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建萍
沈周一生读书、吟诗、作画,优游林泉,精神自由,钟情于书画创作,无论是山水画还是花鸟画,都在表达他对隐逸生活的挚爱。沈周可谓传统文人的典范,为人谦和,孝悌好客。他曾在别人为其绘制的肖像画上题字:“人谓眼差小,又说颐太窄。我自不能知,亦不知其失。面目何足较,但恐有失德。苟且八十年,今与死隔壁。”表现了他随和静怡的性情。沈周的身上折射出典型传统文人的特质,虽一生未能“兼济天下”,但可谓“独善其身”。或许“中庸”地对待生活才是其生命的真谛,才可以生成这种对世界超然淡出的态度。
宋画的基点是写实造型,从而使其在形式造型的探索中保持一种谨严,没有完全走入笔墨构成的形式化中。明画则相反,其发展的基点源自元画。元画与宋画相比更关注形式上的笔墨美感。元人虽强调古味,但基本上是托古改制,而明人则是以复古的方式来解构传统,更加自由地走向对形式造型的探求,深入发展了中国画语言的形式,丰富了笔墨美感,从而开创出中国画的新天地。由于沈周,明代画坛才开创出真正意义上的明代画风。明四家中的文征明是其入室弟子,而唐寅、仇英也曾向他或他的学生学过画,沈周是影响甚至决定明代画风的一代大师,创始之功最大。
《虎丘十二景图之七》明·沈周 美国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藏
沈周诗、书、画俱精,其绘画题跋多为自作诗文,通过题跋体现其艺术主张和文艺思想。沈周的绘画趋向一种生活化、性情化,更有一种洒脱不羁的心态寓含其中。其山水画面貌有两个特点:一谨细,二精简。早期用笔缜密、画风细秀,称“细沈”;中晚期继承并演绎吴镇笔法,同时融黄庭坚书法笔意于笔墨语言之中,作品苍茫厚重,称“粗沈”。“细沈”以谨细见长,从一定意义上讲,“细沈”以王蒙为源头,《庐山高图》即为“细沈”的典范之作,笔法缜密细秀,气势沉雄苍郁,是他由早期小幅细笔山水向巨幛大幅转型之作。沈周极善虚实与黑白的处理,所以画面饱满却不挤迫,云的浮动与直泻潭底的飞瀑,使密实的画面有了生动的气韵,深得宋人以诗入画之妙,可见沈周习古之精深,亦可见“细沈”向“粗沈”变迁之端倪。
《庐山高图》明·沈周 纸本设色 193.8cm×98cm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中年之后,沈周继承董源、巨然、吴镇、黄公望一脉确立了“粗沈”风格。那时的沈周深受浙派率意之笔的影响,乐于作大轴广幅,以黄庭坚的行草笔意入画,大笔涂抹,中锋醇厚,笔意如折钗股,骨气映然而苍劲率意。在粗放的笔墨中更为自由地抒发个性情怀。沈周画风是在早年继承的董、巨画家基础上的改变,是对浙派画风的学习取舍,具有天真朴茂、生机焕发的特色,于平和中饱含充沛的情感。沈周重师古而不泥古,力求师法自然、托古求新,体现出由实景而来又超越实景的写意思想。如《虎丘送客图》,笔墨的融合更为浑然一体,墨色的融合也超越了前人,极大地提高了山水画的艺术表现力。沈周把创作的过程概括为“得之目,寓诸心,而形于笔墨”。
在明代绘画史上,沈周是分水岭,在他之前的画坛是浙派一统天下的局面,沈周的出现使吴门画派成为全国画家们争相效仿的对象。由于他在明代绘画风格演变史上的巨大影响,被后世尊为吴门画派的始祖。沈周之后的画派多以吴门画派为宗师,其风格流变对中国绘画的发展及审美意识走向起到很大的作用。
沈周深受传统儒学思想的影响,但却淡泊廓然。他晚年醉心禅道,焚香独坐,以禅诵为事,清心寡欲近二十年,其诗书画作品中自然流溢着无尽的禅意。通常来看,文人的隐遁大多是对所处时代现实的消极对抗,而沈周的隐遁思想则源于祖父遗训以为家法的因素。其祖父沈澄喜好逍遥自在的生活,曾经建造逍遥池馆。自从其祖开启隐逸的先例后,父亲、叔伯都将其视为家法,终生隐逸。当然,其中亦有其他不可言说的因素。所以,沈周的“隐遁”思想并非过隐居的生活,虽身居市井却向往山林,其隐逸品格是作为不入仕的逍遥仕而已。
《卧游图册之江山坐话》明·沈周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