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拉,原名林月丝,祖籍福建惠安。多年来在散文、微型小说、短篇小说、访谈录等领域笔耕不辍,著述颇丰,在海外华文文坛享有盛誉。但目前,朵拉文学创作并未在学界引起太多的关注,现有的评论文章也以印象式作品的鉴赏为主。在史料研究领域,福建师范大学袁勇麟教授是世界华文文学中一位勤劳的“拾遗者”,孜孜不倦于“世界华文文学史料丛书”的编撰,其于2017年出版的《朵拉研究资料》为朵拉文学的研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本文基于文学史料学的学科视野,梳理朵拉文学现有的研究成果,并将此纳入对世界华文文学创作的思考,由此实现对朵拉文学创作的整体考察。
一、文化寻根
在以汉字作为共同文学语码的世界华文文学创作中,必定隐现着相互联系的文化意识与审美意识,这几乎已经成为朵拉文学研究者们的共识,追寻已有的文学传统,为作家在世界文学之林中寻找可以安身立命之所在是朵拉文学研究的重要目的。
(一)从作品意象触摸精神“原乡”
在2016年发表的硕士学位论文《朵拉小说创作论》中,作者陈沁薇认为朵拉的创作习惯是从日常生活的物象中提取一个有意味的意象,以此解构整篇小说,这是确评。在朵拉文学研究中,对作品中意象的关注早已有之,除以探讨美学意义为旨归之外,更多地看到了朵拉笔下这些古典意象背后的文化内涵。在研究朵拉小说方面,有学者以《来一杯中国茶》作为审视对象,从“茶”这一意象的角度观照朵拉在创作中无意识流露出的对中国文化的认同,事实上,“茶”作为意象,在朵拉小说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在《花的修行——论朵拉的微型小说》和《试论朵拉微型小说的书写爱情/爱情书写》等文章中均有对朵拉小说所营造的“茶”意象的追寻。当然,对中国古典意象的找寻同样出现在了散文研究领域,朵拉散文中的“花”是一个反复出现的意象,也成为进入朵拉散文世界的重要通道,在林宛莹的《诗情花性两相融》和荀忱忱、朱文斌的《一夜繁花——读朵拉散文集<给春天写情书>有感》中,均经由“花”意象进入了朵拉的情感世界。
(二)从写作艺术追寻文学传统
朵拉从不断成长演变的中国文学中选择了符合自身艺术创作规律的写作技巧,不断提升着自己的创作技艺。在小说研究方面,钦鸿有着较为敏锐的发现:“朵拉对于小说艺术的探索,我以为最值得注意的,是其小说结构法的变化和演进”,[1]其中演变的基础是对中华文学传统手法的学习,具体包括明晰的情节线索、有意为之的矛盾、具体的环境描写。钦鸿以《问情》为起点,认为朵拉是在对中国文学不断选择和超越的过程中实现艺术成长的。而在散文研究方面,陆衡在《是初次相遇,更是久别重逢——读朵拉散文集<给春天写情书>有感》中分析了朵拉对中国现代作家秦牧笔法的承继与发展,可以说,思想性、知识性的文学书写是中国知识分子积极入世思想的重要表征。在这方面,朵拉和秦牧都是文化书写者中的一员,但就朵拉而言,她能跨越既有的空间距离和文化差异,一心钻研,便值得钦佩。
在朵拉文学研究中,文化寻根的意味最鲜明地体现在了《马华作家戴小华和朵拉的中华文化认同合论》这篇论文中。全文以较大的篇幅深刻挖掘了朵拉作品中潜藏的东方伦理意识、具有中国传统的审美境界、恪守回归精神原乡的创作倾向,并以比较分析的方式,将朵拉看作马华作家整体文化面貌的一面镜子,由此对马华文学的文化个性进行抽样分析。这似乎预示着“文化寻根”在海外华文文学研究中看似已经不足为奇,但其实仍是一个值得深入探究的学术生长点。
二、“宏”观主题
世间的情感是最难以言说的,但是朵拉却用寥寥几百字搭建起了独特的言说空间,不求包罗万象,但求入骨三分。在这个情感空间中,微线条的散文、小说横纵交织,爱情、亲情、友情各种情愫相互交融。学界对朵拉情感空间的探析形成了由点到面的结构形态。
(一)“点”的透视
