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爱，就不礼貌了

彤彤

一

我刷微博时，一则上门炒菜的热搜，让我按鼠标的手停了下来。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三年了，姜鹏、离离和周哥，你们现在还好吗？

那段合租的日子，是我人生中一段难忘的岁月。2018年，我和闺蜜离离在杭州合租了一套房。

离离是个来自鲁南的女生，热情，大胆，要强，是个让人第一眼就能喜欢上的女孩子。她有一手从妈妈那里继承来的好厨艺，做的家乡菜地道又美味。离离经常在朋友圈晒厨艺，一道家乡卤味“一战封神”，被众多老乡邀请上门做菜。她索性就开起了“上门炒菜”业务。

那个周末下午，我在街上闲逛，离离打来电话：“小仝，帮我个忙，去银海街做个卤味。”“啊？我哪会做什么卤味？”“我这边有点急事，位置发你了，别耽误事儿！”离离挂了电话，随后还简单给我发了卤味制作流程，并说明是做哪几样。

吃卤味还行，让我做卤味，这不是难为我吗？江湖救急，为离离我得两肋插刀。我到市场买了这几样卤味，装进我的大包包里，去了银海街。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敲门，开门的是姜鹏。这是一个丰姿俊朗的男生。“我是离离，来做卤味的。”姜鹏目光落在了我的大包包上，然后若无其事移开视线，闪出位置邀请我进屋。

姜鹏家中装修大方简洁，干干净净。我故作老练地进了厨房，操作台上已经分门别类摆好了原材料，我把卤味从包里往外掏，准备放进锅里“回回炉”，然后把操作台上的食材都带走。哪想到，姜鹏靠着厨房门说：“我也旁观一下卤味怎么做。”天哪，这可怎么办？急死我了！

“姜先生，你这调味料不全，怎么没有肉桂啊？”“我不大喜欢肉桂的味道。”“那不行，家乡卤味缺不了肉桂，你去买点吧！”他笑着转身走了。我松了口气，赶忙把带来的卤味倒进锅里，把姜鹏的食材装进自己包里，然后小火慢炖起来。

姜鹏带着肉桂回来，我象征性往锅里扔了点儿，说：“姜先生，准备吃饭！”作为对姜鹏糊弄的补偿，我还用尽毕生所学给他煮了一锅白米饭。

我恭恭敬敬地对姜鹏说：“您吃着，我走了，祝您用餐愉快！”姜鹏却挡在门前说：“老乡，这么多的饭我也吃不完，有幸请你一起吃晚饭吗？”

吃就吃！我们边吃边聊，东拉西扯。他说他家乡的景点什么的，我一概不知，只能哼哈答应。好不容易吃完，我赶紧逃之夭夭吧！姜鹏打开门郑重地对我说：“这是我今生吃的最难吃的卤味！”后来我才知道，那天离离是同学突然生病，她陪着上医院，实在是抽不开身，才让我去当替身的。这事件之后，我与姜鹏再也没有交集。

一天，周哥给离离打来电话，说哥们儿姜鹏觉得上次的卤味特难吃，他觉得不对劲。他要带姜鹏来找离离，给离离的卤味正名。我傻眼了。

周哥也是鲁南人，在杭州一家物流公司做业务员，因为喜欢离离的厨艺，两人成了朋友。而姜鹏是周哥的好哥们，两人在一个老乡群里认识。

周末，周哥果然带着姜鹏来了，姜鹏一进门喊我离离，离离在旁边下意识地答应了一声。他看看离离又看看我，愣了。我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指着离离说：“她才是你老乡，我是救场的。”

离离的手艺果然好，姜鹏吃得心满意足。饭后，我们几个人互相加了微信，方便以后联系。

二

一天，姜鹏给我打电话，说家里的电脑系统出了问题，让我过去帮忙看看。这肯定难不倒学计算机的我。干完活，我不解地问：“你做什么工作，用这么高的电脑配置？”姜鹏说：“程序员。”我目瞪口呆：“那你找我来是？”姜鹏笑了：“说实话，我是想吃你做的卤味了……”

那以后，姜鹏成了我们的常客。他半开玩笑地向离离建议：“要不，我出点钱咱们几个搭伙过日子吧！”离离一下子红了脸，她难得娇羞：“来吃就行，什么一块儿过日子。”可她没注意到的是，姜鹏的目光全程都在我身上。

那晚，我和离离游戏正打得热火朝天，姜鹏打来电话，他说自己病了，想让我过去帮他熬点粥。我正要应下，可离离也从听筒里听到姜鹏的话，她抢过话说：“我去吧，我知道他的口味。”

我想拒绝，可怎么也说不出口。直到离离匆匆出门了，我举着手机的手还没有放下。

当初我从河北老家来到杭州，实习期就遭上司诬陷背锅被辞退。穷困潦倒举目无亲时，表姐把我托付给她同学离离。我们一起度过了最难熬的日子，成了最要好的闺蜜。

离离这么喜欢姜鹏，可我和姜鹏两情相悦，我该怎么办？我不敢再想，只觉得鼻子发酸，回忆起和离离的点点滴滴，担心姜鹏的病严不严重，更多的是想象这个时候他们在干什么……

第二天，离离回来了，脸上带着疲倦，还有一丝欢喜。我想问她姜鹏怎么样，她摆摆手说：“我照顾姜鹏一夜没睡觉，我得休息。”

