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向美好生活的消费主义批判与超越

2023-06-05 08:44杨晓宁赵仁青
大庆师范学院学报 2023年6期
关键词:消费主义马克思消费

杨晓宁,赵仁青

(安徽科技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徽 蚌埠 233000)

随着我国社会主要矛盾转化和共同富裕的推进,以及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新征程的开启,美好生活不仅成为国家强盛民族复兴的价值指向,也构成了主流意识形态话语的重要内容,同时契合了大众对幸福生活的现实诉求,成为人们面向生活世界的理想和理想世界的生活目标。但伴随资本、技术、媒介的融合及网购和商品、文化的全球化流动传播,现代社会消费的个性化、普遍性、媒介化、便捷性空前增强,加之符号消费与个性和自我认同的关联互构,从而使消费主义日渐盛行,并深刻影响着青年群体意识形态建设和对美好生活的准确赋义。因此,在迈向美好生活的进程中,对消费主义的批判是廓清美好生活认识误区,增强青年创建美好生活动力和自信的前提,也是巩固意识形态阵地的题中之义,特别是在社会主要矛盾发生根本性转化、时代方位和时代语境明显变化、青年身心成长和个性需求发生显著转变的新时代,需要结合历史和现实的视角全面把握美好生活的意蕴,在辩证对待消费与美好生活的关系和限度的基础上,立足美好生活创建,实现对消费主义的批判性超越,为新时代生活向好致美提供思想引领。

一、美好生活的历史阐释和新时代的丰富意蕴

美好生活历来是人们的不懈追求。中西方思想史和马克思主义理论都有对实现人类美好生活的阐释论述,这为新时代青年实践美好生活提供了宝贵思想资源和有益借鉴。特别是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关于人民美好生活的论述,为青年准确系统认识和理解美好生活提供了理论支撑和价值指引。

(一)美好生活的历史阐释

在我国儒家思想中,以“仁”为核心的心理原则不仅被赋予理想人格的价值追求,也被赋予处理人与社会关系的伦理道德要求和责任,且孔子以“仁”释“礼”,将社会的外在规范化为个体的内在自觉,主张维护“礼”的统治秩序,从而使个体和社会在尊崇道德生活的实践中,自觉将追求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贯通起来,实现人与社会的和谐稳定。这种以“仁”立“人”、以“仁”修“德”,以德行天下的伦理取向,成为儒家美好生活的价值主张。“弟子入则孝,出则悌”的家庭和睦生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人际尊重生活,“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的不为财富所俘的崇高精神生活,构成了中华传统崇尚道德,追求超越的精神旨趣,蕴藏着古代圣贤关于美好生活的思想智慧和价值伦理。

在西方思想史上,苏格拉底强调,只有智慧指引的生活才是真正的美好生活,(1)参见刘志洪、魏冠华:《美好生活的本质规定与当代特质》,《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22年第1期,第44页。提出德性即知识,认为快乐不应是人追求的目的,善才是一切行为的目的,主张以理性探讨伦理观念和道德价值,确定普遍的绝对的善,以建构基于普遍理性的幸福生活。显然,理性、知识、德性、幸福之间,存在着环环相扣,逐渐递进的逻辑,有理性的人必然拥有关于自我的知识,他因此是有德性的人,有德性的人一定能得到幸福。(2)参见周濂:《打开:周濂的100堂西方哲学课》,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19年,第117页。幸福生活就在追求符合理性智慧的德性生活之中。

