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惠 郭滨
【摘要】转喻既是一种常见的修辞方式,也是一种认知工具。它常用于文学创作,因而主要是修辞学和文学的研究对象。为达到更好的艺术效果,诗人在写诗时、译者在译诗时,都会采用转喻的手法。对于诗歌中的转喻英译,译者可结合原文所要表达的情感及含义,采取保留转喻、舍弃转喻以及转换转喻的手段,使译文表达更符合目的语读者的审美和情感需要;对于原文中没有转喻的诗歌,译者可采用转喻的翻译策略使译文更加接近甚至超越原文。《毛泽东诗词》许渊冲译本具有典型性,本文以该译本为例,进一步探讨其中的转喻翻译及翻译转喻。
【关键词】转喻;毛泽东诗词;翻译
【中图分类号】H3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30-0106-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30.033
基金项目:本文系湘社科办2020(1)号19YBA89 课题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一、《毛泽东诗词》简介
毛泽东是伟大的革命家、军事家、战略家。作为领导人,他雄才大略、目光长远、充满智慧。同时,他也是一位热爱写作的诗人,他的诗歌既辉煌雄壮、气势磅礴,又意境高远、蕴涵丰富,受到无数人的称赞与追捧。毛泽东的诗词中运用了大量的转喻,这体现了毛泽东丰富的想象力以及写作方式之独特,很大程度上增加了毛泽东诗词的内涵和表现力,也体现出毛泽东的情趣和幽默性,因而对转喻的翻译也很大程度上影响了诗歌翻译的质量以及毛泽东人格魅力的体现,进一步影响了诗歌的欣赏价值以及诗歌乃至于中国文化的对外传播。近年来,多位国内外学者致力于《毛泽东诗词》的英译研究,极大地促进了毛泽东诗词及中国传统文化的对外传播,其中许渊冲译本为达到“三美”效果以及更好地表达原文的思想,在翻译的过程中也大量采用了转喻策略,因此,本文将以《毛泽东诗词》许渊冲译本为研究对象,进一步探讨其中的转喻翻译与翻译转喻。
二、转喻翻译与翻译转喻
过去的传统语言学把转喻看作是语言形式的修辞,是使语言变得更加生动和“漂亮”的装饰手段,因而只是修辞学、文学和文体学的研究对象。直到20世纪90年代,转喻才作为基本的认知方式受到语言学家的关注与重视,逐渐成为认知语言学的研究对象[1]。转喻涉及的是“邻近”和“突显”的关系,是在相接近或相关联的不同认知领域中,一个突显事物替代另一事物,如部分与整体、部分与部分、容器与其功能或内容之间的替代关系(赵艳芳,115)。“转喻翻译”指的是原文中本身就存在转喻现象,在翻译的过程中,译者可选择保留原文中的转喻或者舍弃原文中的转喻等,例如原文中用部分代指了整体,那译者可以采用直译的翻译方法将其翻译成部分,保留原文的转喻功能,也可以采用适当的翻译方法,舍弃原文中的转喻,将原文中的部分还原翻译为整体。而“翻译转喻”是指忽略原文中是否含有转喻现象,在翻译的过程中,可采用转喻策略,在译文中用“部分”去代指原文中的“整体”,反之亦可。二者相辅相成、互为补充方能体现出转喻和翻译的紧密关系。
三、《毛泽东诗词》中的转喻翻译
转喻指的是一个物体(概念)代指与之有着紧密关联的另一个物体(概念),常见的有部分与整体之间的相互指代以及部分与部分之间的指代等。译者正确理解转喻,就能更好地把握诗词的内涵,做到译文符合“三美”。
(一)保留源文本中的转喻
转喻的修辞功能是众多学者最初研究转喻的重点。如果源文本中运用的转喻能够使原文更加生动,更具有审美价值,更能够引发读者的联想、思考和感悟,那么译者应最大程度上保留源文本中的转喻,否之则应舍弃。
例1:
原文: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沁园春·长沙》)
译文:Pointing to stream and hill,Writing in blame or praise,We treatd like dirt all mighty lords of olden days.
