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覆”与“重设”

崔辰

现流传较广的《白雪公主》的文本故事来自《格林童话》——由19世纪初德国浪漫主义时期的语言学家雅可布·格林（Jacob Grimm，1785-1863）和威廉·格林（Wilhelm Grimm，1786-1859）兄弟搜集、整理、加工完成的德国民间文学合集。除格林兄弟的文字版本，《白雪公主》其他影响较大的文本包括早期的厄伦堡手稿版本、美国作家巴塞尔姆（Donald Barthelme，1931-1989）的后现代故事版等。

2022年迪士尼拍摄的真人版电影《白雪公主》再一次引起了观众对白雪公主电影的关注，此前，好莱坞已改编拍摄了不同版本的《白雪公主》电影：1937年迪士尼的经典动画版本《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2012年相对论传媒公司的《白雪公主之魔镜魔镜》（塔西姆·辛Tarsem Singh）、以及2012年环球影业的《白雪公主与猎人》（鲁伯特·桑德斯Rupert Sanders），此次真人版电影选择拉丁裔女演员瑞秋·泽格勒（Rachel Zegler）扮演“白雪公主”，使得“白雪公主”的形象与以往美国版的有所差异——第一次由一位棕色皮肤的女演员来扮演在文本故事中“皮肤像雪一样白”的白雪公主。新电影中另一个重要的反面角色“皇后”则由曾扮演神奇女侠的盖尔·加朵来饰演，这位女演员因正面、美丽、有力量的女超級英雄的银幕形象享誉全球。从这两位主要角色演员的选择上可以看出制作方的一些决心——颠覆和挑战了原来的白雪公主和皇后的形象，以改变观众对角色塑造的刻板印象。[1]。

本文以《白雪公主》美国版的改编电影《白雪公主之魔镜魔镜》（以下简称《魔镜》）、《白雪公主与猎人》这两部同样上映于2012年的电影（以下简称《猎人》）为研究对象，尝试从权力关系变化带来的情节改编、价值观变化带来的爱情模式变化、以及空间变化带来的电影类型变化，探讨经典童话/神话的改编方向、伦理和视听建构。

一、权力关系的颠覆与“公主魔力”的重设

在《格林童话》中，女性常被塑造为美好而柔弱的形象，是男性保护的对象，但在现代社会中，因为时代和价值观的极速变化，这种单一柔弱气质的塑造已不符合当下现代女性的基本价值观。对传统的童话或神话故事进行改编，改编后的女性角色，不仅美丽善良，还具有一种性格意义上的“公主魔力”。改编过程中“公主魔力”的重设，以及颠覆原先强弱对比鲜明的人物关系，是改编的关键。

传统的童话/神话故事一般采用二元对立的方式来讲述故事，善恶对立明确，并依靠这种对立关系来推动情节发展。《白雪公主》中的邪恶皇后作为反面角色，因为嫉妒去加害美丽善良的白雪公主，情节从白雪公主如何从这种加害中一再逃脱而展开：白雪公主从皇宫中逃离，在黑森林中受到了小矮人们的庇护，被皇后继续迫害，吃下毒苹果又复生，这种二元对立关系的张力是整个文本故事情节推动的核心。1937年上映的电影《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遵照原著文本的人物性格和人物关系，设计了邪恶善妒的皇后和天真柔弱的白雪公主。她们起初力量悬殊，皇后有绝对的权力，当公主躲到大森林的小矮人家中，皇后一再用魔法伤害公主时，公主也毫无反击之力，只能靠其他人来拯救。

《魔镜》和《猎人》这两部改编影片都设计了全新的权力关系——公主与皇后作为二元对峙的双方更加势均力敌，公主变得更为强大，战胜了富有魔力的皇后。《魔镜》中白雪公主出场的第一个场景，是观众透过金黄的栏杆看到屋里的白雪公主，正在用红苹果喂养一只飞入的小鸟，她本身的状态不言而喻——犹如一只被软禁于金丝笼中的鸟雀。皇后在影片中的出场则是高坐于一宫之主的宝位上，以人为棋子和伺从对弈，走人形象棋也是对皇后的权力欲望和处于权力高位的表达，她热爱权力，喜欢拿捏别人的命运。电影中的白雪公主和文本中的完全不同：性格顽强，凡事主动，也不惧皇后，不断成长、增强和皇后斗争的勇气并最终战胜了她。公主亲民爱民，凭借她的机智勇敢破除了皇后的魔咒，拯救了国王和整个王国的民众。