马克思在对资本主义的扬弃中,从对生产方式和现实生活的论述中,为人类探索理想生活指明方向。首先,物质决定精神。马克思指出: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3)参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2页。其一说明生产方式制约生活方式,物质生产是实现美好生活的前提和基础。其二说明物质生活在整个社会生活系统中居于主导性地位,同时物质生活的性质决定了社会、政治和精神生活的性质。譬如,资本主义是物质生产发达,创造了丰富物质财富的社会,但在马克思看来,工人生产的财富越多,他就越贫穷。物的世界的增值同人的世界的贬值成正比。(4)参见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47页。根本原因是由资本主义的物质生产生活的私有制性质决定的。因而,要实现人类理想生活,就需要从根本上摆脱资本的控制。其次,人是类存在物,人的本质要求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美好生活才是现实的而非抽象的。马克思运用历史唯物主义,从劳动、人的本质及类生活出发,分析批判了资本主义私有制导致人变成异己的和非人的对象,异化劳动使类生活和个人生活异化。显然这种异化使人与幸福生活相距甚远。为此,马克思指出:由于人是类存在物,他才是有意识的存在物,他自己的生活对他来说是对象,他的活动才是自由的活动。(5)参见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53页。可见,摆脱异化劳动,使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反映人的类特性,从而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质,使人得以全面发展,自由理想的生活才能够实现。再次,实践是人的存在方式,也是人创造自己和创造美好生活的途径。马克思指出,在改造对象世界的过程中,人才真正地证明自己是类存在物,这种生产是人的能动的类生活。(6)参见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 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54页。这里的改造对象世界的过程即人的生产生活实践。在马克思看来,人只有通过实践,才能成为社会关系中具体的、具有个性特征的人,只有统一生产和生活,人才能实现物质和精神上的双重富足、才能过上真正的理想生活。

(二)美好生活的时代意蕴

进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在面对社会主要矛盾和发展任务的根本性转换,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我国实际相结合,在继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吸收有益外来文化的基础上,创造性地提出了“美好生活”的理念和话语体系,为新时代美好生活创建提供了指南。习近平总书记关于美好生活的重要论述意蕴丰富,是中国化时代化的马克思主义美好生活理念。首先,美好生活的历史方位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党的十九大报告明确指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7)参见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11页。这一论断中的新时代不仅指明美好生活的历史方位,而且意味着中国进入现代化发展的新阶段,社会整体上摆脱了前现代性的束缚,进入到较为成熟的现代性发展阶段,人民已经从关注生产所得逐步转向关注生活所获、从关注小康到关注“好”且“美”的生活跃迁的新阶段。一方面表明美好生活具有现代性意义上的共通性,另一方面指明美好生活具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特质性,集中体现为美好生活的人民价值逻辑对资本逻辑的超越。其次,美好生活的实现路径是理想目标和现实奋斗的统一。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8)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十八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上,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4年,第70页。“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是实现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必由之路,是创造人民美好生活的必由之路。”(9)习近平:《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5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16年7月2日,第1版。这既表明美好生活是人民理想和现实奋斗的统一,是共同创造和共享成果的统一。马克思指出:“人们生产自己的生活资料,同时间接地生产着自己的物质生活本身。”(10)《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19页。全体人民只有通过劳动创造才能真正实现人物质和精神生活的协同跃升,表征了中国式现代化的发展进程与美好生活的互嵌同构,美好生活的实现样态构成了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的至善目的和评判尺度,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是实现美好生活的制度保障。再次,美好生活的内容指向是全面系统整体美好的统一。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总体上已经从‘有没有’转向‘好不好’,呈现多样化、多层次、多方面的特点。”(11)《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四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22年,第120页。这表明既要创造更多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以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也要提供更多优质生态产品以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优美生态环境需要;既要实现在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方面的生活美好,也是满足人民在民主、法治、公平、正义、安全和环境等方面的诉求。可见,美好生活是物质、精神、心灵富裕的全面发展,是生产、生活、生态美好的系统工程,是个人美好生活与社会、国家美好生活的整体统一。

二、美好生活视域下消费与生活的关系与限度

随着国家现代化建设的持续推进,国民经济的发展和居民可支配收入的稳步提高,客观上,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高质量需要和消费愿望及消费能力也在持续增长,因此社会消费活动的普遍性和大众化都日趋显著,对此应有客观准确的认识。

(一)消费促进生活美好的客观性和合理性

消费是社会再生产过程中的一个重要环节,是人们处在特定社会关系中,受一定观念支配影响,利用物质或精神产品满足自身各种生产生活需要的行为和过程,既是劳动力恢复和再生产的必要条件,也是促进人们需要满足、实现个体发展、提升生活品质的重要手段。

