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动物:邓布利多之谜》:修辞与话语的拉康镜像投射

2023-08-09 11:31李小敏
电影评介 2023年9期
关键词:德沃布利拉康

李小敏

电影《神奇动物:邓布利多之谜》是“神奇动物”系列电影的第三部,通过以“昔日旧友邓布利多与格林德沃对決”为主要叙事架构,塑造了个性强且类型多样的神奇动物,生动细致展现了不同类型角色的人物特征,进一步补充、延伸了魔法世界的空间想象。镜像理论①源自心理学,将其应用到影像叙事之中,不仅衍生了更多符号意义,也延伸了媒介空间。从拉康镜像理论看,本片将新鲜、丰富的魔法故事与超现实元素相融合,设置了具有现实隐喻的矛盾话题,并加强了情感线叙述,更容易使观众产生强烈、直观的情感冲突,进而促使其能够从意象化的视角来理解本片表达的创作主题。

一、拉康镜像理论与电影镜像

镜子原本只是一种日常生活用具,但随着社会媒介的不断发展,围绕“镜子”也衍生出一系列新的含义。美国学者查尔斯·霍顿·库利认为,社会对个人的反馈是反映自我、展示自我的“镜子”,并将其系统归纳、总结为“镜中我”理论。②此后,法国精神分析学家雅克·拉康将所有混淆现实与想象的情景意识称作“镜像体验”,并提出了“镜像理论”,他认为“人类自我意识的确立,往往借助于他者,是在自我与他者的关系中逐渐建构的,自我即他者”。③

雅克·拉康将镜像阶段理论分为“前镜子时期”和“镜子时期”。其中,在婴儿出生后6~18个月时,婴儿逐渐通过镜子来辨认自己的镜像,并初步完成了自我认知与自我建构。④当婴儿通过镜子看到完整的自己,并发现镜子中的影像和自己有同样的动作、表情时,就会认为自己能够控制镜像。[1]而事实上,婴儿只是沉迷于镜像前的影像,个人并没有形成完整、独立的自我,所谓控制镜像的能力,只是一种幻觉和幻想。但是,这一幻想使婴儿想要在他人那里得到认可。于是,婴儿从镜像阶段开始,就确立了“他者”与“自我”的对立关系。而“他者”的目光,也是婴儿逐渐认识自我的方式。

1965年,拉康提出了“缝合”理论,并引申出包含现实界、想象界和象征界的三种秩序构成理论,分别对应了超我、本我和自我,进一步完善了镜像理论。⑤拉康镜像理论表达了自我认识中反思与体验、自我与他人的不同,并提出“自我无法认识自己”的观点。但是,拉康并没有提出如何真正实现自我。[2]巴赫金对“镜像”理论进行了进一步完善,其提出将简单的自我认识转化为“我与他人”的主体间性,即依靠“他人眼中的我”来达到自我完整认识的目标。⑥虽然拉康镜像理论源自心理学,但是将拉康镜像理论应用到影视艺术创作过程,即通过推动本体与像体之间互相重叠、交织以及投射,进而在取得良好艺术表达效果的同时,清晰地表达、传递叙事主题,更能够使观众从影片中获得“想象性”满足。

二、拉康镜像理论视域下的叙事修辞

美国文学理论家詹姆斯·费伦在《作为修辞的叙事》一书中将叙事界定为“出于某种目的对某人讲一个故事”。①叙事本身就是修辞的一种,不仅注重修辞格,也关注修辞效果。在电影作品叙事过程中,既要综合应用各种叙事手段、技巧,关注增强叙事的开放性和互动性,也要注重构建动态、人文的叙事空间,从而使观众从影像存在中获得个性化观赏体验。魔幻电影《神奇动物:邓布利多之谜》通过将数字技术与“镜像效应”巧妙融合,不仅提供了更加丰富、生动的影像叙事内容,也在互动交流场景中挖掘出更加多元化的叙事意义。

(一)修辞的手段:虚拟镜头奇观,想象与现实的“缝合”

