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中程度副词“太”和英语中“too”的对比研究

【摘要】程度副词，作为副词的一种，主要作用就是对一个形容词或者副词在程度上加以修饰和限定，一般在被修饰的形容词或者副词之前出现。[1]在汉语中的“太”和英语中的“too”二者都是实际交流中使用频率较高的程度副词。但是二语学习者往往会忽略二者的差異，出现一些偏误。本文旨在从分类、搭配、否定形式和语用等层面来探究“太”和“too”的异同，并试图通过二者的异同，寻找一些对中英语言文化交流的启示。

【关键词】程度副词；极量义；过分义

【中图分类号】H1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23-0097-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23.030

一、汉英程度副词的分类

作为一种特殊的副词，王力（1985）在《中国现代汉语语法》中这样表述：“凡副词，用来表示程度者，叫做程度副词。”他以比较对象的存在与否为依据，将程度副词划分为两大类，即绝对程度副词和相对程度副词。张贵宾（1997）根据副词表现程度之间的差别，将程度副词进一步划分为四个层次：超高级、极高级、次高级和较低级，又对同一级别的程度副词进行了比较分析。在他的分类中，“太”被划分为超高级的绝对程度副词，“极其、极”属于极高级，次高级的有“很、好、非常、多（么）”，较低级的有“有点儿”[2]。在英语中，程度副词通常按照量级大小被分为表绝对量、表极高量、表高量、表中量、表低量、表接近、表准否定和表否定等类别，而“too”则属于表极高量的一类。因此“太”和“too”在自身所在的语言中所处量级相当，这也为两者的对比提供了一定的依据。

二、“太”和“too”的语义特征对比

语言学界对“太”的解释基本一致，认为“太”有“程度过分”和“程度极高”两种语义，即过量义和极量义。其中过量义所表达的往往是不符合认知主体心理需求的，即不如意的事情，主观性特征比较明显。而且往往会在句式上出现相对应的否定性参照标准。例如：

（1）夜里想得太多，白天就头疼，整日无精打采。（余华《活着》）

（2）2020年开年，新冠病毒疫情突如其来，人们纷纷戴上口罩、减少外出，这一系列改变，提醒我们“生活不能太随意”。（2020年央视网）

例（1）中的“白天就要头疼”是由于“夜里想得太多”这一过量行为所导致的否定性结果。

例（2）否定性词语“不能”与“太随意”共现，表明认知主体对事物过量的不希望或不接受。

其次关于“太”的极量义是指“太”可以表示某种程度极高，表达感叹的意义。例如：

（3）鲍三大卖弄嘴皮子道，你们太幼稚了，做坏事的不一定绑着，绑着的不一定做了坏事，懂不懂啊？（苏童《黄雀记》）

（4）我摇摇头说：“太穷了，我家太穷了。”（余华《活着》）

例（3）（4）分别表示“幼稚”和“穷”的程度极高。

在英语中，“too”相比于汉语中的“太”有更多的义项。在线检索The free Dictionary Web中，程度副词“too”共有5个义项： ①In addition;also（此外；还）； ②More than enough；excessively（绰绰有余；过分地）； ③To a regrettable degree（到令人遗憾的程度）； ④Very；extremely；immensely（非常；非常地；极大地）； ⑤Informal Indeed；so（非正式用语的确；所以）。

综合来看，程度副词“太”所表达的两个语义内涵与too的语义内涵均有对应。但是，too所表达语义内涵的范围要大于“太”，多了“也、还、此外”以及“确实地”这两个含义。

三、“太”与“too”在搭配方面的对比

在汉语中，程度副词“太”的句法搭配成分较为丰富，比如形容词、动词和动词性短语以及名词，都可以直接加在“太”之后。且无论是过量义还是极量义，基本都能与这些成分搭配。如：①太+形容词：太便宜、太假、太丰富……②太+动词：太了解、太擅长、太喜欢……③太+动词性短语：太令人满意、太不容易、太令人激动……④太+名词：太“美国”、太小人、太女人……

在英语中，程度副词“too”的句法搭配成分相对于“太”就少了很多。 too后边可加的成分有形容词、副词。例如：The weather here is too hot.（这天气太热了。）He walks too slowly.（他走得太慢了。）但too后面不能直接加动词、名词。即使要加名词表示“太多”的意思，也需要先加上many或者much，组成“too many+名词”或者“too much+名词”的形式。

当然，在汉语中也有特例，朱德熙（1956）划分出的状态形容词这一小类，主要包括ABB、AABB、A里AB等几种，这些词往往已经具有程度义，所以不能再用表示量的程度副词去修饰，否则就会造成语义上的累赘。例如：今天的天气冷飕飕的。“冷飕飕”已经内含冷的程度，前边便不能再加上“太”。英语中则无这样的区分，无论是冷还是寒冷，都可以用同一个词“cold”表示，所以可以用程度副词“too”来修饰。例如：The weather here is too cold.

