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硕,李敬锁
(青岛农业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合作社学院),山东 青岛 266109)
随着中国城市化进程的不断加快,农民工向城镇非农产业的转移极大地推进了人口城镇化和社会经济的高速发展[1]。农民工不仅为城市的建设和发展带来了丰富的劳动力资源,也为城市创造了巨大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截至2021年底,全国农民工总量约为2.925亿人,是制造业的主要劳动者、承担者,是中国城市化建设和经济发展的重要力量。然而,大多数农民工仅有初中文化水平,缺乏专业技能和职业素养,只能从事劳动密集型、技术含量较低的工作,其薪资和福利待遇普遍偏低,就业和生活的压力较大。如何提高农民工的就业技能,增加其就业竞争力和收入水平,是目前社会关注的热点问题。近年来,职业技能培训被认为是解决农民工就业问题的有效途径之一。农民工通过职业技能培训学习实用的职业技能,可以提高其在职场上的竞争力和市场价值,进而改善就业和生活状况。因此,科学评估职业技能培训的效益,探究职业技能培训对农民工务工收入的影响机制,对于制定农民工职业技能培训的相关政策、提升职业技能的培训效果和农民工的收入水平均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已有研究表明,职业技能培训有利于提高农民工的务工收入[2],技能培训对正规教育具有一定程度的替代效应,在正规教育不足的情况下,农户通过技能培训也可获得较高的回报[3],且职业技能培训对农民工的影响效应不亚于正规教育[4]。屈小博[5]通过比较接受培训与未接受培训的农民工后发现,接受技能培训农民工的月收入比未接受技能培训农民工的高约136.8元。新生代农民工接受1个月以上的技能培训后,其非农收入可提高11.2%[6]。从培训时长来看,简单培训对农村迁移劳动力的工资收入作用不显著,而短期培训和正规培训则对其工资收入的提高具有显著的影响[7],其中长期培训比短期培训的作用更大[3]。从培训主体的视角来看,培训费用由农民个人支付的增收效果要优于培训费用由政府支付的效果[8]。
上述研究从不同方向分析了职业技能培训对农民工收入的影响,为本文提供了研究方法和思路借鉴。但现有研究存在样本覆盖面不足的问题,且鲜有研究合理揭示职业技能培训对农民工务工收入的影响机制。基于此,本文利用2020年中国乡村振兴综合调查中10个省份的调研数据,通过基准回归、倾向得分匹配法(PSM)和中介效应模型实证分析了职业技能培训对农民工务工收入的影响效应及作用机制。
人力资本理论认为,人力资本是影响个体在职场中的工作表现和收入水平的关键要素,而职业技能培训是提升农民工人力资本的一条有效途径[9]。农村劳动力通过参加职业技能培训能够学习更多的专业知识与技能,从而提高对岗位的综合适应能力,最终实现提升个人生产效率和人力资本水平的目的。其次,通过职业技能培训,农民工可以接受系统、有针对性的培训课程,提升自身的知识储备和专业素养,可为其在将来的职业发展中提供更广阔的就业机会,提高农民工在职场中的竞争力。职业技能培训还可以帮助农民工了解行业的发展趋势、市场的需求变化以及新兴技术应用等信息,从而拓宽农民工的就业视野,增强其职业规划和就业能力,进而更好地实现个人的职业发展以及提高个人收入水平。鉴于此,提出本文的研究假设H1:职业技能培训有利于提高农民工的务工收入。
随着产业结构的不断升级,传统行业的用工需求逐渐减少,而新兴产业和新业态则呈现出蓬勃发展的态势。新产业和新业态创造了大量的就业岗位,胜任这些岗位需要具备专业知识和较高的技术水平,但农民工由于缺乏相关技能而无法进入这些行业。因此,通过职业技能培训,为农村劳动者提供所需的相关专业技能知识,不仅能够满足新产业和新业态对相应人才的用工需求,还可以促使农村劳动力进入新兴行业就业,实现收入的增长。
