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水”泼向金牌班主任：青春轻狂啊行差踏错

不倒翁

黄小米一直以为，导致好朋友宋琳差点被侵犯的罪魁祸首，是高中班主任小二黑老师。因为此事，她甚至高考失利。她苦苦探寻真相未果，直到后来她找到宋琳，重提旧事，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叛逆少女的青春：金牌班主任有了“黑”滤镜

2022年教师节前夕，黄小米和宋琳专程去了一趟小二黑家。如果时光倒流到10年前，黄小米不会相信，她跟小二黑还能有和谐相处的一天。

小二黑叫常江海，是黄小米的高中班主任兼历史老师。高一刚开学，他就立下了十条班规。他个子不高，瘦骨嶙峋，有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不怒自威。他的皮肤还很黑，所以黄小米给他起了个“小二黑”的绰号。这一称呼，得到了同学们的认可，流传至今。黄小米早就听在高中当老师的姑姑提起过这位大神，他带的班已创下连续五届高考状元班的纪录。听说他有两大绝技：天外飞书和罚站。

姑姑早跟常老师打了招呼，让常老师多照顾黄小米。然而，令黄小米意外的是，小二黑并没有给她什么优待，反而是接连给了她两个下马威。

暑假期间，黄小米疯狂地迷上了福尔摩斯。开学时，她把《福尔摩斯探案集》带到了学校。一次晚自习，她正看得入迷，突然一双黑手伸过来夺走了她的书。她愤怒着打算出声，一眼看过去，顿时蔫了，是小二黑！他指了指后门贴的班规，书就被没收了。

这所高中要跑早操，而且是在校外跑。跑步时，会经过一家早餐店。那家的包子太香了，一连好几天早上，黄小米都想去买。可是，小二黑一直跟着，她不敢。恰巧，那天小二黑因发烧缺席，黄小米盘算着去买包子，等买完跑第二圈时再跟上，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早餐店人很多，她买完包子，他们班已经跑过去了。黄小米立刻横穿马路想撵上队伍，却意外被一辆摩托车撞倒，当场失去了意识。

黄小米是在医院病房里醒来的，而小二黑则顶着那张黑里透红的脸，站在床边。妈妈赶到后，劈头盖脸训了黄小米一顿。她说，常老师第一时间处理了现场，在这期间常老师一直守在这里，她要黄小米谢谢老师。有了这两次血泪教训，黄小米学乖了许多。

高一下半学期，小二黑把黄小米和班里学霸唐宋的座位安排到了一起。唐宋高高瘦瘦的，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很文静。他从来不会主动跟黄小米说话。黄小米暗中观察学霸是怎么学习的，发现他从来不记笔记。黄小米也学他不记笔记了，一个学期下来，成绩不但没提升，反而后退了5个名次。后来，小二黑给她换了个程度差不多的同桌。

高二教师节的时候，黄小米被妈妈和姑姑逼着去给老师送礼物。小二黑是她要送的最后一个。在他的办公室门口，黄小米不停地踱着步，偷偷地往里面看。她看见有一个女人，把一个厚厚的红包塞到小二黑的手里。黄小米把手中的礼物拎起来看了看又放下，最终没有送出去。那是她妈妈亲手做的甜点。回到教室后，她把它送给了学霸唐宋。

那之后，小二黑收受红包的画面一直在黄小米眼前浮现。她对小二黑的厌恶，更加深了一层。

高三如期而至，黄小米压力很大，焦虑失眠到已经无法在宿舍入睡。她家离学校比较远，不住宿舍就只能到校外去租房。

起初，妈妈坚决不同意，后来见她的状态实在很差，才改变了主意。但前提是，要跟其他女同学一起。黄小米便拉上班里跟她一样压力大的女同学在外面租房子。没想到租住的小区治安不太好，时常有盗窃事件发生，她们一直提心吊胆。

有一天晚上，睡梦中，有一只冰涼的手在摸黄小米的脚，她吓得尖叫着从床上跳起来，接着就听到有人跳下去的声音。她福尔摩斯上身，大胆推测：“我们租住的房子是在2楼，床是靠窗的。盗窃的人一定是想穿过窗子摸点东西出来，却没想到摸到了我的脚。”楼下花坛里的脚印证实了这一猜想。

得知这件事以后，妈妈找到小二黑，坚决不允许黄小米在校外租房。黄小米哭了，她无法承受在校内的压力氛围。小二黑看了看她说：“小米妈妈，我理解你的心情，但孩子现在压力太大，也不能不考虑。我这倒是有个办法。”黄小米一时难以相信，这话是小二黑说出来的，居然带了那么一丝温度。

