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弦上的驼铃声

齐江 张悠悠

摘要：琵琶独奏曲《龟兹舞曲》是杨静于1993年创作的一首乐曲。该曲以古丝绸之路上的龟兹国为创作背景，运用了唐代燕乐的音阶及其调式调性的变化，巧妙通过琵琶特殊的左右手技法，惟妙惟肖地模拟印度弹拨乐器“西塔尔琴”的音色。该曲描绘出古丝绸之路上龟兹乐舞的风情，具有浓郁的西域风情，让人仿佛置身大漠黄沙中，听到远处传来袅袅的驼铃声。本文通过分析其演奏技法，探究其音乐表现，旨在为大众介绍这一较为小众的琵琶曲，既希望为之后的演奏者提供一些借鉴，也希望能为琵琶音乐的创新提供一些参考。

关键词：琵琶曲 《龟兹舞曲》 琵琶演奏技巧  琵琶曲艺术表现  丝绸之路音乐

琵琶独奏曲《龟兹舞曲》是一首由琵琶演奏家杨静于1993年创作的琵琶独奏曲，运用唐代燕乐的音阶及其调式、调性的变化，借鉴了印度“西塔尔琴”的演奏手法，描绘出古丝绸之路上龟兹乐舞的艺术形象，使乐曲呈现出西域风格和盛唐气象。此曲以古龟兹国为创作背景，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突破了历史的限制，将琵琶多种多样的演奏技法与婉转动听的旋律结合在一起，展现出龟兹乐舞在古丝绸之路上的盛世风情，具有浓郁的西域色彩，让人仿佛置身于大漠黄沙中，听到远处传来袅袅的驼铃声。

一、琵琶独奏曲《龟兹舞曲》演奏分析

（一）左手推拉音与右手分弦、半轮、长轮的结合

乐曲进板后，在乐曲的第4小节至19小节几乎都是以小附点节奏型、大切分节奏型、八分音符或四分音符交替来进行。为了体现出乐曲特有的西域风格，在每个小节第一个分弦音前几乎都加入了一个下滑音。在弹奏该段时，一定要注意《龟兹舞曲》这首乐曲的调式调性，绝不可拉弦音准过高。就如第四小节的第一个倚音升g1，不可拉到a1的位置，要寻找升g1与a1之间的音准，就如同寻找钢琴中的“微分音”。

在演奏第4小节至19小节时，需注意半轮的清晰度与颗粒性。弹奏半轮时，若是失去了轮指所必须的颗粒性，则会使得音乐听起来很“糊”。这个往往是被大多数演奏者所忽视的地方。作为演奏者，要细致到每一个音符的處理与弹奏方法。而在这种大篇幅几乎都是同样指法的乐段下，演奏者更应该注意怎样处理更体现出该段的乐思。

在乐曲的20小节至27小节，是左手下滑音、滑音与右手勾轮、挑轮的结合。在这几小节中，右手技法基本上是以第一拍勾轮、第二拍与第四拍挑轮、第三拍保持，这样一种切分节奏型来进行演奏。而左手指法则是在不断地进行下滑音与绰音、注音的演奏。这一乐句像是衔接上下乐段的过渡句，连续不断的长轮，再加上该曲特有的音程关系，延续了上一乐段的演奏风格，在弹奏下滑音时，同样左手也要找到“微分音”的音准，不可直接拉出去一个大二度或者小三度，这会破坏乐曲整体结构的平衡。

（二）左手推弦、捺打、带与右手弹、长轮的结合

乐曲在第45小节进行到了全新的乐段。第45小节是由左手先在升g1，第五品上做一个下滑音，而后滑到第六品上，右手进行琶音演奏。而后不断重复此种演奏方法，由慢到快，而后落在a1这个音上进行长轮。长轮过程是由a1拉到c2再回到a1，最终落到a1上，再辅以左手在二弦上进行升g1到a1的推弦，右手长轮规律是，挑二弦的同时左手进行推弦。挑轮时稍微有些大指起板的感觉，要突出二弦的音。后面的升d2至e亦是如此。

