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基本特征与根本性质探析

2023-06-05 16:10陈天林刘爱章
贵州社会科学 2023年9期
关键词:新形态中国式中华民族

陈天林 刘爱章

(1. 中共中央党校,北京 100089 ;2. 天津师范大学,天津 300387)

百年奋斗造就中国共产党强大的理论创新能力。根据党的第三个历史决议关于党的创新理论“十个明确”的界定,诠释当代中国发展的总体性概念至少包括三个: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中国式现代化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它们分别以科学社会主义、现代化和中国梦的理论逻辑为着重点,共同构成了国家和民族发展的战略擘画谱系,每一概念均有丰富而深刻的历史底蕴和现实基础,相互间也有内在联系并相互渗入。在完成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进入不可逆转的历史进程背景下,怎样统摄以上总体性概念,建构新的更高层次的理论命题,是时代提出的重大问题。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首次提出的“人类文明新形态”概念,具有回答这一重大问题的理论特质和实践根基。如何理解这一“人类文明新形态”呢?这一指称既与本民族、本国家历史上的文明形态作出区分,又不割断历史、另起炉灶。2023年6月2日,习近平总书记在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上强调“对历史最好的继承就是创造新的历史,对人类文明最大的礼敬就是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并提出了“中华民族现代文明”[1]的重要概念。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是与中华民族传统文明相对应的一个概念,是一种人类文明新形态;人类文明新形态彰显了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世界意义。学术界关于人类文明新形态的研究形成了一系列成果,其中“中华文明的当代形态、社会主义文明的中国形态、现代化文明的超越形态”[2]的内涵阐释颇具代表性。如何从多维审视中进一步揭示其现代社会主义文明形态的根本性质,无疑是有价值的讨论。

一、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四个论题”与基本特征

2021年7月1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庄严宣告在中华大地上全面建成了小康社会,提出以史为鉴、开创未来的“九个必须”,其中明确提出:“我们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推动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会文明、生态文明协调发展,创造了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3]13-14(简称人类文明新形态“第一论题”)随着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的完成和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的开启,“人类文明新形态”概念历史性地提了出来,成为观察时代、把握时代、引领时代的鲜明标识。

2021年11月,党的第三个历史决议在深入总结党百年奋斗的历史意义时进一步提出:“党领导人民成功走出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拓展了发展中国家走向现代化的途径,给世界上那些既希望加快发展又希望保持自身独立性的国家和民族提供了全新选择。”[4]64(简称人类文明新形态“第二论题”)“人类文明新形态”概念进一步扩充:其与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内在联系,在改变世界发展趋势和格局方面的重大意义,这些内容都为其概念阐释指明方向、提供空间。

2022年10月16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两处直接论及“人类文明新形态”。第一处是在总结新时代十年的伟大变革时提出:“我们对新时代党和国家事业发展作出科学完整的战略部署,提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以中国式现代化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统揽伟大斗争、伟大工程、伟大事业、伟大梦想,明确‘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和‘四个全面’战略布局,确定稳中求进工作总基调,统筹发展和安全,明确我国社会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并紧紧围绕这个社会主要矛盾推进各项工作,不断丰富和发展人类文明新形态。”[5]7第二处是在论述新时代新征程中国共产党的使命任务时指出:“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要求是:坚持中国共产党领导,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现高质量发展,发展全过程人民民主,丰富人民精神世界,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5]23-24(这两处内容并称人类文明新形态“第三论题”)“人类文明新形态”概念的历史内涵和未来向度更加明确、更加丰富,为研究阐释这一重大理论创新提供了历史依据、现实依据、理论依据。

2023年3月15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共产党与世界政党高层对话会上的主旨讲话中强调:“中国式现代化作为人类文明新形态,与全球其他文明相互借鉴,必将极大丰富世界文明百花园。”[6](简称人类文明新形态“第四论题”)这一表述延续了同年2月7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学习贯彻党的二十大精神研讨班开班式上提出的中国式现代化“是一种全新的人类文明形态”[7]的观点,指引学术界以中国式现代化为重要视角考察人类文明新形态。