《猎人》的改编同样重视白雪公主和皇后之间权力关系的变化，《魔镜》中的皇后还有一些因能力不足导致始终不能遂愿的喜感，《猎人》中的皇后则魔力强大，凶残狠心。《猎人》中的白雪公主从小被关在监狱中囚禁长大，成年后努力逃离，在森林中经历了一番磨难，最终发动她的拥护者们，和猎人、贵族后裔威廉一起并肩战斗，打败皇后并收回了王权。

不同时代改编版本的《白雪公主》表现了不同的伦理观念与文化归属感的变迁。“《白雪公主》的改编揭示了文学经典改写的伦理话语与社会变迁之间的密切联系。”[2]这两部同时期改编的白雪公主电影，都将“回归”作为改编后的重要内容，最后都以公主回到皇宫开始新生活作为故事的结局。无论在《格林童话》文本中，还是在1937年版本的《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中，公主都从未从皇后手中收回属于她的王国的权力，也根本没有任何实际的战斗力或勇气能与皇后对峙。“回归”表明这种角色能力和权力的确认对当下观众是非常重要的。

在白雪公主的故事中，相对于她的性格特征、人格建构，外貌“美丽”的重要性超过了其他任何品质：因为“美丽”才会被皇后加害，被王子拯救，被小矮人庇护。在两部改编电影中，“美丽”不仅是两位女性外貌的比试，更是一种权力的较量：皇后拥有了权力，才能更长久地维持美貌，而白雪公主的美貌对她拥有的权力来说是一种威胁。两个女性的对峙，表面是谁最“美丽”之争，实际是权力争夺战。《魔镜》中的化妆舞会一段，皇后竭尽全力地装扮得很美丽，却在白雪公主的突然出现下不堪一击。电影中皇后动用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力，网罗各种奇异的美颜之术以为己用。和传统文本不同的是，“魔镜”在电影中，不只是个简单的问询工具，皇后的自以为是总是被人格化的“魔镜”所奚落。“魔镜”不单纯是皇后的分身或魔术工具，她成为一个独立于皇后意志之外的全新角色：犀利、毒舌、傲娇。

在《猎人》中，皇后除了泡牛奶浴等美容方式，更是用一些邪恶的方式来延续自己的青春美貌——用魔法榨取年轻美丽女性身上的精华，以延续自己的美貌，被她吸取精华的女性则变得衰老而憔悴。对皇后来说，“美丽”是她用权力实现的目标之一。也只有保持“美丽”，她才能够攫取更多的权力。

改编后如何给公主营造足够的“公主魔力”是关键。公主能够强大到以一介凡人之力对峙有魔力的敌人并获得胜利，设定的逻辑是否合理到位，可以作为判断改编策略是否有效的依据之一。《魔镜》给公主设置了励志成长线：与皇后对峙时丝毫不怯懦，但实力不足时知道退让和保持距离，后来通过学习和训练，成长为内外都更自信和强大的人。小矮人们在森林深处给公主建立了一个逐渐强大和成长的训练体系，让公主变得更勇敢，能够对抗皇后的各种魔力和法术。