这一句的48小节与49小节都出现了连续弹、捺打、带的指法，这三个指法平均分配在前十六后八这个节奏型中，每一拍都是如此。在弹奏该乐句时，一定要注意右手与左手的结合应在节奏中进行，切不可出现弹与捺打连接速度过快的情况，一定要按照记谱要求去演奏，弹出节奏感。

（三）分与轮的结合在曲目中的情绪推动

分与轮这两种指法的结合在琵琶曲中并不常见，更多的是扫轮与拂轮。在谱面标记中，50小节起的乐段，第一拍都是分弦。但笔者在进行乐曲处理时，选择将前两小节的第一个音改成了拂弦。一是因为拂弦的力度通常要比分弦强，二是拂弦呈现出来的是四个音构成的和弦，分弦呈现出来的则是音程，在听觉效果上，拂弦要更饱满一些，更有力量一些，所给的逻辑重音相较分弦而言更明显一些。在该段的后半部分中，则完全按照谱面标记来进行弹奏，每小节的第一个音使用“分弦”这一指法，这是为了体现出乐段的层次感，不能一直都是很强的重音，以免造成审美疲劳。

轮指分为上出轮与下出轮，上出轮是食、中、无名、小、拇指，以上几个手指按照顺序依次弹出，发出连续而均匀的弦音，而下出轮则是小、无名、中、食、拇指次第弹出。①由于下出轮是由小指开始作轮，所以要特别注意其音量的控制，否则会出现音量不均匀，听起来“瘸腿”的现象。

轮的使用，在这一段中，是值得深究的地方。在该段中，第二个音几乎都是轮，但是每个人选择的轮都不相同。有的演奏者选择上出轮，所产生的音响效果就均衡一些；有的演奏者选择下出轮，所产生的音响效果就使得轮指后期重音会明显一些；有的演奏者选择满轮，所产生的音响效果会丰满一些；有的演奏者选择轮空弦，所产生的音响效果会单一一些。但是无论选择哪种演奏方式，在该段中都无伤大雅，因为这一段主要就是突出主旋律，演奏者只需根据自己对乐曲的理解以及自己想要产生的音响效果去选择即可。

（四）夹弹与快速弹挑

夹弹，即是用弹和挑在弦上作连续均匀而不很快的动，每拍依曲调节奏的快慢，一般作四声，有的或作二声。在《龟兹舞曲》中，则在夹弹中加入了双弹，而双弹的音符组合起来，就形成了乐曲的主旋律，其余在一弦上进行的夹弹，则成为了和声。因此该段除了体现唐代的西域舞蹈之美外，一弦持续且密集的铺垫音和声对印度西塔尔琴的共鸣琴弦进行了模仿，在突出主旋律的同时，使得整体音响效果更加丰满。

快速弹挑是右手食指和大指相靠，尽量在琴弦上的同一点相互快速交替触弦发声，在保证速度的前提下追求音量与音色的统一。《龟兹舞曲》的快板部分，在夹弹与摭分后，则是一连串以连续十六分音符为节奏型的快速弹挑。这一段快速弹挑极其考验演奏者的基本功，因为左手的准确换把与右手快速弹挑的完美结合是快板部分的难点之最。演奏者在演奏时，还应注意快速弹挑的颗粒性与清晰度，选择自己最能掌握的速度，不应为了快而快，尤其要在稳的前提下去快，切不可出现越弹越快的情况。在此基础上，还应呈现出点点分明的颗粒感。这一段快速弹挑中，多次出现的变化音也务必弹奏准确，尤其是小字二组的升e与e，虽然是一品之差，但也绝不可按错。

