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主义长篇小说《人世间》中的众生相

郑冰

《人世间》之所以受到广泛的关注，是因为作品既有现实主义的理性，同时也融合了理想主义的感性。作者采用现实主义的笔法，通过年代写作和伞状结构相结合的手法进行叙述，客观而全面地记录了过去半个多世纪以来社会普通人物的生存状态和命运浮沉，引发了读者强烈的情感共鸣。

《人世间》中有杰出的长兄周秉义，有博学的二姐周蓉，有正直的三弟周秉昆，有刚毅的父亲周志刚，为读者从安逸生活的云端打开了探向众生百态的大门。作者通过对“好人”群像的塑造，对亲情、友情和爱情的赞颂，用温暖的情感来抚慰读者。作品的字里行间都洋溢着向善向美的美好情怀，让读者沉浸在万家灯火中，在自省中不断求实。

一、《人世间》作品概述

《人世间》是由梁晓声以人与生活为主题创作的关于祖孙三代故事的现实主义长篇小说。故事的时间跨度较大，从叙事时空锁定在1969年到2016年，历经约五十年的时光，以平民子弟周秉昆的生活为主线，围绕周家两代人的生活状态展开，对知青岁月、高考、出国、下海经商、国企改革、棚户区改造等与每个人都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重大历史事件进行了全面的展示。作者的创作笔触并没有拘泥于英雄史观和伟人史观的传统框架，而是将一个个小人物的命运融入历史的长河，为读者呈现中国社会的巨大变迁、百姓生活的跌宕起伏，使读者更容易产生情感共鸣。在《人世间》一书中，作者很擅长从每一个角色中发掘善良、正直、责任与忠诚的属性。他们哪怕生活艰难，也要设身处地地为别人考虑；即使身陷囹圄，也要互相帮助、自力更生，不管社会和时代怎么改变，始终要保持向善、向上、向美的本色。《人世间》中处处体现着作者驾驭生活的能力，作品中虽没有扣人心弦、曲折离奇的情节安排，但是作者以自己的生活经验和人生阅历为基础，以平实而真实的笔触对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进行了描写，并从他们的生活中去反映出社会时代发生的巨大变化。

二、《人世间》的众生相

（一）周秉昆：有情有义、仗义担当的平民典范

周秉昆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与党员干部哥哥周秉义、教师姐姐周蓉不同，他没有读书的潜质；而且传统的中国家庭一向以长子为尊，“长兄如父”，周家也同样将更多的期望寄托在长子身上。周秉昆作为老三，理所当然地得到了留城机会，由他负责照顾瘫痪在床的母亲。早年间，周秉昆喜欢参与蔡晓光和郝冬梅的读书讨论，使他有了丰富的知识储备，对事物也有自己的独到见解，这也令他与其他留城青年明显区分开来。原本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混混沌沌地过下去，可突如其来的变革，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包括周秉昆。除了木材厂和酱油厂的工人，周秉昆还做过《大众说唱》的编辑，这也是他最理想的一份工作。后来，他与师傅一同开了一家饭店，他成为一名饭店副经理。然而，因为争夺养子周楠的监护权，周秉昆与骆士宾发生肢体冲突，两人不幸从楼上摔了下来，骆士宾重伤不治身亡，周秉昆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

回看周秉昆的经历，他是一位对理想爱情的坚守者、伦理亲情的守护者、友情道义的担当者。他因好友涂志强的去世与郑娟相识，并且受到他人委托每月都会定期给郑娟送钱。也是在这一来往的过程中，周秉昆便迷恋，甚至可以说爱上了郑娟，这种情感在周秉昆自己看来是不明所以的，因为每次见到郑娟，他都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契诃夫的《美人》。后来，周母因为周蓉的事情受到强烈打击，再次病倒在床，周秉昆便将郑娟接到家中，由郑娟肩负起照顾周母、楠楠、玥玥、失明弟弟的担子。在郑娟的悉心照顾下，周母终于恢复了正常。周志刚亦被深深打动，应允了郑娟与周秉昆的关系。周秉昆对这段爱情也是异常坚定的。事实也再次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郑娟婚后转变为贤妻良母式的“民间天使”，毫无怨言地辛勤付出，与丈夫一起面对生活中的艰难困苦。