原故事中的“心脏”是皇后想要证明白雪公主死亡的一件工具，也是白雪公主和猎人之间的一种连接，猎人用羊心假装白雪公主的心脏，暂时骗过了皇后；而在电影版本中，获取公主的心脏成为皇后实现权力的一种象征。与“心脏”相对的是“匕首”，影片《魔镜》中的“匕首”是建立公主魔力非常重要的道具。电影的开端，在木偶旁白的昔日故事中，国王离开时给女儿留下了“匕首”，公主成年后决定走出城堡看看，女仆把国王的匕首交给了她，并说“国王想要你继承王位的。他们（民众）需要知道您是谁。”电影中的“匕首”关乎自我认知的真相。公主在对峙皇后的恶龙时，突然发现了破解皇后魔咒的钥匙，于是用匕首解救了被变成恶龙的国王，此前，她用此匕首解救了被小矮人打劫后被倒挂在树上的王子，收获了爱情。但是这个破解敌人魔力的过程设计得略为浅显：皇后套在龙脖子上的月牙形状的项链一旦被剪斷——皇后的魔法就被破解了。最后“匕首”又一次发挥了对抗作用：公主婚宴，皇后拿着毒苹果前来陷害，公主果断掏出匕首（一个新娘在结婚的当天和她的匕首不分离），切开苹果还赠皇后，并把皇后开头对她说的那句话还给了她：“您必须知道，您什么时候被打败了。”在开头和结尾用相同的台词完成了权力的置换。在《猎人》里，皇后的魔咒使得她拥有了超越普通人的能量，公主虽然骁勇善战，实际上并无强大的能量。但因公主是命中注定让皇后失去魔力的人，所以最终公主战胜了她。这两个版本中，一个公主只是经过短期训练，另一个公主复活后立即带领大军战胜皇后，逻辑牵强，她们都未能很好地解决“公主魔力”设置的问题，即公主成长后的能力能够强大到让人信服。

电影中解除魔咒的过程也是皇后的“美丽”（即权力）彻底消失的过程。《魔镜》的皇后卸除魔咒后变成了一个耄耋老人，公主最终打败皇后的是一句看起来恭敬但像刀子一样插入皇后心脏的“老人先请”，这句话击溃了皇后的自尊和骄傲，她吃下自己的毒苹果，接受了“被打败”的结局，属于她的私密的魔镜空间也随之瓦解。《猎人》中皇后魔咒的消除也意味着她的彻底失败，她迅速褪去了美丽的肌肤，变得苍老无比，如黑色碎羽般消失，而公主则迎来了她的新时代。

故事从魔法开始，用魔法结束。但公主的魔力并非奇幻之力，而是能力的建构，包括清醒和理性的头脑。电影对神奇超能力的去魅化处理，凸显了平凡人的能力。魔力的构成包括：符号（外型）、勇气、智力、判断力、学习能力的营建。公主魔力包括：一是符号，即符合公主气质的外型以及服饰等相关的符号式装备；二是现代性的建构，即对接近现代女性价值观和性格评价维度相关内容的建构；三是成长弧线，即在电影中是否获得了相关的成长和变化（如图1所示）。

在两部白雪公主的电影中，评价公主的魔力建构是否到位可作为电影是否改编成功的判断依据之一。通过下列的表1可以看出：《魔镜》总是穿着礼服的公主稍微缺少了一些现代性，而《猎人》中公主的成长弧线则不完整，用命中注定来解决问题尚缺少说服力。

二、拯救模式的颠覆和爱情关系的重建

1937年迪士尼改编版本的《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遵照原著的性别关系，但剧情重点落在白雪公主与小矮人们的相处上，王子的出场时间很少，并未强调两性关系。到了21世纪，两性关系更平等了，女性主义思潮不仅影响了好莱坞的创作者们，也影响了普通观众对电影中两性关系的期待和评判。原文本中，公主吃下皇后的毒苹果死去，小矮人们无法救活公主，王子爱慕公主的容颜并带走了白雪公主，在运送的路上，白雪公主受到颠簸吐出了卡住的苹果，复活并和王子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王子作为故事中重要的男性角色，无意中实现了对公主的拯救，让她重获新生，并给了她爱情和幸福。

早期童话惯用男性拯救女性的模式，诸如《长发姑娘》《睡美人》《灰姑娘》等等，故事中的女性往往美丽出众，但行动受限，被巫婆、后妈等反面角色囚禁于封闭空间，等待男性角色登场，拯救她们于水火之中。而现代电影营建了符合当下观众认可的女性人设，以及符合现代价值观念的男女关系，因此必须改变王子拯救公主的惯性思维和传统模式。

