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计划行为理论的农户全过程绿色生产认知与行为异质性研究——以浙江省台州市黄岩区为例

王丽娟，解崇斌，楼宇杰，范淼珍，赖齐贤*

(1.浙江省农业科学院，浙江 杭州 310021；2.台州市黄岩区农业农村局，浙江 台州 318020；3.浙江经贸职业技术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8)

推进农业绿色发展是加快农业现代化、促进农业可持续发展的重大举措，对保障国家食物安全、资源安全和生态安全，维系当代人福祉和保障子孙后代永续发展具有重大意义。2016年以来的连续多个中央一号文件特别强调要“推进农业绿色发展”。2017年，中办国办专门出台《关于创新体制机制推进农业绿色发展的意见》，要求“把农业绿色发展摆在生态文明建设全局的突出位置，全面建立以绿色生态为导向的制度体系，基本形成与资源环境承载力相匹配、与生产生活生态相协调的农业发展格局”。广大农户是农业生产经营活动的主体和基本决策单位，其对绿色发展的认知和行为响应直接影响农业绿色发展效果。近年来，随着农业生态文明建设的持续推进，农户绿色生产行为研究不断深入、成果日益丰富，农业绿色生产行为具有多样性，学者们分别从化肥减量施用[1]、农药减量化施用[2]、废弃物回收处置[3]、秸秆综合利用[4]、节水灌溉[5]、农田防护林生产经营[6]等不同方面的绿色生产以及各类绿色生产技术措施的采纳应用[7-9]开展农户行为研究，并发现农户的个体特征、家庭特征、认知特征和制度环境特征均不同程度地影响农户采纳绿色高质高效生产技术的决策[1-13]。总体而言，已有研究就农户单项绿色生产行为开展的研究较多、较深入，不同类型绿色生产行为之间的比较和讨论相对不足。而不同类型的绿色生产行为可能受不同因素的影响，同一因素对其的影响也可能不同，例如有学者研究发现，劳动力年龄对有机肥的使用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而对节水灌溉技术的采用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14]。因此，有必要就全过程的农户绿色生产认知和行为开展比较研究，揭示农户对不同绿色生产技术需求的紧迫性和普遍性，相关研究成果可作为技术引进或指导行业部门加大投入，开展技术攻关或创新集成的重要依据[15]。随着对农户绿色生产行为决策研究的不断深入，农户异质性导致绿色发展行为的差异性备受关注[10，12，14]，但研究结论并不完全一致，如农户研究普遍认为规模经营对农户绿色生产行为具有正向作用[7，12-13，16]，但陈雪婷等[17]研究发现，农户投入减量型生态生产行为的影响因素在小农户与种粮大户间存在差异，而技术采用型生态生产行为的影响因素在小农户与种粮大户间差异较小；此外，农户微观层面的研究结论和宏观层面的研究结论存在差异，如李文华等[18]利用省域面板数据对农业绿色全要素生产率的研究指出，农地经营规模对不同地区的农业绿色发展具有不同的作用结果，农地经营规模提高了东部地区农业绿色发展，降低了中部地区农业绿色发展，对全国和西部地区无显著影响，这都提示了全过程绿色生产行为纳入农户异质性研究的必要性和重要意义。因此，本文从全过程视角研究农户绿色生产认知和行为及其异质性，以期为政府相关部门有效引导农户参与农业绿色发展提供决策支撑。

1 研究区概况

黄岩区位于浙江省台州市中部，总面积988 km2，常住人口70.8万人，2021年地区生产总值587.5亿元。全区地势西高东低，东部属于温黄平原，西部为丘陵山地，以种植水稻、蔬菜、特色水果为主，被誉为“中国蜜橘之乡”“中国杨梅之乡”“中国枇杷之乡”“中国茭白之乡”“中国紫莳药之乡”“台州粮仓”，2021年实现农林牧渔业总产值28亿元，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达3.5万元。

黄岩区在农业绿色发展方面的改革探索较早，自2011年以来，在全省率先开展高毒农药实名购买、农资“刷脸”实名购买、废弃物包装回收处置、化肥定额施用等一系列制度改革，大力推广统防统治、绿色防控、配方施肥等减肥减药技术，积极推行稻菜轮作、稻田养鱼等生态种养模式。2018年以来，黄岩区先后被列为农业农村部首批国家农业绿色发展先行先试支撑体系建设试点县、国家农产品质量放心县、全国有机肥替代化肥示范县、全国化肥减量增效示范县、国家地理标志农产品保护工程项目实施单位等，农业绿色发展工作走在全国前列。