文明,作为一个历史范畴,用以标示人类社会的进步状态,是文明行为、文明过程、文明成果、文明话语的有机整体。形态,即事物的形状或表现,如意识形态、观念形态等。文明形态在时间序列上有农耕文明、工业文明、后工业文明之分以及奴隶社会的文明、封建社会的文明到资本主义文明再到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文明之别;在空间分布上则有中华文明、西方文明、阿拉伯文明等类型。一般地看,人类文明新形态即特定文明类型发展到一定阶段而形成的一种形式或样态,是文明理念和文明实践的统一,是人类文明发展一般逻辑与自身文明发展特殊逻辑的统一。人类文明新形态具有如下基本特征:

其一,历史性。用马克思主义分析文明问题,其绝对要求亦是要把文明问题提到一定的历史范围之内。将特定文明形态绝对化、神圣化而提出的诸如“文明终结论”“文明优越论”乃是唯心史观的反映。特定文明形态存在发展于特定时空,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一书中,对文明时代“三大时期”和“三大奴役形式”的分析即认为文明时代是人类社会发展的一个阶段。马克思主义根据生产关系的不同性质划分社会形态,揭示出五种社会形态依次更替亦即文明形态演进的一般规律。人类文明新形态是历史发展的产物,对其正确认识应采取历史分析的科学态度,即置于特定时空条件下以马克思主义文明观为指导展开分析。

其二,整体性。就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创造的人类文明新形态而言,前述人类文明新形态“第一论题”和“第三论题”,集中体现了其在内容上的全面性即包含五大领域文明以及系统上的耦合性即五大领域文明协调发展,说明其具备整体性特征。这一特征还体现为对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的领导核心与历史主体即党和人民的团结奋斗的倍加强调,以及对文明相处正确之道的自觉建构,涵盖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弘扬全人类共同价值、提出全球文明倡议等。这些都表明人类文明新形态并非单一主体、单兵突进、单向度发展,而是直面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现实问题,实现主体力量的系统集成与文明发展的系统协同。其整体发展、全面突破决定其在人类文明发展史上的影响将是历史性的。这就要求在认识人类文明新形态时采取整体性视角。

其三,发展性。人类文明新形态是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历史结果,中国式现代化的历史性发展,推动人类文明新形态奠基、发端、展开、基本成型[8]。在面向共产主义文明的发展过程中,人类文明新形态在新时代已经基本成型的基础上还将不断丰富和发展,其发展的根本动力蕴蓄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矛盾运动之中。在社会主义制度与资本主义制度两制并存的时代,其发展的直接动力在于创造比资本主义社会更高的劳动生产率,充分彰显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其发展性内在要求开放性,即借鉴吸收人类一切优秀文明成果包括资本主义文明成果,不断丰富和发展现代社会主义文明形态。

综上,把握“人类文明新形态”要点在于:第一,人类文明是属于人的文明,要运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关注人的解放问题,注重从“推动人的全面发展、全体人民共同富裕”[4]24的高度加以把握;第二,人类文明新形态要在纵横比较中明确自身边界和发展向度,包括自身的纵向历史比较以及与他者的横向比较,从百年党史的宏大视野和中国式现代化的多重维度(道路、理论、制度、文化、历史等)把握中国人类文明新形态的生成逻辑和根本性质;第三,对人类文明新形态作结构分析,从内在架构看,具有五大领域文明全面、协调、持续发展的特质,从对外交往看,与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一起构成中国共产党为人类谋进步、为世界谋大同的天下胸怀,展现出“内圣外王、讲信修睦、亲仁善邻、协和万邦”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底蕴。

