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分青年“躺平”的物化症候、衍生困境及破解之道

彭镇聪 钱嫦萍 曾镇坚

当前，与奋斗精神相悖的“躺平”主义在青年场域中一定程度地流行，影响了青年奋斗精神的培育。“躺平”虽以“低欲望、低需求、低消费和少社会关联”为主张，但并不能摆脱对物质的依赖性。“躺平”是部分青年在社会生活中对物质追求和获取物质能力失衡所造成的物欲迷失，“躺平”青年并非中国独有，在其他国家也有类似群体，如英国的“尼特族”、美国的“归巢族”、日本的“蛰居族”等。本文力图通过分析部分青年“躺平”的物化症候，审视“躺平”现象蔓延可能衍生的困境，为破解“躺平”现象提供参考。

一、部分青年“躺平”映射的物化症候

在青年群体的话语与行动体系中逐渐泛化的“躺平”，表面传达的是部分青年抵抗消费主义、社会心理失衡和内在心理低迷的状态，背后映射的是部分青年裹挟于消费主义、受困于“内卷”和沉湎于现状的物化症候。

（一）抵抗与依附：被消费主义裹挟的青年

当代青年在物质丰裕的时代成长，但部分青年却出现了“内卷化”的趋势，面临着较大的竞争压力和焦虑，因此开始产生对消费的抵触情绪。在《“躺平”即正义》的帖子中，发起者以自身的生活方式和生活观念为基础，提出了“低欲望、低需求、低消费和少社会关联”的“躺平”式生存主张，在社交媒体上引发了热烈讨论。“躺平”被网友定义为一种与世无争、清心寡欲的处世方式，并冠以“反消费主义”、“不消费主义”的符号。但“躺平”只是通过抑制自身的各种需求，在最低的物质限度下维持生存，本质上没有摆脱对物质的依赖性，只是将多元物质追求转变为以最小成本满足自己的消费主义欲望。不可否认，暂时的“躺平”或许能够使青年从消费社会中抽出身来，进行自我思考和重新定位，从而释放压力和缓解焦虑，但如果青年不能正确认知“躺平”的本质，盲目地追求这种生活状态，青年饱满的精神状态就会逐渐被消解。

部分青年通过抑制物质需求，尽可能少参加社会活动来降低社会关联，使自身尽量置身于社会生产与消费体制之外，试图抵抗消费主义[1]。但实际上，青年正处于奋斗的黄金期，既不能“躺平”，也不具备“躺平”的条件，抑制物欲不能使他们摆脱自身对物的依赖，他们仍要依赖现行的生产与消费体系，根本无法脱离其所在的现实社会。“躺平”只会损害青年的社会适应能力，使青年深陷被消费主义裹挟的泥潭之中。

（二）失衡与退出：受困于内卷的青年

受到家庭和学校两个重要场域的正向影响，青年有着崇高的人生追求，并对社会主流意识形态提供的积极进取的社会互动模板充满期待。在家庭和学校的呵护下，青年没有经历过艰苦的环境，对基本的生存物质需要没有明确的边界认知，容易把来自家庭和学校提供的物质保障视为当然。步入社会后，部分青年的心理韧性和社会适应能力较差，面对竞争压力，从家庭和学校中获得的社会安全感在社会互动中会逐渐消解，焦虑情绪越来越突出，造成了心理落差，导致工作迷惘、兴趣消退以及成长需求失衡。对物质需求边界没有明确认知的青年，在畏难情绪的影响下，试图将物质需要降到最低，通过“躺平”来缓解心理上的落差，从而达到自我“和解”。

同时，当代青年的成长时期与中国崛起相同步，他们对社会的脉动有着更深刻的体会，对国家有着天然的自豪感。对青年来说，国家拥有不言而喻的族群合法性[2]。但受泛化的网络思潮影响，部分青年在与国家发展关联上存在错误认知。新世纪青年、社会主义新人、新时代青年等历史称谓的延续，是国家对青年群体发展的殷切期望。而受困于“内卷”之中的青年，社会心理落差让他们呈现出“社会失范”。一方面，青年高度认同“为发展而奋斗”的主流意识形态；另一方面，“内卷化”使青年卷入无效的竞争之中，迷失奋斗方向，因而越轨逐渐走向与主流意识形态相悖的“躺平”主义。部分青年开始降低自己的欲望，拒绝参与社会竞争，甘于成为“躺平”者，意味着他们退出了社会寄望的角色。

（三）低迷与虚无：沉湎现状的青年

“躺平”青年通常不是出于自我意愿选择“躺平”，而是在“内卷化”下的无奈选择。倾向“躺平”的青年，实际对自己的人生有着明晰的立场和主见，但面对激烈的“内卷”竞争，退缩到“躺平”的状态。越来越多的青年用“躺平”话语戏谑自己，或想选择“躺平”这种生存方式，以此宣泄自身情绪和获得心理慰藉，这反映的是青年在社会化过程中对外部世界的不适和抗拒。

