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连玉 吕修宇
摘 要:社会建制是指为了满足社会变革需要而形成的活动系统,包括价值、制度、组织和资源四个维度。社会建制能够为推动高校数字化转型提供有效分析框架。当前,高校数字化转型存在忽视数据价值挖掘与人文关怀、制度变迁动力与制度供给不足、资源系统统筹与协同能力欠缺、硬件碎片化与技术教育性缺失等实践问题。基于教育业务与数字技术深度融合的愿景,高校数字化转型需要:构建教育数据价值认同与数字人文主义共识;克服数字变革的阻力并强化数字化制度供给;加强教育资源整合与组织的数字化協同治理;建立首席数据官机制以提升数智准备的战略性。
关键词:高等学校;数字化转型;实践问题;社会建制
高校数字化转型是我国高等教育现代化发展的内在要求,也是实现高校高质量发展的基础战略。当前,高校数字变革实践存在推进蓝图不明晰、成效难彰显的问题,而学界对这一议程的探讨也多缺少系统实践性。高校数字化转型是高校系统内的重大变革,需要为此提供系统的社会建制。因而,高校数字化转型的社会建制研究具有实践紧迫性。
作为高校数字化推进框架的社会建制
“建制”译自英文“institution”,有“制度”“体制”“设置”和“设施”等意。建制是社会学中的重要概念,表示一种社会的稳定模式和安排,指一种有秩序、有组织、有物质内涵的社会结构。[1] “社会建制”是指为了满足某些基本的社会需要而形成的相关社会活动的组织系统。[2]更为明确地,美国学者亚历克斯·英克尔斯认为社会建制即围绕着某一价值而发展的实践和社会角色的组织体系以及旨在调整时间和管理规划的机制。[3]一般来说,社会建制由价值观念、规则制度系统、组织系统与资源支撑系统构成。[4]教育数字化转型的社会建制,是在一定社会价值观念的引领下,依据相应的资源设备条件形成的一种旨在推进教育与数字技术融合实践的社会组织机制。
高校数字化转型是一种旨在追求教育数据价值创造的社会变革,因而也需要某种社会组织系统来进行推进。同样地,高校数字化转型的社会建制:一是需要有先进的价值理念引领。数字技术的快速发展为教育数字化转型创造了一段亟待探索的全新区间,因此需要对作为转型基础的价值理念进行探究。进而在先进的价值理念取得普遍共识的前提下引领高等教育领域技术与组织变革,以更好地挖掘教育数据价值。二是制度是用来外化价值的规范。高校数字化转型合理而充分的制度供给,一方面,可以落实价值理念;另一方面,也为数字化转型及其所需要的组织变革提供制度保障。三是高校数字化转型需要有充足的资源作为支撑,包括资金支持以及通过资金能够购置的硬件与软件资源,而这里的软件资源还引申包括了具有新型能力的高校系统内的师生、管理人员等人力。四是有了资源,还需要有效的组织,才能使数字化转型的硬件、软件资源包括人力要素协同整合成一体并基于高校组织的愿景发挥更大的数字价值。在高校数字化转型社会建制的四个维度中,价值是引领、制度是规范、资源是支撑、组织是保障,四者不可或缺。
社会建制不仅能够为高校数字化转型提供有效的推进框架,同时还因为其价值、制度、组织和资源四个维度的逻辑明晰性以及四个维度在数字化转型中的重要作用,而成为考察高校数字化转型实践的分析框架。
高校数字化转型实践遭遇的建制问题
数字化时代的高等教育数字变革是教育领域的重大战略议程,现阶段正是数字技术与高校业务融合创新应用的重大发展机遇期。高教领域有研究者对此进行多方学理探索,旨在理清高校数字化转型发展规律,探明前进路径。然而,高校有其自身的特殊性和复杂性,与社会发展、科技进步、知识创新实践密切关联,高校数字化转型研究亟需新的框架视角。对高校数字化转型实践的考察,也需要以价值、制度、组织和资源作为四维分析框架。依照社会建制框架考察高校数字化转型实践,发现存在以下需要解决的问题。
1.价值维度:忽视数据价值挖掘与人文关怀
