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蕾
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 安徽 芜湖 519082
提要 本文尝试从外部接触和内部结构相结合的角度来分析皖南泾县宣州吴语影母非开口平声字归上这一典型的由内外因共同作用导致的音变现象。研究认为该音变的外因是与明清官话标准音阴平调值趋同;音变内因是方言阴阳平调值接近,当在非开口呼前,奉、微、疑、喻、匣等浊声母变为零声母,与影母字声韵相同时,阴阳平字就有混同的趋势,为保持阴阳平字的区别这一汉语方言中的强势规则,从而推动影母非开口平声字的声调发生变化。
泾县地处中国皖南,是宣州吴语和江淮官话共存的双方言区。我们在调查中发现泾县吴语多个地点古影母非开口平声字读作上声,本文描写这一特殊语音现象,并尝试对音变原因进行探讨。
音变原因一直是历史语言学中非常重要的问题。在诸多关于音变原因的解释中,研究者对外部的语言接触这一因素关注较多,同时也有一些主要从接触角度展开音变原因探讨的个案研究,如何大安(2004)、邓享章(2017)等。
此外,研究者也逐渐发现,单一的外部接触往往不能完全解释音变的原因。因为在研究由接触导致的语言演变时,都有必要回答一个问题:为什么接触导致的演变发生或先发生在系统的此处而不是别处?而这个问题的答案,需要从语言内部去寻求。学者们在这方面做了很多有益的探索,如辛世彪(2005)、瞿建慧(2011)等就在外部接触解释的基础上进一步从语言结构内部对音变做了解释。
我们在探讨皖南泾县宣州吴语影母非开口平声字归上这一特殊音变的原因时也遇到同样的问题,看似显而易见的接触音变并不能完全解释音变的原因。本文尝试从外部接触和内部结构相结合的角度来分析汉语吴方言中这一典型的由内外因共同作用导致的音变现象。
泾县境内吴语内部分歧较大,有的乡镇互不能通话。我们于2005年、2017年先后调查了泾县8个吴语点和1个江淮官话点的语音,(1)2005年的调查选择了7个语音上有一定区别的代表点,这7点及发音人分别是泾川镇岩潭(朱小明,男,1954年生)、琴溪镇赤滩(潘幼卿,男,1930年生)、榔桥镇黄田(1.朱普涵,男,1935年生;2.朱珺,女,1961年生)、丁家桥镇(马永星,男,1927年生)、云岭镇章渡(章汉森,男,1951年生)、茂林镇潘村(潘松石,男,1951年生)和桃花潭镇厚岸(查辅军,男,1948年生),以下文中简称岩潭、园林、赤滩、黄田、丁桥、章渡、茂林、厚岸,表中只写首字。1个官话点指的是县城所在地泾川镇江淮官话。2017年补充调查泾川镇城西小区的吴语(发音人:曹忆南,1954年生;沈荣斌,1990年生),方言情况与岩潭点基本一致,以下讨论时合称泾川镇。其中西南乡的厚岸点属宣州吴语石陵小片,其他吴语点属宣州吴语铜泾小片。
为便于下文描写和分析泾县古影母字的特殊声调情况,我们对泾县方言音系略作介绍,因篇幅所限,以下仅列出县城所在地泾川镇吴语和江淮官话的声韵调系统作为代表。
1.2.1 泾川镇吴语的音系
泾川镇吴语有声母26个,包括零声母,声韵调系统如下表1所示。
表 1 泾川镇吴语声母表
说明:
1)[vhhh]中的[h]是发音时伴随的喉气流;
3)[vhh]中的[v]、[]是清音,实际音值是的舌尖闪音不明显,在[i]和[i]前读音近[th],但与清送气塞音[th]对立;
5)[v]实际读音为半元音[υ];
韵母34个,包括自成音节m、n,如下表2所示。(2)泾县泾川镇吴语单元音韵母数量较多,包括自成音节的m和n,共有16个。
表 2 泾川镇吴语韵母表
说明:
3)[o]组的主元音[o]舌位较高;