首先,从客观性上,消费具有促进社会再生产,为人民生活向好致美提供支持的基础作用。马克思从政治经济学范畴出发,指出消费是生产的终点,也是生产的起点。(12)参见崔宝敏、董长瑞:《马克思消费理论:本质、异化及体制转型》,《经济社会体制比较》2018年第5期,第9页。一方面消费实现了生产的价值,为维持再生产提供了新的生产资料和劳动力;另一方面,消费产生需要,需要促进消费,消费拉动生产,生产推动社会经济发展,为美好生活提供社会基础和物质资源,进而不断促进人们生活水平、思维观念、精神风貌的整体进阶。当前,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就是要通过促进生产和消费的协同升级来实现,既要从根本上发展生产力,推进我国现代化建设水平,提高精准兼丰富、有效并高质的产品供给,解决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又要满足人民物质性刚需消费,扩大可持续性绿色消费,促进精神性转型消费等。

其次,从合理性上,消费具有满足个体社会和心理需要、促进个体身心发展、增益个体物质和精神生活双重美好的现实作用。因为消费从来不止于经济学范畴,事实上也兼具社会学意义。人们的消费不仅受其需要支配,同时受个体所处的社会环境、关系及其思想观念等因素制约和影响。马克思曾形象地阐述说,饥饿总是饥饿,但是用刀叉吃熟肉来解除的饥饿不同于用手、指甲和牙齿啃生肉来解除的饥饿。工人买马铃薯和妇女买花这两者都是根据本人的意见行事的。但是他们意见的差别就是由于他们在社会上所处的地位不同,而这种社会地位的差别却又是社会组织的产物,(13)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四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58年,第86页。反映了马克思的思想主张有利于人们幸福的合理消费,也表明消费是社会的历史的,消费的具体行为活动既反映特定社会环境和关系下个体的合理性需要,也体现着人们心理和精神层面的正当性诉求。正如陈嘉映所说:“我们有一点儿品格,有一点灵性,但远没有强大到单靠品格和灵性获得幸福,我们还想在最通俗的意义上过上好日子。”(14)陈嘉映:《何为良好生活:行之于途而应于心》,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5年,第213页。现阶段,人民期盼有更安全放心的食品,更宽敞宜居的住房,更优美的生态环境,更智能便捷的交通出行,更高质量的精神文化产品,上述物质精神需要集中反映了新的历史方位下人民的普遍诉求,既是美好生活不可或缺的物质精神向度,也是现代性语境下追求美好生活的合理消费。

(二)消费赋能美好生活的有限性和失灵性

在肯定消费对促进生活美好的客观性和合理性的同时,不得不承认,在消费和美好生活之间存在着边际效用递减的客观现实,在一定阶段和范围内,扩大消费具有显著提升生活品质,改善生活体验的积极作用,但是消费还远不足以单靠购买服务或占有商品的数量就能使人一劳永逸过上幸福生活的地步。

其一,消费赋能美好生活的效用是有限度的。这主要根源于消费与需要的非同一性。消费是以物为尺度丈量需要,而需要是以人为尺度评价消费,二者有相交但非同一,消费作为一种赋能美好生活的手段显然不能取代美好生活目的本身。弗洛姆指出:“消费是一种占有形式”,(15)参见埃里希·弗洛姆:《占有还是存在》,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5年,第16页。在他看来,占有越多存在越少。正如马克思指出:“你的存在越微不足道,你表现你的生命越少”,(16)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121页。那么人距离幸福生活就越远。占有的局限性反映了消费的有限性,而需要的实质是未满足的欠缺,人的未满足的欠缺不仅是立体多向度的,且具有发展的无限性。譬如,人有吃穿住行等的物质需要,也有爱和被爱的心理需要,有自我发展和自我实现的精神需要,前一需要在一定范围和程度内可以通过消费来满足,但后两者显然难以通过消费来实现。以爱的需要为例,爱是一种创造性活动,是能唤醒他的生命和增强他的生命力的活动,是一个人更新和成长的过程,爱既不是可以通过买卖占有并消费的物,爱无止境也不是可以一掷千金就能消费获得的精神满足。可见,消费的有限性和需要的无限性之间的矛盾无法通过消费一厢情愿的消解,消费满足人的需要的方式和可及性在范围和程度上是有显著局限的。

