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回！那年爱情十倍速

绸缎

一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那年秋天。彼时，何平刚从小镇上转到这个县城最好的高中。秋天的傍晚很短，一眨眼天就暗了下来。他在脚踏上加了一把劲，车轮飞快地转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他看见前方一个人朝他用力地挥着手。何平停在了她的面前。

在迷离的夜色里，他看清了对面这个女生。竟然是她！

“高一（二）班的？”他想证实自己的判断。

“嗯。”女生的车轮破了，有点沮丧，话就特别少。

何平继续说：“我叫何平，是你隔壁班的。”

女生哈哈大笑：“这种搭讪真的太low（低级）了。隔壁班的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不至于完全陌生。除非我脸盲。”

何平解释说：“上周刚转学过来的！”然后痞子气地说，“像我这种人，漂亮女生是逃不过我的视线的。”这种夸奖还是很好用的。女生介绍说，自己叫何静。真的是高一（二）班的。说完又指了指泄了气的车胎。

何平听完，就开始调侃何静说：“何平何静，遇到就不会平静了。”然后，他提了两个解决方案：一是一起走回去；二是让何静骑他的车走。何静选了一。

一路上，何静话不多，基本上都是何平在说。他从农村来，爸爸妈妈都在工地上，他多年借读在表姑家中。姑父和姑姑都很忙，因此大多数时间是他一个人住。

更令他们惊奇的是，他们所住的小區就隔了一条马路。何静说，请他吃饭。没有一点理由，少男少女就这样进了小区附近的小饭店。

何静将食物一一放在自己的盘子中，做成一个小塔的形状，西蓝花变成了塔边上的绿色植被。有时候喜欢一个人也是没有理由的。何平看着她的动作，觉得这个姑娘好有趣，内心对她产生了好奇和喜欢。

他们偶尔在楼梯间或者学生超市里碰到，没聊什么，但是互相对视时眼神里有种莫名的熟悉。遇见爱之后，才知道爱的样子，也许仅仅是因为“你大笑微笑时候嘴角弧度和我很像”。

有一次，大家晚自习都走了，何静在窗边叹气。何平问她为什么叹气。她告诉他，自己妈妈单亲多年，找了个有钱的美籍华人，再过不到9个月，自己应该是要出国了。去一个莫名其妙的没有光的未知世界，感觉灵魂就会死了吧？他又问她，为什么晚自习老是看窗外？她说这里原来是一片大树林，一到夜晚，有很多的萤火虫聚集在这里，仿佛举行盛大的聚会，像《安徒生童话》里的故事。她经常去这片树林看萤火虫。可是现在没有了。她只有看着天上的星星，想象萤火虫都在天上。

何平没有钱，每月生活费都是父母省吃俭用存下来给他。为了存下200块钱，他饿了一周的早饭和晚饭。一天，在放晚自习后，他拉住了何静。“走，我带你看萤火虫！”他从背后掏出来一个神秘的礼盒。原来，他省吃俭用，买了一个生态萤火虫的漂亮漂流瓶给她。何静特别高兴，仿佛回到了当年的那片树林……

二

两个人像糖一样，甜到了忧伤。何平对何静说：“其实我们能在一起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也许一眨眼你就出国了。在你出国之前，我希望我们的交往也像视频倍速播放一样就好了。经典的初恋，热恋，吵架，工作，分手，复合，我都要加个快倍速，5倍速、10倍速地进行完多好。”她问为什么，“时间轴一拉，感情和人生不就都完了？”他说：“不，记忆会刻骨铭心的，你就不会在漫长的人生里忘记我了！”

对何平这样的男生，何静也有说不出的好感。何平问她可以吗，让他做个梦，何静说：“你做呗，那是你的事情，我进不进你的美梦，那是我的事情。”看到何平瞬间耷拉的脸，她又用手把他的脸抚成微笑的弧度说：“可以的，倍速十倍，答应你了！”

何平找了一份兼职。他接了一个初中孩子的私教，补习英语和物理，每周六周日。每月八天课，1000元。每周六一早他就骑着车，从县城去镇上，30多公里，路况很糟糕。有一次回来的路上下了大雨，路很滑，他差点摔到悬崖下。他一直没有给何静说，只说回家帮家里干点活。

他用赚来的钱给她买各种小礼物，甚至，有些很成年人。她人生的第一支口红，第一个真皮钱包，第一双不合脚的高跟鞋……她都很高兴地接受了，因为他说：“我们这是倍速爱情。这样，你以后大学的同学张三，工作的领导李四，隔壁的大叔王麻子，就不能送你口红、钱包和项链来打动你，因为，我都送过了……”这是她和妈妈两个人的世界里面从未有过的温暖。

何平家境非常一般，甚至对何静来说，妈妈肯定看不上这样的家庭。何平也知道，他大大咧咧地说：“我自己不是你的花，但能途经你的盛放，不胜荣幸。”

何静说：“因为要省去很多很多的故事，在这个口红接受的时候，你已经和一个学长竞争了，这个钱包接受之前，我已经和你分手了3次，这个高跟鞋嘛，是我已经毕业工作辞职了，然后光着脚在海边，你看着我鞋跟断了，跑去给我买的水晶鞋，想套牢我！”他们两个小朋友一样装作很懂得成年人世界的分分合合……