4)[u]有时带唇颤;
单字调4个,如下表3所示。
表 3 泾川镇吴语声调表
说明:
1)阳平[24]调尾实际比4度高,接近5度;
2)去声斜率较小,比阳平要缓一些,因此调尾较低,实际发音可记为[223]。
1.2.2 泾川镇江淮官话的音系
声母19个,包括零声母,如下表4所示。
表 4 泾川镇江淮官话声母表
说明:
2)[z]实际读音是一个清音。
韵母40个,包括自成音节m,如下表5所示。
表 5 泾川镇江淮官话韵母表
说明:
2)[ɛ]组的主元音[ɛ]舌位较高。
单字调5个,如下表6所示。
表 6 泾川镇江淮官话声调表
我们调查时发现:泾县吴语属铜泾小片的7个点都有一部分古影母平声字声调特殊,不读本调平声,而是读作上声字,在上声分阴阳的地点则读作阳上。以下关于影母字的讨论范围限于泾县宣州吴语中的铜泾小片,为简便起见,只称泾县吴语。
下表7穷尽列出这些读为上声或阳上的古影母平声字,也列出读作本调的古影母字以作对比。如各点情况不同,则在字后加括弧注明。方言口语中不说,仅能读字的不列于表中。今读声母是v或的字,处理为零声母,列入合口呼。表7中字后音标一般仅列泾川镇点作为代表,泾川镇点无此读音的列于括弧中地点之后。
表 7 泾县吴语影母平声字今读声调表
从上表7可以看到,读作上声或阳上的古影母平声字今读基本是齐齿、合口和撮口呼,而今读开口呼的字则基本读平声的本调。这一规则有少数例外,“鸦”、“污”、“渊”、“央”四字在表7中都加短横线表示,可以看出,这四字读音在泾县部分地点是符合上述规则的,仅在部分地点不符合。这也提示我们影母非开口平声字读为上声或阳上的语音现象确是后来的演变,以至于部分地点少数未变的字还保留平声的读音。
所以总的来说,根据有无介音,影母字声调作了分化,可以概括为:泾县吴语铜泾小片各点古影母平声今读非开口呼的字声调读同上声或阳上,各点都为31调。而古影母平声今读开口的字则都读阴平或平声的本调,为35调或55调。
不仅单字调如此,在连读变调中,泾县吴语影母今读非开口的平声字若出现在两字组中时,也表现出和其他阴平字不一样的变调规律,而与上声或阳上字在两字组中的变调规律一致。以泾川镇吴语为例来看,两字组连读变调分为两类,第一类最为常见,属前字决定型,即两字组中的前字声调决定整个词的连读变调。另一种主要出现在动宾结构,也包括部分非动宾结构词语,是后字决定型,即后字不变调,前字一律读55或33。
下页表8列出前字决定型中前字为阴平、上声的两字组连读变调和后字决定型中后字为阴平、上声的两字组连读变调。
表 8 泾县吴语前字、后字为阴平、上声的两字组的连读变调
综上,无论是单字还是在两字组的前字或后字中,泾县吴语影母的非开口平声字都与上声或阳上调值一致。
泾县吴语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特殊的声调现象?以下我们从外部的方言接触和内部的语音结构两方面加以分析,尝试回答音变的原因问题。所用的材料除上述我们调查的现代方言材料,也包括与之相关的泾县方言历史文献材料。
泾县吴语影母非开口平声字的调值从原来阴平或平声变为上声或阳上,是从35/55的高调变为31的低降调,这是一种突变,没有材料显示中间还有其他渐变的过程。声调突变一般不是自然音变,而是其他方言影响的结果。所以,我们首先考察外部的方言接触。
从方言接触的角度,最自然想到的就是目前和吴语共存的双方言中的强势方言泾县江淮官话的影响,因为这些吴语点非开口影母平声字读为上声或阳上后正是和泾县江淮官话阴平的调值一致。
表 9 影母非开口平声字在泾县吴语与江淮官话中的调值