两部电影采用了不同的模式重建：《魔镜》将公主作为拯救者而不是被拯救者，公主两次救下奥尔科特王子，一次是他和仆人被劫持倒挂在森林中时，一次是他中了王后的魔咒变成宠物时。公主在第一次见到王子时就对他一见钟情，公主主动选择了爱情。王子所在之国只是简单地提及了一下，公主一开始也觉得王子有军队能够帮助她夺回王国，但最终公主还是依靠自己取得了胜利。

在《猎人》中，公主同样没有被王子（对应电影中的贵族威廉）拯救，因皇后变为威廉的模样，骗取白雪公主咬了毒苹果——威廉的外型是公主吃毒苹果的诱饵。电影颠覆的并不是男性拯救的模式，而是贵族阶层通婚的模式，公主和猎人产生了超越阶层的爱情，但在某种程度上，女性依然被男性所拯救。就如Restu Dedy Hendriyanto1、Yusuf Kurniawan这两位国外学者所说，传统女性的魔咒并未被真正打破，女性依然要获得男性的庇护和拯救。只不过用另外一个男性代替了王子。[3]《猎人》在根本上置换了人物，但没有改变男性拯救的模式，这和电影改编过程中公主成长性的缺乏有关系。

两部电影为了增强人物关系的戏剧性，都设置了三角爱情关系。在《魔镜》中，皇后、公主和王子这三者构成了三角关系，皇后和公主在某种程度上成为情敌关系。虽然在原作中皇后和王子没有任何关联，但电影改编为皇后因为财政亏空需通过贵族联姻来改善，而王子是她实现联姻目标较为适宜的对象。皇后打扮自己、举办了盛大的舞会，包括对王子施展魔咒，并在争取王子的过程中发现白雪公主是个影响她实现目标的障碍物，因此决定除掉她。白雪公主对王子的拯救不仅有初见面时的解救，还包括用自己的吻拯救王子。一个女性吻醒男性的过程，反置了传统童话故事中用男性之吻唤醒及拯救女性的原初设定。

《猎人》的三角关系是白雪公主和两个男人之间的关系，威廉和她的青梅竹马，一直爱着她，但是在共同战斗的过程中，她和猎人超越阶级互相吸引。三人的关系并未构成强剧情模式。当猎人亲吻死去的公主，并对她倾诉衷肠时，一番表白令她复活——跨越了传统的王子拯救公主的模式，但依然沿用了童话故事中女性被男性吻醒的復活模式。

原故事中的红苹果是一种隐喻和象征，它是公主灵魂的渴望和生命中的危险品。两部电影的开头都出现了红苹果：《魔镜》中的红苹果是白雪公主用来喂小鸟的食物，《猎人》的开头则将红苹果作为公主和威廉儿时游戏的道具。在1937年迪士尼的影片《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中，红苹果是爱情和危机的象征，公主与王子初次邂逅之后，心中便有了对爱情的渴望，巫婆欺骗她吃下红苹果便可以实现内心对爱情的渴望。《魔镜》中的红苹果没有成为链接公主和爱情/死亡之间的工具。在最后公主几乎全胜时，红苹果仪式化地出现并终结了皇后的魔法。公主对红苹果的清醒认知喻示着公主已能够掌握自己的人生和决定，不再会为了单纯的渴望而降低理性和智商了。

《猎人》开头公主与威廉在童年进行游戏时，出现了红苹果的意象，成年后，威廉和公主重逢，红苹果由伪装成威廉的皇后递给了公主，此时的“红苹果”已然是包装成爱情模样的毒药了。红苹果是一种象征，美好、灿烂，但致命，是被爱情吸引但欠缺理性的女性意识的象征。《魔镜》改变了红苹果的设定，表示女性已经充分掌握自我行动的决定权，虽心有所属，但并未因为爱情做出错误和不恰当的选择。《猎人》中红苹果从儿时的游戏过渡为成年后的游戏，那位拿着红苹果，秉持爱情至上的贵族男性，并非公主的良偶，猎人虽与公主来自不同的阶层，但两人骁勇善战，充满了反叛和斗争精神，都是被毒皇后所戕害的对象。他们虽阶层不同，但内在一致，都是靠自己的反抗获得自由，且都具有强烈的摧毁力。而这种摧毁力，亦是《猎人》这部电影的核心，公主除了中毒死去后葬礼上穿的白色礼服，在整部电影的过程中几乎都没有穿过礼服，告别礼服的公主，也是颠覆观众心目中既往的白雪公主形象的一种方式。