其二,过度消费反噬美好生活,显示效用失灵。消费作为一种大众日常行为活动,从个人角度看,似乎消费就是消费者自己的事,实则不然,而是受社会环境、关系和思想观念制约影响的社会意识存在形式。以消费观念为例,现代社会由于受资本逻辑影响,消费不再局限于以使用价值为唯一目的展开,而是与身份建构、个体认同绑定,使网贷消费、符号消费、攀比消费在青年中盛行,而超出其社会收入支付能力和偏离价值导向的虚假消费,不但透支人的钱袋,更透支人的脑袋,造成时间精力上的内耗和精神价值关照的延宕,结果不仅不能促进生活向好致美,反而效用失灵,使生活陷入物役桎梏。

三、迈向美好生活的消费主义危机批判与超越

人们都想在世俗生活中过上好日子,物质生活的富裕和需要满足构成了新时代美好生活的基础和核心,通过扩大人民收入完善社会福利,提升人民消费水平和能力,让消费成为满足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手段,是迈向美好生活的题中之义。但是在明确消费与生活的关系和限度的同时,还需进一步预防消费跌入消费主义滥觞的风险和诱发意识形态危机的可能。所谓消费主义实际上是一种以追求和崇尚过度的物质占有,把消费视为美好生活和人生目的唯一实现路径的消费行为及消费观念,具有意识形态的属性。显然,立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历史方位的美好生活建设,必须旗帜鲜明反对并批判消费主义。马克思指出:“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的力量摧毁,但是理论一经群众掌握,也会变成物质力量。”(17)《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9页。因此,批判的目的不止于批判本身而更重要的是指向超越。美好生活为消费主义的批判与超越提供了现实基础和方向支点。

(一)消费主义的物质化陷阱批判与超越

当今,追求物质享受愈来愈成为部分青年的一种生活目的和人生追求,物质消费的数量、等级越来越和世俗化的幸福、快乐、精致、自由、平等等概念勾连互嵌、孪生出场,追求物质化生活成为部分青年定义人生成功和衡量生活意义的价值标准,人越来越沦为“消费动物”,成为贴满标签的物质化存在,生活主题改弦成了物质的反复填塞,使得消费僭越生存,反客为主控制人。对此,马克思在对商品拜物教和消费异化的批判中指明,在资本逻辑的宰制下,人与人的生产关系异化为人对物的依赖关系。这必然导致,“一切肉体的和精神的感觉都被这一切感觉的单纯异化即拥有的感觉所代替”。(18)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82页。因此,消费主义的物质化陷阱根源于资本为满足增值目的而制造的需要饥渴,其实质是通过消费欲望的激发及消费符号化实现消费对人的主宰和控制。可见,沿着对物的占有去追逐美好生活反而走向了对人本真生存的遮蔽,结果是对美好生活的窄化和背离。马克思指出:“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但是他们并不是随心所欲地创造,并不是在他们自己选定的条件下创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承继下来的条件下创造。”(19)《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 470页。同样,对于消费主义物质化陷阱的批判性超越必须立足现实,即立足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这一既定的历史方位,在面向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现实中展开。现阶段,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与实现美好生活是同构互连的,而现代化进程中对“物的依赖性”的扬弃,对人的主体性的肯定正是中国式现代化要破解的命题,也包含了走出消费主义物质化陷阱的论题,而美好生活正是基于中国式现代化,面向人的现代性提出的社会主义方案,描绘的物的现代化与人的现代性相统一的生活图景。美好生活既指向生存意义上人对物质需要的满足,又指向发展意义上人对物质依赖的挣脱,既指向生成意义上人对个体自由的价值超越,又指向创造意义上人对精神需要的深层满足。因此,站在中国式现代化的时空维度,一方面,坚持马克思物化批判的路向,指引“以物为本”到“以人为本”的消费观念转变,以新时代美好生活为尺度,提高人们辨别“真实需要”和“虚假需要”的能力,识别人是为了生活而存在,而不是为了消费而存在,厘清“欲望”和“需要”的分界,协同“物”与“人”的关系。另一方面,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关于“人”与“物”的独到关系理解和美好生活伦理中汲取精神营养和智慧精髓,是当代中国人超越消费主义物质化陷阱的路径指南。

