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黑”的学费

2023-07-24 08:48刘玉龙
中学语文(学生版) 2023年6期
关键词:乡道阜平四叔

刘玉龙

夏至未至热先至。太阳炙烤着大地,河畔的柳树低垂着头,路旁的美人蕉红着脸,空气中没有一缕风,让人喘不过气来。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炎热的夏天,在回乡的那条小路上,我遇见了急着给我送学费的父亲。当我接过那一摞被煤浸透的“黑黑”的学费时,路两旁连绵的苞米也竖起了耳朵,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

1997年,我从乡下考到了城里的重点初中。作为当年村里唯一一个考进城读书的孩子,可把我父母高兴坏了。我家到县城有二十多里地的路程,需要住校的我得准备好每个月的饭费,一个月下来至少也得五六十块钱,这还不包括每个学期必交的学费和书本费。要想顺顺利利入学,至少也得一百来块钱。

这可难住了我的父母,上哪儿去弄这一百来块现钱呢?村里的土地多为旱地,靠天吃饭的乡亲们即便长年累月“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劳作着,一年到头也积攒不下多少钱。况且那是夏天,庄稼还不到收獲的时候。父亲一时犯了难,眼看着就要开学,父亲就连进出家门都有意躲避着我。

一天傍晚,在外打工的四叔来家里串门。听四叔讲他在河北阜平的煤场做装卸工人,煤场里车来车往,有装煤的,有卸煤的,一天24小时都有活儿干,关键是可以日结工资。父亲顿时眼前一亮,第二天就跟着四叔去了阜平。

离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父亲还没有回家,也没往家里捎个话。开学前一天,母亲和我早早收拾好了行李,在家里等着父亲。院子里的大黄狗蔫蔫地趴着,伸着舌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树上的知了没完没了地叫着,心烦的我顾不得炎热,推着自行车就冲出了家门。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骑出了七八里地。路旁的苞米地静悄悄的,空荡荡的乡道上只有我一人,我开始害怕,生怕苞米地里突然闯出来一个陌生人。我心里越怕,越发卖力地蹬着车轮,也顾不得目的地是哪里。汗水流到我的眼睛里,火辣辣的扎得慌。突然,乡道上远远有个人影儿,我心里越发害怕,蹬车轮蹬得更紧了些,却不知与来人是相向而行,越来越近。

“爸爸!是爸爸!”待看清楚了来人是父亲后,我跳下自行车踉跄着冲到父亲面前,边喊边拉住他的胳膊,眼见着就要哭出来了。父亲的眼角还有残留的煤炭,他摸了摸我的头,高兴地跟我说着“有钱了!”父亲用那双布满粗茧的手摸索着,从衣服内兜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方便面袋子,袋子里面是被煤面浸透的零票,每一张钱都是黑黑的,整整齐齐的那么一叠!捧着那些钱,我心痛心酸,心疼父亲却无能为力。我仿佛看到父亲在煤场上工作的场景:他一铁锹一铁锹地把煤铲到高高的半挂车里,一铁锹一铁锹地把煤卸到煤场里,煤尘飞扬中父亲变成了黑人。

揣着那摞“黑黑”的学费,我顺利入了学。之后的每个月末,爸爸都会回家送钱。他一般在家里休息两天,就又去阜平装卸煤炭了。我抱着他换洗下来的衣服去河边清洗,河里的水都被衣服上的煤面子染黑了。我看着那些黑水在河水的流动下越来越淡,心疼父亲的泪水在眼里打转转,努力读书的念头越发坚定。

后来,我考上了重点大学,毕业后入职了一家世界500强企业,如今在省会城市里安了家立了业,工作体面生活幸福,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我却总也忘不掉那个夏天,从父亲手里接过的那叠“黑黑”的学费那一刻。就让它静静地躺在我心底,时刻督促我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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