如果说朵拉建构的这个情感空間是以文学的方式来承载自己对人世的点滴思考,那么爱情就是朵拉在这个空间里的一扇窗,此后慕名而来的评论家们纷纷打开了这扇窗,以此来观望朵拉的情感世界。尤其在小说方面,由福建师范大学袁勇麟教授收集出版的《朵拉研究资料》中,一共收录了28篇关于朵拉小说的评论文章,其中直接以小说中的爱情书写为探究对象的有16篇之多,可以说,对朵拉小说中爱情故事的关注已经占了朵拉小说研究的大部分,甚至其他以现代人情感书写为探究主旨的文章中也离不开对爱情清醒的审视。其中的研究视角大致包括:从朵拉情爱小说创作机缘的探索出发,看到现代都市人群在现代生活中蕴含的情感危机;在对朵拉创作心态的把握中诠释朵拉情爱书写的慈悲情怀;在小说叙事风格的厘析中咀嚼爱情的韵味与苦涩;在朵拉苦心经营的“爱情荒原”中发掘现代性忧思;对朵拉小说进行整体关照后生发出对其爱情观的畅想。
(二)“面”的观照
朵拉的微型小说被誉为“掌上爱情”,[2]在其文学创作中最为人所称道的正是她笔下的爱情。但爱情、亲情,甚至友情一般无法独自呈现,所以在爱情的场次里离不开亲情的幕白,亲情的存在和延续也都离不开爱情的滋长。在朵拉小说研究中,以与爱情密切相关的亲情切入朵拉的情感世界可以获得更为开阔的视野。袁勇麟教授在看到朵拉小说里温情家庭画面的同时,也看到了朵拉叙事里那些人与人之间由于烦琐生活而产生的忽视、误解、埋怨、隔膜,这些是亲情在现实生活中更为真实的一面。
而在朵拉散文研究中,论者们更是发现了除爱情、亲情、友情之外的绵绵情意。目前,有不少直接将朵拉的情感书写作为研究对象的评论文章,从诸多维度带着人们别开生面地领略朵拉笔下细腻的情感书写。如故人昔事之情、人在旅途之情、关爱家人之情、品味美食之情、故土乡思之情、中华文化之情、世间大爱之情,从中可以看到朵拉由“此在”到“彼往”,从精神到物质,将个体体验与群体记忆熔为一炉的过程,或强烈而深刻,或淡然而空净。在记忆、当下、未来的多重想象中形成一种富有穿透力的召唤,召唤人们珍惜当下、关爱他人、用心生活。
三、“微”度文学
一般而言,“微”是对朵拉微型小说中独特叙事艺术的体认,但是综合21世纪以来的论述,显然,朵拉的散文恰恰也同样带有这样的“微”特色,凡举谈论爱情、捕捉思绪、感慨生活均轻微进入情感,不关乎时代、置身宇宙,仅往来徜徉于自由、自我、自然之间。“微观”也成为朵拉文学研究中极为精彩的一笔。
而做出整体性论述的是曹惠民的《“微”之四维——朵拉微型小说读后》中对朵拉微型小说的分析。从朵拉的“微言”中品味出背后的大义,肯定其作为一个作家所具有的敏锐洞察力以及巧妙的叙事策略,最后又不忘从读者接受的视角对朵拉这种“微”观叙事的效果进行检验,作为一种对作品从创作到读者接受的整体性探析,以“微”这一视角成功进入朵拉文学。
(一)微之视角
选择一个既能容纳作者千思万绪,又能被浓缩进短短数百字的篇幅之中的题材是创作的关键。曹惠民在对朵拉小说的评论中认为,朵拉微型小说的取材灵感正是来自作家对生命有意义的瞬间的捕捉。“微”的捕捉是第一步,在朵拉的笔下,日常生活中那些不为人所在意的细枝末节都仿佛被放到了显微镜下,有了清晰的显现。在散文方面,对朵拉选材角度加以讨论的文章也普遍存在,如苏永延的《澄江一道月分明——论朵拉的散文创作》肯定了朵拉从日常琐事中探索现代人内心世界的写作特色,正如他所分析的,在朵拉的散文中,牵引起一篇散文书写的缘由往往是身边的一朵花、一杯茶、一个贝壳这样细微的物品。另外,对于从生活中体悟而来的这些点滴感想,如何实现在数百字的篇幅里得到妥帖布局,甚至是比小说情节设置更为艰难的过程。正如陶然所说的:“要在有限的字数里完成一篇散文,不能平均使用力量,剪裁就显得很重要。”[3]而在苏永延看来,朵拉所用的“剪裁”正是以小见大、由浅入深的表现方法,在生发感想的素材中选择一个点,由此夹叙夹议地进行深刻阐释,使层次不断提升。
(二)微之艺术