二、琵琶独奏曲《龟兹舞曲》音乐表现

（一）《龟兹舞曲》的文化内涵

“龟兹”最早出现于班固的《汉书》中：“龟兹，国都延城。其国东通焉耆，西通姑墨，北通乌孙。”亘古至今，龟兹是丝绸之路新疆段塔克拉玛干沙漠北道的重镇，宗教、文化、经济等极为发达，且有“第二个敦煌莫高窟”的美誉。因此，龟兹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龟兹人亦是擅长乐舞。

龟兹乐是古龟兹的音乐，是隋唐胡乐的代表，其中使用的印度乐调理论，成为二十八调体系形成的基础。龟兹乐自隋唐时期起就备受统治者与民众喜爱。基于龟兹乐悠久灿烂的历史文化，杨静老师借用了新疆的音调、印度的手法②，写出了这首作品。

《龟兹舞曲》仿佛将观众置身于西域古龟兹国之中，茫茫大漠，辽辽戈壁。带领观众俯瞰历史上辉煌一时的龟兹，欣赏蒙着面纱的异域美女舞姿翩跹，身姿娉婷袅娜。这首具有盛唐气象的琵琶独奏曲，丰富了琵琶地域性风格的表现方式，整首乐曲风格独特，鲜明的丝路风情、音乐语言和琵琶技法的恰到好处的搭配和运用，使它极富于风格美感。③

《龜兹舞曲》包含了对唐代燕乐调式的借鉴与对龟兹乐器的模拟，随着音乐的流动，为我们呈现了古龟兹的悠远与龟兹乐的婉转，是琵琶曲中少数带有龟兹音乐元素与印度音乐元素的音乐作品之一。

三、《龟兹舞曲》的情感意象分析

《龟兹舞曲》的引子非常短，只有三个小节。但就在这短短的三个小节中，左手绰音技法与推拉音的充分运用，就奠定了整首曲子的风格基调。引子中小二度的运用呈现出浓浓的西域风情。一开始的琶音弱进仿佛大漠上吹来的一股微风，而后随着音乐的渐强，黄沙被风卷起，远处传来的骆驼声越来越清晰。

《龟兹舞曲》的慢板与快板所表达主题非常明确，慢板重在韵味与情调，而快板重在技巧。乐曲从进板后开始的通篇切分节奏型与附点节奏型的运用将听众引到了舞姿翩跹的古龟兹之路，驼铃声逐渐靠近，骆驼上有两位蒙着面纱却样貌极美的西域女子。一个怀抱琵琶，技艺高超，手中的拨子上下摆动，摄人心魂；另一个身姿曼妙，舞姿翩跹，身姿是即便置身大漠，也遮不住的娉婷袅娜。不禁让人想到白居易《听曹刚琵琶兼示重莲》中的诗句：“拨拨弦弦意不同，胡啼番语两玲珑”。这“胡”与“番”的风韵，被时时出现在强拍上的半音装饰音渲染得淋漓尽致。④

这首曲子的慢板只是相较于快板来说比较慢，实际上并不过慢，想要将西域那种独特的韵味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就必须细致入微地将每一处推拉弦、每一个装饰音准确无误地表现出来，需细致地处理每一个经过的音，才能更加准确地演绎出龟兹乐舞的意象。

而后，轮指与左手推拉音的结合，似是流水，似是泪水。一段凄艳的旋律汩汩流出。是古龟兹宫殿中给正在翩翩起舞的姑娘“伴奏”的流水声，还是藏在姑娘心底说不出的“弦弦掩抑声声思”。或许那本不是土生土长的龟兹姑娘，不知何故来到这里。而玉门关外，斜阳古道，离人愁怨，更与何人说？

轮指结束后，分弦与扫弦的结合，由四弦到一弦，音乐从沉稳到明亮，这舞蹈也是时而低沉，时而清脆；时而庄重，时而俏皮。在慢板结束后，有一段间奏。这段间奏节奏较为自由，与前后两段完全按照节奏进行的音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段间奏，多用挑轮与左手推拉音、带起、打音的技法，乐句的进行基本上是以由慢渐快的规律进行。这时，应是舞蹈进行到了比较婉转的部分，不用过分苛求舞步的规整，主要是观赏舞女那妖娆的身段与其在这段舞蹈中即兴的部分。