2 研究方法与数据来源

2.1 研究方法

本文基于计划行为理论(TPB)分析框架对农户的全过程绿色生产认知和行为进行分析。根据该理论，人的行为主要受3种主观认知变量影响：行为态度(behavioral attitude)，即个人对自己执行某项行为的结果喜爱或不喜爱程度的评估；主观规范(subject norm)，即个人在决策是否执行某项行为时感受到的社会压力，反映的是他人或团体对个人行为决策的影响；知觉行为控制(perceived behavior control)，即个体感知到执行某项行为的难易程度[19]。

根据农户经营特征开展异质性分析，重点考察经营规模对农户绿色生产认知和行为的影响，并运用卡方检验方法对规模户和小农户绿色生产认知和行为进行组间差异分析。其中，规模户的认定按照黄岩区区级标准，即种植业产地区域范围明确、相对集中，并且粮油作物3.3 hm2以上，露地蔬菜1.3 hm2以上，设施蔬菜0.7 hm2以上，果园2.0 hm2以上，毛竹笋2.0 hm2以上，茶叶2.0 hm2以上，中药材1.0 hm2以上，食用花卉0.7 hm2以上，食用菌1万袋以上。

2.2 数据来源

采用问卷调查法，以黄岩区农业种植户为调查对象，围绕农户绿色生产行为态度、主观规范、行为知觉控制、行为实施以及农户经营特征等设计调查问卷。结合黄岩推进农业绿色发展工作实际，该区域农户作为主体参与的绿色发展措施主要有化肥减量施用、农药减量施用、废弃物回收以及秸秆综合利用等4个方面。共回收问卷217份，剔除关键信息遗漏及无效问卷，共获得有效样本187份，有效率为86.2%。在样本农户中，小农户和规模户分别有105个和82个，占样本量的56.1%和43.9%。

3 农户绿色生产认知与行为总体特征

3.1 行为态度

行为态度是指个人对该项行为所抱持的正面或负面的感觉，即是由个人对此特定行为的评价经过概念化之后所形成的态度。当农户对绿色生产措施评价是正面的，则将产生积极的行为态度，而消极的行为评价会产生消极的行为态度。农户对农药减施的认同率最高，达73.8%，对废弃物回收处理、化肥减施和秸秆综合利用的认同率分别为70.1%、69.5%和57.2%。

3.2 主观规范

主观规范是指个人对于是否采取某项特定行为所感受到的社会压力，农户绿色生产的主观规范主要来自政府部门对农业绿色生产的宣传引导，有171个农户表示知晓政府部门正在推进农业绿色发展工作，知晓率达91.4%。

3.3 知觉行为控制

知觉行为控制是个体感知自身在执行某特定行为时的难易程度和可控能力。理论上讲，政府补贴能够降低农户开展绿色生产的成本，技术培训能够提高农户绿色生产能力，增强其知觉行为控制。有159个农户表示知道政府有绿色生产扶持政策，占85.0%。有126个农户接受过相关技术培训，占67.4%，其中，分别有53.5%、50.8%和37.0%的农户接受过化肥减施技术、农药减施技术和秸秆综合利用技术；同时又有75个农户表示缺乏绿色生产相关技术指导，占40.1%。

3.4 行为实施

在各项绿色生产措施中，农药和化肥减施措施实施率均高达97.9%，其次是秸秆综合利用和废弃物回收，分别为84.5%和74.3%。在农药减施技术措施中，轮换用药、添加喷雾助剂等科学用药措施应用率最高，达51.3%；其次分别是翻耕灌晒、害虫诱捕、隔离设施等物理防治措施，种花留草、诱虫植物等生态调控措施，生物天敌、生物农药等生物防治措施，稻渔共生、轮作套作等农业防治措施，统防统治措施，使用无人机、风送式喷雾机等先进高效防治机械(表1)。在农户采用的众多化肥减施技术措施中，施用农家肥措施的应用率最高，达70.6%；其次分别是种植绿肥，施用商品有机肥、有机无机配方肥、缓控释配方肥等新型肥料，秸秆粉碎、堆腐或覆盖后还田，机械深施、种肥同播、侧深施肥、水肥一体等高效施肥技术。对农作物秸秆开展综合利用的农户占84.5%，有74.3%的农户用于果园覆盖，有31.0%的农户用于喂养牲畜。对废弃物进行回收处置主要包含两个方面，一是对农药瓶(袋)等废弃包装物的回收处置，有66.3%的农户开展了农药瓶(袋)回收；二是对废旧农膜的回收处置，有46.0%的农户回收废弃农膜用于换钱或换新膜。

