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宏波
(集美大学 诚毅学院,福建 厦门 361021)
学界对朱珪的研究,就管见所及,主要关注朱珪的帝师身份及其对嘉庆学术生态的影响,如:张玉芬《嘉庆皇帝和朱珪》、曹志敏《朱珪的理念与嘉庆朝文字狱的终结》、邱爽《简述朱珪对乾嘉政治学术的影响》等,尚未有对朱珪与嘉庆己未科进士群体关系进行研讨的研究,同时亦少有对己未科进士群体进行整体研究的相关成果。作为嘉庆四年会试的总裁,朱珪恪尽职守、为国抡才,己未科二百二十人中式,彬彬济济,一时云集。其后这些人也确如朱珪所愿,逐渐成长为嘉庆、道光朝的股肱与栋梁。作为帝师与总裁,朱珪的学术观点、为政理念,对当时的士风士习,无疑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关注朱珪与己未科进士、以及己未科进士个体间的交游互动,可使得朱珪在嘉庆朝的政治形象与学术地位旁见侧出,亦可对嘉庆年间的科举、学术交游有更为具体化的认知。“归来报当宁,五纬荣光接”诗句,是嘉庆十年(1805)鲍桂星赴河南学政任时,朱珪的赠别诗句。十九年后,道光四年(1824),鲍桂星与王引之、姚文田、史致俨、卢浙、吴荣光五同年相聚,认为朱珪诗句正符合六人当下状况,感慨良多,于是赋诗述怀,追忆始末。本文即以此为缘起,洄溯朱珪诗句产生的具体情境,探察诗句的原意与“新解”,并爬梳相关人物的交游与互动,以期推进对朱珪、鲍桂星、吴荣光等人的研究,并对嘉庆年间士人的学术生态与仕履生涯研究略有助益。
嘉庆十年(1805),鲍桂星奉旨典学中州,本想因病乞假,座师朱珪却勉力劝说,并以诗《送鲍双五中允桂星典学中州》赠行,诗云:“鲍生赋仙才,起家自黄歙。文章富于火,清古瘦可擪。去秋使中州,嵩洛菁已猎。今冬搴皇华,鹤癯凌风怯。问其何以然,作颂凤吐胁。觱发凌霜冰,邮近漳易涉。渡河即使院,昆岳卑踰躐。忆我己卯秋,曾策举子业。浩气颇雄浑,细律少精惬。河宋正臬景,人物秀根叶。怀孟产昌黎,苏门鸾啸嗋。归来报当宁,五纬荣光接。[1]620”
朱珪开篇即推许鲍桂星才华,“鲍生赋仙才,起家自黄歙。文章富于火,清古瘦可擪”,言鲍桂星籍贯安徽歙县,诗才卓异。嘉庆四年(1799)己未科进士人才云集,经学有陈寿祺、张惠言,小学有王引之、姚文田等,鲍桂星、吴鼒则以诗才闻名。“去秋使中州,嵩洛菁已猎”言鲍桂星去年,也即嘉庆九年(1804)出任河南乡试正考官,拔选人才甚众。对此,鲍桂星自言:“河南卷八千有奇,余与玉方分校之,搜落卷几尽,得拔贡董广益等七十一人,副榜十三人,多宿学能文之士。”[2〗576“今冬搴皇华,鹤癯凌风怯”言嘉庆十年(1805)冬十一月,鲍桂星得学政一职,然旧病复发,身体欠佳,《觉生自订年谱》云:“余以闰六月卧疴,屡濒于殆,如丁未在浙时。至是,强起舆疾行。明年春,庚儿以程杏轩至诊,疗如前疾,乃起[2]576。”“觱发凌霜冰”四句,言河南距京不远,地理位置优越。“忆我己卯秋,曾策举子业。浩气颇雄浑,细律少精惬”是朱珪回顾自己乾隆二十四年(1759)充任河南乡试副考官之事,言豫省士风颇雄,遗憾的是诗文缺少打磨精研,暗示豫省正需要鲍桂星这样一位精擅诗文的学政。“河宋正臬景,人物秀根叶。怀孟产昌黎,苏门鸾啸嗋”四句,言河南历来名家辈出,孟郊、韩愈、张耒等人才济济,意指出任河南学政必然大有可为。最后“归来报当宁,五纬荣光接”两句,希望鲍桂星克己奉职,待归来面圣述职之时,必使豫省文坛学苑大展荣光,得以接续昔日盛况。全诗以推举夸赞起笔,以期望鼓励收束,充满座师对门下弟子的谆谆教诲与殷殷盼望。