相较于陷入“内卷”，部分青年更愿意接纳内心的舒适感，通过“低欲望、低需求、低消费和少社会关联”的方式过着随意、随心和随性的“躺平”生活。从生活状态上看，“躺平”青年似乎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但从精神状态上看，“躺平”者内心复杂而虚无、焦虑而无奈、淡然而悲观。伴随着对未来人生要求的降低，甚至失去理想或目标，“躺平”青年可能陷入沉湎于虚无的状态，变成一个空洞的无意志主体。

二、青年“躺平”现象可能衍生的困境

现实中确实存在一部分“躺平”的青年，因而需要关注“躺平”现象在青年场域中流行可能衍生的主体性困境、群体性困境和社会性困境。

（一）主体性困境：“躺平”心态消弭青年奋斗精神

从“丧”到“佛”、从“卷”到“躺”的亚健康文化折射着青年社会心态的变迁，对青年的侵蚀呈层层递进的态势。解读青年使用“躺平”的实际语境，往往以“内卷”为背景，在语气中流露出一种无奈感、无助感和与世无争感，以表明自己拒绝“内卷”的态度。然而，仔细揣摩这种话语隐藏的信息，就会发现“躺平”背后的深层次问题，如能力、收入等。“躺平”青年往往不是不想奋斗，只是“内卷”的泛化迷惑了他们的价值选择，他们期望通过“躺平”的方式对抗现实，改变自身的处境。在此意义上，“躺平”可以被视为一种抵抗方式，青年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获得一定的自由度。但实际上，这种抵抗方式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善青年的社会处境，反而会让他们迷失在挤压奋斗空间的“丧文化”场域中，逐渐瓦解原本健康的奋斗精神。

健康的心态能够使青年在社会中获得进步和成长，不良的心态则会使青年被社会边缘化。青年如果真的“躺平”，以最低物欲逃避社会工作和社会交往，放弃自我追求，将会逐步消解他们在社会中所积累的生产性关系。没有财富兜底的“躺平”青年，面对最低限度的物质需求，最终也将不得不被现实牵制，然后削弱自己的主观意志，重新进入社会生产和消费体系之中。而在“躺平”的过程中，青年本身的生产性关系会逐步瓦解，这将进一步挤压青年的生存空间和加剧青年社会生活的难度。在“躺平”心态的作用下，部分青年在压力较大的生存环境中会选择犹豫观望，甚至甘做“躺平”者。最终，青年为了维持最低物欲，将不得不陷入低层次水平的工作和生活，沦为社会的边缘角色。

（二）群体性困境：“躺平”风气削弱主流价值引领力

“躺平”青年表面通过低欲望、低需求、低消费和少社会关联进行自我外在的矮化，背后的社会心理则是自身发展与社会发展的断裂。青年一躺了之，对自我的未来发展不屑一顾，对社会的未来发展予以不合作姿态，表现出“颓废式抵抗”。从消极层面上看，“躺平”传递出的青年亚健康文化带有一定的“文化虚无主义”和“价值虚空主义”的色彩，这与主流价值是背道而驰的。

“躺平”主义如果在青年场域中不断蔓延，将使青年陷入“奋斗无意义”的错误观念中。社会发展日新月异，青年也面临着不小的生存和发展压力，蔓延的“躺平”信号会给青年传递自我内耗的焦虑情绪，导致青年的个性焦虑成为群体性焦虑，引发青年的社会性恐慌情绪。此外，“躺平”意味着青年群体放弃明晰的职业选择和职业价值取向，这将导致社会奋斗力的缺失。

（三）社会性困境：“躺平”价值观影响社会结构功能

社会由不同的部分构成，并以有序的方式相互关联，对整体社会发挥相应的功能。从社会理论的意义上来看，社会结构是维系社会共识和意义的关键，关系到和谐社会的建设。市场经济的快速发展和城乡经济结构的调整，带来了社会结构的新变化，促进了新的社会阶层与群体利益的分化。在这种情况下，青年很难再获得传统意义上的情感维系和资源供给模式，这加剧了青年的社会压力和跃升社会阶层的难度。因而，青年不断地调整对自我的社会期望和自身的社会结构位置，并开始尝试构建自己所认同的价值体系，以寻求情感寄托与抚慰路径，这使他们在话语体系表达和社会身份构建上出现了转变。

“躺平”情绪经由指尖效应传播，冲击主流的价值文化系统，影响了一部分青年的价值选择。价值文化系统承担着为社会系统提供价值取向的功能，价值取向在社会系统中被具体化为相对应的社会制度与规范，影响着每个人所扮演的社会角色和对应作为行动者的行动取向。因此，“躺平”青年通过以颓丧为表征的“躺平”主义价值体系的尝试性构建，是对社会寄望角色的退出，这破坏了原有规范的维持张力，将会影响社会结构功能的正常运转。

三、“躺平”现象的消解路径

青年“躺平”是受到历史和现实原因影响产生的社会文化现象，因而单纯对青年进行鞭策性说教效果不会理想。要解决青年“躺平”的问题，关键是以青年为本，结合青年群体的代际特征和现实境遇，激发青年奋斗力量。