(二)消费主义的娱乐化症候批判与超越

随着我国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人民精神文化生活也随着物质生活的历史性跃升而发生需求侧的重大量变,人们在满足于物质生活需要提升的同时,对精神文化领域消费的动机和需要显著提高。消费主义抓住这一契机,通过资本、娱乐与营销的结合,制造出继消费主义物质化后又一消费高地,即消费主义的娱乐化,质言之,就是把商品与文化符号勾连,用精神文化需要包装娱乐消费,把娱乐价值拔高到精神文化至高的位置,鼓吹以娱乐的方式体验人生和释放自我,突出娱乐至上的消费主义新样态。实际上,此娱乐消费早已僭越理性娱乐边界,将“物的依赖”消费推演为“人的精神依赖”消费,实然是以消费主义为核心,文化为装饰,快乐为旨趣,以“娱”谋利为目的的资本与娱乐耦合的产物。诱导大众在娱乐化的沙滩上建构其精神的“自由王国”,在娱乐至上中贩卖“生活理想”,以媚俗代替通俗、以有意思取代有意义,以短平快的“奶头乐”冲击挤压奋斗创造的深层精神快乐,涉关严肃、艰辛、深刻等的价值话题被排斥和放逐。真正意义上的文化价值被消费主义掏空解构,精神上的理想追求、意义探寻最终沦为消费场上的贪图享乐、愚乐狂欢,世俗生活愈加趋于感官化、浅表化、平面化。合并网络围观和从众心理驱动,消费主义好逸恶劳娱乐化的众声喧哗和精神领域劳动奋斗崇高化的偃旗息鼓形成对比,虚假的文化消费图像实然反映出真实的消费主义吃相,显然,这与真正满足人民文化需要、促进人精神世界充盈、助益人的全面发展的生活愿景大相径庭,是对美好生活本真内涵的误判背离。因此,站在创造文明新形态的精神维度,以美好生活创建为支点,更加注重找寻基于实践基础上的、内在的、精神的生活向度,(20)参见项久雨:《论美好生活的马克思主义逻辑》,《马克思主义研究》2020年第7期,第7页。是实现对消费主义娱乐化症候批判性超越的理路,即一是立足新时代,以“人的全面发展”逻辑抵御“资本”逻辑。通过在美好生活的坐标中重建娱乐精神,以克服资本对娱乐的覆压,拆解消费主义对娱乐价值的夸大抬高,使“娱乐”复归人、服务人,发挥正常娱乐消费本有的缓解压力、放松身心、愉悦生活、拓展审美体验的功能。二是以文明消费新形态拒斥消费主义娱乐化。美好生活不反对消费娱乐,也不否认短平快的简单快乐,但坚决拒斥消费主义娱乐化对劳动奋斗的消解,对娱乐化生存的沉溺,对美好生活内在精神维度的浅化窄化和去崇高化。主张奋斗创造的深层精神快乐满足和生命深刻体验的充分发展,倡导新时代语境下消费娱乐与生产裕丰、生活愉悦、生态毓秀协调统一,以关照人精神世界健康、发展、可持续性消费赋义新时代美好生活创造与享受、劳动与消费协同的文明新形态。三是以经典文化艺术作品创造创新引导并供给新时代精神文化消费。这需要立足本土、扎根人民、深植时代、面向生活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产业,用文化精品、长情力作、时代楷模引导中国人美好精神生活的思想高度、文化厚度、心灵温度和价值向度,以抑制消费主义娱乐化重感官轻理性、重浅表去深刻的症候。