鲍桂星与朱珪渊源颇深,鲍桂星《觉生感旧诗钞》序云:“桂星丙午中江南副榜,庚戌取八旗教习,己未成进士,凡三出公门。公宠以诗,有‘鲍生赋仙才’‘文章富于火’等句。恩门知遇至深且渥,每一追忆,不自知涕泗之横流也[3]503。”朱珪见证、参与了鲍桂星科举之途中举人、得教习、成进士的重要时刻,朱珪也对这个诗才卓异的门生青睐有加,念念不忘,其《题歙鲍苏亭先生示孙桂星诗卷》从另一个视角阐述了这个过程,诗有云:“鲍生英英挺歙秀,黄岳松短枝虯撑。忆昔丙午校南士,井里之厥韬光晶。瑕瑜半取置之副,与山尊鼒同其衡。越十四年岁己未,忽得奇卷哤纯并。爱而不割列魁首,榜出大閧旁人惊。鼒也亦爆自焦尾,众口誉毁谁能平。禁廷再试双璧达,居然连臂等蓬瀛[4]515。”后半段劝诫鲍桂星修身治学,不可懈怠,方能光耀门楣,不负众望。总之,朱珪与鲍桂星师生情谊深厚,朱珪对于鲍桂星颇多赏识与期望,担心鲍桂星错失机会,在鲍桂星因病想推却河南学政任职时,“夫子强之”勉之,正是为之计深远。鲍桂星当时或许未能全然体会到老师的良苦用心,但他还是带病赴任了。鲍桂星病得确实严重,“屡濒于殆”亦非虚言,从其自订年谱与程文囿《杏轩医案》中皆可得证。嘉庆十一年(1806)春,得到徽州名医程文囿救治方乃痊愈。而任满回京之时,朱珪已逝,于是“不胜梁木之痛”[5]528。
座师虽逝,恩情犹在,由科举学缘辐辏而成的同年之间的交往亦未衰歇。十九年后,时至道光四年(1824),鲍桂星与姚文田、吴荣光、史致俨、王引之、卢浙五位同年相聚。鲍桂星忆及前事,联系当前,恍然发现朱珪“五纬荣光接”诗句正应和了当下之会。“五纬”即先后出任河南学政的鲍桂星、王引之、姚文田、史致俨、卢浙;“荣光”无疑就是吴荣光,此时正外任黔省。前述五位当下皆在京师任职,只有吴荣光一人外任,正应“五纬荣光接”之句。鲍桂星因此感慨良多,感而有作《追和朱文正夫子乙丑〈宠行诗〉并序》,其序阐述事情本末甚详,迻录如下:“右五言古诗一首,嘉庆乙丑仲冬,桂星奉敕视豫学,文正夫子赋以宠行者也。时桂星病甚,将乞假,夫子强之,首途惴惴,惧弗克终事,然读尾联‘归来报当宁,五纬荣光接’之语,未尝不冀为佳识。明年夏,病愈。丁卯秋,获蒇役还朝,而夫子已归道山,不胜梁木之痛。后七年,余二工部,以总裁武英言事夺职。又五年,再入词苑,副银台。甲申春,吴荷屋方伯以黔藩入觐,姚秋农少司农文田饯之,招同史望之少司寇致俨、卢容葊通参浙、王伯申少宰引之暨余,于其邸。六人者,皆己未进士,同出夫子门,而余与王、姚、史、卢先后皆尝视豫学,方伯又名荣光,与前诗‘五纬’句巧合,乃恍然于昔之佳识,及今而验矣。爰敬步夫子原韵,书于左方,并乞五同年共赋之[5]528。”
此时,物是人非,鲍桂星年已花甲,经历夺职风波,仕途再度重启,想来已然能够体会朱珪昔日对他的教诲与期盼。另一方面,多年来,众多同年相互扶持,互通有无,稳步前进,形成了长久稳固的交游群体,这个群体也在多年的历练之下,成长为嘉道朝政治的承梁之木,对恩师朱珪来说,应是最好的告慰。鲍桂星[5]528、史致俨[6]80、吴荣光[7]329和作,于各人别集得见。
