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阜师范大学传媒学院/王 超 刘成新
影视史学,一门相对年轻的学科理论,是在现代科学技术和历史学本身发展的共同作用下产生的,不仅在历史方法、理论等方面进行了创新,还对影视理论的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Historiophoty(影视史学)”一词,最初由海登·怀特于20 世纪80 年代在《书写史学与影视史学》一文中创造,他认为影像不仅可以作为史料,更可以成为一种工具或者是介质。
在传入我国时,台湾中兴大学周樑锴先生将该词译为“影视史学”,他认为,影视史学并不是完全地展示历史,也不是要取代书写历史,而是在历史现象的呈现上比书写等方式更加直观。复旦大学张广智教授也认可周樑锴先生对影视史学名称、概念的翻译和界定,认为动态的影像和静态的图片、图画都可以囊括在影视史学中。此后,越来越多的学者进入此领域,诸如《影视史学》《电影史:理论与实践重构中国电影史学》等学术作品的出现,此外,北京师范大学也于2010年设立了历史文化影像实验室,这都昭示着对影视史学研究的不断加深。在电视节目的发展与探索中,历史题材并不陌生,如何能将历史转化为影像是关键,不断探索新的影像和历史的表达方式。
《国家宝藏》目前共分为四季,分别为《国家宝藏第一季》《国家宝藏第二季》《国家宝藏第三季》《国家宝藏·展演季》,每一季、每一集的播出时间不同、内容不同,但在形式上有相似之处,每一集都有独立的主人公构成内容的主体。
按照海登·怀特的观点:“任何历史作品不论是视觉或书写的,都无法将有意陈述的事件或场景,完完整整的或者将其中的一大半传真出来;甚至于连历史上任何小事件也无法全盘重现。每件书写的和影视的历史作品都一样,必须经过浓缩、移位、象征修饰的过程。”①挑选国宝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博物馆汇集了数万件展品的长清单。为了在不同层次上挑选合适的代表中国传统文化的文物,项目组深入研究了每一件物品,反复挑选,甚至最终挑选了一些一开始没有出现在挑选名单上的物品,都具有较高的审美价值、历史价值以及人文价值。
此外,国宝中展出的所有文物背后都有一个故事。可以说,该节目不仅体现了中国五千年来的传统文化和历史文明,而且从艺术和人文的层面进行了全面的展示。例如,第一个节目中展示了故宫博物院乾隆年间制作的被称为“瓷器之母”的大型釉面花瓶。这件看似华丽的花瓶实际上是中国瓷器技术巅峰时期——乾隆时期最好的陶瓷工艺和主题的集合体。藏在河南博物馆的贾胡骨笛看起来并不奇怪,但它实际上是中国考古学发现的最古老的乐器,甚至是世界上最早的吹奏乐器。它的发现是中国音乐文化九千年文明的最直接证据。辽宁省博物馆收藏的唐代卷轴——王羲之《万岁通天帖》是一本抄本,但抄本却也十分精美,从中可以看出魏晋南北朝书法风格的传承关系。而《越王勾践剑》《杜虎符》等器物,展示了战国历史,涉及政治、军事、法律等诸多内容,历史学术价值极为沉重。这些“国宝”都集中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和永恒的民族精神。
表1 《国家宝藏》合作单位
图1 文物展示——玉琮(图片来源于央视网)
图2 “青铜仙鹤前世传奇”剧照(图片来源于优酷视频)
按照海登·怀特的观点:“其实,任何历史作品不论是视觉或书写的,都无法将有意陈述的事件或场景,完完整整的或者其中的一大半传真出来;甚至于连历史上任何小事件也无法全盘重现。每件书写的和影视的历史作品都一样,必须经过浓缩、移位、象征、修饰的过程。”②传统文化符号作为文化记忆的载体,为人们的文化记忆向身份意识的转变奠定了基础,这一决定的每一步都是人们文化记忆的革命和价值观的确立。历史是人们理解历史、熟悉自然和接受自己灵魂的流行方式,它形成了一种广泛传播于人类社会的文化原型,这种文化将基因转化为讲故事。文化记忆的共鸣在很大程度上是基于对人类心理普遍接受这一有趣的因素。