(三)消费主义的网络化风险批判与超越

伴随信息技术发展应用,网络生活既构成美好生活的重要领域,网络空间也成为消费主义传播占领的重地。消费主义通过资本与技术、平台、新媒体工具和移动客户端的结合运用,推送出一系列与网络化语境相适配的新型消费样态,尤其依凭自媒体传播优势不断输出精致层叠、秀色可餐、标奇立异的网络消费景观,挑逗人们特别是青年群体的精神经络,刺激消费欲望,通过诸如购物平台、网络游戏、广告植入、主播打赏、直播带货、饭圈应援、自媒体秀晒、分期支付等方式营造消费景观,渲染消费氛围,传播某种消费观念,以软性的“精神消费”之名行消费主义网络“圈养”之实,不仅构建起消费主义网络化生态链,也给欺诈、色情、陪聊等非法消费滋生提供了栖所。另外消费主义的网络化语境契合了青年追求自由、释放个性的群体心理,他们往往通过某信朋友圈、QQ空间、某红书等将个体日常生活中的消费品类和体验感受炫耀式秀晒于自媒体平台,并在点赞和围观评论中,主观上获得个体满足和自我认同,客观上促进了消费素材的话语生产、感性互动、柔性传播和显性强化,消费主义借此完成网络化、大众化、指数化散播。同时在消费偏好的数据画像和算法推荐的精准营销技术支持下,消费主义话语灌输和思维驯化不断增强,主流话语去中心、去权威和碎片化解构风险不断增加,显性影响着大众尤其是青年的消费理念和美好生活观。在此情形下,站在网络意识形态风险防范和治理的高度,着眼新时代网络美好生活创建的重任,实现对消费主义网络化风险的批判性超越,需要从两方面切入:首先,立足新时代,提高青年网络消费的智识能力。一是厘清网络消费和消费主义网络化的智识,主张理性网络消费助益美好生活便捷化,拒斥消费主义网络化的诱导消费、炫耀式消费。二是通过加强反消费欺诈宣传,提高青年对消费与美好生活关系与限度的理性认识,增强青年网络消费自我规约的能力,从个体内因上规避消费主义驯化和网络消费陷阱。其次,完善网络消费法治监管和引导,抑制消费主义的网络化蔓延,建设美好生活友好型网络消费环境。一方面要站在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高度,完善网络化治理能力在消费领域的系统覆盖,从外源上加强消费主义网络化的法治监管。另一方面要突出重点,对包裹虚假、欺诈、色情、低俗等内容散播消费主义的网络直播平台和社交媒体坚决依法依规予以关停和警戒惩处,构建友好型网络消费环境,致力网络美好生活品质提升。

(四)消费主义的价值化危机批判与超越

消费主义虽没有系统的理论话语,但消费主义作为一种自由穿梭于物质主义、享乐主义和个人主义之间的观念和文化,以感性化的存在和传播方式,依附于大众日常生活和消费领域,(21)参见韩喜平:《消费主义思潮泛起的成因及引导》,《人民论坛》2021年第2期,第20页。其引发的价值化危机不容小觑,对美好生活的干扰潜移默化。消费主义作为资本逻辑在消费领域的极化反映,体现了以资本增值为轴心,以剩余价值攫取为目的,通过观念及话术渗透植入,宣扬消费满足物质和精神生活需要的普适性,强调感官享受体验至上性的社会思潮,具有感性化的意识形态属性。消费主义的价值化危机首要的表现为自我中心主义,导致集体主义话语悬置虚化。由于消费主义内含了个人主义、享乐主义、功利主义等思想观念,特别是由于消费主义将物质占有和享乐主义的生活方式与个性彰显及自我认同相勾连,在诸如“我消费故我在”的鼓吹中,个人主义和消费主义话语共享、牵连互构,不但加剧自我中心主义风行,也使个人功利化取向蔓延,以无限度的个人主义撕裂个体生活和集体生活、共同体生活的关联,加剧人的疏离和异化,造成个体对集体的疏离,对公共生活的淡漠和消极退避,冲击销蚀着以集体主义为核心的主流价值。其次,消费主义的价值化危机表现为对主流意识形态的侵蚀。消费主义依附世俗化的日常生活语义出场,以促进生活美好的感性化、诱导性话语引导青年追求消费享乐,消解劳动奋斗,无形间在消费主义满足生活需要的普适性的盲从中使西方“普世价值”得以附着渗透,特别是在西方奢侈品牌、影视文化等售卖传播中,固化西方品质、西方标准和西方文明等单向思维,潜移默化中滑向西方意识形态陷阱和西方生活方式认同,显著侵蚀挤压着社会主义主流意识形态的阵地空间,严重干扰青年对美好生活的准确赋义和价值认同。再次,消费主义的价值化危机还表现为货币、算法等权力对美好生活议题的网络化操控和价值误导。消费主义与生活物化和享乐内在关联,隐含着对货币尽可能多持有的前提条件。货币作为商品消费的通行证,其在行使价值尺度和流通手段功能的同时,也被赋予了支配人与物、人与社会关系的权力属性,消费主义在货币权力的背书下,成为拜金主义的“铁杆粉丝”。正如马克思指出:“因为货币作为现存的和起作用的价值概念把一切事物都混淆了、替换了,所以它是一切事物的普遍的混淆和替换,是一切自然的品质和人的品质的混淆和替换。”(22)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297页。结果导致人的生活陷入欲求和消费不能自拔,人的精神生活领域内理想信念、责任奉献、精神信仰等价值主题弱化搁置,人的品质被物的品质混淆和替换。消费主义趁机越位,以美好生活之名,并在算法推荐的技术赋权下,操控生活消费类话题在网络空间发酵传播,占据网络热搜,引领消费主义对生活的片面窄化和混淆视听,误导青年对美好生活价值观念的系统全面认知。

