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版警察安欣:问题丫头多了个克星爸

2023-07-20 02:42红袖添乱
知音·上半月 2023年7期
关键词:王岩丫头

红袖添乱

17岁那年,赵佳萌因生活所迫,准备“下海”靠身体挣钱。结果第一天,她就碰上临检,一个叫赵学东的警察揪住了她。

以下故事为赵佳萌口述。

17岁被迫“下海”,与警察结下不解之缘

我和赵学东的渊源,需要从我17岁那年说起。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赵学东,在“天上人间”的包房。他去扫黄,而我决定“下海”,靠身体赚钱。

赵学东进来临检的时候,我爬上空调外挂机,像壁虎一样贴在外墙上,赵学东趴在距离我不到一米远的窗台上,朝我喊:“赶紧给我下来!”

他1.70米的个子,脸黑不溜秋的,眼睛瞪得老大。他那张脸太刻板,肯定很少笑,连肌肉里都写着“严肃”两个字。他用一只手把住窗框,另外一只手向我伸过来。我又冷又晕,往下一看,吓得赶紧闭上了眼睛。可我又不想被警察抓走,于是直直地贴着墙壁,和他对峙着。

赵学东看我没动,爬到窗户外面,再一次把手递过来,这次他放缓了语气:“丫头,听话,抓住我的手,这是六楼,一阵大风都能把你掀下去。”

我微微发颤,犹豫着抓住他的手。赵学东的手很粗糙,也很温暖。他把我拉进室内,让我靠墙角站着,包房里的另外两个客户蹲在地上,不敢抬头。

一个叫王岩的女警察来给我登记,问我姓名,我一直沉默着。

“下海”前,我打听过他们的规矩,会让家属或者学校过来领人。不过,我家里没人会来领我,我更不想让学校知道,太丢人。

赵学东打量了我一眼,深深叹了口气,用笔指着我:“看你也就十六七岁,好好念书不行吗?我要是你爹妈,打断你的腿!”

一股无名火从心头升起,“我没有爹。”我恶狠狠地说。赵学东愣了一下,认真地看看我,好像在确认我是不是在说谎。

“你妈呢?”

“瘫了。”

“哪个学校的?”

我心一横,说:“一高!你叫我老师来也没用,我准备退学了。”我转过脸,不敢看他。

“一高?那可是省重点!挺好个丫头为啥要干这行?”

“没饭吃。”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对我说:“记住,我叫赵学东,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

做完登记,赵学东让我按上手印:“未成年,初犯,让她走吧!”他居然把我放了。我无意中偷瞄到他在担保人一栏里签上了他的名字。

我第二次栽在赵学东手里,是因为我在超市偷东西。说起来也不能算偷,只能说算一份“兼职工作”。我家附近有一家大型超市,保安管得不严,我有次去顺了点吃的,被一个叫小黄的保安抓住。小黄和我商量,让我每天下午五点来超市,趁人多,将一些高档化妆品偷偷装到顾客的衣袋里,再拍下顾客的照片发给他,他会在出口把这些顾客挡住,诬赖她们偷东西。每抓到一个“小偷”,超市会让小偷赔商品价格的五倍,再给保安发一千块奖金。

原来小黄是想钻超市管理的空子。我同意了,毕竟我真的特别需要钱。

没想到刚干了一票,我就被赵学东抓住了。他皱着眉,盯着我,我心跳加速,想挣脱他逃跑,他力气很大,把我手腕抓得生痛,把我带到一排货架后面,才放开我的手。

赵学东拍了拍胸前的一个“小黑盒”,“出警仪器都拍下来了,最近经常有人向我们派出所反映,被超市诬赖盗窃,没想到你也参与了。”

我沉默,准备顽抗到底。

“这次不会轻易放你走了。”赵学东威胁我。

我着急起来,我妈还在家等着吃晚饭、换尿布呢。没办法,我只能如实招供。

“是保安小黄让我干的。小黄说,只要威胁他们通知单位,谁也不愿意找麻烦,为了脸面,大多数人会选择花钱消灾。再说,想看监控,需要领导授权,他们会找机会提前删掉。”