妈妈急切地问：“常老师，这还能有什么办法？”“你担心的是孩子的安全，只要孩子在外面住是安全的，问题也就不存在了。我住的小区是学校家属院，楼下有一排地上仓库，有门有窗，采光也很好，我试着去联系一下业主，看能不能租用。我能照看她们，小区里也有安保，双重保障。”小二黑说。

黄小米又喜又忧，这是把她们放在眼皮子底下，会不会比住校还可怕。她潜意识里想抵触，没想到，妈妈居然同意了。黄小米思想斗争着，想起在宿舍里翻来覆去无法入眠的日子，也只能妥协了。

很快，小二黑便谈妥了三家业主，黄小米和班里的另外两个女生宋琳和尹玉一起租住在小二黑楼下的三个小仓库里。那里收拾得干净整洁，完全不像仓库，倒像是带院落的小房子。

每天晚自习结束，小二黑都会护送她们回到住处，叮嘱她们关好门窗。更可怕的是，小二黑还会不定时地来巡逻，敲门敲窗警告她们不要熬夜。

随着黑板上倒计时数字一天天减少，高考也越来越近了。在距离高考还有一周时，住在黄小米隔壁的宋琳，状态非常不好，情绪持续低迷，经常睡不着。作为好朋友，宋琳的状态让黄小米隐隐不安。

那天周五，晚自习后小二黑把她们送回住处。黄小米锁上门打开台灯，想要看会儿书，因为天气炎热，她起身打开了窗户。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听到隔壁的宋琳在喊：“谁呀？你是谁呀？救命啊！救命……”

一桩悬案改命运：自以为是泼出满盆“血水”

黄小米当时怕得浑身颤抖，但是人命关天，她还是壮起胆子要去救人，可因为太害怕，她的手抖得像筛糠一样，那个平时一扭就开的门，她足足用了10秒钟才打开。当她借着两条不听指挥的双腿出现在宋琳面前的时候，只看见宋琳头发毛躁地盖着脸颊，双手抱着自己，肩膀一耸一耸地在哭泣。

宋琳抱住黄小米号啕大哭起来。黄小米轻拍着她的肩，等她情绪稍微稳定后，小心地问：“琳琳你还好吗？刚才发生了什么？是有人闯进来了吗？”

宋琳哽咽着说：“小米，刚才有个人闯进来……他……对我又亲又抱，吓死我了……”黄小米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宋琳。黄小米担心她想不开：“你别怕，今晚我留下来陪你，他肯定不敢再来了。明天我们就去找小二黑，一定让他查清楚到底是谁，坚决不能放过他。”

没想到，宋琳坚决反对黄小米去查这件事。她满眼惊恐地说：“真查清楚了，我该怎么办？”黄小米用手拍着她的肩膀说：“这又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怕。你今天忘记锁门了吗？刚才那人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或者身上带了什么东西？”宋琳再次崩溃地说：“我记得锁好门了，屋里没开灯，我太害怕，太紧张了，什么也没发现，只知道他是个男人，个子不高，身上有一股很大的烟味儿。”她定了定神，“我好像抓伤了他的胳膊，我大声喊救命，他就匆忙逃走了。”

当时的黄小米，并不知道宋琳内心的真实想法，而只是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的做法是对的，仿佛自己才是正义的化身。

第二天，黄小米就拉着宋琳去了小二黑的办公室，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小二黑的脸色从黑变得更黑，黄小米的话还没说完，他就拍了桌子，那张木质旧办公桌扭了几扭，有一条腿咔嚓裂开了。那一刻，小二黑身上的烟味刺穿了黄小米的鼻腔。黄小米差点忘了，他是全校公认的烟民，而她们所住的家属院，不是谁都能进去的，还有钥匙，除了她们仨，只有小二黑有。那一刻，她的第六感让她对小二黑产生了怀疑。黄小米看向他的胳膊，他穿了长袖。

黄小米用微微颤抖的声音问：“常老师，宋琳昨天不小心把仓库的钥匙丢了，你那把可以借给我们一下吗？我们去配一把。”宋琳迷惑地看了黄小米一眼，手伸进口袋里一摸，刚要说话，黄小米扯了她一把，使劲地跟她使眼色。小二黑把身上的口袋翻了一遍，有些慌乱地说：“我的不知道放哪了，你们直接找人给换把锁吧。”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涌上黄小米的心头。没等小二黑再开口，她就拉着宋琳逃出了那间办公室。在黄小米看来，小二黑的震怒是欲盖弥彰，是被揭开真相时的恼羞成怒。因为她已经认定，昨天夜里的那个人就是小二黑。