诗人站在橘子洲头,感慨秋景之美,回忆起自己年少时代的革命斗争生活,抒写出革命青年对国家命运联系之紧密的感慨以及以天下为己任,梦想打败帝国主义,改造旧中国的凌云之志。
在我国传统文化中,“指点江山”中的“江山”往往是一个指代词,指的是国家、国家社稷。“指点江山”意为“评论国家大事”。作者运用转喻思维,用“江”和“山”这两个部分来代指“国家”这个整体,而许渊冲在翻译过程中,仍保留该转喻,把“江山”直译为“stream and hill(河流和山丘)”,而没有将诗人运用的转喻还原,没有将“江山”翻译为“国家大事”。这一直译虽让hill与下文的still押了尾韵,满足了“音美”的需求,但单靠stream和hill两个部分是无法体现出“國家”这一概念之宏伟的,此处的直译未能体现该诗所想表达的含义,虽达到了“音美”的效果,却牺牲了“意美”,造成了一种“本末倒置”的感觉,未能给译文增添一丝美感,反而容易令外国读者产生误解[2]。因此,为实现“意美”,笔者建议“指点江山”采用Criticizing the state affairs。
例2:
原文:红旗跃过汀江,直下龙岩上杭。(《清平乐·蒋桂战争》)
译文:Oer River Ting our red flags leap;To Longyan and Shanghang we sweep.
《清平乐·蒋桂战争》形象地体现了毛泽东用工农包围城市,最后夺取全国胜利的光辉思想。在该例中,诗人用“红旗”代指“打红旗的人(红军)”,在这一转喻里,“红旗”的亮丽色彩给人们以胜利的喜悦之感以及旺盛的精神面貌,译者翻译时,保留了原文的转喻,将红旗译为“red flags”,而不是译为其代指的“the Red Army”,这样保留了原文的艺术色彩,但或许不利于外国读者对原文的理解[3]。
(二)舍弃原文中的转喻
转喻作为一种常见的修辞手法,应对文本起到修饰、美化的作用,如若未起到积极作用,那译者应舍弃该转喻,视文本类型和目标效果选择适当的翻译方法。
例3:
原文:头上高山,风卷红旗过大关。《减字木兰花·广昌路上》
译文:Oerhead loom crags;We go through the strong pass with wind-frozen red flags.
这首诗是毛泽东在吉安陂头参加会议期间所作,该例句展现出行军途中自然条件的恶劣,突出红军高昂的战斗激情和行军的雄壮气势[4]。
该例中,“风卷红旗过大关”的意思是“狂风满卷红旗越过那险要关隘”,从字面意思来看,这一句讲的是红旗越过关隘,而实际是作者运用转喻思维,用“红旗”这个部分代替“人拿着红旗”这个整体,描述出战士们高举红旗、不畏艰难越高山、破难关的场景。用红旗转喻人,把战士红军的革命激情融化在风卷的红旗上,把毛泽东的伟大抱负,凌云壮志以及战士们满怀革命豪情壯志的斗争精神展现得淋漓尽致。在中国人心里,红旗是革命的理想,是中国百万工农红军的梦想,是中国人的信仰及希望,看到了红旗,就看见了胜利的曙光,所以这一转喻的运用更能体现红军的意志坚定、英勇无畏。
译者舍弃了原文中的转喻,保留了“人”这个整体,将“风卷红旗过大关”译为“We go through the strong pass with wind-frozen red flags”,把战士做主语,毛泽东诗词中的转喻也随之消失。对于世界上各个国家的人来说,国旗都是一个国家神圣的标志,是一个国家精神的象征,所以如果将毛泽东所运用的转喻保留翻译出来,英语读者是能够建立起与中国人对于红旗和豪情壮志斗争精神之间的关系的理解一样的联系的,所以许渊冲的这一译文,以人做主语虽然能够使更多人理解原文的含义,但原文的审美价值大大削减,未能进一步凸显毛泽东诗词的艺术特色与魅力。意美和形美有时很难两全。
例4:
原文: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沁园春 ·长沙》)
译文:Pointing to stream and hill,Writing in blame or praise,We treatd like dirt all mighty lords of olden days.
例4与例1选取的句子一样,但不同的是该例研究的是对“激扬文字”这一句翻译采取舍弃转喻的手段。在该例中,“激扬文字”指的是“写激扬浊清的文章”,而毛泽东在原句中用“文字”来代指“文章”,而译者翻译时,舍弃了原文中的转喻,没有将“文字”翻译为“character”,而是直接译为“Writing in blame or praise”,该译文更加生动明了,更能展现作者以天下为己任、奋发图强的革命情怀以及不畏艰难、敢于批判的人生态度。
(三)转换为目的语中的转喻
由于中西文化的差异,转喻的运用也有所区别,两个不同语言的转喻往往有着相同的所指和联想。翻译过程中,为使译文更加符合目的语的表达习惯,可用目的语的转喻替换源文本的转喻[5]。
例5:
原文: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七律·和柳亚子先生》)
译文:Do not grumble too much for fear your heart should break;Try to take longer views in judging anything.