其次在语序上，作为程度副词的“太”和“too”，在修饰动词时，在各自语言中出现的位置也会是不同的。例如：汉语中的“我太爱你了”，“太”出现在动词“爱”之前，而在英语中“I love you too much”“too much”就出现在动词“love”的后边。

四、“太”和“too”的否定形式对比

在汉语中，程度副词“太”和否定副词“不”共现，构成“太不×”和“不太×”两种形式，此外，不只是“太”，“很”“十分”等程度副词都可以和“不”组合构成“程度副词+不+×”或“不+程度副词+×”。

首先，关于“太不×”，这是一种加强形式的否定，是对“不×”本身就包含的否定意义进行强化，而且这一格式中的“太”既可以表示程度极高也可以表示程度过分。例如：

（1）家乡的辣椒丰收了！我们村的百姓终于战胜了旱情水涝，太不容易了。（《深圳文学》）

（2）祝贺阿根廷小组第一出线，就是开球时间太不友好了。（网络语料）

另一方面，在×的语义特征上，也有明显的限制，一般来说×只能是褒义词或者表示非量度的中性词。例如：我们可以说“太不容易”，但不能说“太不困难”；可以说“不太长”，但不能说“太不长”……

其次，关于“不太+×”，此形式有两种含义，其一是表示对“太×”的程度弱化，前提是对×进行肯定，但是在程度上进行了否定弱化。结构层次为“不/太×”。例如：你再玩会儿吧，天还不太黑呢。表示，其实天已经黑了，只是没有达到特别黑的程度。另一种是对“×”的委婉否定，义为“不×”，结构层次为“不太/×”。[3]例如：他今天玩的不太开心，因为他钱包丢了。表示由于钱包丢了，导致他玩的不太开心，暗指如果钱包没丢，他就可以玩得很开心了。

在英语中，“too”作程度副词的否定形式明确来说只有一种。便是在too之前直接加not，构成“not too+×”的形式，表示不太×，同样是表示对“太×”的程度弱化，前提也是肯定×，但是在程度上进行了否定弱化。例如：

（1） This man is not too bad.（这个人不算太坏。）

（2） It's not too cold today.（今天的天气不算太冷。）

例（1）暗指，这个人比较坏，但是还没有坏到极致。例（2）暗指，今天的天气不暖和，但是也没有特别冷。

其次，在英语中还有关于“too”的特殊表达，即肯定句中的“too+形容词/副词+to（带to不定式）”结构，意为“太……而不能……”，前提条件是动词不定式与前面的too呼应。例如：

（1）He is too young to go to school.（他还太小，不能上学。）

（2）He ran too slowly to catch the bus.（他跑得太慢了，趕不上车了。）

以上两句话都用肯定的形式表达了否定的意义。而否定结果的前提是“too+形容词/副词”。

然而，在英语中想要表示“太不”，则没有关于“too”的表达。例如：

（1）Life is so hard these days.（如今的生活实在太不容易了。）

（2）This man is so unfriendly.（这个人太不友好了。）

以上两句话均没有“too”的成分，表达了“太不”的含义。

总的来说，在表达否定意义时，汉语中的“太”和“too”并不是一一对应的。在汉语中表达“不太+×”时，英语中有“not too”与之对应，但在表示“太不+×”时，英语中却没有与之对应的“too”的表达形式。然而英语中的特殊句式“too+形容词/副词+to（带to不定式）”用英语中的肯定形式却表达了汉语中的否定意义。

五、“太”和“too”语用层面的对比

在语用方面，这里要讲到“礼貌原则”。“礼貌原则”最早由Leech提出。沈家煊（1999）在《不对称和标记论》中提出：根据“礼貌原则”，人们用言语进行事物评价时，对坏的要说得委婉，对好的要说得充分。在现实生活中，人们要对一件坏事做出评价时，通常会尽量避免直接使用表示负向意义的词语，代以“不”加上相应的表示正向意义的词语这一委婉表达方式。例如：将“难受”说成是“不舒服”。“你是不是难受了？”说成是“你是不是不开心了？”而在“太不×”和“不太×”格式中的X大多数情况下要用正向积极含义的词语表示，例如：“不太靠谱”即是对“离谱”的委婉表达。