二、在中华民族传统文明的“现代再造”中实现人类文明新形态的社会主义定向

在国际学术界,关于进入文明社会的标准,有“文明三要素”之说——“文字、冶金术和城市为文明社会的标准”[9]46。中华文明探源研究提出定义文明的中国方案,即文明是人类文化和社会发展的高级阶段,在区分文明起源和文明形成基础上,认为国家的出现是文明形成的标志。这契合于恩格斯“国家是文明社会的概括”[10]的观点。若按照“文明三要素”说,中华文明只有3300年历史,但是中华文明探源研究超越了这一学说,总结提出了:万年奠基—八千年起源—六千年加速—五千多年进入—四千三百年中原崛起—四千年王朝建立—三千年王权巩固—两千两百年统一多民族国家形成[9]47-51的中华民族发展历程论,以坚实的考古学支撑,实证了中华五千多年文明史。中华文明源远流长,是世界四大文明之一,历尽沧桑未曾中断,始终传承不绝,表现出顽强的生命力,为人类文明进步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但是,1840年鸦片战争后,中国由封建社会逐步成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中华民族遭难,中华文明蒙尘。面对西方资本主义的发展及其向东方的殖民扩张,古老中国、中华民族传统文明遇到空前严重的挑战,面临着极其深刻的生存危机。西方列强对中国实行军事侵略、政治控制、经济掠夺、文化渗透,中华文明面临难以赓续的危险。时人敏锐意识到此乃“四千年中二十朝未有之奇变”“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国近代先进分子响亮地喊出了“救亡图存”“振兴中华”的时代强音。

中华民族传统文明遭遇的挑战,实质是遭遇生产方式更为先进的资本主义的挑战。为应对这一挑战,中国先进分子掀起了“向西方学习”的热潮。辛亥革命前,不同社会力量对国家出路进行探索,改良与革命运动此起彼伏;辛亥革命后,不同类型的资本主义政治体制纷纷上场,“各种救国方案轮番出台,但都以失败而告终”[3]3,中华民族的前途和命运一度黯淡。直到中国人民选择了马克思主义,进而成立了中国共产党,中国才有了光明的前途,中华文明才有了再造的契机。

两千多年以来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中华民族传统文明以农耕文明为基础,其内核是封建社会(近代则逐步变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从外在表现看,中华民族传统文明难以跳出治乱兴衰的“历史周期率”,在近代还难以战胜侵略中国的“资本-帝国主义”,必须为其输入新的决定性文明因素。这是因为“世界文明历史揭示了一个规律:任何一种文明都要与时偕行,不断吸纳时代精华。”[11]这一新的决定性文明因素即马克思主义的科学社会主义。科学社会主义之所以能够承担起这一历史使命,是由其自身的科学性、革命性、实践性、人民性决定的——能够同时超越中华民族传统文明和资本主义文明的,只能是马克思主义所揭示的社会主义文明。马克思主义在中国传播、发展过程中,其首要的决定性影响是给予中国共产党人以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来观察和分析近代中国社会,并在马克思列宁主义指导下,形成适合中国革命实际的科学理论——毛泽东思想,极大增强了中国人民的自信心,这是党团结带领人民把握历史主动进而开启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历史进程的根本所在。

