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志远
上海通志馆助理馆员,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会员,以笔描食,以文述史。
6 月已至,闷热的漫长夏季也将拉开帷幕。不过对老饕们来说,“人皆苦炎热,我爱夏日长”这句诗可能更符合他们此时的心境 :比起难耐的酷暑,他们更爱独属于这个时令的美食,也就是“三鲜”。
“鲜”一指新鲜、鲜嫩,二指鲜甜、鲜美,而夏季的“三鲜”两重含义兼具,指夏季独有或在夏季滋味较佳的食物。“三鲜”的说法由来已久,古时皇帝要在立夏当天亲率百官出宫迎夏,用新采摘的瓜果、五谷与现宰杀的猪羊祭祀苍天,祈佑风调雨顺、穰穰满家。这一仪式后来流入民间,逐渐演化成“尝鲜”的习俗。不过,当时的“鲜”还没有固定的数词搭配,最早能追溯到的说法是清朝《扬州画舫录》一书中的“八鲜”,分别是菱、藕、芋、柿、虾、蟹、车螯、萝卜,后来民间根据季节与食材来源的不同进行了细分,数词也不断减少,继而成为我们今天所熟知的夏季“三鲜”。
除了皇室祭祀的影响,民间食“三鲜”还有预防疾病的作用。俗话说“夏至三庚数头伏”,夏至过后就进入三伏天,烈日炎炎、暑气逼人,很容易出现头晕目眩、食欲不振等病状,古人称其为“苦夏”,也就是受夏日之苦的意思。这时吃些平日难见的鲜货,能一定程度上缓解疲劳、增进食欲,食“三鲜”的习俗也由此代代相传。
倘若你在不同的地方过夏,见到的“三鲜”也是不同的,如果将其悉数归纳,可能“三十鲜”“三百鲜”都不止。以江苏为例,“三鲜”就包括黄瓜、杏子、刀鱼、香椿、青梅、麦子、樱桃、蒜苗、苋菜、蚕豆、豌豆、鲜笋、黄鱼、莴苣、鲥鱼、螺蛳、鲜虾、霉豆腐、乌米饭等等,这一时节田里种的、河里游的、厨房里做的基本都包含在内,可谓不一而足。老南京人分得更细,“三鲜”分作“地三鲜”“水三鲜”“树三鲜”,两派说法不同,一派认为苋菜、蚕豆、蒜苗是“地三鲜”,鲥鱼、白虾、茭儿菜(野生茭白)是“水三鲜”,枇杷、樱桃、杨梅是“树三鲜”;另一派认为苋菜、蚕豆、豌豆糕是“地三鲜”,螺蛳、河虾、鲥鱼是“水三鲜”,樱桃、青梅、香椿头是“树三鲜”。总之,对于“三鲜”的说法众说纷纭,各有道理。
入选“三鲜”的标准大致可分为三种,一是为求个好彩头,比如蚕豆又叫“发芽豆”,吃它是为了讨个“发”字的吉利,又比如苋菜煮完后汤水发红,喝它能够“红”运当头 ;二是为了开胃生津,比如青梅、杏子等,盛夏时分正是酸甜脆爽的时候,多吃些能够祛除暑气,缓解倦怠与疲劳,避免生病 ;三是纯粹的时令美食,过了夏天就再也品尝不到这般滋味,比如各类河鲜,错过了就只能等来年。至于乌米饭、霉豆腐等,则与地方风俗相关,权且不表。
与江苏相比,上海人的“三鲜”就简单许多,有两种主流说法,一说是青梅、酒酿与鲜蛋,另一说是樱桃、蚕豆与竹笋。部分地方的“三鲜”会与江苏的更贴近,比如崇明地区会“吃青头”,也就是绿色的食物,包括螺蛳、青梅、蚕豆、鸭蛋、烤凤尾鱼、竹笋,算是“三鲜”的延伸。
古时上海地区的“三鲜”就更加明确了,《上海县竹枝词》中记载“麦蚕吃罢吃摊粞,一味金花菜割畦”,说这“三鲜”是麦蚕、摊粞与苜蓿。麦蚕不是蚕豆,而是一种用麥子制成的小食,人们将灌浆阶段的麦子研磨成粉,加入白糖后蒸制,出炉的食物色泽青绿、口感脆韧,与蚕豆近似,故被称作“麦蚕”;摊粞是用苜蓿嫩芽(草头)制成的小食,将它与米粉混合,
摊成饼状,用油煎至金黄,《沪城岁时衢歌》里说它“味甚香脆”。此外,还有用苜蓿与芋头制作的名为“摊菜”的煎饼,也是古时一道不可错过的美食。不过,这些美食如今都已经见不到了,如果您有兴趣,可以在家里试着做做看,感受一下古人在夏季的吃食,也是种难得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