电影理论家伊芙特·皮洛在《世俗神话:电影的野性思维》中提出,“电影的唯一宗旨似乎就是令人眼花缭乱,使人心醉神迷,用美轮美奂的布景引人入胜,以洋洋大观的场面征服人心”。②从拉康镜像理论视角看,电影呈现的叙事“影像”与观众对“镜中我”产生的幻觉一样,在主体与他者之间起到了“媒介”的作用。[3]而电影作品与观众之间的关系,如同拉康想象界中提出的对应关系,银幕是观众与叙事中人物的一面镜子,观众能够从中获得自我的想象性满足。以拉康镜像理论为指引创作影视作品,能够使观众通过观看电影艺术呈现的“片段式”想象图景,并结合个人的理解、认识,上升为有符号意义的象征图景。电影《神奇动物:邓布利多之谜》呈现的魔法世界影像具有强烈的隐喻性,不仅对观众的观影体验产生了影响,也使其内心情感和自我意识得到升华。本片通过搭建真实外景,充分利用CGI技术,不仅为巫师、麻瓜讲述自己的故事创造了空间,也通过巧妙使用色彩的控制、变化营造了充满魔幻色彩的意象空间,为观众呈现了宏大的魔法世界。此外,影片还使用了会飞、能够变形的气翼鸟、可以控制风暴的风暴鸟、具有强烈光芒的麒麟等神奇动物。通过设计这些具有功能的动物,不仅改善了视觉效果,也向观众生动传递了人物的性格及情感特征。本片既营造了紧张、刺激的场景氛围,也设计了温暖、感人的叙事场景。纽特与神奇动物有着深厚的友情,即使面临危难,他们仍然能够相互帮助,一起战斗。而纽特与蒂娜之间的复杂情谊,即使出现了误会和冲突,也仍然能够理解对方的心意,并最终走在了一起。

(二)修辞的交际:镜像时空重组,情感与情绪的“融合”

电影艺术主要依赖镜头语言与受众展开互动交流,以产生“身心合一”的心理行为。通过将“镜像效应”贯穿、融入到电影创作之中,能够使电影与受众实现从视觉观感到心理认知等多层次交流,并借助“通感效应”,使受众产生基于具身认知的精神共鸣、移情等体验。[4]电影《神奇动物:邓布利多之谜》是魔法电影《神奇动物》系列的第三部,是延续《哈利·波特》系列电影魔法观所搭建的叙事空间。在电影《神奇动物:邓布利多之谜》中,阿不思·邓布利多教授是实力最强的白巫师,通过打败黑巫师格林德沃,维护了魔法世界秩序。但是,邓布利多也有许多隐藏在内心的秘密。本片从格林德沃与邓布利多反目切入,讲述两人的血盟破碎,再对正义与邪恶双方为争夺麒麟所展开的冲突故事进行描述,在延续影片《邓布利多的生平与谎言》叙事框架的同时,也以“邓布利多之谜”的片名,告知观众影片的叙事重点。邓布利多有属于自己的青春岁月,有和格林德沃深厚、真挚的友谊,但也因为自己失去了亲人。虽然从角色设置上看,巫师格林德沃是“反派”,为了统治整个魔法世界,他采用各种手段来抢夺能够决定世界归属的神奇动物——麒麟,甚至将其杀害。但是,对于巫师格林德沃而言,其行为举止有自身的逻辑和价值观。他作为拥有极强魔法能力的巫师,不仅没有统治魔法世界的能力,甚至还要隐藏自己的能力。在他的价值观里,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巫师获得应有的待遇、荣誉。在镜像时空重组下,格林德沃转身而去的镜头,无限延伸了观众的镜像感知,开启了全新的叙事意义,实现了情感的临场。

(三)修辞的意图:连续性剪辑,视觉观感与精神体验的“缝合”

斯拉沃热·齐泽克对拉康镜像理论进行了发展,并在《斜目而视:透过通俗文化看拉康》一书中提出,“实在界作为一种抵抗符号化的硬核只是假象,并非隐藏在层层符号下的难以抵达的内核,它就处于表面上,是现实的某种过度变形”。①以往,在电影作品中,实在界对现实的支持通常体现为必须真的实在界,否则就会面临无法顺利生存下去的风险。齐泽克则对拉康的“实在界”理论进行了发展,提出“实在界纯粹是视差性的,因而也是非实体性的”。[5]在电影《神奇动物:邓布利多之谜》中,这一观点不仅让观众对虚拟出来的“魔法世界”产生了新的理解和审美认知,也借助视觉画面外延弥补了“现实”与“实在界”的间隙,以便其更好地体会、了解丰富多样的故事情节。尽管影片是魔幻电影,讲述的是魔法故事,但是导演通过采用连续性剪辑,并结合视线匹配手法,使观众在邓布利多与格林德沃的矛盾冲突、亦敌亦友的故事转化中,联想到个人的友情、亲情等体验,从而“缝合”了叙事空间、叙事意义和主体之间的“裂痕”,且不再质疑影片叙事内容的真实性。电影虽然讲述的是虚构的故事内容,而且观众也清楚自己在银幕上所观看的故事内容并非真实的。但是,电影所营造的“沉浸式”观赏氛围,使观众成为“视听主体”,并让观众将个人认知与视听观看进行了缝合,从而产生了更加深刻的体验。

