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芳
(石河子大学 文学艺术学院,新疆 石河子 832000)
新疆的达斡尔族和锡伯族分别于1763 年和1764 年迁徙至新疆,同治年间,大部分达斡尔族人迁至塔城,锡伯族则在抵达伊犁后迁移到了察布查尔地区,二者与新疆本地的汉族、哈萨克族、维吾尔族、蒙古族、俄罗斯族等各族人民一起生活,在生活方式、语言习俗、音乐文化等方面相互影响,同时也保持了本民族的文化传统,在和其他民族的优秀文化相互融合的同时也创造出了独具特色的文化艺术形式。从两个民族在新疆的音乐文化保留和发展情况看,其大致属于文化适应中的融合策略。文化适应是指由个体构成的不同文化群体间由于持续而直接的文化接触,从而导致个体或群体在文化模式上变化的现象。文化适应研究的奠基人之一、加拿大著名跨文化心理学家约翰·贝理在1980 年提出了移民群体的四个文化适应策略范式:融合、同化、分离、边缘化。其中的融合是指文化适应中的个体既重视保持传统文化,也注重与其他群体进行日常交往。本文从语言、民间歌曲、歌舞音乐、民间乐器四方面来研究其音乐文化融合和保留的情况。
达斡尔族和锡伯族同属于一个语系——阿尔泰语系,锡伯族属满-通古斯语族,达斡尔族属蒙古语族。
锡伯族的祖先原居住在内蒙古呼和浩特海拉尔东南扎兰陀罗河流域。历史上的锡伯族使用过鲜卑语、蒙古语和满语。清朝时期,使用满语、满文的少数民族逐渐使用汉语、汉文,迁至新疆伊犁地区的锡伯族将满语、满文完整地传承了下来,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了本民族的语言和文字——即现代锡伯语和锡伯文。如今东北地区的锡伯族完全使用汉语和汉字,在新疆察布查尔锡伯族自治县、霍城、巩留、塔城等地的锡伯族仍保持着本民族的语言和文字。现代新疆锡伯语是融合了察布查尔方言逐渐发展起来的。
达斡尔族无文字,清朝以来通用满文和汉文,现在通用汉文,部分人使用居住地区通用的民族文字,如新疆塔城地区的达斡尔人常用哈萨克文。目前新疆的达斡尔族主要居住在新疆塔城阿西尔达斡尔族民族乡。在新疆塔城居住的这些达斡尔族人民受到与他们长期居住在一起的哈萨克族的影响,从语言到音乐等方面都产生了一定的变化。
从以上锡伯族和达斡尔族对西迁新疆的语言选择可以看出,这些语言都是在新疆文化、地域长期交往过程中逐渐演变发展起来的。
锡伯族的民歌分为说唱音乐和戏曲音乐。民歌翻译成锡伯语是“伊尔根乌春”,涉及范围广,表现手法多为即兴创作,有的真实反映了劳动人民的生活场面,有的记录了西迁历史路上的艰辛,还有的歌颂了锡伯族人民自强不息、保卫祖国的坚韧精神。以下主要分析新疆锡伯族流传的民歌。
说唱音乐是针对民歌的曲调而言的。按题材一般可分为田野歌、习俗歌、叙事歌、萨满歌、儿歌和其他综合类歌曲等。叙事歌(也叫菲散布热乌春)主要是记录锡伯族1764 年西迁至新疆的历史事件的歌曲,与锡伯族人所担负的特殊历史使命有关,旋律极为精练。其中,《西迁之歌》是解放后锡伯族民间诗人关兴才先生根据多种迁徙歌整理而成的一部完整史诗;《喀什噶尔之歌》详细地记述了伊犁部分官兵平定张格尔之乱的历史过程,具有很大的史料价值;《三国之歌》则是汉族与锡伯族历史文化交流的见证。新疆锡伯族的萨满歌是锡伯族流传下来的最古老的民歌。20 世纪80 年代在新疆察布查尔县发现了手抄本《萨满歌》,属满语手抄本。锡伯族的儿歌很有意义,大多曲调简明,是教育儿童努力学习本民族文化的歌曲。也正是这种传统教育才使得西迁时只有三千余人的民族,在和其他民族经历了两百多年杂居之后仍保留了本民族的语言文字和传统艺术。