在中国共产党百年奋斗的四个历史时期,人类文明新形态依次经历奠基、发端、展开、基本成型四个阶段。尤其在奠基阶段,人类文明新形态的领导核心——中国共产党接受了革命性锻造,选定了社会主义社会的前进方向,遵循“历史的辩证法”,正确对待中国历史遗产,厘定了中华民族传统文明的根柢地位。在科学社会主义理论逻辑与中国社会发展历史逻辑辩证统一发展中生成的人类文明新形态,既避免了中华民族传统文明的制度禁锢,表现为反对“三座大山”,实现民族独立、人民解放,选择了在社会主义道路上继续前进,又延续了中华民族传统文明的合理内核,表现为扫除历史尘埃,实现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同时也被注入了科学社会主义的文明基因,体现为自觉追求对资本主义成果的扬弃和对社会主义本质的占有,顺应社会化大生产的人类历史发展大势,用社会主义指导和推进现代化建设,用现代化建设巩固和发展社会主义,进而完成对中华民族传统文明的现代再造,推动近代中国历史迈入现代中国历史。从时态上,这里的“完成”或应理解为“现在完成进行时”,因为如何挖掘和阐发中华民族传统文明的内涵,使之与当代发展相契合、与现代社会相协调是一个仍需解答的时代课题。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在近代中国最危急的时刻,中国共产党人找到了马克思列宁主义,并坚持把马克思列宁主义同中国实际相结合,用马克思主义真理的力量激活了中华民族历经几千年创造的伟大文明,使中华文明再次迸发出强大精神力量。”[12]激活,意即科学社会主义这一新的决定性文明因素的引入以及由此产生了中国选择社会主义道路、确立社会主义制度的结果,使中华民族传统文明实现现代再造。马克思主义深刻改变了中国,科学社会主义没有辜负中国,中国共产党以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为指导,领导人民成功走出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社会主义制度是这一文明形态的底色,也是这一文明形态在现代中国演生的骨骼。

三、守正创新,创造超越苏联社会主义文明的现代社会主义文明形态

在现存和既往的其他国家社会主义实践中,苏联社会主义是颇具代表性的。我们如何从社会主义文明形态的角度来把握苏联社会主义呢?或者说,我们是否承认苏联社会主义创造了一种社会主义的文明形态,并且与中国的人类文明新形态具有可比性呢?如果承认,中国的人类文明新形态与苏联社会主义文明形态又有何区别呢?

对苏联社会主义实践采取的科学态度即历史分析的态度。全面分析社会主义的历史进程,苏联模式是绕不开、躲不过的历史话题。必须承认苏联模式的成功,因为这是历史的真实;同时也必须承认苏联模式的弊端,因为这也是历史的真实。苏联模式的形成,有斯大林的个人烙印;但改革苏联模式,却是历史继任者的责任,考验着他们的历史担当、政治智慧和人民情怀。遗憾的是,在苏联历史上,从苏共二十大全盘否定斯大林到最终丢掉社会主义“这面旗子”、放弃共产党的领导,苏联社会主义创造的基于公有制、基于社会主义的文明成果迅速耗散,苏联社会主义文明形态成为历史。

进一步说,应该承认,苏联社会主义实践的确创造了一种社会主义的文明形态。这一文明形态在其基本成型但未臻于完善的情况下走向了灭亡,苏联模式为我们观察这一文明形态提供了核心视角。

苏联模式的经济特征是公有制加计划经济体制,但国家行政的指令性干预妨碍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其政治特征是坚持共产党领导和无产阶级专政,但党内民主不健全,强调阶级斗争尖锐性,肃反扩大化造成大量冤假错案;其文化特征是坚持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的指导地位,提倡共产主义道德,但对马克思列宁主义的阐释教条化、简单化,思想理论僵化。苏联模式是科学社会主义的一种实现方式。苏联所创造的社会主义文明形态,在推动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方面取得了丰硕成果,在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等方面的建设和协调发展上取得了丰硕成果,但同时也深深打下了苏联模式弊端的印记。在总结苏联社会主义文明兴衰历史经验中,区分苏联模式和苏联社会主义制度,看到二者的联系和区别极为重要,这关系能否正确认识社会主义发展的历史进程。

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在1949年后社会主义建设的实践中,逐步实现了对苏联社会主义建设模式的超越,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以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理论、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等重大理论创新为引领,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不断成熟定型,以开拓创新的宏大气象,超越包括苏联社会主义文明形态在内的其他社会主义文明形态,创造了属于中国、贡献世界的人类文明新形态。这其中,坚持守正创新,实现对苏联模式的超越至关重要。

