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议“小人物” 在文学作品中的作用

2023-08-22 03:15杨婧俪
今古文创 2023年30期
关键词:小人物

【摘要】一部文学作品,要全面深刻地反映出社会的本质形态,形象生动的主要人物至关重要,而那些穿插在主人公身边的“小人物”的作用同样不容小觑。“小人物”贯穿全文,可以推动作品故事情节发展,丰富文章内容,揭露文章时代背景与主题,通过比较衬托,可以凸显主要人物形象。

【关键词】“小人物”;比较衬托;揭示主题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30-0040-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30.013

作为小说的一个基本要素,人物形象在小说中往往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对于小说中人物形象的分析,人们往往注重的是主要人物的形象特点以及他们在文章中的作用,通常缺乏对“小人物”(也就是次要人物)的深入分析。

早在1957年,学者钱谷融就正式提出了“文学是人学”的观点,即“在文学领域内,一切都决定于怎样描写人,怎样对待人”[1]。他认为一部文学作品,要全面深刻地反映出社会的本质形态,在人物塑造方面,仅仅在性格形象上下功夫是不夠的,要在塑造性格的基础上,以一种动态的艺术方式,将文学中的人物融入社会人与人的复杂关系之中。为此,光靠主要人物的塑造是远远不够的。可见,一篇文章中不仅要有形象生动的主要人物,那些穿插在主人公身边的“小人物”的作用同样不容小觑。主要人物与“小人物”的完美配合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审美系统。本文以部分名篇中的“小人物”为例从三个方面对其艺术价值做一探究。

一、贯穿全文,推动小说故事情节发展

沙汀的《在其香居茶馆里》,开篇情节设置的地点直接安排在其香居茶馆。茶馆,是茶客们彼此唠家常,谈山海经的地方,也是小说矛盾集中展开的地方。小说的主人公是四川回龙镇的两个头面人物:联保主任方治国和土豪邢幺吵吵,二者因抽壮丁的事在其香居茶馆里发生了一场争执和打斗。从开始的较为含蓄的争论到后来两个很有影响的人物大打出手,小说一步步进入了高潮。在这个过程中,作为茶客兼看客的“小人物”俞视学对情节的推动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小说开头便直接点出了两名主人公:联保主任方志国和当地土豪邢么吵吵。从第二段开始,小说从全知视角简述了方、邢二人的矛盾,但方、邢二人正式登场开始直接的语言冲突,却是由“十年前当过当地视学的俞视学”的一句不冷不热的话展开的。当邢么吵吵终于一路吵过来时,俞视学第一次在小说中登场,“坐上来好吧”“这里要舒服些”这两句不冷不热的关心话使本在气头上的邢么吵吵更加气愤,且后文中从俞视学的视角“视学看见他满含恶意地瞥了一眼坐在后面首席上的方志国”[2]正式将方、邢二人勾连起来,由此之后,二人直接的口舌之战展开了。所以说,俞视学的出现,直接引出了两个主人公之间的矛盾,可以说小说由此正式展开。

随着争吵的不断激烈,邢么吵吵的火气越来越旺,粗话也是不断地往出冒,“好得很!老子今天就要看他是用什么东西做出来的:人吗?狗吗?你们见过狗起草么,嗨,那才有趣!……”[4]此时的俞视学插嘴:“少造点口孽呵!有道理讲的清楚。”看似在反驳邢么吵吵,其实是在邢么吵吵的火气上交了把油,这也使争吵的激烈程度更上了一层楼。说起讲道理,邢么吵吵又冲向了方志国“有道理,我也早当主任了。两眼墨黑,见钱就拿!”[6]正是这一句话,将方志国说急了,也说出了方志国最害怕听到的话。旧县长就是因兵役事件下台的,所以邢么吵吵一言道出了实情,方志国比之前更加急于反驳。此时,二人的矛盾以及场面的紧张程度比之前都更胜一筹。而这一步步的推进,都离不开这个小人物——俞视学。

邢么吵吵一语道出了方志国的痛点,方志国是出了名的欺软怕硬,再加上邢么吵吵的大哥是当地权贵,于是方志国看争辩无效,便开始忍气吞声,假装的讨好。此时,邢么吵吵也松动了下来,本以为矛盾会随着双方的缓和走向结束,小说也接近尾声,但这是迎来另一个高潮的转折之处。方志国看邢么吵吵松动了下来,便开始在俞视学耳边申唤,道自己的难处和对邢么吵吵的“良苦用心”。“大约视学相信了他的话,或者被他的态度感动了,兼之又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2]到这儿,他劝解起邢么吵吵来,接着陈新老爷的出现,邢么吵吵觉得自己第一次遇到事情却无从下手解决,感觉十分无奈又十分没面子,“这个坚实乐观的汉子,第一次遇到烦恼的袭击了,简直就同一个处在这种境况的平常人差不多上下:一点抓拿都没有!”[2]他开始苦笑,而此时俞视学的一番话,彻底激怒了处在崩溃边缘的邢么吵吵。俞视学此处说了三句不温不火的风凉话,而正是这三句话,将小说带入了高潮。三句话后,邢么吵吵“终于大发其火”,接着矛盾愈加激烈,所有人都觉得“精彩的节目就要来了”。随着俞视学的一句“我管不了,看血喷在我身上”,预示着二人开始大打出手,场面紧张到了极点,小说由此达到了顶峰。在二人打得不可开交之时,米贩子的一句话使小说戛然而止,小说也迅速结了尾,一切都是一场闹剧。