那天以后，离离常和我分享姜鹏和她的聊天记录，他说喜欢她做的菜，他夸她温柔善良……

“小仝，我喜欢姜鹏，非常非常喜欢。”离离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我听得心里酸酸的，险些红了眼眶，嘴里却说：“姜鹏很好，你也很好，你们可以試着交往一下。”那一刻，我想，离离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离离更适合姜鹏，我愿意成全他们俩。

姜鹏再来的时候，我表现得很冷漠。姜鹏有意凑过来和我套近乎，我看着离离眼角余光追随着我，就赶紧回避姜鹏。吃完饭，我说吃撑了，要出去消消食，开玩笑说给老乡一个怀念家乡的机会。

夜晚，我站在凛冽的寒风里，脑海里全都是第一次见面时隔着袅袅水汽姜鹏似笑非笑的脸，痞痞的、坏坏的。泪水溢出眼眶，身体被风裹去温度，回头看窗口暖色的灯光，我抱紧自己无声哭泣。

姜鹏并不知晓这一切，只觉得我很奇怪。虽然我们俩并没有确定恋爱关系，但我觉得，他从心里是认定了我的。他给我打电话，我敷衍地说两句就说在忙，随后便匆忙挂断电话。那次，我接起姜鹏电话，他说：“你别挂，我有话对你说……”

离离就在旁边，我知道，她虽然看上去若无其事，其实是在用心地听着我们对话。为了让离离安心，我对姜鹏说：“不好意思，我最近都很忙，有个大项目要做，没事就不接电话了。”离离松了口气。我心里却不住地钝痛。姜鹏再也没给我打过电话。

三

一个月后，周哥组织野餐。离离很活跃，她做了姜鹏喜欢的菜，对着姜鹏笑得灿烂。他们说着鲁南的山水、鲁南的美食。周哥也参与讨论，我插不上话，完全是局外人。我循着水流声漫无目的地走着，坐在河边听着流水声出神。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走到身旁，回头，是姜鹏。他眼中满是哀伤和不解。

姜鹏坐在我身旁，有些失落：“小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漠？如果是离离的原因……”他话音未落，离离说：“你俩怎么在这坐着？要吃饭了，快过来帮忙啊！”我回头看着离离，她眼里很是紧张。我站起来说：“我去帮忙做菜。”

吃饭时，离离紧挨着姜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句话都不说。我尽量轻松，当作什么不知道，跟周哥碰杯不停地喝酒。酒过三巡，周哥问姜鹏：“你说以后要成家，你找离离还是小仝？”我心里很难受，轻轻捶周哥一拳说：“你喝多了吧！正常男人当然找离离了，离离是贤妻良母型的，我是纯汉子。”周哥嘿嘿一笑：“那要不咱俩凑合凑合算了。”

我又难过又无奈，借着酒意流下眼泪，又努力地笑起来，把自己的妆又哭又笑弄得一塌糊涂。我哽咽着说：“那就凑合呗，来来，咱俩喝个交杯酒！”

姜鹏脸色越来越难看，那天，除了离离，我们都喝醉了。

那天以后，姜鹏消失了。后来，离离也回了老家。而我换了公司，也搬离了原来租的房子。周哥也再没有联系……

如今，又有上门做菜业务了，可很早就发展这项业务的离离，不知道现在在干什么，姜鹏和离离他们俩结婚了吗？

2022年秋天，我接到了久违的周哥电话：“小仝，周哥娶不了你了，我下个月结婚，一定到场啊！”周哥爽朗地笑。我也笑了。

我早早来到周哥的婚礼现场，他身边站着的新娘漂亮温柔。他抱歉地说：“你自己找个座位坐下，今天哥实在是没有时间照顾你，改天咱们喝点。”

我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为台上讲述爱情经历的周哥鼓掌祝福。人群中，我发现了两个身影，是离离，她挽着一个男人，但不是姜鹏。我慌忙在场中寻找，果然，姜鹏在另一个角落里坐着，形单影只。

离离看到我了，她一路拨开人群冲我走了过来，一把抱住我，泪水打湿了我的肩头。然后，姜鹏也看到我们，他也走了过来。和离离一起来的男人是离离的未婚夫。一切看起来那么平静，那么自然。离离看姜鹏的眼神也那么平和。

周哥婚礼后，离离约了我和姜鹏小聚。离离拉住我的手说：“小仝，对不起，其实四年前，我知道你和姜鹏彼此喜欢，可我也喜欢姜鹏。我太好胜了，不想输，我得不到的爱情也不想败在你手里。”离离眼里泪花闪烁。

“小仝，你为了成全我，逼走了姜鹏，可姜鹏也不理我了。那一刻，我后悔了，我拆散了你们，可我和姜鹏也没戏了！所以，我逃走了……”我鼻子酸酸的：“离离，你也不要自责了，谁的青春沒有遗憾，过去就过去了。你看我们现在不是都挺好的吗？”

一直没有说话的姜鹏，冲门口招招手：“周哥，在这里！”周哥说：“我来晚了，你们进行到哪了？”姜鹏说：“我知道离离的心意，不想伤害离离的自尊心。可小仝的退避，让我觉得我有点自作多情了。所以……”

“嗨，都过去了，不说了。”我打圆场。

“还没有过去。姜鹏，小仝，只要你们愿意，我就和离离给你们当红娘。”周哥说：“你们彼此喜欢，明明能在一起，为什么要过去呢？”

可是，一切似乎再也回不去了。

编辑/柴寿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