我们依然处于马克思主义所指明的历史时代。讲守正,守的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之正、是中国共产党的全面领导之正、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之正,这是中国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始终不迷失方向,始终不犯颠覆性错误的前提。同时,更需要立足中国大地开拓创新,惟有创新才能把握时代、引领时代,使得中国所创造的人类文明新形态具有由特殊性进于普遍性的人类文明意义。创新极端重要,党的第三个历史决议总结提出“十个坚持”历史经验,其中两条关涉创新,即第三“坚持理论创新”和第七“坚持开拓创新”,这并非重复,而是恰恰突出了创新的极端重要性以及这二者之间的相辅相成关系,创新对于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而言具有价值理性和工具理性的双重意义。创新的机理在于“两个结合”——“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5]17。“两个结合”使得植根中国大地的要求真正落了地,其结果就是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的形成与发展。中国化马克思主义为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提供了理论指导和行动指南,具有直接现实性的鲜明实践品格。

基于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积累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历史经验,毛泽东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的开始阶段,就提出了马克思主义同中国实际的“第二次结合”,决心以苏为鉴,探索一条适合中国国情的社会主义建设道路。《论十大关系》的理论创见、中共八大的正确路线、《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的改革理论奠基、从“四个现代化”战略目标向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目标的历史接合等探索社会主义建设的成果,注重以史为鉴、开创未来的中国共产党人坚定不移地承继了毛泽东和毛泽东思想的历史遗产[13],这些成果成为新时期和新时代坚持开拓创新的出发阵地和理论基石。第二个历史决议科学评价了毛泽东和毛泽东思想的历史地位,对毛泽东思想的科学体系和活的灵魂即实事求是、群众路线、独立自主作了概括,强调其是我们党的宝贵的精神财富,将长期指导我们的行动。理论创新是开拓创新的一个维度,加上实践创新、制度创新、文化创新等各方面创新,形成了全方位超越苏联模式的磅礴力量。其中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实事求是国情分析,确保既不超前又不滞后于中国实际发展阶段;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运行实践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促进社会发展,创造经济奇迹;“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和“四个全面”战略布局,从理论和实践的结合上做到全局性谋划、整体性推进党和国家各项事业,文明发展的整体性、协调性显著增强;等等。如就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列宁、斯大林虽然领导了苏联社会主义建设,但当时苏联实行的是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基本上没有遇到大规模资本问题。搞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我们党的一个伟大创造。”[14]211上述开拓创新,在多目标发展中实现了动态均衡,对于破解其他社会主义文明发展中的社会主义定向难题、动力难题、治理难题、协调发展难题、政党自我革命难题,等等,均作出了体现时代性、把握规律性、富于创造性的回答。如就治理难题,习近平总书记提出:“实际上,怎样治理社会主义社会这样全新的社会,在以往的世界社会主义中没有解决得很好。马克思、恩格斯没有遇到全面治理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的实践,他们关于未来社会的原理很多是预测性的;列宁在俄国十月革命后不久就过世了,没来得及深入探索这个问题;苏联在这个问题上进行了探索,取得了一些实践经验,但也犯下了严重错误,没有解决这个问题。”[15]再如就政党自我革命难题,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苏联是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取得过辉煌成就,但后来失败了、解体了,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苏联共产党脱离了人民,成为一个只维护自身利益的特权官僚集团。”[14]171综上,“全面”成为观察新时代中华文明的关键词,中国社会主义实践的深度和广度在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中前所未有,“21世纪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中心历史性地转移到当代中国”[16],在与其他社会主义文明的比较中呈现出全面发展、协调发展、持续发展的特质,绝非其他社会主义文明的再版。

在世界社会主义五百多年的发展进程中,“三次飞跃性发展”说即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从理论到现实”“从一国到多国”的观点具有广泛共识。是否存在以及如何看待世界社会主义“第四次飞跃性发展”[17]成为学术界关注的一个热点。坚持历史发展是连续性和阶段性统一的观点,从党的创新理论是“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二十一世纪马克思主义”的定位以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振兴世界社会主义中流砥柱的地位看,新时代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基本成型意味着社会主义实现“从传统到现代”的第四次飞跃性发展,中国创造了超越苏联社会主义文明的现代社会主义文明形态。在这里,传统与现代的区分不是绝对化的“二分法”,而是坚持问题导向,以破解世界社会主义发展中的一系列难题特别是现代化难题为导引的。

