镣铐下起舞

洪瑾怀

近年来，与女性相关的话题的讨论热度只增不减，各类与此相关的研究成果也层出不穷。如传统观念认为，《诗经》时代女性意识发展的动势是觉醒，但经吴晓红、乔以钢、王燕等多位学者研究发现，《诗经》时代女性意识发展的真正动势是不断“礼”化，该时代女性意识的特点是既有上古遗风、又有“礼”化趋势，“觉醒”实则为上古遗风。

伊沛霞（Patricia Buckley Ebrey）也是女性话题研究大军中的重要一员。在传统的妇女史研究当中，学者们多侧重于挖掘中国古代妇女的悲惨遭遇，研究悲惨遭遇后的原因，表达对这类人群的深切同情。而汉学家伊沛霞所著《内闱：宋代妇女的婚姻与生活》（胡志宏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22年版）（下称《内闱》）一书则从宋朝最基本的社会、文化、政治和经济结构等四个方面发生的空前变化说明了宋代是漫长的中国历史中的重要节点，继而考察在此背景下的妇女的生活与婚姻的特殊性。她在该书中侧重实证宋代妇女如何在父权制的镣铐下凭借自身的智慧谋求最大限度上的良好生存环境。

伊沛霞在《内闱》的开篇就介绍了宋代妇女在原有社会条件下自洽的可能，认为她们能在有限的空间和社会里找到自己的價值。紧接着，她按照婚姻关系缔结的时间与逻辑顺序展开论述。在第二章和第三章中，她主要考察了婚姻关系缔结前各方人士对婚姻意义的讨论，从语言、法律、儒家伦理与礼仪模式、文学意象等几个方面阐述了宋朝人对婚姻意义的理解。随后，她主要介绍了结婚仪式中各参与者的心理以及结婚仪式的内在涵义。在接下来的四章中，伊沛霞阐述了婚姻生活中涉及到的许多利害关系，如妇女财产权、理想妻子被建构的深层含义、夫妻关系的动势与定义。不仅如此，她考虑了婚姻生活中的变数，罗列了女性与他人关系的多种可能，如寡妇、再婚女性、妾等等，同时探究了其背后暗藏的问题，如寡妇与父系世系和父权制之间的联动关系、从妾的角度看待女人命运与财产之间的联系等等。在第十三章中，伊沛霞讨论了宋代在父系继承的大框架下没有男性继承人的家庭解决问题时最常采用的两种办法，表明女人不论是在哪种模式下都是家庭延续的载体。在第十四章中，她讨论了与婚姻崩盘相关的一系列问题，其列举的史料还为考察第二章勾勒的法定婚姻模式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最后，伊沛霞重申了自己研究宋代妇女生活的三种途径。她揭示了妇女生活的复杂语境——妇女把婚姻当作包含不同意象、观点、态度和实践的文化框架从而塑造了自己的生活。伊沛霞指出了女人不仅仅是单方面的男人行动的对象，而且还是创造、解释、操纵并讨论她们生存状况的行动者。她还指出了尚未被回答的问题，如女人在话语权和价值观的改变中起的作用。

在行文的过程中，伊沛霞也展示了较强的史料搜集、选择与使用的能力。她在《内闱》的写作中使用了相当丰富的史料。这些史料包括文献史料、实物史料等多种类型。其具体形式有劝诫书籍、特定人物的叙事史料（故事、奇闻轶事、正统史料、墓志铭）、《宋刑统》等法律文献、中医文献、与缠足相关的实物、婚书、婚约、举办婚礼时装点房屋的联句、绘画作品（壁画与中国画）等等。此外，她还重视运用统计数据，从较长的时间段来观察社会变动，关注法律文献对妇女合法权利与身份地位的界定。由于上述史料多为中文史料，伊沛霞选择掌握中文来阅读原始史料，而非选择阅读译本，以求最大程度上准确解读史料。书中还附有关系图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