作为帝师,朱珪深受嘉庆帝倚重,“今上亲政,首下诏召公还,加太子少保,充经筵讲官,直南书房,调户部,命为上书房总师傅”[8]630。朱珪数典文衡,把抡才推贤作为自己的目标,言“吾备位相辅,无它能仰答恩遇,惟有为国家推毂贤才,庶应以人事君之道。”[9]328作为座师,朱珪对门下弟子多有提拔点拨,期望他们仕途平顺,稳步升迁,不负国家、地方抡才之望,宗族、师长期许之情,更希望他们能够砥砺品性、竿头直上,进而仕学兼茂、修齐治平。门下弟子对朱珪的感念追思,在嘉庆己未进士群体的诗文中甚为多见,兹不赘述。然“文正嫉恶甚严,面指人过,虽素爱其才不少假”[9]328,因此弟子们当时或未能明了老师的远见卓识与良苦用心,鲍桂星如此,吴荣光亦然。吴荣光言:“余充办事翰林时,文正师掌院,论事颇不协[7]329。”关于吴荣光仕履发展方向,两人又有龃龉:“余以京察一等,奉旨加一级,寻保送御史。时满洲相国煦斋先生讳英和及大兴朱文正师掌院,文正师以余大考前列,记名候升,开坊最易,不欲保送,而满掌院以办事翰林较有劳绩,自应尽保为言,互访于余,余谓:‘惟听公定,且长安居大不易,亦欲博头衔,一转回籍养亲’,两公乃与保。而文正师以余小就,终不惬意[10]301-302。”可见,对于吴荣光的发展,朱珪苦口劝说,坚持己见,认为翰林院、詹事府的清要职官,最适合吴荣光。爱之深,责之切,朱珪对吴荣光还是非常看重的。朱珪垂危之时,吴荣光前往探视,“公有‘老夫耄矣,无能为也,汝其勉之’三语,为之感泣[7]316。”此后吴荣光每每感怀往事,悲不自胜,对恩师的用心与深意,亦别有体会:“始难终亦合,勉我当世业。长忆弥留言,犹豫不自惬[7]329-330。”总之,对己未科进士的超拔荐举、提携关注,既寄予了朱珪对嘉庆帝的拳拳之心,也是他把政治理想付诸实践的具体行动。“归来报当宁,五纬荣光接”两句,即是他对门下高足的勉励,希望弟子能够及时建功,不负所望。一言蔽之,朱珪《送鲍双五中允桂星典学中州》这首诗,是送别赠行之诗、鼓励期许之诗,由题目即可知,他赠予鼓励的对象乃鲍桂星。
世易时移,恰逢其会。十九年后,鲍桂星等人对此两句诗有了新的解读。“五纬”由“五星”变成了包括鲍桂星在内“五同年”,荣光则是“吴荣光”,于是,诗句从朱珪对鲍桂星一人的热切期许,成为了对六人前途的佳谶。与原意相比,新解不仅可以作为当下,也即道光四年(1824)同年之会的先兆,更包含了与会众人对己未科进士群体意识的确认与强化。“同年”基于学缘而形成,与基于地缘而成的“同乡”、基于血缘而成的“同族”,皆是人际关系中极为重要的部分,但与后两者相比,“同年”关系的构成更具后天性、偶然性,也因此需要更多的情感与行动维系。相对而言,同年之间的年龄、学问、喜好、经历等等,皆具备相当程度的相似性,不论是治学或为官,为数众多的同年都是良好同盟与绝佳助力,因此,绝大多数人非常珍视这种关系,信札往来、赠书赠物、庆生悼亡、文酒之会等活动,不一而足。同年之间的关系,也藉此得以强化或升华。姚文田有云:“汉人称同举孝廉为同岁生,至唐乃有同年之目。其遇合皆适然事,然分谊之亲,虽兄弟不啻焉[11]765。”可见一斑。此外,在对朱珪诗句进行重新解读的视角下,赠别鲍桂星赴任之诗,就成了饯别吴荣光之句,切合了当下主题:“甲申春,吴荷屋方伯以黔藩入觐,姚秋农少司农文田饯之,招同史望之少司寇致俨、卢容葊通参浙、王伯申少宰引之暨余,于其邸[5]528。”此次聚会主题即是吴荣光由京师返黔省,众同年为之饯别。“五纬荣光接”新解之中,“五纬”为“五星”,且与鲍桂星名字暗合,但这不仅仅是自我期许、自我肯定,更重要的是同年之间的共勉共励,五人经历外任,此时皆为京官,相信吴荣光此番外任,也必然成就伟业,归报当宁。己未进士众星汇聚,光耀周天,庶可告慰老师于九泉之下。综上,如果说诗句原意代表了朱珪对门下弟子的期望,那么新解则反映了更多的人物关系与内心情感。鲍桂星等人对“归来报当宁,五纬荣光接”诗句的解释,与朱珪原意虽有出入,但这种新解无疑更符合他们自身的现实心理需要,从另一种角度讲,也是对恩师遗愿的继承与弘扬。