四、新时代青年美好生活观的引领与构建

批判的目的是超越,在迈向美好生活的征程上,认清消费与生活的关系和限度,破除消费主义的迷思与干扰,是实现新时代青年美好生活观理念飞跃、祛魅立新的关键。同时,立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面向中国式现代化,促进人民群众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共同富裕,是引领和发展新时代青年美好生活观的现实基础。因此,促进物的全面丰富和人的全面发展,增强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价值主导,加强智能化背景下劳动实践教育是建构新时代青年美好生活观的重要路径。

(一)促进物的全面丰富和人的全面发展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更好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必须把促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作为为人民谋幸福的着力点。”(23)《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四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22年,第141页。“促进共同富裕与促进人的全面发展是高度统一的。”(24)《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四卷,第146页。这一论述表明,促进物的全面丰富和人的全面发展是满足人民美好生活多层次、多方面需求的统一。因此建构新时代青年美好生活观必须立足于“物”的发展与“人”的发展的统一。

首先,承认和关切青年对于美好生活的物质需求,引导青年革新财富观构建美好生活观物质之维。马克思关于“现实的人”的思想提示我们,关于人的问题首要的是立足于现实的人而非抽象的人。同理,革新青年财富观也必须立足于当代青年所处的具体历史现实条件,才能在物质维度上构建与中国式现代化协同发展的青年美好生活观。这就需要承认和尊重青年合理正当的物质需求,关切青年的发展性需求,引导青年识别前途与钱途,辨析消费与幸福,厘清财富与劳动、创造与幸福的关系,提供多层次多平台和多元化评价机制,打破“唯物质财富多寡论英雄”的窠臼,建立物质富裕与精神富裕并举的新财富观。其次,尊重和关注青年对于美好生活的心理需求,引导青年更新需求观提升美好生活观心灵之维。毋庸置疑,消费具有满足人客观需求、增进人心理满足感和幸福感的功能,而厘清需求和需要、区分需要和想要、想要和欲望是预防消费陷入消费主义泥沼的重要智识,从以重占有向重存在的需求观更新,既有益于人的身心全面发展,又有益于美好生活本真的复归。再次,重视和关心青年关于美好生活的文娱需求,引导青年鼎新文化观提升美好生活观精神之维。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文化是重要因素。”(25)《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四卷,第309页。消费文化作为社会文化的组成部分,显然需要以马克思主义文化观统领,坚守中华优秀文化立场,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自信,努力建设适应中国式现代化、助益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文化观,以鼎新文化观革故消费观,直面现实生活中的消费主义思潮,改变符号炫耀和盲目攀比等庸俗失范的消费生活方式,提升文化对消费观念和生活方式的影响与规范作用,铸牢青年美好生活观精神之维。