在与苏联社会主义文明等社会主义文明的比较中,更加明确中国人类文明新形态对其在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党建等维度的全面超越,更加明确“两个确立”对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的重大现实意义、深远历史意义和未来发展价值。

四、去伪存真,创造超越资本主义文明的现代社会主义文明形态

一方面,历史地看,“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18]405,这是马克思、恩格斯写作《共产党宣言》时对资本主义文明的一个描摹,当今世界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不断调整,通过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发展生产力的潜力在当代资本主义国家依然存在。

另一方面,不论是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包括中国的人们,在进行直观的文明比较时,往往通过国家发展水平获取感性认识。人均GDP、恩格尔系数、人类发展指数等都会提供直观的数字用于文明发展水平的比较。2019年,中国人均GDP超过1万美元,使得世界上人均GDP超过1万美元的人数达到28亿,翻了一番。[19]2021年,中国全国居民恩格尔系数为29.8%[20],在20%—30%区间。自1990年联合国开发计划署(UNDP)在全球开始测算人类发展指数以来,中国是唯一从低人类发展水平组跨越到高人类发展水平组的国家。[21]据2022年发布的《2021/2022年人类发展报告》[22],中国在全球人类发展指数连续两次(1990—2019年呈稳步增长趋势,2020年结束了这种态势,较之2019年首次下降,2022年较之2020年再次下降,2021年UNDP未发布人类发展报告)下降的背景下保持逆势增长,由2019年的全球排名第85位上升为2022年的第79位。[23][24]这些都彰显了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巨大成功。

但是,共时地看,世界上有不少发达国家和发展势头良好的发展中国家,不论从人均GDP比较上,还是从恩格尔系数比较上,或者从人类发展指数比较上,都排在中国前面。那么,我们说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根据是什么呢?相比较于资本主义文明,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又新在何处呢?科学回答这一问题,需要找准中国人类文明新形态出场的内在逻辑。

人类文明新形态的“第一论题”和“第二论题”,都将创造(走出)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与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相提并论、前后相接,这成为把握人类文明新形态理论逻辑的基础一环。不少论者关注到这一内容,提出了“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开辟了人类文明新形态,人类文明新形态又规范着中国式现代化道路”[25]的观点。人类文明新形态的“第四论题”更加直接地点明了二者的关联。恩格斯认为,“文明是实践的事情”[26]。推而论之,人类文明新形态绝非空中楼阁,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是其实践基础;没有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就没有人类文明新形态。当我们比较人类文明新形态与资本主义文明时,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与资本主义现代化道路的比较是核心的、具有决定性差别的内容。

在此,使用“去伪存真”作为人类文明新形态有别于资本主义文明的标识,其含义有三:

其一,何谓“去伪存真”。从字面上看,去伪存真意即“去除虚假的,留存真实的”。这就需要深入中国共产党的话语体系进行分析。毛泽东的《实践论》是中国版本的马克思主义认识论,该文深入揭示了感性认识和理性认识的辩证关系,提出对丰富的感觉材料进行改造制作“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十六字”诀。研究人类文明形态问题,从中重点提取“去伪存真”,是因为资本主义文明确有从内容到形式的“加魅”。以马克思主义透视之,做到“以海纳百川的宽阔胸襟借鉴吸收人类一切优秀文明成果”[5]21,就要对资本主义文明下一番“祛魅”工夫,把资本主义文明中属于“人类优秀文明成果”的成分萃取出来,以此作为借鉴吸收的前提。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一文中深刻揭示道:“在资产阶级统治时期占统治地位的概念则是自由、平等,等等。一般说来,统治阶级总是自己为自己编造出诸如此类的幻想。”[18]180资本-帝国主义发展到现在,在现代化问题上也编造出许多幻象,把现代化和西方化(欧洲化、美国化)划等号,把代议制民主的特殊实现形式如“三权分立”与政治现代化、政治文明划等号,等等,其背后隐藏着“西方中心主义”的历史传统。这即是“去伪存真”的必要性。

