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时光

张立宪

大学四年，我基本上过的是不学无术的生活。首先，我考上的就是个不需要太多知识积累和文化积淀的专业，所以学校安排的专业课和必修课都是能逃则逃。有一年期末考试前一天的晚上，我正躺在宿舍里怀疑人生，突然有人敲门，进来一个温和的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见到我，迟疑地问：“这是新闻系的宿舍吗？”

我忙点头：“是啊，您找谁？”

“我是你们中国现代文学课的老师，来给你们做考前辅导。”

一次期末考试期间，我突然想起，借的书要是再不还给图书馆，就要拖到下学期，就要被扣证了。于是在两门考试的间隙急匆匆来到图书馆，结果被管理员拦住，说不能穿拖鞋进去，这是规定。不让穿拖鞋？那就不穿呗。我憨直的脑子根本没有多想，马上就把脚丫从拖鞋中拔出，光着脚跑进去。人在情急之下产生的逻辑真的是很奇妙。管理员也似乎觉得我做得对，还在图书馆门口帮那双拖鞋放哨，直到我走出来，他也没说什么。

我工作后住进单身宿舍，室友毕业于兰州大学，非常勤奋。他说起在兰州大学图书馆的逸事，经常会借到好些年没人动过的书。有一本书借书卡的上一个名字是顾颉刚，令他唏嘘良久。

顾颉刚建国前在兰州大学执教期间借阅过的书，时隔半个世纪，才被另一个年轻人捧在手中抚摩，盯着借书卡上那个名字发愣。而我，只是想提醒一下尚在学校就读的弟弟妹妹們，看看你们手中的书，有没有先哲的体温和指纹？

我们宿舍老二是个很有经济头脑的人，他研究了一番邮购书目后，给湖南文艺出版社汇去四十元钱，求购十本《查太莱夫人的情人》。半月后，图书到货，他给自己留下一本，然后去各宿舍游走，一层楼都没走完，就将其余九本以每本八元的价格售出，净赚了三十六元——足够过很阔绰的一个月的生活费。

老二的这一举动令我艳羡不已，把自己补丁摞补丁的破衣服口袋翻了个遍，凑够八十元钱，也汇出去，求购二十本。按照我的商业计划书，自己一本也不留，都给卖出去，就是三个月的生活费了——我比老二节省，或者，黑黑心一本卖十块，就可以赚一百二了……这一蓝图令我开始设计自己的大款生活细节，经常折腾到次日黎明才能入睡。

半月后，出版社给我来信，说《查太莱夫人的情人》一书已经停止发行。天可怜见，不忘把本钱给我退了回来。

跟风发财的梦想破灭后，我深刻地体会到了那句话：第一次把女人比喻成花的人是天才，第二次这么说的就是庸才。

（王野摘自新星出版社《读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