“五纬荣光接”之“五纬”即鲍桂星、王引之等五人。鲍桂星(1764—1826),字双五,号觉生、琴舫,安徽歙县人。乾隆五十一年(1786)江南副榜,五十七年(1792)顺天举人,嘉庆四年(1799)二甲进士第十名,选翰林院庶吉士,散馆授编修,仕至工部侍郎。著《觉生诗文钞》等。事具《觉生自订年谱》。王引之(1766—1834),字伯申,号曼卿,江苏高邮人。乾隆六十年(1795)举人,嘉庆四年(1799)一甲进士第三名,官至工部尚书,身后入祀乡贤祠。承家学,精音韵训诂,著《经义述闻》《经传释词》等。事具汤金钊《诰授光禄大夫经筵讲官工部尚书加二级谥文简伯申王公墓志铭》。姚文田(1758—1827),字秋农、经田,号梅漪老人,浙江归安人。乾隆五十九年(1794)召试第一,授内阁中书,嘉庆四年(1799)一甲进士第一名,授修撰,官至礼部尚书。著《说文声系》《邃雅堂学古录》等。事具刘鸿翱《礼部尚书姚文僖公墓志铭》。史致俨(1760—1838),字榕庄,号望之、问山,江苏江都人。乾隆五十七年(1792)举人,嘉庆四年(1799)二甲进士第十二名,官至刑部尚书,身后入祀乡贤、名宦祠。著《榕庄诗文集》《榕庄山房诗赋》等。事具阮元《诰授光禄大夫太子太保经筵讲官刑部尚书史公神道碑铭》。卢浙(1757—1830),字让澜,号容庵,江西武宁人。乾隆五十三年(1788)举人,嘉庆四年(1799)二甲进士二十二名,以进士授户部主事,历通政司参议、内阁侍读学士、通政司副使,官至太仆寺卿。事具汤金钊《诰授通奉大夫太仆寺卿加二级容庵卢君墓志铭》。而“五纬荣光接”之“荣光”即吴荣光。吴荣光(1773—1843),字殿垣、伯荣,号荷屋、可庵,广东南海人。嘉庆三年(1798)举人,四年(1799)二甲进士第二十名,官至福建布政使。擅金石学,著《石云山人诗文集》《筠清馆金石记》等,事具自订《荷屋府君年谱》。
鲍桂星把“五纬”理解为五人,理由充分。在座除吴荣光外的五人先后出任河南学政一职。嘉庆十年(1805)至十二年(1807),鲍桂星任;嘉庆十二年(1807)至十五年(1810),王引之任;嘉庆十五年(1810),姚文田任;嘉庆二十一年(1816)至二十四年(1819),史致俨任;嘉庆二十四年(1819)至道光二年(1822),卢浙任。聚会的当下,五人又都任官京师,只有吴荣光外任黔省,情况与“五纬荣光接”诗句字面若合符节。道光四年(1824),鲍桂星五人都接近仕宦生涯的顶点,也意味着即将到达终点。五人中,年龄最小的王引之业已年届花甲,年龄最大的卢浙则近古稀。此次聚会两年后,鲍桂星逝,又一年,姚文田逝,己未科进士群体逐渐淡出历史舞台。六人中年龄最小的吴荣光,道光四年(1824)后,历官福建布政使、湖南布政使、湖南巡抚兼署湖广总督,道光二十年(1840)福建布政使任满,以原品休致。吴荣光任官四十余年,敭历中外,咸著嘉声,功成身退,接续了众同年的无限荣光,从而完成了对“五纬荣光接”最后的诠释。
朱珪“归来报当宁,五纬荣光接”诗句,与鲍桂星、吴荣光等人道光四年(1824)的同年之会极具巧合性,如,官履经历、聚会人数以及人名与诗句字面的相合等。然而这偶然性背后,也蕴含着必然性因素。