看着噤若寒蝉精神已经在崩溃边缘的宋琳，黄小米并没有把自己的怀疑马上告诉她。黄小米想先查清楚真相，至少要拿到证据。

可是宋琳没有等黄小米，她选择了用自杀来解决问题，她从教学楼跳了下去。

万幸的是教学楼只有4层，宋琳跳下去时，楼下高高低低的树木攀缠着她，也挽救了她。

当黄小米在医院见到宋琳的时候，宋琳浑身上下缠着厚厚的绷带，在炎热的夏季，在弥漫着消毒药水的病房里呻吟着，彻底与高考擦肩而过。

黄小米认为小二黑是罪魁祸首，并把这种情绪带到了考场上。结果，当年黄小米高考失利，只考了二本。高考后黄小米又去看了宋琳，她还在恢复期，那次黄小米没见到宋琳的爸妈，一个阿姨在那照顾她。黄小米还想去弄清真相，就去求姑姑带她去小二黑家，只可惜那次黄小米没有见到小二黑。

那段时间，黄小米经常去看宋琳，但她好像故意躲着黄小米，也不愿提起那件事。后来，宋琳说她要跟妈妈离开这里。之后，她们就很少联系。

虽然黄小米多方收集证据无果，可在她心里，小二黑早已跌落神坛。因为气不过，大一放寒假的第一天，下了一场大雪，她用水桶灌了满满一桶雪，还在里面洒了一瓶红墨水，直接倒在了小二黑家的门口。后來，黄小米又写了一封匿名信，举报小二黑高考前夜闯女生宿舍，性骚扰女学生，直接发到了校长邮箱。可她等了很久，也没有收到回复。

那之后，黄小米时不时地想通过姑姑了解小二黑的情况。姑姑说校长找过小二黑谈话，那之后，小二黑办理了停薪留职。

黄小米心里大呼痛快，终于让在校的女同学们脱离了魔爪，也终于给宋琳一个交代。只是她答应过宋琳，不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高考失利，但黄小米的人生不能再失利了。她努力学习，终于在本科毕业后考上了北师大的研究生。

2015年毕业后，黄小米回到母校执教，当时姑姑已经临近退休的年龄。她看到侄女来接她的班，非常高兴，拉着黄小米聊了好久，她们还聊到了小二黑。姑姑说：“常老师之前生过一场病，停薪留职了两年后，又回到学校。依然保持着高考状元班的神话。直到去年年底，他因病提前退休。”黄小米有些不屑地说：“他是一个严师，也是一个暴君，我一直怀疑他品行不端，骚扰侵犯女学生。”虽然过去那么多年，出于尊重，黄小米仍然没说出宋琳的名字。

姑姑一副惊掉下巴的样子说：“米啊，你现在也是老师了，注意你的言行举止，别辱没了教师这个职业。常老师是什么样的人，我想我比你更有发言权。这些年是我亲眼看着，他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培养学生上，有多少学生是他送进清北的，他因此多次生病住院。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一盏油尽灯枯的油灯，默默照亮别人，却没给自己留一丝光亮。”

看着姑姑那副盲目崇拜的样子，黄小米突然想起来，姑姑是小二黑的脑残粉，要不然当年她也不会费尽心力，硬要把黄小米塞进小二黑的班级。

迟迟而来的真相：岁月轻狂刻下深深忏悔

2020年底，黄小米在跟同学聚会时，意外得知宋琳也在本市的一家医院工作。但她不知是因为工作忙，还是有什么顾忌，从来没参加过同学聚会。

聚会结束后的第二天，黄小米去医院找宋琳。

当在产科病房找到了正在给产妇做检查的宋琳时，黄小米发现她神采奕奕，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些不好情绪。

宋琳也一眼认出了黄小米，又惊又喜地问：“小米，你怀孕了？没看到你的号呀？你是专程来找我的？”黄小米看着她大笑道：“啥，怀孕？我怎么不知道？你有空吗？一会儿，我请你吃饭。”她摘掉手套说：“你知道妇产科有多忙吗？我现在哪还有出去吃饭的时间，你得提前预约。”黄小米一回头，看见一个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都在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她无奈地点点头：“好吧，我们再约。”宋琳从大肚子堆里探出头来说：“今晚上去我家吧，还是老地址。”