职业技能培训对于提升农民工的技术水平和职业素质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通过职业技能培训,农民工可以掌握先进的专业技能,还可以获得高技能水平证书,这些资格证书是衡量技能水平的重要指标,也是农民工提高职业地位和薪资的有效途径。随着技能水平的提高,农民工不仅可以在原有行业中获得更高级别的职位,如技术工程师、高级技工或技术总监等,这些职位通常会有更高的薪资和更好的福利待遇。此外,拥有一定技能水平并持有资质证书的农民工会有更多的就业选择机会,能够提升其在转岗就业时的竞争力。
随着技术的不断发展和市场的快速变化,工作岗位对劳动者的技能与素质要求也不断提高。为了适应这种变化,劳动者需要不断提高自身的职业技能和素养,以适应不断变化的工作需求,因此职业技能培训成为了提高农民工职业竞争力的必要途径。农民工通过职业技能培训学习和掌握新的知识和技能,可以增强其技能水平,提高其与岗位的匹配程度,从而更好地胜任工作,增加其职业满意度和就业稳定性。职业技能培训还可以增强农民工的工作效率和绩效表现,增加其对当前工作的认同感和就业稳定性,从而实现收入的增长。鉴于此,本文提出研究假设H2:职业技能培训主要通过提升农民工就业行业高级化、职位类型高级化和增强就业稳定性来实现其务工收入的增长。
本文以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发起并完成的全国大型农村追踪调查——中国乡村振兴综合调查(China Rural Revitalization Survey,CRRS)数据为支撑,深入考察了职业技能培训对农民工的增收效应及作用机制。本研究根据全国各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空间分布以及农业发展状况,采用随机分层抽样,分别在东部、中部、西部以及东北地区随机抽取了山东省、河南省、安徽省、浙江省、广东省、黑龙江省、四川省、贵州省、陕西省和宁夏回族自治区等10个省份;然后根据县级人均GDP的高低划分为5个组别,每个组别随机选取1个县域样本;再采用先前的抽样方法,根据乡镇和村庄的经济发展水平随机抽取样本乡镇和样本村;最后根据村委会花名册随机抽取样本户。最终获得包括10个省(自治区)、50个县(市、区)、156个乡(镇)、308个行政村的3833份农户问卷,以及1.5万余人的农民样本。在本文的实证分析中,筛选出外出务工的农民工样本并舍弃数据异常的观测值,最终保留了1876个有效样本。
2.2.1 被解释变量 本文的被解释变量为农民工务工收入。为了精确评估职业技能培训对农民工务工收入的影响,首先对所有调查样本进行筛选,将问卷中“去年度您及家人是否外出从业过(指到本乡镇以外从业)?”回答为“外出务工”的样本定义为农民工,然后选取其2019年工资性收入总额作为衡量农民工务工收入的指标。本文对该变量进行自然对数转换,以减轻可能存在的异方差现象。
2.2.2 核心解释变量 本文的核心解释变量为职业技能培训。本文将问卷中“外出从业者是否接受过非农职业技能培训”回答为“是”的农民工个体视为参加过职业技能培训,赋值为1;将回答“否”的个体视为未参加过职业技能培训,赋值为0。
2.2.3 中介变量 文中的中介变量为就业行业高级化、职位类型高级化和就业稳定性。其中就业行业高级化是将农民工外出务工从事的行业进行赋值,若劳动者从事的行业属于第一产业则赋值为1,从事的行业属于第二产业则赋值为2,属于第三产业则赋值为3。职位类型高级化是对农民工所从事的职位进行赋值,将职位为“专业技术人员”的样本赋值为1,将职位为“单位负责人”的样本赋值为2,其他职位均赋值为0。就业稳定性的衡量是对“外出从业者今后的从业打算?”这一问题的答案进行赋值,将回答为“返回本职工作”的样本赋值为1,其他样本则赋值为0。
2.2.4 控制变量 农民工务工的收入水平还受其个体特征和家庭特征的影响。本文将个体特征和家庭特征引入计量模型,以降低模型的估计偏误。其中,个体特征包括农民工的性别、年龄、受教育程度、婚姻状况、工作经验等人口统计学特征;家庭特征包括家中是否有党员,以及家中是否有村干部。同时,在回归分析中将控制不同层面的变量,以增强估计结果的稳健性。详细的变量赋值见表1。
表1 变量的含义、赋值以及描述性统计
由表1可知,参与过职业技能培训的农民工样本占比仅为32.2%,说明当前农民工参与职业技能培训的比例仍较低;受访农民工的平均年龄为54.32岁,这不仅是农民工老龄化的体现,也是人口老龄化的体现;被调查农民工的平均受教育年限为7.47年,说明农民工的受教育程度普遍偏低,大多数被调查者的受教育程度介于小学毕业至初中水平之间。
