角度进行探索，有助于人们对《德伯家的苔丝》形成全新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