在整个小说中,“小人物”俞视学既充当了看客,又亲身参与到整个事件之中,看似寥寥数语,却是小说情节发展中不可缺少的人物,使小说在跌宕的情节中一步步迎来了高潮。

二、比较衬托,凸显主要人物形象

红花美艳绝伦,绿叶功不可没。衬托是文章写作中必不可少的一种艺术手法,作者往往通过对一些小人物的描写,来衬托主要任务的形象特点。

鲁迅的《孔乙己》是大家所熟悉的名篇,鲁迅笔下的孔乙己有着鲜明的形象特点:死要面子、自命清高、迂腐酸丑。他一生追求科举,但终以失败告终。他在“四书五经”中将自己的年华耗得一干二净,最后沦落到乞讨也不脱下象征着读书人的长袍。可见,他是清朝科举制度下的牺牲者。可是在全文中并未看到作者对孔乙己为何如此热衷于科举进行解释,这样一来似乎缺少了写作的动机与缘由。其实不然,作者为了塑造孔乙己这一人物形象,还加入了小人物丁举人的刻画。正是借酒客口中的丁举人,阐明了孔乙己狂热追逐科举的原因。“他总仍旧是偷。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偷到丁举人家里去了。”丁举人是怎么对他的呢?“怎么样?先写服辩,后来是打,打了大半夜,再打折了腿”[2],几句淡淡的描写体现了丁举人的凶残和狠毒。

丁举人本和孔乙己一样,都是渴望借助封建科举制度改变自己命运的读书人,但是他们的结局却大相径庭。丁举人是科举考试的幸运儿,是读书人的成功代表,科举的成功使他高不可攀,成了统治阶级的帮凶。而孔乙己却因科举的失败陷入到了社会的最底层,甚至遭到了丁举人利用封建权力进行的暴力摧残。正是因为这种天壤之别的人生,使得孔乙己如此狂熱的追求科举,他知道只要自己中举,自己的生活便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鲁迅先生正是通过这个没有出场的“小人物”,塑造了孔乙己这个家喻户晓的典型形象。可见,丁举人这一小人物是对其衬托作用的完美诠释。

鲁迅先生的另一篇小说《在酒楼上》中的“小人物”顺姑的作用同样不可忽视。《在酒楼上》通过进步知识分子吕纬甫与“我”的偶遇展开,通过二者的对话,展现出吕纬甫灵魂渐趋死灭的悲剧。在这个主要悲剧中,还嵌套着船家女儿悲惨一生的次要悲剧。作者对顺姑的悲剧和吕纬甫的悲剧嵌套交织,二者的结合控诉了当时社会的黑暗,黑暗到对一切可能充满美好结局的事物都要扼杀。不仅如此,顺姑的出现以及顺姑悲剧事件本身,对吕纬甫性格的发展起着重要作用,进而揭示了酿成吕纬甫悲剧的社会原因。对于吕纬甫来说,顺姑始终是他生活过程中和情感经历上的一丝美好,过了多年,仍保留在他的记忆中。“忽然间看见阿顺远远地站在屋角里,就使我消失了放下碗筷的勇气”,说明当时的吕纬甫怕阿顺看到自己放下碗筷而失望,强忍着吃下了无法下咽的荞麦粉,事过多年他仍清晰地记着。他得知顺姑喜欢绒花时,四处搜求,周密考虑,为的就是能给这美好记忆中的人带来一丝愉悦。他对顺姑的深切同情和由衷的赞美,表明在他那渐趋颓唐的人性中,仍残留着一丝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和追寻,他理想的火花仍未泯灭。[5]吕纬甫深深地同情着顺姑的遭遇,然而现在的他,已不再致力于批判社会的弊病,反而将其归结于命运,这也是他自身“认命”的一种体现。顺姑的不幸夭折,暗暗地印证着无情的现实社会在一刻不停地消磨着吕纬甫的意志。一个“捣毁庙像的反叛者”,成了礼教的顺从者。绒花应属者的消逝,使它本身也便失去了情感意义,成了阿顺生命被诳语随意践踏的明示。但如庙像般的人,又会有波动吗?模模糊糊的回归者,眼睛看到的,也是模模糊糊的。顺姑这一人物的设置,是对吕纬甫灵魂消逝过程的展现,揭示了造成吕纬甫悲剧的社会根源,使得吕纬甫的堕落形象更加真实,更加丰满。

三、丰富内容,揭露文章时代背景与主题

沙汀《在其香居茶馆里》中的俞视学这个小人物,反映出了当时的社会现象。视学,是一种官职,可以说是当时文人的代表,从俞视学一次次为方志国说话而被邢么吵吵反驳时的反应不难看出当时文人地位的低下。而他一步步煽风点火的话使气氛一步步紧张,最后到了大打出手的时候却转身就跑,深刻揭露了当时人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理,此上都是小说主题的一个展现。鲁迅先生的《祝福》中,也有众多这样的“小人物”。