2.4.1 基准回归模型 由于被解释变量农民工务工收入为连续变量,因此可以采用基于最小二乘法(OLS)估计的多元线性回归模型进行分析,因此设定本文的基准模型为:
式(1)中,i代表农民工个体,Income为被解释变量农民工的务工收入,Train为核心解释变量职业技能培训,Control表示一系列个人层面和家庭层面的控制变量,c和α为待估参数,ε表示随机扰动项。
2.4.2 倾向得分匹配法 由于是否参与职业技能培训的样本并非被随机分配到处理组和对照组,可能导致两组自变量分布不平衡,最终影响结果的准确性。PSM可以通过预测倾向得分,将处理组和对照组中具有类似倾向得分的观测值进行匹配,使得两组间自变量的分布更加平衡,减小自变量带来的偏差,以解决潜在的内生性问题。该方法首先使用Logit模型预测处理组和对照组的倾向得分,选择相应的匹配算法将处理组和对照组中具有相似倾向得分的个体进行匹配,最后使用匹配后的数据计算处理组的平均处理效应(ATT),该过程的计算公式为:
式(2)中,Nt为处理组的样本量,Yi1表示处理组中第i个个体接受处理后的因变量值,Yi0表示对照组中第i个个体未接受处理时的因变量值。
2.4.3 中介效应模型 为检验职业技能培训对农民工增收的作用机制,本文在基准回归模型的基础上,借鉴温忠麟等[10]提出的研究思路,构建中介效应模型,计算公式为:
式(3)~式(4)中,Mi为中介变量就业行业高级化、职位类型高级化和就业稳定性。当模型中待估参数α、b和c均显著时,则存在中介效应,即可验证其作用机制。
表2为职业技能培训对农民工务工收入影响的基准回归模型结果,其中基准模型1仅为核心解释变量职业技能培训对农民工务工收入的回归结果,模型2为加入了个体层面控制变量后的回归结果,模型3为同时将个体层面和家庭层面作为控制变量后的回归结果。由回归结果可知,参加职业技能培训可以显著增加农民工的务工收入,这与王奕俊等[11-12]的研究结论一致,初步印证了假设H1的合理性,同时也从微观数据层面证实了针对农民工开展职业技能培训的重要性。从控制变量的回归结果来看,性别对农民工务工收入的影响显著为负,这表明相较于男性而言,女性参加职业技能培训对务工收入的影响更大;受教育程度和工作经验分别在1%和5%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这表明农民工的受教育程度越高或工作年限越长,其务工收入也相对更高。
表2 务工收入的基准回归模型结果
由于是否参与职业技能培训并非随机选择的行为,而是一种自我选择的结果,这在很大程度上会受到农民年龄、健康状况、受教育程度等可观测特征的影响,也可能受到农民自身性格特征等不可观测特征的影响。前述基准回归的结果可能因样本的自选择问题而存在一定的内生性,从而导致结果产生偏差。因此本文采用倾向得分匹配法进行稳健性检验和内生性处理,以克服样本选择对回归结果的偏差。首先采用Logit模型估计农民工参与职业技能培训的概率,并将个体特征层面的控制变量作为协变量纳入模型中,然后利用PSM估计参与职业技能培训农民工的平均处理效应(表3)。由表3可知,核匹配、近邻匹配、半径匹配或马氏匹配方法在考虑样本自选择问题的条件下,参加职业技能培训仍可显著提升农民工的务工收入,且均在5%的水平上显著,该结果与基准回归模型的结果一致,证明了上述结论具有良好的稳健性。
表3 倾向得分匹配法检验和处理结果
由于我国地域跨度较大以及各地区的经济水平也存在不平衡性,各地区职业技能培训的频次与质量也存在一定的差异。因此,基于农民工所处地区的差异,将10个省份的样本按照东、中、西部划分为3个子样本集,进一步探讨职业技能培训对农民工务工收入影响的区域异质性。由表4可知,在东部和中部地区,职业技能培训能够显著促进农民工增收,但在西部地区并不显著。这说明西部地区职业技能培训对农民工务工收入的作用尚未显现,其可能原因是西部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较低,职业教育机构数量少且培训效果较差[13],培训课程的内容也较为单一,难以满足农民工在技能和知识方面的需求。此外,西部地区的企业类型和行业结构比较单一,农民工就业的主要行业多为制造业、建筑业等传统行业,但这些行业的技能要求相对较低,薪资水平也相对较低,农民工难以通过职业技能培训获得更高的收入和职业晋升机会。