高校数字化转型在价值维度存在对教育数据价值挖掘的忽视以及转型中数字人文关怀不足的状况。当前,转型多停留在对技术设备的追求、浅层运用,甚至搁置,没有能把高校纷繁复杂的业务进行基于数字技术应用的重组,从中暴露出了转型欠缺挖掘教育数据价值的意识。高校数字化转型的本质在于通过业务流程的数字技术化重组,达成人类智能与机器智能的融合,从而实现教育数据价值的挖掘创造。当前,高校业务各参与主体普遍缺少通过数字化转型挖掘教育数据价值的意识。与此同时,在追求数字技术应用过程中也忽视了对相关主体的人文关怀。高校数字化转型理应是将学习掌控权返还学习者的过程,[5]然而真正提升认知能力、优化思维结构、促进心智全面发展的教育路径往往被掩盖在技术应用的形式之下,这不仅使个体认知、思维与实践能力跃升受阻,对人类的再生产、再创造的促进也成效不彰。[6]而且,高校数字化转型还欠缺对弱势群体的关怀意识,这就事实上导致了教育不公的双重叠加。
2.制度维度:制度变迁动力与制度供给不足
高校数字化转型在制度维度存在变迁动力薄弱以及相应的转型制度供给不足的问题。识变与应变本是教育的主要职责之一,[7]然而作为践行转型价值理念的高校管理层,由于当下“舒适区”和制度惯性的存在以及对上述数字化转型可能获致的教育数据价值创造回报的低估和对变革发展存在难以预期性的犹疑,各主体主动地进行制度“革命”的勇气和动力不足。原有的制度没能直面教育转型中最新发展需求,灵敏性、服务性与回应性落后,实现的变革也多依靠外力推动。譬如:新冠肺炎疫情之下教育系统制度出现了韧性不足与应变性差的短板,[8]环境演变才助推了教育数字化融合的阶段性创变。制度内在变迁动力薄弱也直接导致转型中制度供给的不足。高校数字化转型的制度框架,只有基于教育系统的战略并与其愿景相一致才有意义。[9]当前,高校数字化转型的制度制定多为碎片化和技术化,基于顶层数字战略的、系统性变革业务流程的制度供给缺失。制度僵滞在很大程度上反映出制度没有系统贯彻高校数字化转型的价值理念,制度系统性顶层设计的缺失,致使高校数字化转型缺少连贯的生命线,难以为转型实践提供充足的制度规范。
3.组织维度:资源系统统筹与协同能力欠缺
高校数字化转型在组织层面存在资源系统统筹与协同能力欠缺问题。面对转型发展状况及内外部环境,由于数字变革顶层战略缺失或科学性不足,高校对数字化发展资源要素的系统统筹不力,缺乏总揽全局且基于长期战略的合理规划与系统调配,如此就导致资源统筹环节与现实转型状况断裂与脱节,不同主体间的资源供需失衡与错位。面对发展新趋势,高校各部门对各类数字化资源的协同管理同样有待提升。对高校数字化的有效转型而言,资源永远处于不足中,有限的资源需要避免重复建设,而应协同高效发挥功用,这就需要在整体顶层数字战略指引下各部门间的协同合作。当前,协同机制不健全掣肘各部门协同发力与变革创新,阻碍数字化转型整体前进和拾级进阶。
4.资源维度:硬件碎片化与技术教育性缺失
高校数字化转型在资源维度存在硬件配置碎片化和技术资源教育性缺失的问题。当前,与企业领域相比,高校数字化资源系统配置总体处于落后状态。没有系统、长远的数字化资源配置规划,就不可避免地导致资源分配零散,造成重复建设、反复翻新,部分资源被无谓地浪费、损耗与流失,数字化资源供需错配失调影响转型重点项目与核心议题推进。硬件资源配置不成体系、缺乏前瞻统筹导致转型中各发力点间联结松散,整体张力不足,更造成数字化转型系统性结构失衡,韧性欠缺。另外,高校数字化技术产品及其应用中教育性不足问题突出。教育数字化转型的内核是技术推动,[10]而其驱动力则是来源于关涉业务重组的数字战略,并非先进技术的简单移植。技术推动高校数字化转型不只是增强教育活动的技术性过程,更应是在深度融合中提升技术的教育性过程。忽视技术的教育性,会造成技术的应用与延伸缺乏教育价值规范的引领,导致技术智慧与使用者的主体智慧融合提升受阻,阻碍转型向“人机融合”新型教育智能形态的跃迁。[11]
推进高校数字化转型所需的社会建制
以社会建制作为分析高校数字化转型的框架,能够将转型所涉及的多重要素有机统合进行审视,从多层面、多维度剖析转型所需的力量支撑。解决转型实践中存在的上述四维问题,需要根据如下路径打造高校数字化转型所需的社会建制。
1.构建教育数据价值认同与数字人文主义共识