表1 样本农户农业绿色发展技术(措施)应用率

以上结果表明，在绿色生产认知方面，黄岩区农户的行为态度、知觉行为控制还有一定的提升空间，特别是农户对秸秆综合利用的认识不足，参加绿色生产技术各项培训的比例还比较低。此外，还存在着认知因素之间匹配错位的问题，各类绿色生产的技术培训率均低于农户认同率，如农户对农药减施的认同率最高，达73.8%，但接受过农药减施技术培训的农户仅为50.8%，表明有较大一部分农户虽有从事绿色生产的意愿但缺乏技术方面的支持。黄岩区农户绿色生产行为虽然较为普遍且类型多样，但仍然以施用农家肥、轮换用药等传统绿色生产技术居多，农业绿色生产的先进技术、新型投入品的应用率还不高，此外，废弃物回收和秸秆综合利用等方面还有较大提升空间。

4 农户绿色生产认知与行为异质性

4.1 绿色生产认知异质性

行为态度上，规模户对于绿色生产各个方面的认同度均高于小农户(表2)，特别是在秸秆综合利用和废弃物回收方面表现更为明显，规模经营户对秸秆综合利用和废弃物回收的认同率分别比小农户高15.4和7.7百分点。主观规范上，规模户对于政府部门正在推进农业绿色发展的知晓率(87.8%)略低于小农户(94.3%)。知觉行为控制上，规模户中了解扶持政策和接受过绿色生产技术培训的农户比例明显高于小农户，特别是接受过农药减施技术和秸秆综合利用技术培训的农户比例比小农户高出近20百分点；但规模户仍然感觉到绿色生产技术能力不足，有一半的规模户表示缺乏绿色生产技术指导，比小农户近20百分点。

表2 小农户与规模户的绿色生产认知组间差异与检验

用卡方检验法对小农户与规模户的认知差异进行分析的结果表明，在95%的置信水平下，农户对秸秆综合利用的行为态度、对绿色生产扶持政策的了解、农药减施技术和秸秆综合利用技术的培训以及对自身绿色生产技术能力的评价等方面的认知特征在小农户和规模户之间总体上存在差异，而在对化肥农药减施的行为态度、绿色生产的主观规范和化肥减施技术培训等方面差异不明显(表2)。

4.2 绿色生产行为异质性

落实到绿色生产行为上，在化肥、农药减量施用方面，规模户与小农户基本上都采取了减施措施，但两类主体绿色生产技术选择的行为差异较大(表3)，主要表现在：一是小农户更多采用传统的化肥减施技术措施如使用农家肥部分替代化肥，应用率高达72.4%，而规模户农家肥施用比率低于小农户，但在其他化肥减施技术的应用率明显高于小农户，特别是种植绿肥的比率高达72.0%，机械深施、种肥同播、侧深施肥、水肥一体等高效施肥技术应用率也达43.9%，分别比小农户高出近6成；二是小农户农药减施采用最多的是稻渔共生、轮作套作等农业防治技术，应用率为48.6%，而规模户这一技术应用率仅为20.7%，不足小农户应用率的一半，但是，规模户其他农药减施技术的应用率高于小农户，特别是科学用药、物理防治技术应用率分别达到65.9%和61.0%，比小农户高出6成左右，同时，规模户使用先进高效防治机械的比例也有14.6%，近2倍于小农户；三是相比于小农户，规模户采用的减施技术措施更多样，平均每户采用的化肥、农药减施技术措施分别为3.0项、3.2项，而小农户分别为2.4项、2.5项。

表3 小农户与规模户的绿色生产行为组间差异与检验

此外，在废弃物回收方面，规模户较之于小农户有更好的表现，开展农药瓶、农膜回收率的比例分别为72.0%、61.0%，比小农户高出10.1和26.7百分点；在秸秆综合利用方面，两类主体秸秆用于果园覆盖的比率接近，但规模户秸秆用于喂养牲畜的比例明显低于小农户，约为小农户的一半(表3)。

用卡方检验法对小农户与规模户的行为差异进行分析的结果表明，小农户和规模户在种植绿肥、高效施肥、科学用药、物理防治、农业防治、农膜回收和秸秆喂养牲畜等技术措施采用方面的行为特征总体上存在显著差异，特别是种植绿肥、科学用药、农业防治、农膜回收等方面的差异达到了极显著水平。而两类主体在施用农家肥、施用新型肥料、秸秆还田、生态调控、生物防治、统防统治、使用先进高效防治机械和秸秆果园覆盖等方面差异不明显(表3)。