在英语中，关于“too”的表达，同样也有符合“礼貌原则”的用法。例如：

（1）Some college students are not too diligent.（现在有些大学生不太勤奋。）

（2）-You did brilliantly！（你做得很好！）

-well， I thought I did not do too badly.（我想我做得不太差/还不错。）

例（1）句中not+too+正向意义的形容词，可减弱句子的否定程度，使语句变得温和且留有余地。例（2）句中not too+负向意义的副词，尽量减小对自己的赞扬，这遵从了谦虚原则，而谦虚原则也是礼貌原则的一部分。

综上所述，在汉语中，“太”和“too”的否定形式，均可以在实际交际中遵从礼貌原则，进行委婉表达。只是在汉语中，太之后一般加积极意义的形容词或副词，而英语中“too”之后的词在意义上没有特殊限制，加积极意义的形容词或副词可以表示对他人委婉的批评，加消极意义的形容词或副词形容自己，可以表示谦虚。

六、“太”和“too”的对比研究对国际中文教学的启示

（一）加强汉英对比

由于母语知识的负迁移，英语母语者在学习“太+×”是会产生诸多偏误。因此国际中文教师在教学过程中要加强英语和汉语的对比，着重讲解汉语的程度副词和英语程度副词的差异性。例如：“太”和“too”语义的不完全对称性，虽然二者在某些情况下可以互译，但是在教学过程中不能将二者直接等同。其次，二语学习者关于做程度副词时出现位置的差异的认识不足，会导致他们出现“我喜欢你太”等同类型的偏误。再者，也可以引导学习者对已经接触到的语料，自觉分析汉语程度副词和英语中的差异，在减少因母语知识负迁移而出现的偏误的同时，培养自身运用汉语进行表达和交际的能力。

（二）加强语内对比

前面提到，汉语中的程度副词有多种类型，王力先生将其分为两大类：相对程度副词和绝对程度副词。而仅绝对程度副词这一类就有“太、很、十分、非常”等。所以，在日常教学中，除了要对“太”的语言要素进行教学之外，还要注意“太”与其相近词的区分。例如，相对于“很”，“太”除了可以表达“程度高”之外，还可以表示“程度过分”。而且“太”的否定形式相对来说也更为复杂。既有“太不+×”，又有“不太+×”，通过例句的对比和揣摩，进行语内差异分析，二语学习者不仅可以加强对程度副词“太”的理解和使用，还可以在学习过程中对过去的知识进行巩固和强化。

（三）加强情景化教学

情景教学作为一直以来比较流行的教学方式，在国际中文教学中也可以更加生动地展示课堂教学内容。这种教学方式对于学习者理解词汇、语法，锻炼实际口语表达能力都有很重要的作用。例如在学习“太+×”的结构时，把幻灯片刻意调暗，然后問学生们是否还能看到幻灯片上的内容，学生一定会回答不能，然后再引导同学们回答不能的原因是“太黑了”或者“太”暗了。如果是夏天，也可以问同学们，今天的天气可以晒太阳吗？同学们在回答不可以之后，引导他们说出不可以的原因是“外边太热了”。除此之外，“太”的几种否定形式也可以运用情景化教学加强学习者的认识和理解。

“太”和“too”均是在本国语言中使用频率极高，使用范围很广的程度副词，在二语教学中，对两者之间差异的对比和考察都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环节，只有二语学习者领悟二者的差异，再配合适当的教学方法，才能让学习者掌握牢固的基础知识，为实际口语交流奠定基础。

参考文献：

[1]周晓秋.现代汉语的程度副词浅论[J].文学教育（下），2021，（08）：80-81.

[2]黄亚萌.面向对外汉语教学的绝对程度副词研究[D].南昌大学，2019.

[3]尹若男.现代汉语“不太×”探析[J].黑龙江工业学院学报（综合版），2019，19（03）：144-147.

[4]陈美双.“太+A”及其否定形式的语义及英语母语者偏误研究[D].辽宁大学，2018.

作者简介：

王航，河南漯河人，广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2022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汉语国际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