表9显示铜泾型吴语各点上声/阳上都是中低降调,记作31调。影母非开口平声字声调的特殊变化也就是各点从原先的高升或高平的阴平或平声调值基础出发,与上声或阳上字混合,都变成相同的31调。而变成上声/阳上的影母非开口平声字正与江淮官话阴平调值相同,也就是单念“衣、医”等字,吴语与江淮官话调值完全一样,都读31调。以至于我们在最初调查泾县吴语这些字音时,以为发音人误读了双方言中的江淮官话。
因为江淮官话的阴平和吴语的上声都是共同的31调,泾县江淮官话里还产生一些零星的特殊字音,以一地名读音的讹变为例。泾县县城南门外有一座桥,县城江淮官话称为“霜溪桥”,查清嘉庆十一年(1806)刻本影印的《嘉庆泾县志》,原为“赏溪桥”,是县治旧址。“赏”字,上声阳韵开口,“霜”字,平声阳韵合口,无论在江淮官话还是土著吴语中两字之音均不相同。但是若将两种方言联系起来,“赏”,土著吴语中31调,“霜”,江淮官话中31调。至于开合口的混淆则是因为土著吴语中牙喉音之外无合口,“霜”与“赏”一样均是开口字。另有一例,泾县江淮官话在说“蚂蚁儿子蚂蚁”时,把上声字“蚁”与“儿”合音读为[in]31,同阴平调的“阴”字,则是江淮官话中个别常用字由于土著吴语的影响导致声调发生了特殊演变。这两例都可以表明在双方言人群中,江淮官话的阴平和吴语的上声调值完全一样。
通过以上的比较和分析是不是自然可以得出结论,认为这些非开口影母平声字声调之所以会发生归上的变化正是泾县吴语向双方言中强势的江淮官话靠拢的一种表现呢?然而进一步深入考察,我们发现这一结论似乎并不能成立。
影母非开口平声字和上声字的同音现象在清乾隆时期泾县人郑相如撰《泾县志》(以下简称《郑志》)记录的同音字组中已有明确反映。(3)下文使用的《郑志》语料均转引自《嘉庆泾县志》。同音字组中的影母非开口平声字加下划线表示,其他为上声字。
遠煙焉淹醃冤湮同音俱禹倦切
父武戶舞伍烏侮婦同音俱尾補切
雨矣毉以於與羽迂禹衣宇同音俱湧紀切,西南鄉語音同“尾”
这些材料显示影母非开口字平声字归上的音变现象至迟在清代乾隆时期已经出现。
但是泾县原属吴语区,通过考证,我们认为江淮官话的形成是明代以后标准语通过文教力量在皖南推行的结果,泾县直到20世纪30年代以后才形成江淮官话与吴语的双方言格局。所以影母非开口平声字归上不应是泾县双方言形成后江淮官话影响的结果,而可能是更早期的明清官话标准音的影响(详见朱蕾2016)。更早时期的明清官话标准音的阴平调值如何?关于明代官话的基础方言,学界尚有争议。但对于邻近南京的皖南地区来说,明清两代影响最大的官话无疑是以南京话为代表的江淮官话了(详见朱蕾2016)。可惜明末金尼阁《西儒耳目资》(1625)虽有较详细的声调描述,但其音系性质是否为南京话,学界看法不一。何美龄(k·hemeling)《南京官话》(1902)虽确定为清代南京官话,但是关于声调调值的描述仅限于入声(参见邓兴峰1994)。
确定记录的是南京话,而又有明确完整声调调值记录的最早数据是赵元任《南京音系》(发表于1929年,依据的材料是1927年调查所得和他在1907到1910年居住南京时所听到的音)。记录了南京方言分为阴平、阳平、上、去、入五个声调,其中阴平记为32。《南京话音档》(1997)记录的现代南京话也是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入声五个声调,阴平为31。五个声调以及阴平为一个中低降调,这都和今泾县江淮官话一致。
明代之前江淮方言调值的情况可参看平山久雄(1984)。该文从今天的江淮方言出发结合在日本留传的佛教音乐“声明”的曲调反映的唐代北方调值拟测了江淮方言祖调值,把阴平定为42调。如果此说成立,那么唐代的江淮方言、清末民国南京官话、今南京话、今泾县江淮官话,阴平的调值都是中低降调,调型一致。所以在音值的趋同方面,明清官话的吸引可以解释影母非开口平声字读为31调的现象。