乐曲的中间部分，主旋律在三弦上。这段旋律速度为中速，甚至到最后一小节是渐慢。但这绝对不是龟兹舞女舞蹈的结束。这段旋律相较之前而言比较低沉，音域也较低，速度不快但富有力量。好似在养精蓄锐，是为了之后舞蹈的爆发而做准备。这里的舞蹈应是沉稳而大气的，一招一式间尽是干净利落，毫无拖泥带水或是身姿婉转、百转千回的迹象。而最后一小节的渐慢，则是为了之后竭尽全力迸发的热烈而做准备。

《龟兹舞曲》的快板篇幅很长，59小节到120小节皆为快板段落。而这一大乐段是由方整形乐句、极其规律的连续十六分音符与八分音符组成。在逐渐加快的节奏中，人们仿佛能看到在红氍毹上的龟兹舞女急促旋转，尽情倾泄着人类亘古长存的热情。盛唐时长安街头的闹意与古丝绸之路的繁华，都呈现在人们的眼前。快板段落结束在一声干脆的拂扫与长轮中，热烈而又疯狂的情绪渐渐消退，乐曲来到了最后一段。

《龟兹舞曲》的最后一段，像唐代燕乐大曲的结构一样，在渐强渐快之后到达高潮，戛然而止过后又慢慢抛出一些柔美的音符，似是整个舞蹈的画龙点睛之笔。随着“四弦一声如裂帛”的扫弦奏响，全曲结束。但此时左手的揉弦仍在继续，余音袅袅，音乐渐渐停止，却留有余味。或许听众仍然停留在那片大漠上，那座宫殿里，听着驼铃声渐渐远去；或是想要再看一眼那位龟兹舞女，透过那段斑驳的历史城墙，听一听她扣人心弦的故事。

那段永存于历史长河中的龟兹国度终究成为了历史，一曲《龟兹舞曲》，却让我们仿佛走进了大漠戈壁，看到了龟兹宫殿，听到了龟兹乐，赏到了龟兹舞。而那隐藏在乐曲背后的龟兹舞女，不知何时，会再舞一曲。

小结

《龟兹舞曲》是琵琶曲中具有西域风格的乐曲之一，相较于为大众所熟知的《送我一只玫瑰花》《阳光照耀着塔什库尔干》等琵琶曲，略显小众。但好在由于互联网的飞速发展，越来越多的人们通过网络了解到这首作品。

包括琵琶在内的我国的传统器乐，应当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不断创新，赋予其新的历史内涵和时代精神。我们不应当用某种风格去定义某种乐器，琵琶也是一样。这首作品对于左手技法的掌握要求极高，尤其大量使用左手来呈现曲中所要求的“微分音”在琵琶作品中是不多见的。微分音的运用体现了作品独特的地域风格和历史内涵，是杨静先生在琵琶创作中独具匠心的创新。

注释：

①林石城著.琵琶教学法[M].上海：上海音乐出版社.1989：43.

②田青. 杨静和她的《龟兹舞曲》[J]. 人民音乐，1994，（Z1）：16.

③褚婉吟. 新疆少数民族风格琵琶作品研究[D].上海：上海音乐学院，2019：28.

④高翔. 琵琶曲《龟兹舞曲》演绎与分析[D].南京：南京艺术学院，2020：3.

参考文献：

[1]闫格.琵琶曲《龟兹舞曲》的创作特征与演奏技术[D].济南：山东艺术学院，2020.

[2]高翔.琵琶曲《龟兹舞曲》演绎与分析[D].南京：南京艺术学院，2020.

[3]褚婉吟.新疆少数民族风格琵琶作品研究[D].上海：上海音乐学院，2019.

[4]田青.杨静和她的《龟兹舞曲》[J].人民音乐，1994（Z1）：16-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