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近十年国产青春片迎来转型期,从以《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为典型的纯爱青春,逐渐走向以《嘉年华》为突出表现的残酷青春。剧中主人公不再演绎青春中跌跌撞撞的懵懂爱情,而是揭开青春男女的伤疤,从个人、社会、家庭方面阐释另类青春,涉及诸多令人震惊的刑事案件,借此展示了处于青春期的男女的无畏抵抗和意志成长。成长叙事诞生于启蒙运动时期,一般以年轻人作为主人公,展现人物的成长经历和主体意识生成过程,主要出现在文学性文本中,如小说、叙事诗、剧本等。作为探查青年群体的放大镜,转型后的国产青春片以更风格化的手法阐释青春的疼痛。青春片与犯罪片的结合成为此类残酷青春的惯用类型。从犯罪学的观点出发,青少年犯罪是指13~25岁年龄段的青少年违反治安、实施犯罪、触犯道德法律底线等不良行为。不同于一般犯罪片中血腥暴力的表現手法,青春犯罪题材更多利用场面调度和镜头语言,具有更加梦幻的表达,着重刻画实施犯罪的青少年的心理世界和影响他们的社会外力,旨在反思犯罪背后存在的深刻社会问题。基于此,文章主要探究青春片成长叙事中的梦幻表达,以供参考。
关键词:青春片;成长叙事;梦幻表达;《嘉年华》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3)18-00-03
1 青春片中成长叙事的流变
巴赫金说过:“在这类小说中,人物的形象并不是静态的统一体,而是动态的统一体。主人公本身、性格在小说中成了变数。主人公本身的变化具有情节意义。小说叙述的中心在于人在外部环境中如何进行自我构建和自我确立。”巴赫金所指的人在经历外部的磨炼中构建自我,实际可以从个体的生理意义、社会文化含义、人的主体意识这三个方面出发:一是个体生理身体的成熟,即生物学意义上的自然成长;二是社会文化规范对个体的二次塑造;三是自我主体性的生成而有意识地进行改造,并承担相应的责任[1]。
以近十年国产青春片为例,2011—2014年有《狗十三》《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青春派》《匆匆那年》《同桌的你》《被偷走的那五年》《中国合伙人》等,2015年有《左耳》《在最美的时候遇见你》《小时代4》《少年班》《栀子花开》《我的青春期》《阳光总在风雨后》等,2016年有《致青春》《谁的青春不迷茫》《七月与安生》《梦想合伙人》《泡沫之夏》等,2017年有《秘果》《青禾男高》《夏至未至》《少年巴比伦》等,2018年有《悲伤逆流成河》《后来的我们》《肆式青春》等,2019年有《少年的你》《过春天》《阳台上》《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老师好》《大约在冬季》《小小的愿望》《双生》等,2020年有《少女佳禾》《再见吧少年》《注定是你》等,2021年有《再见,少年》《盛夏未来》《八月未央》等,2022年有《老师来了》《我们的样子像极了爱情》《漫长的告白》《一周的朋友》等。
由近十年青春片发展趋势来看,早期青春片延续纯爱风格,成长叙事停留在身体自然成长带来的青春期悸动。同时,有《中国合伙人》“青春片+商战”、《青禾男高》“青春+热血”、《夏洛特烦恼》“青春+喜剧”等类型出现。
2017年,《嘉年华》的获奖掀起另类青春的浪潮,在这一阶段,主角完成身体上的自然成熟,转而进入“自我”与“世界”的冒险。此后出现的《少年的你》《过春天》等通过“青春+犯罪”模式,揭示青少年在成长过程中遇到的残酷现实,表现成长冒险旅程中的压抑和对抗。同一时期还出现了“青春+体育”模式。党的十九大提出“广泛开展全民健身活动,加速推进体育强国建设”,体育强国成为中国梦的重要组成部分。青少年群体是民族复兴的希望,在电影中被塑造成热爱体育运动的青年形象,如《五个扑水的少年》中男子高中生组建花样游泳队,并为证明自己而不懈努力的故事。
《嘉年华》之后出现的残酷青春一定程度上继承了悲剧青春的内核,全片围绕少年时期的某个悲剧性事件展开讲述,主角往往因家庭或社会产生逆反心理和悲剧性格,从而造成最终的悲剧结局。此时的主人公已完成自我意识的重构,或融入社会,能主动承担责任,或抗争失败,堕入犯罪的深渊。《少女佳禾》的男女主角在影片结尾成功完成了自我意识的重构,明白了原谅与被原谅同样困难的道理,放弃复仇和憎恨,重新面对新的生活。