(二)增强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价值主导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是创造人民美好生活的必由之路。习近平总书记的这一论述不仅指出中国道路是我国人民美好生活的鲜明特质,也为新时代青年美好生活观的建构指明了方向。具体到如何增强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价值主导作用,发挥其对青年美好生活观构建的引领,需从以下三方面着力:一是立足美好生活的共同体价值立场,拒斥消费主义的个人本位。当今社会构建美好生活的主体是人民,它既关乎个体生活的美好,同时关涉集体生活、社会生活的美好,而个人本位的危害恰是遮蔽了生活的公共性和共同体向度。马克思就指出:“只有在共同体中,个人才能获得全面发展其才能的手段。”(26)《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99页。也就是说,只有在社会集体中,人才具有自由发展的条件,只有在类生活中,也才有可能实现人的美好生活。因而,从马克思的人本理论和个人与集体的辩证关系原理出发,着眼美好生活的个体、集体、社会三个层面建设,通过劳动创造,突出人的全面发展,是消解消费主义个人本位价值危机的路径。二是立足马克思对现代性的批判视角,从根本上加强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对资本逻辑的驾驭和引导,从而实现主流价值对社会主义消费观念的引领。这就要求大力弘扬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增强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凝聚力和引领力,并在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对西方现代化模式的超越中,揭示西方“普世价值”的虚伪性和西方意识形态的局限性。积极围绕新时代美好生活主题,发挥中国道路、理论、制度、文化优势,创建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美好生活。三是立足马克思货币和技术批判向度,反对拜金主义,加强消费领域的价值引领和算法治理。具体来说,要解构货币崇拜、拒斥消费主义,关键的就是强化主流媒体的话语感召力和价值引导力,通过丰富社会主义主流价值观念宣传的载体、形式和手段,特别是重点提升网络空间主流媒体话语权、吸引力、传播力,不断增进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凝聚力和向心力,引领中国特色消费型社会建设,有效抑制消费主义叠加拜金主义的渗透蔓延。同时,面对算法推荐放大的网络空间价值共识凝聚难题,既要推动算法治理技术升级,打破圈层极化和“消费茧房”,又需运用法治手段加强监管,提升算法治理的制度化水平,有效抑制网络空间消费主义的话语裹挟和意识形态干扰传播。

(三)加强智能化背景下的劳动实践教育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指出:“幸福不会从天降,美好生活靠劳动创造。”(27)习近平:《在知识分子、劳动模范、青年代表座谈会上的讲话》,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7页。这指明了美好生活实现的根本路径必须靠劳动创造,也表明树立正确的劳动观念,不仅是构建美好生活观的重要内容,也是新时代青年实现美好生活的必由之路,同时是引导青年走出消费主义的幻象,探寻生活本真的必由之路。因而加强新时代青年劳动教育和实践极为重要。

首先,加强劳动教育和生活教育的结合。一方面,重视劳动教育在生活观念建立和价值信念树立中的重要作用,在人才培养的全过程植入劳动教育,改变重智育轻德育无劳动教育的弊端,提高青年会生活的能力。另一方面,培养劳动创造幸福生活的理性认知和实践自觉,在劳动教育实践中有意识引导青年交流劳动体验、分享劳动果实、体验劳动创造幸福的滋味感受,引导青年认识美好生活不是外在赋予和给定的物质实体,而是自我劳动创造生成的过程;不是挥霍消费享乐的单向度接受,而是具身性参与奋斗实践的生命体验和价值实现,增强青年爱生活的能力。其次,突出劳动教育对消费观念的形塑。新时代青年出生成长的物质环境和条件优渥于历史上任何时期的青年群体,体现在他们面前的消费便利性、可及性、广泛性前所未有,因此消费观念指针的作用就尤为重要,而劳动教育是形塑正确消费观念的基础。通过丰富多样的劳动实践,引导青年建立辛勤劳动为荣、挥霍消费为耻的劳动观念,鼓励青年在奋斗劳动中获得深厚的满足和快乐,不断深化消费与劳动的辩证认识。再次,推动实践劳动与创新创业教育的结合。伴随人工智能、数字经济引发的新一轮产业革命,创新成为驱动经济发展的第一动力,现有的劳动组织方式和实践形态也正被创新发展的内驱力改写,因此,推动实践劳动与创新创业的结合,是新时代升级劳动教育内容和教育形式的重要选择。具体而言,就是通过构建开放性的劳动教育实践体系,引导青年积极参与社会、企业智能化场景化的劳动作业,在新业态、新技术,新工艺的劳动实践中掌握新技能、萌发新创意,激发青年创新创业热情,推动创新创造型劳动提升美好生活幸福感的体验,增强青年智慧生活的能力,从而引导和构建包容新发展理念的青年美好生活观,并在协调物质与精神、消费与生活、劳动与创造中加快推动中国式现代化美好生活向上致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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