《七律·和柳亚子先生》是毛主席一首蕴含极强政治性和哲理性的诗。在该例中,“牢骚太盛防肠断”指的是“牢骚过多会影响身体健康”。原句中的“肠”是“部分代整体”的转喻,代指“身体”,译文中的“heart”也是“部分代整体”,同样指代“身体”。这一转换更加符合西方的认知,西方表达情感一般也是用“heart”,例如“heart-broken(心痛)”“have a heart of stone(铁石心肠)”“eat ones heart out(沉痛、悲痛)”“pour ones heat out(倾诉衷肠)”等等,不同于中国认知中常用“肠”来表达情感的方式,例如常见的汉语成语“肝肠寸断、牵肠挂肚、百结愁肠、愁肠寸断、蛇蝎心肠、九回肠断”等等。
在毛泽东诗词中,同样运用了该转喻的还有《贺新郎·别友》中的“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凭割断愁思恨缕”,这句诗想表达的是毛主席与夫人分别时的不舍,译者同样也是将“肠”译为“heart”,此转换更能体现二人分离时的悲痛与不舍,更能体现出毛泽东作诗时的真情流露及儿女柔情的缠绵。
四、《毛泽东诗词》许渊冲译本中的翻译转喻
转喻也可视为是一种翻译策略,译者可在译文中用B事物来代指原文中与其有着紧密联系的A事物。当原文中没有用到转喻这种修辞手法时,作者可根据原文内容及思想表达的需要,借助转喻翻译策略使译文更形象。
例6:
原文:绿水青山枉自多,华佗无奈小虫何。(《七律二首·送瘟神》)
译文:To what avail were all these streams green and hills blue?A little germ defied the best physicians skill.
这首诗通过对众多农村萧条凄凉情景的描写,反映了旧社会血吸虫病的猖狂肆虐、危害之大和疫区广大劳动人民的悲惨遭遇。在翻译过程中,译者灵活运用转喻翻译策略,将原文中的“华佗”(部分)译为“the best physician”(整体)。从古至今的“the best physician”不仅仅包括华佗,还包括董奉、张仲景等等,华佗只是这个整体中的一个部分。这一翻译转喻的运用,表现出统治者只知道无限压榨劳动人民,压根不把他们生命放在眼里,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是像华佗这样的名医,也无法拯救苍生,对于贫病交攻的疫区劳苦人民来说, 再绿的水、再青的山也于事无补。这翻译转喻突出了疫区劳动人民的无限心酸,也寄托着作者的无限感慨。这一翻译转喻也能促进西方读者对源语的理解,西方读者鲜有人认识华佗,将其翻译为整体概念“The best physician”则能让西方读者明白其含义,理解诗歌的所蕴含的情感。
例7:
原文:人山紛赞阵容阔,铁马从容杀敌回。(《七绝·观潮》)
译文:A mountain of faces break into broad smiles;With ease come back rows of battle steeds white.
《七绝·观潮》是毛泽东在杭州视察时,因钱塘江熙熙攘攘,只得到镇郊七里庙附近观潮,面对钱塘江凝视、思考所作的一首诗。
例7中,“人山纷赞阵容阔”中的“人山”写出了观潮者众多,不仅站得密集,而且站得高低不齐。“纷赞阵容阔”是说大家都在赞扬潮涌的气势宏大。原句中人山是概念隐喻,若直译必将造成误译。但译者在翻译的过程中采用转喻策略,将“人山”创造性地译为“A mountain of faces”,用人的身体部位“face(脸)”代指“人”这个整体,表现出人多到连脸都贴在了一起,进一步彰显出人之多,也侧面反映出涌潮的气势之宏大。
五、结语
无论是转喻翻译还是翻译转喻,都是人们为了让文本更加生动形象而采用的手段,转喻和翻译的关系不仅局限于语言层面的转换,更应该体现出认知层面的关联与对应。不论是转喻翻译还是翻译转喻,译者都应结合源文本,选择合适的翻译方法和策略,或保留或舍弃源文本中的转喻,又或者是运用转喻策略为译文增添一丝风采。总而言之,转喻翻译和翻译转喻都应努力实现源文本与目的语之间的最佳对应,达到更好的效果。
参考文献:
[1]李福印.认知语言学概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
[2]刘泽权,张丹丹.基于语料库的毛泽东诗词三个英译本对比分析[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12,(5):69-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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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左景丽.借代——转喻——隐喻连续体初探[D].华侨大学,2008.
[6]王寅.翻译的隐转喻学:以英语电影名汉译为例[J].上海翻译,2019,(3):7-12.
[7]许渊冲.毛泽东诗词选(汉英对照)[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1993:81-83.
[8]许渊冲.文学与翻译[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220-221.
作者简介:
刘惠,女,湖南常德人,湖南农业大学人文与外语学院翻译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认知翻译。
郭滨,通讯作者,女,湖南长沙人,副教授,研究方向:认知语言学与认知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