青春片涵盖对生理成熟的冲动、与父母认知的对撞和对社会固有体制的不满。他们不信任身边的一切,在自己的世界里野蛮生长,也无法与自己和解,少男少女们站在成人与孩童的边界犹豫徘徊,这一过程中表现出的自我同一性危机和角色混乱尤其值得关注。主体性完成构建之时,也是主人公成长之时。
2 掩盖残酷的梦幻
青春是一场美好而短暂的梦,脱去了爱情、友情、热血奋斗的外衣后,还有隐藏在黑暗中的凝视与不可言说的创伤。青春犯罪题材多取材于社会热点话题,由于犯罪主体是青少年,所以涉及许多敏感问题。《兔子暴力》讲述了偶合家庭中的少女遇到多年未见的生母,为追求母爱,试图用与好友假绑架的方式偿还母亲欠下的大额贷款却失手错杀好友的故事,真实案件中,女儿为“救妈咪”受审长达8小时才招供的意志力令人咋舌。《少年的你》以校园暴力为主题,揭示了主角陈念与其好友在暴力中隐忍然后爆发的故事。《少女佳禾》讲述了原谅与被原谅的故事,以双主人公的共同成长为线索,展现被仇恨蒙蔽的刚烈少女如何完成自我救赎,探讨了青少年世界中的复仇与犯罪。
2.1 隐喻——镜子与我
青年无法与镜中我达成认同,他们通常厌恶镜中的自己,当自我与他者发生抗争时,便分裂出另一个“我”。“长大成人”是每个青春男女用来摆脱束缚的希冀,也承受着成长的痛苦。“国产青春电影日渐趋向于消费群体的青春经验,逆反与成长在同一叙事主体身上的兼容,令个性恣意,渴望自我表达与社会接纳成为当今青春电影的情感主调。”但长大也未必成人。在朋克、摇滚、快时尚文化的影响下,当代青年越来越具有反叛意识,这种浪潮每次都会更加汹涌地向现实翻滚而来,他们对未来充满幻想,在成长中却发现现实并非如自己想象一般,于是转向执拗的对抗,想要以微薄之力反抗固有社会体制[2]。
平静下病态的家庭关系。《兔子暴力》中主角水青的好朋友马悦悦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少女,经常拍摄商业平面广告,但她的亲生父亲不能给她提供良好的学习生活环境,甚至有些许暴力倾向。乖巧懂事的悦悦深受干爸干妈的喜爱,他们多次提出想要收养悦悦,但遭到其生父拒绝。在马悦悦的生活中,能看到现有家庭对她的压迫。在与水青、金熙等游玩后,生父联系不到马悦悦,正在杀鱼的他对着砧板上的鱼一顿乱砍,鱼肉横飞。接着马悦悦在天桥上看见父亲的身影,于是让水青妈妈放她下车,她畏畏缩缩地看着迎面走来的父亲,眼神闪躲,父亲没有说话,冷冷地看着女儿,接着便疯狂地扇自己巴掌。对她来说,如果生父同意把抚养权交给干爸干妈一家,那反而是最好的结果。马悦悦就像砧板上的鱼,只要生父不放手,她就永远得不到解脱。生父并没有伤到马悦悦一分一毫,但又无时无刻不在用刀剐着她的一分一毫,她在这静默的暴力中压抑地成长。
默默中伤的社会痛点。《嘉年华》中频繁出现了20世纪美国女星玛丽莲·梦露的巨型沙滩雕像。影片开始时,小米还只是一个在酒店打工的黑户,雕像完美无瑕,人们心中的女神保持着她最妩媚的姿态;影片中,小米被卷入儿童性侵案,梦露的雕像上被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广告纸,小米想要维护女神的纯洁,气愤地撕下广告,可社会的痕迹怎么也撕不掉;到影片结尾时的一个夜晚,施工队的工人对梦露的雕像进行破坏,电锯从巨型雕像的脚部开始切割,接着被整体移开,梦露的美不复存在。此时的小米接受了健哥卖淫的提议,身穿白裙坐在恩客的房间里,拿出莉莉姐送她的礼物,戴上那对漂亮的蓝色风车耳环,决定逃离这个地方。小米骑着电动车在路上,巨型雕像与她擦肩而过,她望着曾经完美无瑕的女神,雕像被破坏暗示着她最好年华的逝去,小米在此时完成了自我意志的成长。
固执无畏的青年形象。少女佳禾在作文里写到一头勇敢冲出围栏的倔强小牛,这头小牛企图以这种方式逃离被屠杀的命运。佳禾也是这头小牛,因为妈妈的死,原本温暖的家庭支离破碎,在她眼中,父亲不仅酗酒,还很懦弱。每当佳禾质问父亲为什么甘愿懦弱,得到的回答永远是“大人的事你不懂”。佳禾与父亲无法交流,以至于后来发现杀害母亲的凶手提前出狱时没有和父亲商讨,而是选择独自复仇。佳禾像小牛一样依靠自己的判断横冲直撞,和杀母凶手于镭近距离接触后,佳禾想象自己用剃须刀划破凶手的脖颈、亲手将凶手推下高楼……最后,佳禾决定假装溺水,当于镭救她时,佳禾起身将于镭狠狠按进水中,这头小牛一直在倔强地为母亲复仇,她不顾后果地反抗法律制度,差点将自己拉入犯罪的深渊。于镭让佳禾放弃犯罪,他深知少年犯的困境,不想要佳禾重蹈覆辙,就像教官教他的一样,“原谅与被原谅同样困难”。