5 结论与讨论

5.1 结论

在绿色生产认知方面，农户对各类绿色生产措施认同率由高到低分别是农药减施、废弃物回收、化肥减施和秸秆综合利用。农户的行为态度、知觉行为控制还有较大的提升空间，特别是农户对秸秆综合利用的认识不足，绿色生产技术普及率还比较低，同时还存在着，农户技术能力不能匹配其绿色生产意愿的问题。农户绿色生产行为虽然较为普遍且类型多样，但绿色生产的先进技术、新型投入品的应用率还不高，废弃物回收和秸秆综合利用等方面推进不足。从农户异质性来看，规模户和小农户两类主体对绿色生产的主观认知程度不一，小农户相比于规模户而言，对秸秆综合利用认同度不高、对绿色生产的政府激励政策不明、参加绿色生产技术培训的机会不多，进而导致小农户与规模户绿色生产行为表现不同，小农户更多地采用传统的绿色生产技术措施，总体而言规模户绿色生产行为水平总体上高于小农户。

5.2 讨论

农户对不同类型的绿色生产措施具有不同的认知水平，可能的原因在于农户认知取决于其在生产实践中直观感受到的实施效果，农药减施有助于农产品质量安全，废弃物回收能够改善农村环境，化肥减施能够缓解土壤板结，而秸秆综合利用特别是秸秆还田的弊端近年来开始显现，比如调查中有部分农户认为，秸秆还田使农田病虫害逐年加重。绿色生产从认知到行为的实施则取决于农户的技术可得性和技术应用的投入产出效应。由于政府财力有限，农业绿色生产往往采取“抓大放小”的思路，小农户接受技术培训的机会和资源较少，加上小农户自身的学习动力、能力等普遍较弱，导致小农户绿色生产技术可得性不足。在技术应用的投入产出方面，规模户和小农户的经营目标、资源条件不同也导致了其绿色生产技术选择的差异性。小农户多采取多元化复合经营策略以实现资源集约利用和满足自身消费需求[17]，同时还拥有丰富的农家肥资源，导致其更多地采用施用农家肥、轮作套种、种养结合、秸秆喂养牲畜等传统方式来实现绿色生产。规模户则更多地从经营效益最大化的角度来选择绿色生产技术措施，如较多地采用种植绿肥技术，一方面是规模户由于冬季种植效益较低，土地往往闲置，另一方面是能够享受到“免费使用绿肥种子的基础上再分别每hm2给予1 200元种植补助”的补贴政策，而绿肥种植需要的额外投入极少，能够实现收支平衡。同时，规模效应在农业绿色生产也发挥较大的作用，如当地政府对农药瓶(袋)回收补贴是每个0.1～0.5元，规模户由于农药用量大，回收农药瓶(袋)能够抵消成本并带来一定的收益而较多地选择回收，而小农户则认为“太麻烦”“没地方储存”，往往选择直接丢弃。此外，当地制定的补助政策很多都要求具有一定的生产规模，如“对利用冬闲田(园)，耕地连片规范种植绿肥6.7 hm2以上、果园套种绿肥2.0 hm2以上的”“对利用茭白秸秆、甘蔗秸秆进行果园覆盖连片6.7 hm2以上且每667 m2果园覆盖量不少于2 t的”给予补贴，种植面积达到标准的规模户可以直接享受这一补贴，而小农户则需要组织起来达到规模标准才能享受补贴政策，这在一定程度上也抑制了小农户的技术采用。

基于以上结论和推论，提出推进黄岩区农业绿色发展的对策建议主要有：1)持续扩大农业绿色发展宣传教育，丰富宣传手段，完善宣传内容，提升农户对绿色发展各项工作的认同度，同时要加强绿色发展激励政策的宣传，把现有的政策用好、用足；2)选树示范样板，构建全域、全产业、全环节绿色生产示范体系，力争做到绿色生产示范户、示范基地等村域全覆盖；3)加强绿色生产技术培训，提高与农户认知的匹配度，满足农户绿色发展需求；4)进一步鼓励土地流转，制定提高农户土地出租年限的激励政策，充分调动规模经营户绿色生产投入的积极性；5)充分发挥规模户绿色生产的带动作用和农民专业合作社、村级集体组织等在绿色生产中的组织作用，借助社会化服务专业力量，积极推动新型绿色生产技术措施向小农户的延伸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