锡伯族戏曲在民间被称为“秧嘎尔牡丹”,由平调和越调两大曲牌组成,两者都属于西北风格。平调和越调出现的时间不同,但均由锡伯族人民融合了汉族小曲而成,因此被统称为“汉都春”,演奏时经常使用的乐器也是汉族乐器三弦、四胡等。平调是锡伯族将西迁以前的东北民歌以及由甘肃、青海的移民带入新疆的地方小曲融合而成的,在平调的个别曲牌中还能发现出东北民歌的风格特征。越调虽然也融入了锡伯族民歌,但是风格特征与其基本相似。汉都春最早都是用汉语演唱的,后来逐渐改用锡伯语演唱。在剧目方面,有直接将汉族传统剧目译成锡伯语的,也有新编的剧目。
关于《中国民间歌曲集成》中的达斡尔族民歌,黑龙江卷收有213 首,内蒙古卷收有80 首,新疆卷收有52 首。从数量上可以看出,达斡尔族在西迁后,民歌数量有所减少,存在流失的情况。新疆达斡尔族民歌题材和黑龙江、内蒙古达斡尔族民歌相同,包括生产劳动、历史事件、家乡亲情等社会生活各方面内容,只是新疆达斡尔族经历了战争和戍边,反映重大历史事件的歌曲相对多一些,这和民族迁徙史有关。新疆达斡尔族民间歌曲按体裁可分为扎恩达勒、达吾、雅德根依若三种。
扎恩德勒是达斡尔族传统音乐中最古老的形式,通常是在田间劳动、草地放牧、赶车骑马以及妇女采黄花和韭菜花时唱的,分为无词和有词两种。新疆达斡尔族人民通常把唱歌叫做“扎恩德勒”,大家一起唱叫做“扎恩德亚”,一个人唱叫做“扎恩德贝”。新疆的达斡尔族传统民歌大都是悲伤的调子,多表达新疆达斡尔族的悲苦命运和个人的不幸遭遇。
达吾(道)指比较古老的歌,分为劳动歌、生活歌、教诲歌、情歌等。一般来说,达吾的结构短小、旋律平稳、起伏不大,按照表演形式可分为以唱为主和边唱边舞两种形式,接近东北达斡尔族的哈库麦勒,但是新疆的达斡尔族已经不使用哈库麦勒这种形式了。
雅德根依若属于萨满歌曲,也叫萨满调。同黑龙江、内蒙古的达斡尔族一样,新疆达斡尔族也把萨满叫做雅德根,萨满在祭祀时唱的歌叫依若,也叫萨满调。依若中的大多数唱词都是萨满根据祭祀仪式中所求的神的不同以及驱邪内容的不同而即兴编唱的,由一人或数十人伴唱。
说唱音乐“乌春”在有的地方被称为“乌钦”,是一种吟咏性的民间说唱艺术体裁,多描述劳动生活、寓言故事及爱情传说等。“乌春”的演唱形式一般是说、唱相结合,有时以说为主、以唱为辅,有时以唱为主、以说为辅。在新疆50 岁以下的达斡尔族人几乎没有知道这种体裁的,曾经有人在20世纪50年代搜集到20多部用满文记录的乌春唱本,但是在“文革”期间被烧毁,因此这种体裁在新疆达斡尔族传统音乐中几乎失传。
锡伯族舞蹈可被分为两大类:古典类和贝伦类。新疆锡伯族的贝伦舞是锡伯族的自娱性舞蹈,锡伯族人西迁至新疆以后不断融合新疆蒙古族、维吾尔族、哈萨克族等民族舞蹈的动作体态。新疆伊犁察布查尔自治县的艺人在表演贝伦舞时,我们可以从中看出其下身动作保持了原锡伯族舞蹈的形态,而上身动作则含有从其他周边民族舞蹈中汲取的动作元素。