赵学东把我带回派出所,让我写了一份笔录,又向领导汇报了情况,派出所很快出警把小黄抓回来。见依旧没人来认领我,赵学东再次让我在笔录上按了手印,第二次放我走了。

半个月之后,我正在写作业,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一看,赵学东正站在门外。“我怕有人找你麻烦,过来看看。”

我挡在门口不让他进。我不想让他看到我家开裂的地砖,剥落的墙皮,不停滴水的水龍头,还有我瘫痪在床一身尿骚味的妈。

他看出我的抗拒,向后退了一步。“我去你学校了解过情况……”

“你,你去学校干什么?那个叫王岩的女警给我打电话说,我欠的三百块罚款是你替补的,我一定还给你!”我皱着眉,冲赵学东喊。

他没再说什么,把一个袋子放下,离开了。我把袋子提进屋,里面装着学习用品,有参考书还有我舍不得买的习题集,还有不少好吃的零食和成人纸尿裤,最下面压着一张字条:“以后有困难可以来找我。”

我蹲在地上,半晌,没有抬起头来。自从我妈瘫痪,家里再没来过人。亲戚疏远我们,怕我借钱,我爸把我妈当成累赘,扔下我们跑了。我白天要去上课,中午的时候会偷跑回来给我妈换尿布、喂饭。

我们母女靠每月三百五十块钱的低保费生活,到月末没钱买吃的,我只能用馒头泡开水,我妈失去了吞咽功能,但还挺挑食,我会往泡馒头里面再加些白糖给我妈喂下去,这样能好吃点儿。去夜店那次,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我把家里的地缝都抠了一遍,也没找出一分钱来。

我学习没出过前十名,但没有申请贫困生补助,可能是自尊心作祟吧。每个月去社区领补助的时候,工作人员看我的眼神,比吃不饱饭更让我难受。我听说去夜店工作,一个晚上提成就能拿两三千,可当进到那个包间,两个猥琐的老男人逼我脱衣服的时候,我认了怂。我紧紧攥着衣服,想要夺路而逃,他们像饿了很久的猛虎一样,露出贪婪的神情,四面围堵我。我把心一横,爬到了窗外。那天,要不是赶上赵学东临检,我彻底完蛋了。

从赵学东来过我家后,门口时不时就会出现一个袋子。有时候是必需品,有时候是药,有一次,我竟然收到一双新运动鞋。我窘迫的生活中,渐渐有了某种期待。下课之后,跑到家门口找袋子成了生活里唯一的亮色。

考上重点大学,有些恩情根本还不起

没想到的是,因为我,赵学东有了麻烦。一天中午,我刚下课就往家冲,眼看到家门口了,上次给我登记的女警王岩突然打来电话,问我能不能给赵学东作证。她的语气有些着急,说赵学东被人诬告了。局里接到匿名举报邮件,说赵学东养小三儿,还是个高中生。赵学东已经被停职调查了。

王岩说,举报邮件里还有一段视频,视频里有赵学东扶我从空调上下来的画面,因为拍摄的角度低,我穿的裙子还走光了,一看就是夜总会房间里隐藏的摄像头偷拍的。视频后半段被动过手脚,有剪辑的痕迹,是我和赵学东在超市货架后面的画面,因为借位的关系,视频看起来很像他拉着我的手腕,在亲我一样。

“局里有规定,同事关系不可以作证,有庇护的嫌疑。麻烦的是,赵学东坚持不让你出面作证。”

“为啥呀?”我有些好奇。

“我師父对领导说,如果你出来作证,难免会有谣言,你还要上学,而且也不知道那些匿名举报的人会不会报复你,考虑到你的名誉和安全问题,师父选择了沉默。”

这么一听,我觉得赵学东还挺够意思。我马上把我妈抱到轮椅上,推着她去了公安局。赵学东看到我们很吃惊,说我是添乱。我得意地向他炫耀,“我跟你们领导说明了情况,你的人情我可还了哈。”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公安局发现匿名举报的人就是夜总会的老板。赵学东早就和那家夜总会结了仇。夜总会老板经常非法给客人提供毒品,卖劣质酒,还搞特殊服务,被赵学东抓过几次。老板一直怀恨在心,终于找到了报复他的机会。

赵学东去检查那次,房间的床头柜安装了针孔摄像,拍下了他救我的画面,老板又找人跟踪了赵学东一段时间,将拍到的所有“素材”做剪辑,发到公安局网站举报。

赵学东被“平反”后,又拎着袋子来了。我正推着我妈在外面晒太阳,赵学东走过来,坐在花池边上。他忽然说:“丫头,我家小子学习要是像你一样好,我就省心喽!”