高校数字化转型需要构建教育数据价值认同与数字人文主义共识,这是转型的价值统领。转型中,首先需要通过研讨、宣传、教育等活动使高校系统内对教育数据的价值有充分的认知,并在高校各主体之间形成重视教育数据价值挖掘创造的共识。高校系统在运行过程中产生海量教育数据,这些数据与高校人才培养、科学研究和社会服务息息相关;但是却大量地没有被使用,成为“僵尸数据”。认同数据价值,并将其转为数字信息样态,从而形成“教育—数据—信息—智能”的闭环,由此创造教育价值,这一共识是高校数字化转型的价值基础。另外,在教育智能与机器智能融合中,构建数字人文主义的价值共识才能更好地基于人文价值观创新数字技术运用。数字人文主义是在数字技术场域对教育本原的价值做建设性重构,将关注教育主体成长和数字弱势群体等基本价值做出具有数字特性的价值表达。将数字人文主义贯彻至转型中,将教育情境下朴素的人文主义价值与开放包容的数字技术妥善结合,从而创造教育数字文明,而这一切实现的基础就是构建数字人文主义的思想共识。
2.克服数字变革的阻力并强化数字化制度供给
高校数字化转型需要克服数字变革的制度阻力,推动教育制度层面的数字变革并强化对转型的制度供给,这是转型的制度支撑。经济学家约瑟夫·熊彼特认为技术进步的大敌不是缺乏有用的新思想,而是那些出于种种原因力求保持现状的社会势力。[12]制度变革面临制度惯性、“舒适效应”等内外部阻力,克服阻力促进变革的关键在于制度体系发展要紧跟高校数字化转型的战略愿景。接着,如果将教育数字化转型动态发展理念“进化+创变=转型”[13]应用到制度建设中去,就会发现制度演进不仅需要贴合转型的进化诉求,更要积极进行制度创变。以数字战略为驱动克服变革阻力后,则需要进一步为转型提供持续创新且有效的制度供给。高校数字化转型需要树立制度优先观念,确保制度的有效性与权威性;基于数字战略顶层设计,梳理制度变革底层逻辑,保障制度供给的持续性与稳定性;识别并对接转型需求,扩大制度供给的前瞻性和创新性。
3.加强教育资源整合与组织的数字化协同治理
高校数字化转型需要加强教育资源整合与组织数字化的协同治理,确保组织在转型中能够有效地统筹整合有限的发展资源,这是转型的效率保障。资源基础觀认为,获取可持续优势需要管理者寻求组织内部有价值的资源,更在于组织对于资源的管理能力。[14]高校首先要明确自身定位发挥优势,以成体系的战略决策整合规范教育资源,建立需求驱动、创新联动、系统联结的资源配置机制,保障资源流通覆盖。另外,作为复合体系统,组织间的协同实施能够带来很强的应用性,[15]因而高校需要以数字化价值理念为导向,完善各部门及部门间的数字化协同治理。管理学家彼得·德鲁克指出,在管理中组织需要平衡各种需求及目标。[16]多重主体间的资源需求需要创新组织架构,优化协同治理,摆脱零散发力与无序状态的同时,提升有限的数字化转型资源的利用效率。
4.建立首席数据官机制以提升数智准备战略性
高校数字化转型需要建立数据治理中心以提升转型数智准备的战略性,这是转型的资源基础。高校数字化转型应以具有高度前瞻性的系统战略为驱动,而数字战略的核心在于高校业务的数字化重组以创造新型教育价值。在资源层面需要宏观战略来引领硬件资源的整体建设,以此克服硬件建设碎片化和技术教育性不足问题。为实现这一目标,需要建立高校首席数据官(UCDO)机制,包括任命合格的CDO并合理规范其权责利以及组建高效的数据治理中心,以奠定数据资源有效管理的基础。通过UCDO机制功能的发挥可以实现根据数字化战略对转型进行的数智准备,以数智思维对转型所需资源进行前瞻性整体规划和智能化配置,以提升数智准备的战略性。在此过程中,提升技术的教育性是真正变革教育、实现人机教育智慧融合的关键点。只有强化融入教育实践中的技术的教育性,才能真正将“数”“智”嵌入融合进教育业务中,实现教育全流程的数字化改造。[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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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单位:浙江师范大学教育学院、教育改革与发展研究院)
[ 责任编辑:于 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