首先是四婶。四婶是一个封建大家族的太太,她有着她这个身份该有的特点:精打细算,有持家的能耐,精明。而且她也是察言观色的高手,祥林嫂初来鲁镇,她便从她的丈夫——鲁四老爷皱眉的神态中觉察到:鲁四老爷“讨厌她是一个寡妇”。四嫂的察言观色便是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捍卫了“夫权”,展现出了封建礼教对女性的影响。

其次是告诉“我”祥林嫂死讯的短工。《祝福》中还有一个不能忽视的小人物,便是告诉“我”祥林嫂死讯的短工。作者用了四句话便将短工的形象活脱脱地展现出来。第一句“还不是祥林嫂?”短工将老爷的生气直接归因于祥林嫂,简洁的话中充满了对祥林嫂的厌恶。“还不是”说明祥林嫂已经不止一次惹老爷生气了,可见她在鲁镇地位的低下;第二句仅说了两个字“老了”。这两个字映射出的情感是复杂的——可能是老了,不用再遭人嫌弃了;也可能是短工对和他有着相同地位的祥林嫂悲惨死去的一种同情;第三句是“什么时候?——昨天夜里, 或者就是今天罢。——我说不清”[3]。一句“我说不清”是祥林嫂一生悲哀的总结,没人知道她多会儿离开这个世界,但这正是那个时代里,像祥林嫂一样身份地位的人们的最终结局。愚昧和冷漠也是当时社会的一个真实写照;第四句“怎么死的?——还不是穷死的?”不屑的话语中暴露出人性的悲哀,一个没有姓名的男子居然瞧不上与他同等地位的并且年龄还长于他的女性,揭露了当时社会的麻木不仁。

再次是“我”。在《祝福》中,“我”虽然是一个“小人物”,但却是文中的线索人物,是作者虚构的一个具有一定先进思想的知识分子形象。“我”在鲁镇的地位十分的不起眼,文中有一处描写,即使“我明天决计要走了”,鲁四老爷的态度也是“不很留”,据此,知识分子在当时特定社会环境中的地位可见一斑。但是“我”是一个受过教育的人,在外求学接受了新的思想,一定程度上摆脱了愚昧落后和封建迷信,是一个具有进步思想的青年。“我”是鲁镇中唯一真正怜悯祥林嫂的人。从“对于魂灵的有无,我自己是毫不介意的”的表述中,可以看出作者是“无神论者”[3]。但是对于祥林嫂的死去,“我”还是对其灵魂充满质疑,可见,当时一大批知识分子觉醒的程度是很有限的。《祝福》中,看似祥林嫂是全文的中心人物,但光靠祥林嫂一个人无法展现社会的全貌。对于“我”这一形象,作者虽未使用大量笔墨进行叙述,但其作为一个“看客”,是对当时社会也是对祥林嫂悲剧的最好诠释。

总的来说,“我”厌憎鲁四老爷,具有明确的反封建思想;同时“我”怜悯祥林嫂,但对她死之前提出的问题只做了含糊的回答,从“我”回答时的诚惶诚恐、犹豫不决中,一个怯懦与畏缩的知识分子的形象跃然纸上。在祝福的气氛中,小说结束了,而“我”也变得“懒散而且舒适”,显示出“我”对当下社会麻木、愚昧与冷漠是束手无策的,既没有改变的冲动,更不具有改变的能力。

鲁迅先生笔下的人物众多,有的有地位,像丁举人;有的没地位,任人宰割,像孔乙己;有的有姓名,有的便连姓名也不得而知,像祥林嫂、短工。但不管哪一类,毫无疑问, 他们是一群麻木不仁、愚昧无知,可笑、可悲可叹的人物群像[3],而且这些小人物们都成了害死祥林嫂的帮凶。鲁迅先生通过这些小人物们,揭露出了当时社会的麻木与悲哀。

总之,在文学作品中,“小人物”贯穿全文,不仅可以推动小说故事情节发展,丰富文章内容,揭露文章时代背景与主题,而且通过比较衬托,可以凸显主要人物形象,其作用不可小觑。

参考文献:

[1]钱谷融.论“文学是人学”[J].文艺月报,1957,(8):39-54.

[2]钱谷融.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选(上卷)[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20.

[3]赵丽芳.《祝福》中“小人物”形象分析[J].现代语文(学术综合版),2007,(1):99-101.

[4]马聪丹,朱献贞.“复调”色彩与沙汀小说语言的三种形态[J].现代语文,2020,(11):78-82.

[5]郝蜀山.论鲁迅小说中次要人物的艺术功能[J].许昌师专学报(社会科学版),1978,(2):80-84.

[6]王康桃.论沙汀《在其乡居茶馆里》的讽刺艺术[DB/OL].https://www.docin.com/p-2084319726.html,2018-02-12.

作者简介:

杨婧俪,女,山西忻州人,山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学生,主要从事汉语言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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