10月8日是她的生日。他想到要送她人生中第一条施华洛世奇的项链。但钱不够，兼职的工资还没到账。眼看几天后她的生日就到了，何平有些焦虑。刚好有个同学给了他一个派发传单的任务，派发1000份能拿到400元，凑上自己的钱就够了。

他请了一天假，没去上课，在沿街的店面上一家一家派送，矿泉水都不舍得买一瓶。派送完了1000份，腿都跑断了，到晚上八点多才拿到了工钱，他立马跑去了施华洛世奇的专卖店。

何平将礼物送给何静时，何静觉得礼物太贵重了，不收。何平差点就哭了，他说这就是倍速爱情的抢婚环节，何静的妈妈让她嫁给一个财阀，她没有办法动摇，这个时候他跑到结婚典礼上，拿出了一条钻石项链，何静的妈妈很吃惊，问他是做什么的，他说：“我来自一个小镇，我在镇子里面有个农庄，有一天萤火虫变成了星星，星星在我许愿的时候，变成了流星点点，然后陨石四散，全部都掉到了我的农庄，我把它们一一捡起，星星的眼泪就是钻石，这就是我的首富之路，带着萤火虫钻石来抢婚，迎娶我最爱的姑娘！”

何静泪光潸然，她把这串水晶项链像钻石一样戴在了脖子上，还把脖子上的蓝牙耳机给他作为交换。“以后你跑步就能轻松地听听音乐！”“你给我了，你听什么？”“而我，能用萤火虫听到世界上最美的音乐！”

对何平来说，他只觉得时间不够，他也并不知道在这么短的时间能为何静做点什么。青春的爱情是非常盲目的。用自己的真心对她就好了。对何静来说，重要的其实是陪伴。何平抽出所有的时间来陪何静。一起看电影，一起跑步听歌……在他的世界里，呈现的全是她的影子。

三

时间过得真快，很快学校就放假了。何平在自己的阳台上也可以看见她的轮廓。他发微信给她，问她在干吗。何静说在收拾行李，妈妈已经给她办好所有手续，也许这几天就要走了，和妈妈移民美国宾夕法尼亚。

这一天其实迟早要来，只是比何平心里想得要早一点。因为他还没存够给她买那条裙子的钱。他算了一下，一周后，他是能拿到兼职的钱的。但现在他等不到了！那条裙子，是他和何静放学时路过学校门口的一个服装店看到的。何静看着那件巴厘岛的夏布裙子，发起了花痴。她说她在连环画上看到巴厘岛情人崖有个玻璃教堂，那里，她穿着这缀满了夏花的夏布白色连衣裙，看到未来的他正在拿着钻戒向她求婚……这一切终究想想罢了。她哈哈大笑着说，像是对何平说的，又像是自言自语。

那条裙子四位数，太昂贵了。但何平仿佛中了魔怔。中午，趁着老板在睡觉，他竟然就在监控下面把裙子“借”走了。他慌慌张张地把何静叫到学校天台。看到这条梦寐以求的裙子，她也兴奋了。

她穿着未来的裙子，戴着未来的项链，在梦想里面的玻璃水晶教堂翩翩起舞。那一刻，倍速爱情走到了底。他们像王子公主一样在海边在草原在沙漠，每天尽情地欢欣鼓舞，没有争吵，没有眼泪，没有负担，只有爱和爱的纯洁与空灵……

不久，服装店老板调取监控，何平被抓了。一个成绩这么好的孩子竟然偷窃，全校一片哗然。他的姑姑被请来学校。姑姑非常生气，要赶他走。

班主任很快想到了何静，正准备找她谈话，却发现何静自己找来了。得知这条裙子是何平偷来的，她也十分内疚。但她觉得自己才是主谋，是元凶，应该被抓的是她，不应该是何平。于是她告诉班主任，是她指使的。何平急了，说不是的，是他自发要偷的。

这让这起偷盗事件发生了逆转。何平的姑姑提出希望和老板协商解决，作为未成年人的监护人，她也是有责任的。

最终何平被免于退学，搞了个留校察看。何静的妈妈跑来十倍赔偿店主，何平何静都写了检讨书。但两个少年目光交错，相互点头：“等等我，在未来！”

一周后，何静和妈妈出国了。对何平来说，那倍速的爱情在半年内走完，那倍速的爱情又像走了一生一样。他看着何静出国前给他写的最后一条信息：“认识你之后，我知道了爱是什么。爱是一道光，照耀未来的方向。爱在，可以疗愈一切人间疾苦，请，慢一点忘记我。”

此后，何平如愿考取北京一所知名的大學。大学毕业后，他认识了工作中的女搭档。女生特别乐观。第二年，他们结婚生子。

这年夏天，他带妻子去巴厘岛旅游。玻璃教堂还在，到处是穿着花团锦簇的夏花裙子的少女。他不禁想起那起偷盗事件，想起她在天台上起舞的样子，只是她的脸庞早已模糊……

编辑/叶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