微型小说本身就是一种精巧的艺术样式,如何在有限的文字中巧妙布局故事的框架,交代故事线索,展现人物个性,传达作者所思所想,对于研究者而言是重点分析的方向,这也成为朵拉研究中研究者们研究最多的一部分。研究焦点集中在了对朵拉小说艺术结构的解析上,其中,作家如何进入小说,又以什么样的形式结束小说成了重点论述的内容。有的是开门见山式地切入情节中心,如姚朝文、戴冠青等认为朵拉笔下的故事从来不拖泥带水,在一开始就迅速抓住了读者的眼球。关于小说的结尾,不少论者指出朵拉小说擅长以“欧·亨利式”的结尾来完成小说最后的艺术突变,袁勇麟教授对这种突变艺术的效果进行了细致的分析。如果说,朵拉小说创作中最受重视的是小说的结构,在仅有几篇论述朵拉散文艺术呈现的文章中,“空间艺术”成了关键词。以赵小琪的《二元对应性的空间结构美学——论马华作家朵拉<听风的声音>中的空间意识》为例,论文认为朵拉散文创作中着眼过去与现实、自然与社会、精神与物质。由此揭示了朵拉散文中所呈现出的对应性空间,完成了对朵拉散文文本空间的探析。
(三)微之大义
无论是小说还是散文,朵拉用笔都极为精简,但这并不妨碍她对于人生哲理和生命体验等更深层次的探索。钱虹在《偶遇的真情与诗意——<读朵拉的两本新著兼论其散文>》中认为:“朵拉情感、情愫、情趣、情绪,乃至她的欢悦、她的痛楚悉数映照在她的散文上。”[4]关于朵拉散文中的这种“天性”,与朵拉一直以来对“自由”的向往是密切相关的。胡德才在《朵拉散文的关键词》中将“自由”称为朵拉散文的关键词之一,她在散文中告诫世人要摆脱世俗功利的诱惑,远离日常琐碎的困扰,使精神有所放松,收获心灵的自由。这种“自由”之下就意味着作家“自我”的呈现。而关于这种“自我”的寻找又多次出现在论者的笔下,并从这种“自我”的背后发掘出朵拉对深层人生意蕴的探寻和对历史的深度发掘,由此产生了人文意义上的生命关怀。这在苏永延的《澄江一道月分明——论朵拉的散文创作》,李卓然、朱文斌的《最美不过情浓时——读朵拉的散文集<给春天写情书>》都对朵拉散文中“自我”背后的“大我”情怀进行了细致的评说。
四、结语
应该说,作为一个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不断辛勤耕耘于文坛的女作家而言,朵拉创作的“量”与她所获得的关注是不成正比的,不能否认这与马华文学研究大环境有关。因此,本文认为在这种处境下,朵拉研究仍有许多旨待拓展的空间。从文化书写层面上看,对朵拉文学进行“文化寻根”的研究已经取得了一定成果,但是朵拉文学作为海外华文文学在地化书写的典例,其文化特征却一直被忽视,这对朵拉文学的研究而言是一种文化多样性的缺失表现;从文化寻根的路径上看,朵拉研究中对朵拉中国画文化表现的关注是缺位的,笔者认为应该是由于跨文化研究工作开展不足;从主题研究层面上看,对朵拉文学中情感世界的探究仍主要集中在爱情觀方面,事实上,作为一个敏感多情的女作家,她投射在文字中的情感是多样的;另外,对朵拉文学中朵拉小说的主题研究往往缺乏理论背景,多局限于就文本谈文本的人物分析模式,而且仅在“女人的题材”“女作家的创作”这样的研究视野中兜兜转转,女性作家独有的敏感与细腻绝不应该成为一种僵化的标签;最后,作为一位“用”情至深的“两栖”作家,朵拉散文的叙事因素和小说的抒情个性显然没有得到关注,虽然这种涉及小说、散文的关联性研究必然遭遇理论困境,但是也不失为是打破研究僵局的新鲜视角。
参考文献:
[1][3][4]袁勇麟,主编.朵拉研究资料[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17:141-150;341;323.
[2]赵艳.优雅的人生姿态——访谈朵拉[J].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2017,35(01):16-20.
(作者简介:何燕娜,女,硕士研究生,福建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人文科学学院,助教,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责任编辑 肖亮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