其二,中国式现代化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旨归超越创造资本主义文明的资本逻辑。关于资本逻辑,学术界已经做了较为充分的研究和阐释[27],总体上看即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资本增殖,到资本主义现代国家建构的资本主导,到资本主义社会的消费主义,再到资本主义国家对外关系的资本至上甚至不惜发动战争,等等,资本主义现代化历史,体现了来自资本、为了资本、由资本享有、由资本评判的主导性原则。中国式现代化也属于现代化的一种类型,从大历史观之,现代化的一般规律包括对资本、对市场等的利用是不可避免、难以逾越的,那么,如何理解中国式现代化对资本逻辑的超越呢?又如何体现“去伪存真”呢?马克思主义认为,为什么人的问题是根本的问题。经过改革开放前和改革开放后两个历史时期的探索实践,中国共产党对中国社会主义发展阶段、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社会主义本质等基本问题获得了全新的理解。邓小平的计划和市场“手段论”、习近平总书记关于“规范和引导资本健康发展”[14]219的重要论述等,从理论和实践的结合上完成了对资本主义现代化道路“丰富的感觉材料”的萃取,并从建设社会主义的角度进行综合创新,让资本及其运行规律为社会主义服务,让市场和市场经济为解放和发展生产力服务,实现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从“两制”关系看,“社会主义社会对于资本主义社会,不仅是对立的关系,而且是继承的关系。不妨简单地说,在生产关系以及保护生产关系的国家政权方面,是对立的关系;在生产力方面,是继承的关系。”[28]在中国的人类文明新形态中,“以人民为中心”体现为:人民是根本目的而非手段,资本是手段而非根本目的。在这一逻辑主导下,革命、建设、改革汇聚而成的现代化伟力属于全体中国人民,共同富裕不断取得更为明显的实质性进展,既要物质富足、也要精神富有,人与自然摆脱对抗关系,走向和谐共生,走和平发展道路,不走资本主义现代化的侵略老路,这就是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指出的中国式现代化的“中国特色”[5]22-23。

其三,以明白晓畅的人民话语毫不隐瞒地公开自己的观点。《共产党宣言》指出,“共产党人不屑于隐瞒自己的观点和意图”[18]435,中国共产党不制造虚假的意识形态、不隐瞒真实的观点意图,与资本主义文明“超阶级话语”形成鲜明对比。制度文明是人类文明的重要内容,资本主义文明为了掩盖资本至上、为资本服务的本质,在意识形态宣传、特别是政治制度建构上不断“加魅”——曾几何时,西式选举民主被描绘成现代政治文明的“标杆”,而面对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西式选举民主所表征的西方之乱[29]、所引发的“颜色革命”等完全有悖于民主真义,更有违于其本国人民根本利益,民意撕裂背后资产阶级党派人物从中渔利屡见不鲜。党的第三个历史决议郑重宣告党“从来不代表任何利益集团、任何权势团体、任何特权阶层的利益”[4]66。在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中逐步形成的全过程人民民主是最广泛、最真实、最管用的民主,已经在打赢脱贫攻坚战、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中予以充分实践,通过了历史和人民的检验。通过政策文件明白晓畅地说明自己的观点和意图,成为中国共产党科学执政、民主执政、依法执政的重要实现方式。在社会主义中国这一文明体中,执政方略从不遮遮掩掩,也无需群众猜测,而唯恐词不达意、政策不得落实,这也是中国创造的人类政治文明新形态对资本主义政治文明的超越。