三、拉康镜像理论视域下的话语表达

法国电影理论家让·米特里在《电影美学与心理学》一书中提出,“窗户效果(真实效果)与景框效果(非真实效果)相互叠合,成为构成影片迷幻力的主要因素之一”。②电影《神奇动物:邓布利多之谜》将镜像理论应用于影像叙事之中,从而逐渐衍生出更多媒介功能,产生了更加深刻的审美情感,传递出更加丰富的人文意义,也让受众产生了独特的心理认知。

(一)话语表达特征:本我与超我的弥合

银幕如同婴儿照的镜子,观众在观看初期往往会将自己代入角色,并与主角人物产生“自恋式”认同。事实上,在电影《神奇动物:邓布利多之谜》中,格林德沃与邓布利多两人从挚友到仇敌的变化,不仅是年龄成长的结果,也是个人心理从不成熟到日益成熟的结果。血盟是影片中极为特殊、重要的情节设定,作为一种盟誓,其见证了邓布利多与格林德沃两人年少时的深厚情谊,两人用血盟将血液融合在一起,当任何一方出现侵害对方的想法时,血盟锁链就会收紧,勒害自身。而邓布利多的妹妹阿利安娜因为邓布利多与格林德沃两人的争吵、决斗,不幸遭遇意外。此时,格林德沃逃跑,两人的友谊从此破裂。格林德沃最终选择了用叛逆的方式来实现自我解脱,而邓布利多则选择将个人的孤独、秘密都藏在心底。当两人的血誓破裂时,尽管邓布利多说自己不在乎,但是他终于学会了直面真相、直面自我。而格林德沃的真实想法也是不想失去邓布利多,然而价值理念、行为抉择的差异,使二人最终分道扬镳。受血盟影响,格林德沃与邓布利多之间无法展开直接对抗。于是,格林德沃招募追随者克雷登斯来一起对抗邓布利多带领的白巫师。与此同时,克雷登斯拥有能够摧毁血誓的圣器“断裂者”。而克雷登斯的真实身份是邓布利多失散多年的弟弟阿不福斯·邓布利多。邓布利多与格林德沃的对决,既是正义与邪恶、白巫师与黑巫师的终极对决,也是心灵与情感的最终较量。当两人一边试探又一边攻击,一边防御又一边诱惑时,亦敌亦友的感情使他们既想杀掉对方又想擁抱对方的矛盾心理展现得淋漓尽致。影片借助魔法空间,以细腻隐喻的方式,阐释了邓布利多在经过各种冲突、矛盾和挫折之后,最终成功走向了“自我认同”。

(二)话语表达功能:镜像与想象的融合

根据拉康的镜像理论,从婴儿照镜子开始,混淆现实与想象的情景都是“镜像体验”。①电影中的镜像通常涉及叙事本体和意图叙述的主体对象,对于叙事受众而言,同时收到镜像内外主体信息,但其获得的审美感知是间接的、个性化的,需要依据银幕空间,将个人理解带入具体角色,并在“通感效应”影响下,最终产生情绪共振、精神共鸣。[6]电影《神奇动物:邓布利多之谜》塑造的世界中,所有会魔法的巫师们都不能时刻展示、外显自己的魔法技能,而是要像普通人一样,先学会隐藏自己的魔法技能,并要与普通人学会共处、共存。尽管普通人什么魔法也不会,但是其仍然是魔法空间的统治者。这一不合理的统治秩序和治理逻辑引发部分巫师产生了不满情绪。由此,产生了夺取魔法世界控制权的矛盾冲突。在魔法世界中,盛传神奇动物麒麟能够感受到源自内心的善良,并向真正善良的人屈膝下跪。任何想要成为魔法世界领导者的人,都需要先获得麒麟的认可。巫师格林德沃抢夺麒麟并对其施法,确保麒麟能够在自己参加选举大典时向自己下跪。然而,令格林德沃意想不到的是麒麟是一对双胞胎,最终另外一只麒麟得以逃生。以阿不思·邓布利多教授为代表的正义一方,需要想尽一切办法将逃生下来的麒麟送到魔法世界的选举大典,从而找到真正能够领导魔法世界的领导者。本片最后,格林德沃面临阴谋败露、选举失败,而选择了逃离。但是,从叙事画面看,格林德沃仍然有大量忠诚的拥护者,而他的逃离也并非仓皇逃离,而是转身再来告别,这或许暗藏伏笔,为续集做铺垫。无论是格林德沃想尽办法争夺麒麟,还是他与邓布利多一方对抗,最终目的都是要改变魔法世界的统治逻辑,并改变整个巫师一族的命运和思想认识。从观众角度看,本片预留了开放式结尾,有助于延伸观众想象。

