拟剧理论视域下匿名化的青年媒介形象探析

2023-06-28 15:55杨恒蔡亚欣
新闻研究导刊 2023年7期
关键词:媒介形象

杨恒 蔡亚欣

摘要: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发展,社交媒体呈现出多样化的态势,青年一代在自我呈现管理上有了更多的表演平台和更新颖的表演方式。豆瓣是青年群体经常使用的社交软件,其中的豆瓣小组具有鲜明的社交性。momo是活跃在豆瓣小组中以青年为主的群体,其昵称均为momo,头像为统一的粉色卡通恐龙,在匿名化表达机制下呈现出全新的媒介形象。文章以戈夫曼的拟剧理论为基础,以豆瓣momo群体为研究对象,借助前台、后台、剧班等概念分析momo在社交媒体上展现出的匿名化媒介形象,包括媒介特征与媒介困境。研究发现:momo已经成为青年的一种新型表演角色,他们在前台进行身体不在场的、匿名的神秘化表演,其后台是较为隐私但仍具有一定公共性的“半隐私”场域,同时他们在表达方式上具有集体性的“共声”表达和个体性的“多声”表达。momo也面临着诸多媒介困境,如后台前台化产生的伪前台导致momo耗尽心力,出现社交情感疲劳;不同社交媒介导致的观众区隔使得momo必须进行复杂的印象管理以防语境崩塌,进而导致自我呈现的角色失调;momo的集体匿名性使得个体的责任被分散,从而容易产生极端化表达,引发谣言传播、隐私泄露、网络暴力等风险。

关键词:拟剧理论;匿名社交;媒介形象;豆瓣;momo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23)07-0117-03

一、问题提出

豆瓣是国内交流书籍影音的社区网站,其中的小组给大众提供了一个巨大的内容平台,用户从文化消费者转变为内容生产者,小组中的众多内容真实反映了当下的社会思潮[1]。

momo是活跃在豆瓣小组、主要由青年组成的群体,他们在形象上有两大特征。第一,豆瓣网名为momo;第二,头像为一只粉色的卡通恐龙。momo群体的标志性头像粉色卡通恐龙来自微信默认头像,中文名为么么龙,英文名为momo,当用户首次使用微信登录小程序或者豆瓣、小红书等外部软件时,可以新建头像和昵称,momo与粉色恐龙便是选择之一。本文依托戈夫曼的拟剧理论,通过分析momo的特征与困境,探讨青年人在匿名化社交中的形象呈现。

二、理论框架

美国社会学家欧文·戈夫曼在他的《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中提出了拟剧理论的观点。他认为,日常生活如同一个舞台,每个人都在其中表演。前台是理想化、社会化表演的场域,后台是放下防备、宣泄情绪、为前台作准备的场域。在表演时,要考虑观众的反应,与其他演员在一起时便形成了剧班。

三、momo群体的媒介形象特征

(一)前台:身体不在场的神秘化表演

当代青年是在社交媒体中长大的,是赛博空间(cyberspace)中成长于社交媒体时代的“数字原住民”(Digital Natives)[2]。

相较于面对面的直接交流,网络虚拟场域克服了肉体的障碍,实现了约翰·杜翰姆·彼得斯在《对空言说》中所指的,交流从“所有形式的物质迁移或传输”到“跨越时空的准物质连接”的转变[3]。

戈夫曼在《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中指出,限制接触,即保持社会距离,能使观众产生并维持一种敬畏,使观众处于一种对表演者深感神秘的状态之中[4]。网络交往行为是不在场的肉身的在场性交流[5],天然具有保持社会距离的属性,因而与现实交往的舞台相比,更适合神秘化表演。

想要理解豆瓣momo的神秘化表演,需要首先了解青年一代在微信朋友圈的印象管理。微信朋友圈是闭环的私人场域,微信好友多为熟人,因此朋友圈使虚拟社交圈的弱连接与现实社交圈的强连接相融合[6]。由于微信好友往往线下相识,因此朋友圈主人建构形象时需要考虑线上线下的兼容,线上的理想化表演往往需要服务于线下的社会身份。