相对于哥哥姐姐，周秉昆一生都扎根于基层，他的街坊、工友、杂志社同事也大都为基层民众，每逢节假日，这些人都会聚集在周秉昆家，分享着自己遇到的趣事，谈论着近期的遭遇。另外，周秉昆是个很讲义气的人。酱油厂的残渣事件，他愿意负责赔偿，同时也会因为朋友的事情而找别人帮忙，这种种行为都使他在朋友心中的形象更加高大。一生的乐善好施、坦坦荡荡，让周秉昆入狱后依旧有很多朋友关心他，帮助他照顾家庭。尽管周秉昆一生并未取得大的成就，但是面对生活中的苦难，他始终表现得坚强、坚韧；面对身边人的磨难，他也总是伸出援手。可以说，周秉昆的一生是厚德载物、自强不息的一生。

（二）周秉义：两袖清风、一心为民的好领导

周秉义是周家的长子，从小受到父亲的影响，外加文学熏陶，使他成长为刚正不阿、理性睿智的人。少年时的周秉义酷爱读书，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他与郝冬梅相识后，两人情投意合。他与周蓉、蔡晓光、周秉昆常常聚在家中读书。书中所蕴含的思想令他们深受启发，从而展开激烈的辩论，让几颗年轻的心热血澎湃。后来，周秉义响应国家号召，加入了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郝冬梅也被分到离他不远的地方，两个人每个星期都能见上一面。由于周秉义在兵团表现优异，上级决定调配他到部队。想到要离开郝冬梅，周秉义最终还是放弃了机会。当周秉义成为领导后，他自告奋勇到国营大厂担任党委书记，竭尽所能地挽救濒临倒闭的工厂；为了让工人可以温暖过冬，还向岳母寻求帮助，为厂里工人提供煤炭—要知道，当时的煤炭非常难买。后来，因为周秉义在党委书记的职位上作出了突出贡献，再次被调到北京担任职务。经过一段时间后，周秉义还是毅然放弃了北京的职务，选择回到哈阳市担任副市长。他主要负责城区改造、重建，他将目光聚焦到小时候生活的光字片，亲自招商引资、与人协商洽谈，最后在距光字片稍远的土地上建起了一片新区，用来安置原来的居民，期望改善他们的生活条件。起初，光字片的居民对他的这一做法并不认同，担心迁入新城区就失去了城市户口，都不愿意搬迁。于是，周秉义决定动员周秉昆一家搬迁。周秉昆虽满腹疑虑，却依言而行。成功搬入新區之后，作为带头搬迁第一户的补偿，周秉昆与妻子得到了一间宽敞的店面和较大的房子，这足以看出周秉义一心为民。

周秉义是一位有责任担当、深明大义的党员干部，他的一切都是为人民服务，体现了优秀党员的良好作风。

（三）周蓉：任性叛逆、独立精神的知识女性

周蓉是周家的二女儿，她从小就很聪明、古灵精怪，但又有些任性叛逆。因为哥哥时常邀请朋友来家中读书，她受此影响，对学习十分感兴趣，学习成绩名列前茅，考进了市重点高中。周蓉的外貌也是出类拔萃的，梁晓声笔下的周蓉美得“像被暗中传授了什么易容术似的”，短短一年就出落成“令人惊艳的美女”。周蓉的美貌和聪慧深深地打动了她的同窗蔡晓光，让他一生都未曾停止过追随的脚步。

周蓉早年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文艺女青年，她满怀热情、毫不犹豫地跑到贵州大山里，与被从北京流放的诗人冯化成结为伴侣。其实，两人之前已经有过书信来往，周蓉对这个诗人很是痴迷，她的爱情充满了幻想，她的倔强和叛逆使她做事从不考虑后果。可是，周蓉已经被情所迷，无暇顾及他人的看法和建议，她只想随心所欲地跟着感觉走，将这位她深爱的人从深山中解救出来。两人不仅走到了一起，还生下了女儿周玥。后来，父亲周志刚来探望过她，并选择了释怀、原谅她。不久之后，周蓉被“北大”录取，冯化成也重新回到北京参加工作，这对患难与共的夫妻终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可是，美好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当周蓉返回北京时，才知道冯化成是个伪君子，是沽名钓誉之徒，周蓉再也忍受不住，毅然决然地和他离婚。大学毕业之后，她并没有继续待在北京，而是去了A市的一所高校，在那里周蓉与蔡晓光重遇，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两个人终成眷属。