在两部电影中，红苹果作为白雪公主内心对爱情渴望的寓意已消失殆尽。变成单纯毒杀和反毒杀的工具。公主不仅被王子拯救，在原文中，也曾被小矮人拯救。《魔镜》中的小矮人是公主的导师，教她相信自己的力量，并告诉她要运用自己的优势，更是指出了自信对一个人力量的改变：“只有当您认为是弱点时，那才是弱点”。但两个电影版本都不约而同地淡化了小矮人和公主之间的依存关系。这种依存关系在《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的动画片中被表现得淋漓尽致：观众和进入小矮人房子的白雪公主一起了解每个小矮人的性格特点，并享受这种依存关系中温暖的一面。《魔镜》中的小矮人尚有导师的功能，但《猎人》中小矮人的功能却几乎完全消失，他们只是战斗同盟军的一部分。叙事功能上小矮人很难参与皇后和公主对抗的主线，也很难参与王子或猎人和公主之间的爱情线，因此被边缘化了，2022年拍摄的《白雪公主》真人电影则将白雪公主和小矮人之间的关系再次作为故事的重点。

三、风格颠覆与数字化改编空间的重设

《魔镜》中的台词说到“每个人都带有魔法，但是很少有人会明智地运用它。”同样，每部奇幻电影都有吸引观众的魔法，但是很少有电影能够对其进行合理地运用。这两部白雪公主改编的电影都是奇幻类电影。但电影是否打破了早期动画电影中传统童话偏低龄向的风格，建立了全新的视觉风格，是改编的关键。

在空间营建上，《魔镜》注重的是“童话感”：高饱和度的色系和通透明亮的宫殿建筑的强化，画面构图丰富，包括皇宫的外部建筑造型和内部空间、皇后的魔镜世界空间、黑森林的空间、小矮人的住宅，每一个空间都很注重色彩对比度的强化、魔幻的视觉冲击影响了整体的空间氛围，皇宫的空间以金黄色为主色调，魔镜空间是黑色的，森林以白雪皑皑为主色调，整个王国外在的色系在魔咒消除后变成了不同的色调。

公主的逃亡之旅是故事最关键的“奇幻的旅程”，白雪公主从皇宫逃亡意味着和她与过去生活的分裂。两部电影中的白雪公主均在电影开始30分钟左右出逃至黑森林，至电影快结束后才重回皇宫。最早的迪士尼版本中，森林中小矮人温暖的家是最重要的场景，而2012年的两部电影中最主要的空间是公主出逃的黑森林及皇后所处的宫殿。在完成度上，《猎人》中公主逃亡的奇幻旅程更为丰富，这也是《猎人》更受观众欢迎的原因之一。

电影分级等级为PG级别①的《魔镜》面向所有年龄段的观众，电影呈现为一种温暖、老少咸宜的版本。森林中的各种事物都给予公主能量和成长。将原先柔弱美丽的女性得到男性世界庇护的故事，颠覆为女性成长，并用自己的理性和判断力解救男性，战胜强大敌人的励志故事。

PG-13级别的《猎人》都是“黑童话”风格：在各种特效和奇幻场景上极力渲染了黑森林的空间，公主逃入森林后，遇见各种富有魔力的事物：危险的生物、神奇的精灵世界、逃离皇后的世外桃源部落，电影的大部分场景都在黑森林中展开，公主的身份和魔力获得确认，经历一次死亡后又获得重生，并成功游说众人，带领军队打回王国，夺回了政权。

