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永军(甘肃)
乘高铁疾行八百里,隐入闹市。翌日,跟着长长的队伍往前挪,进门后,再踩着窄窄的木梯往上蹭。
一口巨大黝黑的铜钟,一声不吭地悬在陈旧的房梁下。
据说这口钟自大唐之后,再也没有响过。慕名而来的游人,只是盛唐间那一声悠长的钟鸣络绎不绝的回音。
铜钟沉寂。一个人和另一个人擦肩而过,匆匆一眼。就像余音和回音的偶然相遇。
我模仿将军的样子:立于城头。先远眺,再手扶城垛,俯身下视。
城墙下有个菜市场,溢出一些鲜活的声音,与古城墙形成对视。一个老人和一个妇女正在用古韵古调的秦腔,争论几根葱的价格和质地。就像汉唐盛世那一段烟火缭绕的历史,久久地不绝于耳。
很显然,他们忽视了我的存在。就像南大街的执意出走,对一座城尽职尽责守护。
落日古朴。余晖间有金甲隐约——无论是战场的呐喊,还是市井的喧嚣,都终将被时光淹没。
兴善寺斜对面,一个小小的广场,空旷的广场中心有三名铜质的僧人:一僧坐于案前,手提一笔;一僧立于案旁,手捧一卷;两僧交头接耳,似有所指,有所悟。
另一僧立于左近,面向行街,矫首昂视。
几十年,或者近百年了吧?那支笔始终没有落下去。译经广场上的两个僧人,一个字都没有译出来。而那位站立的僧人,也从未迈出过一步。
也许这才是世界的本相:虫吟鸟鸣,皆是天籁。无处不在的光明,根本无须翻译。
没有雁。只留下一个“雁”字,栖于仰望的视线之端。塔高七层,四面四角,方方正正。
塔旁的广场上,女人们在跳交谊舞——妖精一样,扭动着迷人的腰肢。但这丝毫也不妨碍塔的高傲和冷峻。
每个得道高僧去世后,都会以塔的形式站起来。这世界因塔而有了方向感。而塔顶的那一方清明,不就是为了守护这一方多情而迷人的尘世吗?
塔前的那方明净更显宽阔和豁然。
一湖水,雍容华贵。几簇荷,卓尔不群。
湖边走来一队宫人,黄罗伞横放车头,日月扇扛在肩上。唐玄宗和杨贵妃走在最前面,玄宗拿手机给贵妃看,贵妃掩嘴而笑,攥着粉拳去捶玄宗。
据说他们要去展台表演——似乎大唐几百年,即便演出前的彩排,也是对精彩生活的诠释。真正的历史,不会蒙尘。
湖水不动声色。一千多年来,一直保持着皇家的仪态从容。
几十米厚的黄土被揭开。时间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一号坑中间,远远的,一个人在用一把手术刀,小心翼翼地从黄土中剥出一匹马的轮廓。一声穿越时空的嘶鸣,逐渐成形。
兵马未动。我等不及所有的事件还原。走出一号坑时,我像一个被历史羁押了两千年的人质,在耀眼的阳光下茫然四顾。
不知道该向东奔鲁,还是该往南投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