并且由于今泾县铜泾型吴语上声或阳上都是31的中低降调,我们可以假设受早期江淮官话影响时的泾县吴语上声/阳上也是中低降调的调型,这就是内在语音条件,即内部音韵系统中本身存在和施加影响方言一致之处,所以顺理成章成了接触影响的突破口。这一演变过程可表述为:泾县吴语影母非开口平声字由于早期明清官话阴平中低降调的影响,从原有较高的阴平调(*35泾川镇等、*45丁桥、*55 茂林等)(4)这也是假定受早期江淮官话影响时的吴语的阴平调值与现代基本相同,根据是阴平读高调不仅在现代泾县吴语,而且在其他区域的吴语中都是极为普遍的。变读为上声或阳上31调。
如果影响影母字声调变化的是明清官话标准音,那么接触音变是如何发生和实现的呢?吴语的声调变化是在说吴语的人群中实现的,早期应是文教力量推广的官话的使用人群,然后扩散到一般人群。
以上是接触角度的分析,似乎可以解决此处声调变化的方向,即为什么变为31调,那是为了与早期江淮官话在阴平音值上趋同。但是却不能解释为什么单单是影母的非开口平声字发生音变,其他阴平字却不发生音变。回答这一问题必须从语言结构内部寻找原因。
语言是一个系统的结构,若从语言内部结构入手,影母字的声调变化可从声、韵、调三个方面分析。
泾县吴语完整地保留了全浊声类,古清浊声母一般情况下不相混,但古奉、微、匣、喻、疑却有部分字与影母混同,如下表10所示。
表10 泾县吴语古清浊声母混同表
需要说明的是,v在泾县吴语中的实际读音是半元音,都是出现在合口呼韵母之前,下面都处理成韵母的合口呼。所以上表可以概括为:奉、微、匣、喻、疑变为零声母时,与影母混同。但是以上浊声母字变为零声母却没有造成所有的影母字声调改变,接下来从韵母四呼和声调的角度进一步分析。
下页表11列出各摄中不同呼之间奉、微、匣、喻、疑与影母的混同情况,各摄声韵皆同的字列在一格。方言中的非常用字不列。表中所列音标如非特别说明,均指泾川镇点,涉及到不同呼的情况也列出其他点的音标。
表11 各摄四呼前奉、微、匣、喻、疑与影母的分混
从表11可以看出奉、微、匣、喻、疑变为零声母是以今韵母的呼为条件的。在开口呼之前除了假摄这唯一的例外都没有变为零声母,如流摄开口呼匣母平声字“侯喉猴瘊”读ŋI24。齐齿呼前只有喻母和通摄的日母变成零声母,如流摄的齐齿呼喻母平声字“尤邮”读Øi24,是零声母,而日母平声字“柔揉”读i24,不为零声母。只有通摄的齐齿呼日母平声字“戎绒”读Øioŋ24,是零声母。合口呼前奉、微、匣、喻、疑都变为零声母。撮口呼在泾县只出现在丁章茂等地,且限于少数韵,奉、微、疑、喻等母变为零声母。
泾县吴语的声调格局参看表12。
表12 泾县铜泾型吴语声调系统表
按照阳平与阴平及去声在调值上的接近程度看,泾县方言各点可以分成两种类型。
第一类,阳平与阴平接近或合并。
泾川镇、赤滩、丁桥、黄田属于阳平和阴平接近的类型。其中泾川镇、赤滩、丁桥阴阳平和去声都是升调,如泾川镇点四个声调中有三个升调,这在汉语方言中较为少见。三个升调中阴平调值最高,阳平与之接近而略低,去声最低。泾川镇方言阴阳平听感上非常接近,老派语图1上也显示,阴阳平声调的终点、上升幅度都非常接近,只是阴平的起点和过程比阳平略高。
图1 老派泾川镇方言阴平、阳平、去声的语图 图2 新派泾川镇方言阴平、阳平、去声的语图
阴阳平的细微差异是声母的清浊造成的吗?它们之间有没有音位差别?我们发现阴阳平在个别字上仍有对立,如假摄“丫”和“华”声韵皆同,而发音人仍确认读音不同,这应是阴平与阳平声调的不同。阴阳平还是两个调位。阴阳平的调值接近,进一步的发展趋势应是合并。在泾川镇新派吴语中,阴阳平就已经完全合并了,当声母相同时,读音完全相同,如“天=田”。从上图2新派语图可以看出,当声母清浊不同时,阴平、阳平的起点和终点也几乎没有差别,只是过程中阳平比阴平略低。