对于不了解文物的观众来说,《国家宝藏》不仅邀请明星嘉宾在语境中表演,还邀请故宫博物院、上海博物院、南京博物院等博物馆的馆长组成“点评团”。同时,还邀请北京大学古生物学系师生担任长期顾问,从专业、科学的角度解读文物,使内容更加准确。在节目中,专家从专业的角度解读作品,使节目更具文化性。文化客体作为传统文化的集中表现,应该从文化的角度来看待。但历史的结果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触及的。它需要一个又一个活着的人的参与。因此,专家“点评团”是一个与古今历史联系在一起的活生生的个体。以它们为表达对象,结合普通人、事件和历史文化来解读文物背后的人性,是一种恰当的选择。
既然影视史学兼顾了影视学与历史学的诸多特点,那必然也面临着一个司空见惯的问题,也就是真实性的问题。对于影视学来讲,从乔托·卡努杜正式提出电影作为所谓的“第七艺术”开始,它在诸多人心中便踏入了艺术的行列,在电影之后出现的电视,也跟电影有异曲同工之妙,和艺术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在进行艺术加工时,是否会出现为了更好地进行表达,从而对事实的真相进行修改甚至重构?这是在影视史上一个曾有争论的问题。对于历史学来讲,对历史的某些结论可能需要大胆的想象,但所有的想象并非天马行空,历史是真实存在过的时空,并不允许脱离实际的空谈,也不允许对历史的架空。
对于真实性的问题,在影视史上出现了一些被广泛认同的观点。新纪录电影认为,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人们无法在事件发生现场进行观看,也就是允许对电影进行一定意义上的重构。海登·怀特也认为,在影视的虚构性问题上,适当的虚构对真实的历史并不会产生太大影响,不一定要执拗于历史的完全真实。那么就此看来,对于类似《国家宝藏》等作品,并不一定要保证演员和主持人所说的每一句台词、每一个字、每一个动作都要完全符合历史,只要其大意,乃至只要其事情的宏观走向和最终结果与历史事实没有偏差,就是所谓真实的。在《国家宝藏第三季》第二期,在展示秦始皇陵时,该节目向大家展示了来自秦始皇陵的一件出土文物——青铜仙鹤,对于此文物的舞台故事演绎,由富大龙先生主演,在该故事中,富大龙饰演秦统一六国前的秦王嬴政,嬴政由于年少时在赵国做人质,和同为质子的燕国太子丹在少年时交情颇好。然而后来二人境遇变化,一个成为了秦王,一个仍为质子,二人关系是否仍好,目前并未可知。而在该节目中,嬴政对待太子丹的态度却十分热情,直到被冷脸相待以后才改变了自己的态度。最后,在对“青铜仙鹤”的前世今生中,也借这一器物,表达了嬴政统一六国的决心:“孤是秦国的鹤。你道是怎样一只鹤?它是我大秦锐士饮血的秦剑铸成的!内仗金器,外依火精,五行之中,霸占金与火,便注定,我大秦必将立于不败之地!”
《国家宝藏》既然要诉说国家历史中的文物故事,就必然离不开历史,而且要以此为根基,脱离了历史,就好比失去了源头活水,必然不能吸引观众的注意力,而想要更好地吸引观众的注意力,就需要采用一种新颖的表现方式,在此时,综艺作为当下大火的电视节目表现形式,就成为了《国家宝藏》节目形式的优先选择。总制片人吕逸涛先生认为:“就是综艺频道精益求精的电视匠人们借助‘国家舞台’的平台优势,凭借多年以来团队磨合练就的一流实力,致力于开掘节目深厚的人文意蕴和文化品格,于人民群众之中寻找源头活水,和社会热点相契合,与观众的情感相融合,做到集思想性、艺术性、观赏性于一体的大视角出发、大情怀展现。在体现时代特色的同时,坚持履行国家级媒体的职责使命,讲中国故事、扬中国精神、传中国文化。”③
《国家宝藏》通过在浩瀚的历史档案中深入挖掘国宝在历史上的前世故事,以深厚的文化底蕴、宏大的作家背景、博学多闻的明星故事,或厚重、或华丽、或巧妙的戏剧演绎方式,运用或深情、或诙谐,或慷慨,或耳语式,以多样的方式呈现国宝的前世,诠释中国文化的基因密码。所挑选的文物以一种新的形式出现,很好地适应了新媒体时代观众的欣赏方式和审美心理。这是至关重要的。电视作为一种视听媒体,近年来受到互联网和新移动媒体的强烈影响,但其传播力量和地位仍然难以动摇,文化和文化内容通过电视媒体继续流行。讲好中国故事,传播中国文化,建立民族文化自信是当代传播的重要主题,我国五千多年的文明史上,每个朝代都有代代相传的文物。以电视为媒介,以博物馆为核心,以文物为载体,再现中华民族的瑰宝、优良传统和价值观,是今天中华民族不懈的追求,也使中华民族的瑰宝成功走过了几千年的光辉青春和魅力。从文物所讲述的历史故事中,观众可以感受到厚重而不张扬的民族情怀和人文精神,从而建立起真正的民族文化信心。