网络传播中的陌生人社交剥离了固有的社会身份,类型多样的社交媒体平台和可随时更换的虚拟ID能构建具有强流动性的陌生人身份[7]。一方面,豆瓣是陌生人社交的平台,momo群体一般不存在好友的概念,破除了强连接的桎梏。另一方面,网名与头像的统一性削弱了个体的人格呈现,他们不用担心熟人凝视带来的尴尬,语境崩塌的风险较小,因此可以进行更纯粹的身体不在场社交。

(二)后台:人为修饰的“半隐私”场域

在拟剧理论中,后台区域是私人化、隐秘化的,这里筹办着即将呈现到前台的戏剧,往往不为观众所见,是真实自我的容器。知乎平台的匿名用户不可被浏览主页,隐私信息仅平台管理员可见,因此处于一个相对安全的场域,这更像传統意义上的后台。而对于豆瓣momo来说,后台是自我主页的展示。momo在可展示内容上与其他豆瓣用户无异,但表达却更为隐私。原因在于,momo的前台是抹平了个性的、难以被追踪的,观众更不容易进入,即使进入了也难以区分此momo与其他momo的区别。相较其他豆瓣用户,momo们更情愿表达私人性质的内容,如对生活的吐槽,对不公的控诉。同时,虽然被“偷窥”概率更低,但仍有被发现的可能,因此momo的后台仍需考虑他人的凝视与互动,所以不具备完全隐私的特征。这样的后台不再是具有私有属性的,而是具有公共属性的[8],介于个人表演与隐私空间,是考虑到他人感受的、经过人为修饰的“半隐私”场域。

(三)剧班:“共声”与“多声”的协同表达

戈夫曼提出了剧班的概念,他所言的剧班是在表演时分工明确、相互协同配合的一组人。

一方面,momo作为活跃在豆瓣不同小组的剧班,具有较强的群体认同心理。他们在面向观众时,会展现出集体性的面孔。可以说,momo对外创造出了统一的群体印象,即精神压力较大,但可爱幽默,富有正义感与同理心的形象。这样的形象是momo群体的“共声”表达,而当momo以这样的形象活跃在互联网上并发表自身观点时,个体便淡化了。

另一方面,如果观众长期观察momo,也会发现这个剧班形象呈现的不和谐之处。他们不像豆瓣小组存在于特定的趣缘空间,而是缺乏“意见领袖”,在传播上表现出分众化甚至是碎片化的特征。不了解momo群体的观众会下意识地将momo视为一个人,但又经常发觉他们之间的言论存在不同甚至矛盾,进而对其形象的不协调感到困惑。

兰德尔·柯林斯系统探讨了互动仪式的作用机制,其中仪式准入的概念认为互动仪式存在明确的边界,具有一定的准入要求。行动者在同一场所的集合、对局外人设置明显的边界,意在实施互动仪式的“触发行为”——群体内部成员联合起来,以便开展“共有行动”(common action)或成就“共同事件”(common event)[9]。但是加入momo仅需要修改头像与网名即可,不存在明显标准,因此momo相互间的连接较为松散,仅在外观上统一度较高,所以会产生“千人一面”却“千人千声”的“多声”表达。这种“多声”与“共声”的并存,展现了当下青年人渴望表现自己却又害怕过度表现的矛盾心理。

四、momo群體的媒介困境

(一)后台前置:伪前台致使的情感疲劳

momo之所以隐去自身形象成为momo,是考虑到了来自现实生活的压力。他们解构自己,将自己称为“社畜”或“学牲”。相对于现实生活,网络虚拟场域是后台,但在这个后台仍然不能放下所有防备。微信是去匿名化的社交平台,不能作为栖居的后台,青年往往会找寻其他虚拟场域。

豆瓣由于弱连接的属性更适宜作为后台,但仍有头像与网名可辨识。最后,momo成了最后一块灵魂栖息地,是综合比较后较为安全的后台。但正如上文所言,momo仍处在一个“半隐私”场域,因此在这里只是表演压力小,不代表不需要表演。momo在分享生活的同时也担忧自己的隐私是否会被泄露、自己的情绪能否引起他人的共鸣。momo找寻后台的过程也是后台不断前置的过程,本来是为了寻求压力释放,却在落差中感到压力与疲劳。他们一方面希望停止表演,展现真实的自我,一方面又着手构建自我防御的城墙。在这样的循环中,他们极易沉醉于匿名媒介的游戏化图景中,产生网络依赖症,导致自我的封闭以及对现实社会的疏离[10]。可以说,这种自我呈现的落差与张力让momo们耗尽心力,产生情感疲劳。