我第一次感觉到,他和我说话时不那么严肃了。

原来,赵学东忙工作,没时间照顾老婆孩子,夫妻俩虽然没离婚,但一直分居,儿子也不想见他。我有点为他难过,彼此都没有再说话。

“以后记得,有事找我,别再惹事啦!”赵学东拍拍屁股上的土,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变远,慢慢变小。

没过几天,赵学东突然给我打电话:“丫头,你明年就高考了,想好考什么专业了吗?”

我看了看躺在床上,流着口水的妈妈,“我想当医生。”

“挺有志气!你记住今天说过的话,别给你叔我丢脸。还有,你妈的事,我和社区沟通过了,等你考上大学,他们会把你母亲接到社区养老中心照顾,免费!”

“叔,谢谢!”我突然发现自己声音有些哽咽。

赵学东开始给我发红包,每次几百,还找个借口,不是说天冷了让我加衣服,就是说我成绩不错,发奖金。我每次都会给他写一张欠条,再拍照发过去,欠条上永远写着:“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但我没想到,有些恩情,原来我根本还不起。

在高考前40天的时候,我晚自习回家,叫了几声妈,我妈没有反应。靠近床边,我发现她脸色蜡黄,摸摸她的手,刺骨的冰,比生铁还要冰。我顿时一个激灵,完全蒙了。那一瞬间,世界仿佛和我隔着毛玻璃,我听得到,看到周围的一切,感知却很迟钝,脑袋嗡嗡作响。

我第一次主动给赵学东打电话。“叔,我妈好像……死了。”

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丫头,别害怕,我马上到。”赵学东带着120赶到的时候,我蹲在门口等他。我听到医生和他说:“人已经走了几个小时了,没有抢救的必要。”

我站在门口,看着赵学东指挥人们在我面前忙忙碌碌,像做梦。我没有哭。

赵学东坐在有我妈尿臊气的房间里陪着我。晚上十点多,我的手机开始振动。我下意识地站起来:“妈,该吃药了!”可再看看,那骨灰盒却在我怀里。

我妈去世之后,我不想去上课,不想吃饭,每天蒙在被子里,那段时间赵学东和老师说了我的情况,给我请了假。赵学东给我送饭时,看到他给我买的早饭还放在床头。他急了,朝我吼:“你不是说要做医生吗?你不是说要对得起你妈吗?你得先学会对得起自己,丫头,你给我清醒点!”我这才回过神。

赵学东走后,我坐在床上,盯着黑漆漆的窗,想了一晚上。我忽然觉得饿了,打开赵学东带的保温饭盒,里面是我最喜欢吃的番茄炒蛋,一进嘴,不用说,肯定是赵学东做的,他盐放多了,咸得我放声大哭。

那一年,我以超过本科线150分的成绩考上了天津医科大学。

“别担心学费,叔供你到大学毕业。证件都带了?现金装在里面,我给你买的水果带了?还有……”

“叔,你太啰唆了,更年期呀!”我已经和赵学东亲近到可以随意开玩笑了。火车启动的时候,我看他站在站台上,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从“赵叔”到“赵爸”,一声“丫头”改变了余生

丰富的大学生活,让我渐渐从失去母亲的痛苦里走出来。赵学东还是定时给我生活费,却不怎么和我聊天了,再到后来,无论我发什么信息,他都不回。我很失落。转念一想,可能我只是他的一个帮扶对象,人走茶凉。

大学的第一个寒假,我没有回家,反正家里也没人。我申请了助学金,兼职打工,赵学东给的学费和生活费我一分钱也没动,我想靠自己。其实他不理我之后,我有点儿生气,不,是很生气。