基于《国家宝藏》的成功实践,我们可以看到,影视史学的独特之处在于,它并不只是简简单单地对历史事件的客观陈述,而是另辟蹊径,避开也吸收了之前文字、图像等历史记录方式的特点,尝试基于一种历史事实,从另一个角度、用另一种方法,将这一事件还原在屏幕和银幕上,并且,允许对历史的虚构,透过屏幕和银幕,看到一个另类又符合史实的影像历史。在《国家宝藏》中,我们可以看到,影视史学:
第一,集图像、声音、文字于一体,有强烈的感染力。
与传统的历史学以文字为主要载体的呈现方式不同,影视史学以图片、声音、影像为主要载体,将多种载体相结合,在观看方式上比较新颖,临场感较强,观众在观看时能够不自觉地进入到作者想要表达的内容当中去,具有强烈的感染力。同时,由于这种类型的史学,是以影像为载体的,而影像的存储载体在目前来说主要为硬盘等存储介质,其体积较小、重量较轻,利于流通。此外,在5G 网络盛行的当下,网络也成为大众娱乐休闲的主要方式之一,也更加利于影视史学的传播性、接受性。
第二,不完全等同于口述历史、书写历史,并且偏向于重现历史、叙述历史。
历史资料的文字记载、口述传承是历史记载的主要方式之一,诸如《史记》等历史文献,其内容大多是相对宏观上的一种表达,在表达某一人物的无时无刻的动作和表情等微观层面时,这些方面具有明显的弊端,很难将全部细节完全记载。而在影视史学中,不单包含着台词等口述、书写历史,也借助摄影机和摄像机,将人物的表情、动作等微观因素按照时间顺序,相对完整地重现在屏幕或者银幕上。其优点之一便是不单利于展示事件的全过程,也在更利于观众对历史事件的理解。
第三,实质上是一种对历史的另一种表达形式,与其他形式并列。
影视史学相较传统史学有诸多优点,但并不是说影视史学比其他历史表达方式更加重要,在重要性方面,各种历史表达方式是等同的。
第四,与其他形式相比,更加具有直接性。
电影将每秒钟24 张图片连续播放,借助人类视觉暂留形成,在这个过程中,观众在观看时,不但有视觉上的冲击,还具有听觉乃至触觉上的冲击。在一秒钟的画面上,观众可以看到人物所处的环境、人物的动作、神态乃至于观众细节。这是一种和观众生活的现实世界具有高度相似性和真实性的影像世界,其直接性和现实性皆让文字等传统方式望尘莫及。
毫无疑问,从《国家宝藏》的实践来看,影视史学确实具有独特的优势,它兼顾影视学与历史学的双方特点,既含有历史上的真实事件与历史知识,也具有影视中诙谐、易传播、通俗易懂等特点,在当下确实可以更好地吸引观众的注意力,也容易借助互联网进行快速、大面积的传播,但是影视史学毕竟“年轻”,要走的路无疑很长,其中也会暴露自己的问题。然而,应该看到,我们也取得了类似《国家宝藏》等节目的巨大成功,虽然道路是曲折的,但是前途是光明的,从《国家宝藏》来看,影视史学是在现代科技发展下与传统历史催生的新事物,兼容了影视学、历史学、心理学等多种学科,其魅力在于影像,其根本在于历史。若脱离了影像,影视史学相对来说便不再存在,其传播力、影响力、对大众的吸引力会大打折扣;若脱离了历史,影视史学便不能成为完全意义上的影视史学,会更加注重戏剧化,成为另一个极端。影视史学是一次影视和历史的新实践,将人们固有的属于“阳春白雪”的历史变得“下里巴人”。对待影视史学这样一位“年轻人”,我们需要在一定意义上包容它的缺点,指出它的不足,让它更加健康的成长。这不仅在是一种研究历史的方法,也为影视学的进一步发展提供了一个新的角度。
注释:
①薛颖.《敦煌》:用影像诠释历史[J].中国电视,2010(8):38-42+1.
②杨文杰.影视资源在中学历史教学中的运用研究[D].山东师范大学,2015.
③杨骁/让综艺节目彰显“国家舞台”气度[N].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2017-12-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