(三)话语表达主题:电影与现实的聚合

雅克·拉康认为自我认识、自我建构与“镜像”密不可分,而“他者”正是源自婴儿的镜像。[7]电影《神奇动物:邓布利多之谜》所塑造的魔法世界,发生在各方魔法势力不断壮大、整个魔法世界面临统治者更迭的宏大语境下。围绕仅存的东方瑞兽麒麟,邪恶巫师与正义一方展开了激烈争夺。邓布利多教授委托魔法动物学家纽特·斯卡曼德组建由各类成员参与的团队,由他们共同来对抗巫师格林德沃。纽特带领的成员有男巫、女巫和麻瓜面包师,在执行任务过程中,他们的队伍不断壮大,蝎尾兽、气翼鸟等新神兽与泰迪、皮克特等老朋友悉数登场,既遇到了新老朋友,也出现了追随者与队伍成员的冲突矛盾。然而,意图控制整个魔法世界的格林德沃势力更强大,导致新组建的邓布利多团队遭受重大危机。最终,纽特、雅各布等人拼尽全力,成功阻止了格林德沃的邪恶计划。从内容看,影片讲述的是维护魔法世界统治的故事。但是,从叙事主题看,其中隐喻了魔法世界“如何正确选择价值观”的深层话题,即真正拥有魔法能力的人统治魔法世界是正确的,还是遵守“国际保密法”才是正确的。“国际保密法”是影片塑造的魔法世界中所有人都要遵守的行为准则、法律规范,而该法律规定所有的巫师虽然掌握魔法,但必须隐匿在普通生活之中。作为法律规范,本意是维护秩序,但是其中使用的逻辑、准则却与现实相违背,成为格林德沃意图推翻统治秩序的问题根源。该片不仅向观众展现了奇妙、新鲜的魔法空间,也在隐喻现实话题中诠释了价值观、人性的冲突。通过一层一层揭开邓布利多的个人秘密,既能看到邓布利多的痛苦、磨难,也对格林德沃反叛的原因、动机形成了更加深刻、丰富的认识,打破了其单一的“反派”人物形象,使受众在沉浸观影的同时反思相关叙事主题,从而唤起其内心的深层情绪。

结语

在电影创作过程中,通过挖掘镜像的叙事意义,并将其应用于多元叙事场景,能够在呈现更多影像叙事内容的同时,产生更加独特的审美情感和艺术表达效果。虽然电影《神奇动物:邓布利多之谜》塑造的空间是虚幻的魔法空间,其中使用的物品、出现的动物极具魔幻色彩,但是通过融入应用语境,其中所表达的友情、亲情和爱情等主题,传递的价值观念仍然能够与现实世界产生关联,并能使观众产生精神共鸣和情绪共振。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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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霍一雯.论媒介镜像及其对意义的建构[ J ].西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02):160-166.

[4]周安华.粗粝现实主义的温情镜像——论电视剧《人世间》的主旨与魅力[ J ].中国广播电视学刊,2022(04):72-75.

[5]李晋媛.镜像怀旧和情感互通中的自我和解——电影《你好,李焕英》的情感结构分析[ J ].电影评介,2022(21):50-53.

[6]周子渝.镜像双生的影像叙事范式——20世纪30、40年代的欧美街头纪实摄影与法国诗意现实主义电影[ J ].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22(03):109-117.

[7]陈世华,柳田田.复调叙事与镜像隐喻——《伊丽莎白的朋友》中的战争记忆书写[ J ].当代外国文学,2022(02):7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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