(二)观众区隔:繁复印象管理的角色失调

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必须放置在具体边界(boundary)中进行考量,也就是说,人们在不同的情境下会采取不同的印象管理策略[11]。根据卡茨的使用与满足理论,个人使用媒介的需求满足将促使其持续使用媒介[12]。社交媒介提供了多元化的社交平台,丰富了表达的可能,青年一代在不同社交平台的切换中更容易获得情感的满足。但这也导致观众激增,为观众区隔带来压力,表演者语境崩塌的风险大大提高。

荣格在无意识理论中提出了人格面具的概念,他把人格面具描述为一种为了适应或个人便利而存在的功能情结[13]。momo在豆瓣的盛行,一部分原因在于单平台带来的表演压力太大,青年转而寻求压力小的剧场。陌生观众的涌入造成了观众的多元,以往在单平台只需表演一到两种角色,如今却更需要注重印象管理。个体在印象形成过程中建立起脸面来是非常不易的,若不能让其完整、稳定,就会造成严重的认知失调[14]。因此,在面具切换的过程中,存在着角色失调的危机:一是不同角色之间的失调,为了防止语境坍塌,必须做好角色面具的清晰管理与分类,以免被观众察觉;二是自我与表演的失调,momo们在统一外观与真实自我中切换,导致真实与拟态的界限模糊,容易在自我认知方面出现障碍。

(三)集体匿名:责任分散的极端表达危机

数字痕迹也被称为非个人信息数据,指的是个人使用数字化服务与设备设施时留下的使用痕迹[15]。如今的青年越来越渴求匿名化、不留数字痕迹的社交。这种渴望体现在多方面:如青年更愿意通过虚拟身份交友,因此匿名交友软件Soul流行;又如部分青年尝试在微博这样的开放场域营造自己的虚拟后花园,因此在主页添加“镇魂”二字,以免被他人通过微博ID搜索到,他们发布的博文也经常选择仅粉丝可见。

momo显然也是虚拟社交渴求的产物,其流行程度甚至已经超出豆瓣小组,在小红书中也随处可见momo的身影。momo的匿名不同于其他软件的匿名,与现实联系较弱,但与其他匿名者联系相对较强,在其中具有一定的归属感。集体相同的外观弱化了社交线索,分散了个人在表达时的压力。在momo通过吐槽、灌水等方式进行情感释放的同时,可能意识不到自己需要承担的网络责任,感性战胜了理性,进而发布极端化言论。由此可见,momo发布的信息丰富了互联网生态,但也埋下了制造、传播谣言的隐患,存在着泄露他人隐私、滋生网络暴力的可能。

五、结语

社交媒体的兴盛给予了大众平台选择的机会,为青年一代的形象建构带来了更多可能。momo因其自身匿名的特性,成了部分青年的精神角落。momo们作为互联网中新兴的有生力量,往往采用可爱的、幽默风趣的表述方式。他们在隐匿的同时,获得了情感的释放与满足,实现了更真实、更完整的表演。同时,momo们也应当注意将表演控制在找寻快乐、传达幽默的范围之内,不要借助匿名的表演引发网络风险,产生消极影响。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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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邓昕.被遮蔽的情感之维:兰德尔·柯林斯互动仪式链理论诠释[J].新闻界,2020(8):40-47,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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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王建亚,张雅洁,程慧平.大学生手机短视频过度使用行为影响因素研究[J].图书馆学研究,2020(13):84-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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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张杰,马一琨.从情境崩溃到情境再分离:社会-关系情境中的用户社交媒介实践:基于微信朋友圈“仅三天可见”的研究[J].国际新闻界,2022,44(8):28-48.

[15] 严宇,孟天广.数据要素的类型学、产权归属及其治理逻辑[J].西安交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2,42(2):103-111.

作者简介 杨恒,研究方向:网络与新媒体。 蔡亚欣,研究方向:新闻传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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