暗黑童话的改编方向一度影响了很多经典童话的改编方向，诸如《小红帽》、《沉睡魔咒》系列等。这一类用惊悚奇幻跨类型的方式改编童话。在角色的设计、造型、题材的处理上，美国的两个版本，《白雪公主》（Snow White： A Tale of Terror，1997，英美合拍）和《猎人》的改编都倾向成人化，着重吸引成人观众，和初期迪士尼的童话是完全不同的方向，这种改编方式，可以将反面人物的“恶”和白雪公主面临的险境表现得更极致。

从下图的票房数据来看，《猎人》的演员阵容更为强大，投资成本也更大，偏成人化的拍摄方式有更好的票房回报，全球观众还是很认可这种将童话改编成黑童话风格的电影。①

《魔镜》中的黑森林让国王消失，让王子害怕，小矮人跟公主说“你的武器不是你唯一的朋友，环境也可以是盟友”。公主第一次迈出城堡就是进入了黑森林，她再次出门是逃避皇后的杀戮，并在黑森林中获得成长，黑森林成为电影中重要的环节和段落。《猎人》里同样强化了这一场域的影响力。“你稍微一软弱，森林就会吸收你的能量。”电影强调了自我力量必须强大的重要性，也强调了从环境中获取能量的方式。

《猎人》更强调黑森林空间的奇幻和生态的丰富性：既有荆棘密布的树林伸出魔掌拉人的危险、吓人的怪兽，也有树下的白色麋鹿和树上的小精灵，尽显森林殘酷的一面和温柔的一面，而温柔的一面很快就因敌人的到来而消失了。猎人将残缺的树轮当作武器。电影对黑森林空间的强化是影片渲染黑童话的关键，给予数字化改编充分的空间。

结语

经典童话或神话的成人化改编对成人观众有较强的吸引力。另外童话故事或神话故事的改编需要有相当强的独创性，要突出人设的独特性。《西游降魔篇》（周星驰、郭子健，2013）、《白蛇：缘起》（黄家康、赵霁，2019）和《白蛇2：青蛇崛起》（黄家康，2021）、《新神榜：哪吒重生》（赵霁，2021）等中国影片对传统IP的改编已经走出了一条成人向中国电影的改编之路。票房和观众的评价都证明，这种改编方向是有效的。

和西方传统童话故事不同的是：中国传统神话故事中的主要形象在原始文本阶段就常建构为反传统的叛逆者形象，诸如孙悟空、哪吒，无论是嫦娥、女娲这些女神形象具有强大的力量，还是白蛇、青蛇这些生命力强大的妖精形象，或是《西厢记》《牡丹亭》这些经典文本中的崔莺莺、杜丽娘等形象。即使是公主型美丽柔弱的女性如七仙女等也充满了反叛和对自由爱情的向往。这些角色的坚强和反叛也是原作者塑造他们的动力，使得他们能够成为神话故事中流传甚广的角色。

本文通过对白雪公主两个版本电影的对比研究，总结出传统童话/神话故事影视改编的策略，主要有三个方面：一是选择知名度较高的IP，同时积极改编人设、故事的类型和核心情节，尽可能满足观众对创意的期待；二是赋予故事和人物以现代性和新的价值观念，在人物关系上进行颠覆和创新；三是在奇幻的旅程上打开思路，给数字化改编留下空间和方向。总之，在大量传统的神话故事中如何寻找立脚点和创新点，包括如何在人物关系的建构上设置创新的关系是改编的重点。而耳熟能详的故事和设定如何在全球市场中吸引潜在观众，要看故事的奇幻性能否被充分激发和再创造。

参考文献：

[1]迪士尼真人版《白雪公主》片场照曝光，选角和造型再引争议[EB/OL].（2022-05-21）[2023-03-17].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33437582698353872&wfr=spider&for=pc.

[2]郑若之.从童话故事《白雪公主》的改编作品看伦理话语和社会的变迁[ J ].名作欣赏，2012：38-40.

[3]Hendriyanto，Restu Dedy;Kurniawan，Yusuf.From Fairy Tales To Action Adventure Movie： The Maintenance Of Women As Victim Of Violence In The Movie Snow White And The Huntsman（2012）[ J ].Muhammadiyah University Press，2019（01）：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