在新疆流传广泛的达斡尔族歌舞是“贝勒贝”。新疆的“贝勒贝”没有传统达斡尔族的民间歌舞音乐中的阿旱伯勒、鲁日格勒和哈库麦勒这三个固定的表演阶段,而是音乐、舞蹈、歌唱(有呼号)同时进行,是新疆达斡尔族在逢年过节或者婚礼庆典等喜庆日子里的一项必不可少的舞蹈内容。新疆“贝勒贝”在早期表演时还有三弦、萨满鼓、笛子伴奏,但是现在已经被曼陀林、冬不拉、手风琴和电子琴这些乐器所取代。新疆达斡尔族的歌舞音乐同时增加了哈萨克民族的某些音调和特殊旋律以及两个偏音“变宫”“变徴”的七声音阶运用,将其融合进本民族音乐中并成为达斡尔族音乐的组成部分。
锡伯族的乐器种类不多,传统乐器有东布尔、苇笛、默克纳等,但是至今仍在新疆地区流传使用的乐器并不多。以下对现今新疆锡伯族使用的乐器进行研究。
锡伯族的东布尔是现今流传于新疆伊犁察布查尔县的一种弹拨乐器,和哈萨克族的冬不拉、新疆蒙古族的托布秀尔有很多相似之处。东布尔在外形、制作材料和方法、音域、演奏方法等方面与冬不拉和托布秀尔十分相似。锡伯族有一首“锡伯贝伦”与哈萨克族的“黑走马”、新疆蒙古族的“萨布尔登”的基本旋律和节奏几乎相同。大多数民间东布尔艺人不能接受对东布尔乐曲的改编,加之传承方式是自学,所以现今留存的乐曲在弹唱曲调上有一定的区别,无法用于合奏,多用于贝伦舞的伴奏中。
到了20 世纪70 年代,新疆察布查尔县文工团的乐器演奏者安鹏德在东布尔的基础上研制了一种新型乐器“斐特克呐”,增大了乐器的音量,保持了东布尔的发音圆润和柔和的特点。据研制者安鹏德介绍,经过十几年的研制,斐特克呐是锡伯族有史以来第一件可以用于舞台演奏的乐器。
默克纳又被称为口弦琴,是锡伯族的一种吹奏乐器,在演奏中可以将吹、弹、揉等技法融为一体。与之十分类似的乐器在哈萨克族中被称为“阿吾兹阔布兹”,在新疆的蒙古族中被称为“特木尔呼尔”。锡伯族的默克纳只有五度音程,由于音量不大,因此只用于家庭表演中。而哈萨克和新疆蒙古族的这类乐器除了用于家庭娱乐之外,还用于民族乐队表演。
锡伯族的传统乐器还有吹奏乐器苇笛、打击乐器神鼓、摇铃,但这些都不太常用。锡伯族善于吸收和学习其他民族优秀文化的风格使之较好地吸收了其他民族乐器的特点,如二胡、四胡、三弦、碰铃、木鱼、扬琴、小提琴、曼陀林等,如今察县的乐器合奏也多由本民族乐器融合其他乐器元素而成。
目前新疆达斡尔族使用的乐器有冬不拉、曼陀林、手风琴,主要用于歌舞伴奏或者独奏。传统乐器有“华倡斯”“木库莲”“处瓦日”以及萨满鼓等,但均逐渐退出其音乐生活,而外来乐器冬不拉、手风琴、电子琴等被广泛应用于达斡尔族的各种文化活动中。2008 年,新疆塔城的一位巴尔登老人发明了一种乐器叫做“确库尔布日”,意为“弹奏琴”。老人说这里的哈萨克人有冬不拉,蒙古人有托布秀尔,但是达斡尔人没有自己的乐器,于是他就发明了这个乐器。
锡伯族的乐器受到蒙古族、哈萨克族乐器的影响,将自身的乐器进行改进,而新疆达斡尔族的乐器有些因为技法太难并没有顺利传承下去,选择直接使用其他民族的乐器用于歌舞音乐伴奏。二者中都有融合、替代的情况存在,因而属于音乐文化适应性中的融合方式。
锡伯族和达斡尔族西迁至新疆后,在音乐文化方面不仅保存和继承了本民族的传统音乐,而且融合了其他民族的音乐并创造出来新的音乐。新疆各民族的音乐文化就是在这样的交流、学习和创新中不断传承,从而为中华民族音乐文化增光添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