直到大四寒假,我有点儿想家了,说得更准确一点,我真的很想见见他。我给他买了一双男士手套,他冬天总是戴着露出大拇指的破手套。

四年,家乡没有太大变化。去派出所的时候,我有些忐忑,很巧,我看到了女警王岩。她有些惊讶,告诉我赵学东被调到别的派出所去了,我问她调哪去了。王岩吞吞吐吐不肯告诉我,再问,王岩红了眼圈。

王岩说,我走后不到半年,赵学东在抓捕一群聚众斗殴的歹徒时,被一个嫌疑人砸伤了脑袋和右手,他伤得很重,在医院躺了大半年才好。但是后遗症很严重,说话时语言不清,表达不流畅,右手只能勉强抓握。

领导安排赵学东去局里做后勤工作,可他说什么也不愿意。他说,警察握不住枪还算什么警察。他留下一封信就消失了。王岩说:“我师父一辈子干干净净,对得起这身警服。可是,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我的心像被掏空了一样,“但他一直按月给我寄生活费呀,最近一年,还多给。”

“他一个小警察,一个月能有多少工资,除了给前妻和儿子,剩下的基本都补助你了。”

“离婚了?”

“师父受伤之后,把房子留给了前妻,一个人净身出户。我们上一次联系的时候,他告诉我,已经离开了咱们市。我感觉,师傅是躲着我们,并不想被我们找到。”

我发誓,无论赵叔在哪里,都要找到他。我们临床专业学制是五年,大五可以申请实习。我拿到老师的推荐表格,申请到市医院,市医院虽然工作量大,接触的病例也比较多,我想积累更多的经验。

业余时间,我开始在网上发帖子,寻找赵叔的消息。一年很快过去,毕业之后,我被留在市医院。我一边工作,一边准备考研。但赵叔就像消失了一样,他再没和王岩联系过,给我的转账却没有停止。

2023年1月,我值班的时候,120送来一名跳桥的妇女和她三岁的儿子。因为家庭纠纷,女人准备抱儿子跳东大桥,恰巧被一名外卖员发现,及时救下来。

我检查了一下,女人和孩子没有受伤,只是精神受了刺激,情绪不太稳定。

随行的还有110警察,其中一个警察告诉我,救人的外賣员,因为一直用手卡在桥栏杆上,受了伤,希望我们能帮忙处理一下。

穿过人海,我看到一个男人背对着我,他穿着鲜黄色的外卖服,站在旋转门附近,正在打电话。

我站在他身后,听到他费力地解释着:“对,对不起,临时出了点事。”

电话里传出一个男人粗鲁的声音,“已经超时半个小时了,我要给你差评,扣钱扣死你!”

不知何时,眼泪已经从我脸上慢慢滑落。我一把冲上去,在背后抱紧了那个送外卖的,我永远记得他的嗓音。

外卖员转过头,他戴着口罩,还有头盔,只露出一双眼睛,但那双眼睛,我太熟悉了。

等我慢慢摘下口罩,他才认出我来。

脱下警服的赵学东晒得黝黑,后遗症虽然磨掉了他当年的锐气,但依旧挺拔。他用力点点头,犹豫着,伸出手拍拍我的头,喊了声:“丫头——”

我带赵叔回家,坚持和他生活在一起,理由是他犯遗弃罪,把我丢了,必须进行监管。他转身想走,我用力拉住他的袖子。

“我现在是大夫,你受伤了,得听话。”

我一边给他包扎伤口,一边对他说:“以后要是再有人敢欺负你,你就告诉他们,我闺女是大夫,有事儿让他找我单挑。”

其实,我很想喊他一声爸,可我怕我们都不好意思。有次,我收拾房间的时候,从赵学东的一件旧警服口袋里掏出一堆欠条,都是我读高中时写的。

“赵爸,你怎么还留着,我要销毁喽。”

他含糊地说:“你这丫头,又想赖账。”

“那你为啥到现在还给我寄钱?”

“嫁妆呗!”他的黑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我看着他,眼眶湿润。我从没有告诉过赵爸,其实第一次见到他,我站在空调机上的时候,真的想一跃而下,结束暗无天日的生活。关键时刻,他的一声“丫头”把我拉了回来。自从我妈生病之后,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喊我丫头的人。

编辑/邵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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