那天晚上，黄小米去了宋琳家，她还住在原来的房子里，可是黄小米记得她之前曾说过，要和妈妈搬走的。怎么回事呢？

黄小米好奇地问她：“你一个人住吗？”“那要不然呢？我是单身。我哪有时间谈恋爱？”宋琳苦笑着说。“那阿姨呢？”黄小米又问。宋琳脸上划过一丝忧伤：“我妈在我高考那一年出事以后，因为交通意外去世了，本来我们是打算离开这里的，可是在我们走之前，我妈就先离开了我。”

黄小米像以前一样，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对不起啊，我不该……”宋琳淡淡地说：“没有什么对不起，以前觉得过不去的坎，无法面对的事情，再后来经历过生死之后，真的就只是擦伤。我妈去世以后，我爸也抛下了我，其实我也只是他们的养女。他早就在外面有了其他女人，所以他老是跟我妈吵，就是高考那一年，我压力特别大。我觉得自己是一个不被爱的人，是多余的。”回憶总是忧伤的，黄小米转移话题说：“那后来呢？你又去复读了？”

“嗯，是常老师把我带回学校。他告诉我一年和一生比起来实在是太短了，放弃的代价太高了。是他救了我，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宋琳说道。

她说，小二黑不但说动了她去复读，还让她住进了家里，照顾她的饮食起居，还替她交了复读费。

而黄小米在泼了那桶“血水”后，再也没有关注过学校的事情，自然对这些信息一无所知。

黄小米震惊了好久，这才开口说：“可是当年你出事的时候，我怀疑他……”宋琳瞪大了眼睛问：“谁？你竟然怀疑常老师？你知道是谁找到犯罪嫌疑人，将他绳之以法的吗？是常老师。那时，常老师还被犯罪嫌疑人报复，住了好长一段时间院，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一直对他充满了愧疚。”

黄小米难以置信地说：“可那钥匙，除了我们，只有小二黑有。还有，你说那个人个子不高，有烟味……”“小米，你当时真是侦探故事看多了，钥匙是只有他有，可那钥匙被人偷了，就是你买包子的那家服务员小丁，是他！”

怪不得高考后，黄小米和姑姑去小二黑老师家，也没有见到他，原来那段时间正是他被嫌犯捅伤住院了。黄小米这才意识到，自己当年是多么的幼稚武断，在重度烟民、有钥匙、有作案时间却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就这样冤枉了常老师。

2020年五一前，黄小米和宋琳一起去看小二黑老师。在他家门口，黄小米想起了曾经倒过的“血水”，愣了半晌。门开了，小二黑穿着一件开衫毛衣，他太瘦了，毛衣就像是敞开的大布袋，来回晃荡。

聊起当年，小二黑说他唯一后悔的事，就是在高考前没有保护好她们，让宋琳受到了伤害，所以他之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弥补。他像私家侦探一样调查了小区附近所有监控，一家一家地排查，最终锁定了小区对面小餐厅的服务员小丁，亲自上门去盘问。没想到，小丁出于报复捅伤了小二黑，伤口离心脏很近。

小二黑本来就有心脏病，那段时间实在无法再站在讲台上，加上被人匿名举报，他处境尴尬，只能选择停薪留职。直到后来，身体恢复，被举报的事也解释清楚了，他才又回到了工作岗位。

那天他们聊了很多，聊到黄小米为了吃包子，差点被撞失忆，聊到她曾经的同桌学霸唐宋，他现在正在科研道路上发光发热……

听到常老师轻松的笑声，黄小米调侃道：“您真应该多笑笑，您笑起来挺帅的。”常老师说：“是啊，有挺多学生毕业前给我提这个意见的。”黄小米鼓足勇气，假装不经意地问道：“常老师，有一回教师节，我本想给你送我妈做的点心，后来在办公室看见同学的妈妈，就没敢进去。”他努力搜索记忆库说：“你还有这份心？你说的是唐宋妈妈吧，也就她给我送过红包，说是感谢我。我拗不过，收了！”“收了？”黄小米扬了扬眉头。“收了，放回了唐宋的书包。”常老师调皮地说。黄小米半晌没说话。

那之后，黄小米和宋琳经常去看常老师。

在午后，共品一壶茶；或者，在晚间，慢慢散会儿步。常老师会耐心聆听黄小米讲她跟学生之间发生的琐碎事，给她传授教学和管理学生的经验，也会像一位长辈一样，跟黄小米和宋琳闲话家常。

黄小米时常忏悔，也总是祈祷：愿老师永远都不要知道，自己曾经狂妄自私地对他恶意揣度过。

编辑/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