表4 区域异质性分析结果
根据前文的理论分析与假设,参与职业技能培训主要是通过提升农民工就业行业高级化、职位类型高级化和增强就业稳定性来实现农民工收入的增长。本文运用中介效应模型对其影响机制进行实证检验,结果见表5。
表5 中介效应检验结果
3.4.1 就业行业高级化 在列(1)中,职业技能培训的系数显著为正,这表明参与职业技能培训能够显著促进农民工就业行业的高级化水平,即农民工参与职业技能培训能够获得相关行业的技能与专业知识,有助于在就业中进入更高级的行业与产业。列(2)的结果显示:在对农民工务工收入的基准回归模型中加入就业行业高级化中介变量后,职业技能培训对农民工收入的回归系数变小,2个变量均在5%的显著性水平下显著为正,这表明就业行业高级化在职业技能培训实现农民工增收的影响路径中具有部分中介效应,中介效应占比为14%。
3.4.2 职位类型高级化 在列(3)的模型中,职业技能培训的系数亦显著为正,即参与职业技能培训能够有效提升农民工的就业竞争力,更有利于农民工晋升或获得职位较高的岗位。列(4)的结果显示:模型加入职位类型高级化中介变量后,职业技能培训与职位类型高级化的系数均显著为正,表明实现农民工职位类型高级化是职业技能培训促进农民工增收的一个重要作用机制,其中介占比为35%。
3.4.3 就业稳定性 在列(5)的模型中,职业技能培训对农民工就业稳定性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说明参与职业技能培训能够提高农民工的工作能力和绩效表现,增强其对工作的认同感及稳定性。列(6)的结果显示:在基准回归模型中加入就业稳定性中介变量后,核心解释变量与中介变量的系数分别在5%和1%水平上显著为正,验证了“职业技能培训→就业稳定性→农民工增收”的传导路径,其中介效应占比为25%。
从中介效应的占比结果来看,上述3个作用机制中,职位类型高级化的作用最大,能够解释基准效应的35%,其次为就业稳定性和就业行业高级化,印证了本文假设H2的合理性。
本文基于2020年中国乡村振兴综合调查的10个省份的调研数据,运用基准回归、倾向得分匹配法以及中介效应模型实证考察了职业技能培训对农民工务工收入的影响效应及作用机制,结果表明:职业技能培训显著提高了农民工的务工收入,该结果在运用PSM方法排除内生性问题后依然成立;职业技能培训对农民工的增收效应存在明显的区域差异,呈现出“东部最强、中部次之、西部最弱”的空间不平衡特征;农民工参与职业技能培训能够提升其就业行业高级化、职位类型高级化并增强其就业稳定性,从而实现农民工收入的增长。
(1)多方联合创新农民工职业培训机制。政府应重点发挥其带动和统筹作用,创新农民工职业培训机制,深化产教融合和校企合作,形成由政府主导,企业、培训机构多方参与的培训模式。政府可以通过整合培训资源和加大对职业技能培训的资金投入,提高职业技能培训的频次和覆盖面。企业应充分结合市场需求和自身优势,着重开展实用型技术培训并提供相应的工作实践机会。职业培训机构应将常识性培训与技能型培训并重,实现农民工基本素养与专业技能的同步提升。
(2)提升职业技能培训的普及化和参与率。政府应当加大对职业技能培训的财政补贴力度,尤其是对于西部地区的农民工,应适当提高补贴标准,切实提升职业技能培训的参与率。同时,政府可以采用宣传、推广和奖励等方式,让农民工群体了解职业技能培训的重要性,以提高职业技能培训的知晓度。此外,应因地制宜制定职业技能培训方案。根据当地产业和人才需求,制定培训方案,以确保培训的针对性和实用性,从而提升培训的参与率。
(3)强化职业技能培训的质量和效果。政府应建立一套科学的职业技能培训评价体系,确保培训内容和形式与实际需求相符,进而准确评估培训的效果,并能及时作出调整和改进。其次,政府应当加强对职业技能培训机构的管理和监督,规范培训机构的教学质量、培训课程设置等,确保职业技能培训的内容和效果真正符合农民工的需求和职业发展规划。同时,政府还可以通过开展师资培训、建立培训课程质量保障机制等措施,提高职业技能培训的教学质量和培训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