第二类,阳平与去声接近或合并。
章渡、茂林点的阴平是高平调,阳平和去声都是升调。在章渡,阳平比去声高一些。而茂林,阳平已经和去声合并。第一类,当奉、微、匣、喻、疑母在非开口呼之前变为零声母,与影母声韵皆混同,而阴阳平的调值又非常接近。如果影母非开口平声字没有改变声调,就会与这些阳平字听起来接近,甚至混同。据此,我们推测,影母非开口平声字变读为上声的内因是为了与阳平字相区别。演变的方向是声调中唯一降调的上声,而不是同为升调的去声,也可以增加和阳平字的区别度。而除了上述浊声母变为零声母的情况,泾县老派吴语中没有浊音声母与清音声母混同的情况,所以除了非开口影母字以外不存在阴平和阳平合并后变成同音的情况。泾川镇新派,平声已不分阴阳,但阴阳平的合并是在影母字声调变化之后了。
以上推测能否适用于章渡、茂林点呢?这两点的阳平字和去声接近或合并,和阴平调值有一定区别:阳平是高升调,阴平是高平调。朱晓农(2018)认为高平与高升调之间是可以直接自然演变的。由此看来,阴阳平字不相混也可以用来解释泾县铜泾型吴语影母非开口字的声调演变。而且,从章渡、茂林点的声调格局看,同样只能变为上声,才能最大程度的区别。声调格局促使影母非开口平声字演变的方向是上声,来和阳平相区别,从这个意义上说,内部结构不仅是声调演变的动力,也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演变的方向。所以我们认为内部结构是影母非开口平声字归上的根本原因。
综上,我们推测:因为泾县方言阴阳平调值接近,当部分阳平字变为零声母和影母阴平字声韵皆同时,为避免阴阳平字相混,推动影母非开口平声字的声调演变为上声或阳上。提出上述推测时,有必要解决一个疑问:影母非开口平声字为了不与阳平字混同而演变,结果却与上声字完全相混,这样的演变原因解释合理吗?这个问题是在2017年的一次方言学术讨论会上,与会专家针对我以上所述的推测提出的。这个问题促使我们进一步思考,阴阳平声调相混和其他声调相混之间有无什么不同。回答这个问题有必要放到大的汉语方言背景下去观察。刘俐李(2003)提到:“就今天各方言看,平分阴阳是调类中最稳定的,从南到北,各方言的声调系统中大都有阴平、阳平。只有一些单字调为三个调类的方言,平声不分阴阳,但在连读中能分出阴平阳平,如新疆焉耆,山西的平遥、介休、孝义、娄烦、清徐、文水、繁峙等。也有单字调、连读调平声为一,都不分阴阳的,如山西的太原、榆次、太谷、交城、祁县、寿阳、榆社、山阴、高平等。”
可见平分阴阳,阴平字不与阳平字相混的规律在整个汉语方言中都是很强大的。汉语方言中不乏上、去、入声阴阳相混,平、上、去、入不同声调之间相混的例子,但是阴平与阳平相混,一般只出现在声调数量极少的三调方言当中。泾县泾川镇新派吴语阴阳平系统相混后,就成了只有平、上、去三个声调的方言。至于为什么在汉语方言中,阴阳平区分是一个强大、稳定的规律,承匿审专家指出:平声字的字数大大多于上声、去声和入声(《广韵》平声分两卷),而且常用字也很多。这有可能是阴平和阳平不容易合并的原因之一。
综上,我们认为,泾县吴语影母非开口平声字读为上声这一音变的原因,是由于部分浊声母变为零声母,与影母混同,为了保持阴阳平字的区别这一较强大的规律,推动影母非开口平声字读与之调型差异较大的降调,加之早期江淮官话阴平读31调影响,于是与上声或阳上合并。这是典型的方言接触和内部语言结构推动合力造成的音变,其中内部结构是音变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