五、结语

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出场源于中国共产党的文明自觉。这一文明自觉不仅意味着对中华文明的历史自信和使命自觉,而且还蕴含着对人类文明相处之道的自觉建构。第一,虚心学习借鉴人类社会创造的一切文明成果,洋为中用,“排泄其糟粕,吸收其精华”[30],服务于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服务于人类和平与发展崇高事业,是中国共产党一贯的立场和做法。第二,把社会事实即“文明多样性”作为建构正确的文明相处之道的基石。物之不齐,物之情也。差异性是人类文明的内在属性,正是差异性的共时存在构成了人类文明的多样性。从大历史观之,差异性自古以来存在,多样性是客观现实并将长期存在。不同类型人类文明间的正确相处之道,根本点不在于差异,而在于是否承认差异、如何看待差异。第三,尊重异国异民族文明。费孝通认为,处理好不同文明间的关系,首要在于有“平和、谦逊的心态,就是中国古人所谓的‘君子之风’”,“不仅欣赏本民族的文化,还要发自内心地欣赏异民族的文化”[31]。这种心态,既是修身之法,也是认识方法,还是普遍的伦理共识,“是中国文明可以贡献给世界的一种弥足珍贵的普遍性”[32]。承认文明的差异性并尊重之,其价值契合世界和平与发展,因为它为文明交流、互鉴、发展提供了契机。只要承认文明差异性并立足文明多样性,就会推导出文明交流是客观需要,在交流中相互学习、取长补短实现文明自身的发展和进步是可以预期的客观效果。同时,承认文明差异性,不对文明人为地区分高低优劣,一方面避免搞自我封闭——看不到异国异民族的优长之处和先进因素,对世界发展潮流和大势无动于衷,另一方面避免唯我独尊——在避开“西方中心主义”后又落入以本国本民族文明的优点和长处尤其是先进因素为依据,强行推广和复制自身的发展模式。习近平总书记提出:“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不是以一种制度代替另一种制度,不是以一种文明代替另一种文明”[33]。第四,树立平等、互鉴、对话、包容的文明观。摈弃“文明优越论”、“文明冲突论”和“文明终结论”,中国提出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的全人类共同价值,强调“以宽广胸怀理解不同文明对价值内涵的认识,尊重不同国家人民对价值实现路径的探索,把全人类共同价值具体地、现实地体现到实现本国人民利益的实践中去”[34]。本着正确的文明相处之道,中国“无意也没有输出中国式现代化、‘中国模式’,但中国式现代化为广大发展中国家独立自主迈向现代化树立了典范,为其提供了一些全新选择”[35]。这一文明自觉彰显了人类文明新形态的中国主体性和世界贡献向度,有利于通过中国共产党来深入把握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根本性质和未来趋向。

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根本性质在历时性和共时性分析中更加清晰。历时地看,科学社会主义完成对中华民族传统文明的现代再造,使得中华民族传统文明由古代、近代向现代转换,以社会主义制度为前进方向并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最终确立,人类文明新形态在社会主义定向中奠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党领导人民在社会主义建设中“以苏为鉴”、寻求“第二次结合”,中国式现代化在一以贯之坚持社会主义制度中完成对传统苏联模式的现代超越,人类文明新形态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发展成型。共时地看,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激发中国式现代化的主体性力量,以生产力的极大发展、共同富裕的扎实推进、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不断满足,形成对资本主义文明的社会主义制度综合比较优势,超越了创造资本主义文明的“资本逻辑”,展现了“两制”并存条件下中国的现代社会主义较之西方的现代资本主义的优越性。人类文明新形态是社会主义道路、理论、制度、文化以至价值综合创新、相互会通的现代形态。从根本上说,人类文明新形态是现代社会主义文明形态。

综合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四个论题”,对中华民族现代文明这一人类文明新形态可以作出如下概括,即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以中华民族传统文明为根柢,以科学社会主义为其决定性文明因素,在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中生成的现代社会主义文明形态。它超越资本主义文明“资本逻辑”,在协调发展五大领域文明上取得丰硕成果,是既属于中国人民、又属于世界人民的人类文明新形态。这一现代社会主义文明形态将继续丰富和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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