被驯化的青春。曹保平导演的《狗十三》的主角李玩就是被驯化的结果。热爱物理的李玩为她的小狗取了一个名字,叫“爱因斯坦”,爱因斯坦走丢后,全家人都指责李玩的自私,大人不明白为什么一条狗值得人为它做那么大的牺牲。李玩要的是狗吗?她要的是大人为自己的过错道歉。他们找来一只相同品种的小狗,并且告诉李玩这就是爱因斯坦,李玩不接受,被父亲以暴力镇压。父亲象征着社会中父权至上的传统,他妄图以父权的逻辑将原本属于家长的错误转嫁到李玩的不懂事、没长大上。这是李玩第一次被驯化,她同意这个假冒的爱因斯坦留在家里。父亲在施暴后又表现出一副同情的样子,言语中多次暗示李玩长大了要越来越懂事,李玩默许这些暗示,她开始遵循父权的逻辑,与爱因斯坦愈发亲近。在弟弟生日宴后,家人重男轻女的本性被彻底暴露出来,当她看到原本疼爱自己的爷爷奶奶越过自己争相拥抱弟弟时,李玩好似一个局外人,姐姐堂堂知晓一切似地握住李玩的手,可见堂堂也曾经历过这一切。父权至上的家庭中没有一个孩童的成长可以幸免,包括备受宠爱的弟弟,或许他不是李玩的角色,但也会走上父亲的旧路,成为一个父权社会的施暴者。李玩对爱因斯坦充满同情,当她得知狗狗因咬了弟弟被送去了狗肉铺子时,发疯一般寻找狗狗,最终却在饭桌上吃下了一口狗肉。李玩完全被驯化了,就像爱因斯坦不能选择自己被屠宰的命运一样,李玩也屈服于被父权掌控的命运。影片中的狗狗映射着李玩的成长,一个受尽欺骗的青春,一个被社会规训的青春。
2.2 浪漫——既定环境中的情感释放
饱受压抑的少年们为了掩盖不为人知的秘密,被迫找寻自我宣泄的空间。水青的母亲第一次带水青来到自己生活的舞蹈团时讲述了当初在舞团的辉煌,镜头一转,水青妈妈穿上漂亮的演出服,坐在道具秋千上贴近水青,她是那样的耀眼,舞台上的灯光照在水青妈妈身上,仿佛掩盖了一切罪恶。实际上,缺位的这些年里,水青妈妈因为赌博欠债差点被剁掉小拇指,与黑道中人打交道毁了自己的清白。水青推开门看到那么光鲜亮丽的母亲满背的伤痕,她愣住了,“我能保护妈妈”的想法越来越强烈。水青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母亲悲惨的过去。导演用浪漫的转场讲述水青妈妈的舞蹈演员身份,这正是水青对自己妈妈的认知。在隧道的情节中,编剧嵌套了一个美好的传说,赋予了这个隧道神秘色彩。四人在进入隧道前大声说出自己的“遗愿”,并约定不能告诉第五个人。几个少女在传说的保护下讲出了内心最深处的秘密,揭示了每个人痛苦的过去。
《少年的你》中,刘北山和陈念相识后便以他的私人住处作为两人的避风港,追逃事件后,两人正式确认连带关系。在刘北山的保护下,他们互相依偎、敞开心扉,共同畅想高考后的美好生活,陈念也在这个狭小破旧的空间里变得逐渐开朗。影片此时一改阴郁沉重的前调,第一次用洒满阳光的画面暗示角色的新生[3]。
3 结语
成长叙事脱胎于小说,属于文学性概念,用在电影中则更多指文本方面的分析,因此如何将成长的文本转变为影视语言成为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青春犯罪题材的电影具有特殊性,它面向青少年,既要起到教育启蒙的作用,又要把握敏感情节的尺度,如此一来,隐喻和浪漫的表达方式便与此类题材完美嵌合。在当下青春片的成长叙事模式中,不断提出更可贵的属于青少年的逻辑建构文本,逃离了以往校园爱情的桎梏,从父权逻辑中剥离,将青春的阴暗面展示给人们,说明青春不是一场作秀,而是真实的伤痛。
参考文献:
[1] 李秀萍.新世纪国产校园电影成长叙事探究[J].电影文学,2018(11):46-48.
[2] 沈小风.略论青春电影的三种状态[J].电影文学,2007(15):8-10.
[3] 张雅晴.青春成长电影的主题表达形式研究[D].保定:河北大学,2021.
作者简介:陈郁鑫(1999—),女,陕西西安人,硕士在读,研究方向:戏剧与影视学。
基金項目:本论文为2018年度国家社科基金规划办项目“中国古代园林文学文献整理与研究之五中国古代国林文学文献综合研究”成果,项目编号:WXZD2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