首先,己未科进士共得士二百二十人,而这六人皆得厕身前百分之十,足见优异,这也构成彼此惺惺相惜,切磋砥砺的稳固基础。与会六人:姚文田一甲第一名,王引之一甲第三名,鲍桂星二甲第十名,史致俨二甲第十二名,吴荣光二甲第二十名,卢浙二甲第二十二名[12]678-686。其次,道光四年(1824)距离嘉庆四年(1799)中进士已过二十五年,众人普遍生于乾隆后期,嘉庆初入仕,此时皆六十岁左右,经历二十多年的宦海历练,各人渐近仕途巅峰,功成名就。他们的发展皆是遵循文士到能臣的典型道路。其中,姚文田、王引之、鲍桂星、史致俨由进士、翰林,到考官、学政,再到侍读侍讲、詹事,进而侍郎、尚书;而卢浙、吴荣光办实事较多,历任主事、郎中、道员、御史、给事中等职。按正常程序、众人经历及发展节奏看,此时五十二岁的吴荣光尚有八到十年的上升期,数年之后,必由其承继、收束今日聚会之期望、盛况。吴荣光不负众望,其后由藩臬而至督抚,成为封疆大吏。总之,道光四年(1824)前后,几乎是己未科进士仕途的巅峰时期,此时以鲍桂星五人为“五纬”,以年龄最小、外任历练的吴荣光作为后续力量,可谓有理有据,切中肯綮。
“清朝是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距今天时间最近,记述和研究清代人物的经历、行事、思想、贡献以及他们的品德、才能、作风、爱好等,可以从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去透视有清一代的历史,给人以有益的启发和借鉴[13]。”朱珪赠别鲍桂星之诗,体现了师长对弟子的青睐关注与点拨提携,其后众弟子对诗句的再度解读,则更多体现了同年之间交流互动与深厚交谊。由学缘铸就的同年群体,兼具学术性与政治性,自有其独特的向心性与凝聚力。以嘉庆己未科进士群体为例,陈寿祺、张澍、鲍桂星、王引之、王庭绍、吴鼒等人与众多同年题赠唱和,往来甚密。如,陈寿祺《岁暮怀人道中作七首》其一至其六,分怀阮元师及张惠言、吴鼒、鲍桂星、王引之、汤金钊五同年[14]580。张澍有《感旧诗》分赠二十四人,其中“同季”(即同年)占十人,“夫子”占七人,共十七人[15]213-215。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编院藏《清代名人书札》二册,存嘉庆己未科进士同年六人致鲍桂星手札,共十二通,其中陈寿祺二通、吴荣光二通、姚廷训一通、吴赓枚二通、姚文田一通、白镕四通[16]。可见同年关系在各人人际交往网络中的重要地位。
综上所述,本文对朱珪“归来报当宁,五纬荣光接”诗句的考察,从诗句产生之初所涉人物鲍桂星入手,以时间为主线,以鲍桂星与姚文田、吴荣光、史致俨、王引之、卢浙五位同年的仕宦发展、人际交往为辅助线,在对朱珪诗句背后史事进行考察的同时,重点关注朱珪对门下弟子的提携眷顾,以及鲍桂星、吴荣光等同年之间的深情厚谊,以期为各人的生平研究、仕履研究提供助力。对嘉庆己未科进士同年关系的考察,能够从更为广阔的视角对该群体进行整体观照。同年之间的交往,涉及仕宦发展、文学交流、人际关系各方面,是人物生平、交游研究的重要部分,可以使我们了解人物内心情感与外在社会性,进而从更为客观的多方视角来观察人物,体会人物,完善并深化相关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