正当感情顺利、事业蒸蒸日上时，她托付给冬梅抚养的女儿玥玥，由于家里不同意和周秉昆收养的儿子周楠交往而选择离家出走，和北京的父亲冯化成一同前往法国。知道这件事后，周蓉决定前往法国寻找自己的女儿，这一走就是十二年，直至周玥从大学毕业后两人才重新回到中国，最重要的是，蔡晓光还在等她。

在小说的结尾，周蓉完成了她的“出书”之梦，其长篇小说《我们这代儿女》引发了强烈的社会反响。作者梁晓声将出书的故事情节安排在最后一章，也是向读者暗示《我们这代儿女》与《人世间》两部作品是一种互文性的关系，在这部现实主义长篇小说中，采用前卫的“元小说”方式实现自我指涉，也侧面反映出作者本人对这部作品的无限期许。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这代儿女》就是《人世间》的另一个名字。

（四）周志刚：深明大义、刚毅执拗的建筑工人

梁晓声笔下的周志刚可谓是从他的父亲那里得来的素材。整部小说以工人阶级为主要对象，生动地描绘了市民的人生百态。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最早的一批建筑工人，周志刚后续又主动投身于国家的“三线”建设，对一线工人的身份有着强烈的认同感和溢于言表的自豪感。

周志刚为人非常坚毅，吃苦耐劳，一直扎根于条件艰苦的贵州山区。因为日常工作任务繁重、工作强度极大，所以他很少有探亲时间。但在周志刚看来，自己是穿着“2”字号工服的工人，必须一丝不苟、尽职尽责，才能不辜负工服上的番号。在“大三线”建设中，周志刚不仅担任工人班班长，而且一直是先进劳动模范，多次获得荣誉。他说过，穿着工作服走在贵州山间一定可以搭到车，可见他心中对自己的工作洋溢着的豪迈和激情。

正是因为革命工人的这一身份，周志刚在家里说一不二，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但是，在面对女儿周蓉这件事时，周志刚选择了妥协、选择了原谅，其中的情感既有深沉的父爱，也有着无可奈何。周志刚在女儿不告而别去往贵州后，在初次见到冯化成时，面对女婿的“爸，您扇我几个耳光吧！”这句话，周志刚则说自己的手是“工人阶级的手”，“我扇你耳光，等于欺负你”。在他看来，人不能出于任何原因仗着自己有力气就动手打人，即使是弘扬正义，从此处便能体现出他的深明大义、通情达理。

当周志刚得知自己的小儿子与郑娟的关系之后，起初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若有所思。他在想，帮助自己照顾老伴儿这么久的女人是怎样的人。一个孤苦无依还带着遗腹子的女人，对自己瘫痪、痴呆的老伴儿一直尽心竭力地照顾，从未有过任何怨言，郑娟的善良让周志刚无法理解，也想不明白。周志刚提议让周秉昆带自己去见郑娟。周秉昆原以为父亲应该对这段关系持反对意见的，却没想到父亲向他表示“一定要对得起人家”。可见，周志刚这个为国家的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的人，心胸非常宽广，对自己的孩子十分包容，做事从来都是问心无愧，他既是一位传统的封建大家长，又是一位开明的好父亲。

綜上所述，作者以周家两代人作为原点，刻画出了知识分子、工人、干部等多组群像。《人世间》仍在继续，每个人物处于生活的长河中都无法做到独善其身。他们都有自己的活法，有自己所要面对的困难，有需要作出的抉择。值得感叹的是，即使面对多舛的命运，他们仍能保持善良的本色，活得干净且心安理得，从不做损人利己的事，一直勤勤恳恳、辛勤付出。

梁晓声是一位优秀的“时代记录者”，他用手中之笔将自己所处的时代勾勒出来，通过一系列故事情节与小说人物同呼吸共命运，对人物形象的刻画是有血有肉的，既不夸大，也不贬低，更多地是立足于现实主义写实作家的视角，对人物意识进行了渲染，使之更加鲜活立体，让人读后过目不忘。

《人世间》是一部将现实主义运用到极限，却又始终坚持理想的小说，它表现出了作家极强的社会责任感，也表现出了作家的怜悯之心。梁晓声用充满感情的笔触描绘出了平常人的温情与苦涩，真实地呈现出了普通民众的生存状态，在悲欢离合中抒写情怀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