（一）国家层面：制度创造公平公正，引领青年实干奋斗

社会发展过程中的“内卷”泛化挤压了青年的发展机会，引发了“躺平”式生存的“走红”。因而，要解决部分青年“躺平”的问题，首要是解决青年的发展机会问题。而发展机会最终源于经济发展本身，因此政府要加强宏观调控，通过制度营造公平公正的奋斗空间，引领青年实干奋斗。一是要建立健全数字经济全面发展和促进体系，进一步拓展网络经济发展空间。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数字经济具有高创新性、强渗透性、广覆盖性，不仅是新的经济增长点，而且是改造提升传统产业的支点，可以成为构建现代化经济体系的重要引擎”[3]。在全球范围内，“数字化浪潮”席卷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对传统产业造成了巨大冲击。数字经济平台正拓展新的经济增长点和新业态，在一定意义上可以带来海量的就业和创业机遇。因此，要抓紧促进数字经济的全面发展，优化青年参与数字经济发展的空间环境。二是在数字经济形态下，要加大对青年灵活就业和自主创业的政策支持，为广大青年奋斗兜底。一方面，要抓紧破除灵活就业的社会保障障碍，推进社会保障精细化，为青年奋斗提供保障；另一方面，要以数字化为手段，推进创新创业一体化，促进市场资源互联互通，帮助创业者找到发展机会。基于政策的兜底，推动形成鼓励创新、宽容失败的体制机制和社会环境。三是要进一步营造公平有序的市场环境，打通经济发展和青年奋斗的良性循环。只有在健康的市场环境下，青年才能够通过自身奋斗获得应有的回报，同时为社会和经济作出贡献。因而，要加强政府监管，打破危害竞争的垄断，营造公平有序的市场环境，促进青年的劳动意愿和创新精神，实现经济发展和个人奋斗的良性循环。

（二）意识形态层面：强化价值教育，注入青年奋斗动力

在青年深度参与网络媒介的时代，“躺平”文化既不利于青年群体价值观的健康发展，又会使得青年陷入奋斗认同危机之中。有鉴于此，应健全完善引导青年价值观的长效机制，与时俱进地强化价值教育，以此为青年奋斗注入动力。一是要积极挖掘契合青年心理的引导力量，形成涵养主流价值的文化体系，并建立起相对应的青年价值观的长效引导机制，理直气壮地开展青年思想理论建设。社会不断地向前加速发展，个体只有通过奋斗才能创造人生出彩的机会，但也面临着各种不可回避的压力。所以，根据青年代际特征和生活情境，激活青年群体奋斗向上的文化力量，是强化价值教育的关键。因此，要联合家庭、学校和社会开展青年思想理论建设，引导青年认同劳动的价值，促进青年达成劳动光荣的共识，引导青年奋发有为。二是要重视对最新的青年网络文化形态的研究和解读，依靠技术手段，精准识别青年群体的心理变化，及时形成引导培育青年网络文化价值观念的最新教育方案，精准发力。网络文化形态变化极快，通过利用大数据、算法等新兴网络技术有效识别青年群体的心理变化，以与时俱进的教育方式引导青年正确扬弃网络文化价值观念，才是根本解决之道。三是要加强主流意识形态阵地建设，推动主流媒体积极参与网络文化讨论并发出主流声音。在“躺平”的相关话题中，自媒体不断制造噱头话题吸引青年关注并参与其中，但主流媒体对应对“躺平”现象的话题设置和关注度明显不够，亟待改善。

（三）青年层面：加强自我调适，躬身奋斗升华青春

青年正处在迷惘和探索的人生重要阶段，选择“躺平”还是积极向上的生活，选择权最终在青年手上。社会发展和民族复兴需要奋发有为的青年群体，奋斗永远是青春最亮丽的底色。青年要加强自我调适，选择奋斗作为青年最亮丽的底彩，远离“躺平”，躬身奋斗，升华青春。一是青年要激活自身的主观能动性，理性面对和处置不良网络文化蔓延带来的各类焦虑情绪。不良网络文化对个体会产生巨大的影响，但不是每个人都能精准地识别并化解它。青年只有从主体性出发认清“躺平”的本质及其带来的后果，才能够有效化解“躺平”的消极影响，投身奋斗。二是青年要主动思考积极融入时代发展潮流，在与时代共同奋斗中实现自我价值。青年肩负多领域、多维度、多方位的时代重任，促进自我发展与社会发展同频共振具有重要意义。青年要主动思考自身在新时代的角色定位和贡献价值，顺应并主动融入时代潮流，将自身发展与社会建设共进、自身未来与社会未来同频。三是青年要学会有效管理情绪，正确地理解和体察接纳自身情绪，并掌握调适不良情绪的有效方法。管理好情绪是管理好人生的基础，青年只有学会用积极健康的情绪对待社会生活，才能够持续减轻来自社会的压力和焦虑，实现人生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