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嘉鱼李氏家族宗族组织化的维系与强化*

2023-06-01 14:26朱志先
湖北科技学院学报 2023年3期
关键词:嘉鱼义学李氏

朱志先

(湖北科技学院 人文与传媒学院,湖北 咸宁 437005)

明代嘉鱼李氏从十六世李田于景泰五年考中进士,到二十二世李占解于崇祯十五年命中举人,两百年间,共产生六位进士,十多位举人,有以理学扬名的“嘉鱼二李”,以功勋著称的“嘉半朝”李承勋,以清廉直谏享誉的李沂,以道德节义被赞述的李宙裘。有明一代,嘉鱼李氏可谓荆楚右族、南嘉望族,影响甚大。两百多年间,嘉鱼李氏家族保持旺盛的生命力,历代人才辈出,这一定程度上与嘉鱼李氏家族的宗族组织化有很大关系。家族组织的维系与强化,除了有序稳定的世系结构,承载家族记忆的文本载体,还需要维系家族心理认同的共同场域及强化家族认同规范的明晰条文,以及为家族成员树立奋斗目标的典型代表等。这一切由嘉鱼李氏宗族中一代代的精英们有条不紊地相继展开,使李氏宗族组织得到进一步的整合与强化,从而更加增强了家族成员的宗族认同感。本文试从明代嘉鱼李氏梳理谱系、修建义学、建立祠堂、制定家范、保护墓地及家族中的精英人士积极参与家族管理等方面,探求其宗族组织化的维系与强化,进而发掘一个科举家族的魅力所在。

一、明代嘉鱼李氏宗族组织化的维系

嘉鱼李氏在宗族组织化的维系方面,主要涉及梳理谱系秩序,确定行辈字号,使李氏子弟明晓在家族中的身份地位。还有,恢复家族义学,提供学习场域。通过这些努力,使家族成员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自己又是谁的问题。通过义学使李氏子弟能够更好地传承家族文化,从文化自觉方面增强其宗族认同。

李承箕继李格、李田之后编修李氏族谱[1],而在此之前游学江门时,他曾为岭南麦氏、南海崔氏、香山林氏、南海潘氏、新会阮氏等家族作过谱序,深知准确可靠的谱系对维系家族认同的重要性。

1504年,李承箕撰有《李氏世系记》详述嘉鱼湖西李氏之谱系,其言曰:

我李相传为郁林王恪之后。恪生琨,琨生祎,祎生峄,峄生还,还生元,元生涛,涛生承范,承范生仲宝,仲宝生术,术生少贤,少贤生辂,辂生陪,陪生晖。自晖而上十四世,旧谱如此,无他考证,传疑也。然自恪至峄四世,唐书有传,余皆无得其详焉。晖四子:曰琛、曰璠、曰玙、曰珩。璠自南唐时由江西武宁之樱川来居嘉鱼之湖西。曰玙,江夏湖东;曰珩,临湘杷儿港。琛独不言,有子孙若干人,旧谱并载之,今不可考矣。璠生用和,用和生慧明,慧明生宗儒,宗儒生彦辅,彦辅生滋,滋生植,植生元膺,元膺生伯麟,伯麟生大珪,大珪生二子:曰天裕,曰天赋,俱无子。以族子天平为大珪后。天平生五子:曰性、曰憬、曰忱、曰惟、曰恺。以次子憬为天赋后。憬字名远,生二子:曰思齐、曰思忠。思忠是为箕之高祖。今高伯祖之后皆谱之,盖亦合族之道也。箕尝见庐陵欧阳氏谱、眉山苏氏谱,其先皆出于三代之圣君贤相焉。是以有如永叔、明允父子者,后之箕何敢窃迹其迹,而妄祖其祖耶。乃记其世系之所自而并著其疑者于右,以俟同宗者览焉。[2](P455-456)

在李承箕所撰《世系》中,以存疑传信为准则,把李璠定为嘉鱼湖西李氏之一世祖,由李璠至李思忠,共十三世,谱系清晰,便于“同宗者览焉”,使李氏子弟明晓“从哪里来”。

欲使散在各处的李氏子弟通过姓名明白何人与己属于同一个宗族,进而形成宗族间的往来,比较容易解决的办法就是有序不紊的行辈字号。1687年,嘉鱼李氏第二十二世李占乾在《湖西世次序》中言及嘉鱼湖西李氏的来历,并指出到第二十二世,嘉鱼李氏行辈字号都没有发生紊乱。

粤稽璠为郁林王恪之十四世孙,由江西而两迁,始居于嘉鱼之湖西,奉为一世祖。越四世宗仪、宗儒,惟兄及弟,即于湖西开建义学,泽流四邑,食报百祀,旧谱悉详矣。今虽茂草兴,嗟乎!而故址则历代传名焉。昔东湖吴先生题祖堂对联云:“圣世天民迈种英裔传海内,郁林仙李一枝老干发湖西。”守仁王先生游其处,又赠有“湖西义学”四字匾额,至今手泽犹存也。是湖西为祖宗起家之地,亦列庄发轫之基本,源有自矣。在宋大观四年,虽分为上下宅,宅分而派未尝分,是以伯大天公一以仁等派俱无有异。迨后子姓衍繁,各以庄居。天平之后以李明远传;天文之后以李继名传;天性之后以李公辅传;天岳之后以李仲祥传。派次紊乱,凡三百五十余年,有由来也。其宗仪后子孙,仍遵原派,故今考二十二世荣字派与占字例,详且确矣。中分以往,难以序同。兹值续谱嘉会,凡名远、继明、公辅、仲祥后裔,通序为正大光明四派,俟其毕后,百世子孙另同新派,此亦涣而复萃之道也。盖如是,而后可以联百世之宗亲,序奕祀之昭穆矣。[3](卷三)

按:李占乾指出嘉鱼湖西李氏从第四世李宗儒、李宗仪开始分为两支,字号虽有差异,但行辈未变,李宗儒一支第二十二世的“占”字辈与李宗仪一支第二十二世“荣”字辈属于同一辈分,合谱之后,便同以“正大光明”为字号进行统一行辈,即通过行辈字号的统一来维系家族成员对宗族的认同。

1813年,二十六世李铭钟在谱序中言:

载考大观四年,后宅分上下,而派无殊致,由天派以下派虽别异,而昭穆不紊。越十数世,至正大光明,仍合而为一,即逊庵公所列世派“之士弼鸿廷、茂德永滋兴、昭华荣孔锡、愈曰启长钦”。目下已遵循五代矣。其中,惟“滋”字犯先祖讳,“荣”字同先人派,今公议酌将“滋”字改“嗣”字,“荣”字改“祚”字,永为定派。然则支谱虽分修,而世派断不可别异,过此以往,凡属璠祖嫡裔,愿世世无变也,盖同派始知同宗也,不然几何不秦越,而视其族人同宗而通婚姻也乎。是为叙。绿岭户下之凤、崇三户下铭业、湖西户下铭亮、公辅户下抡光同议。[3](卷三)

按:李铭钟所言部分内容和李占乾所述契合,在行辈字号方面,为避免混乱,从十六世李田开始便着手予以拟定。以李宗儒一支为例,1456年,十六世李田担心世系混乱,制定行辈字号“宝、心(心旁)、宙、占、正、大、光、明”八字从十九世开始统一启用。1504年,十七世李承箕、李承恩修订族谱时,鉴于前面颁字太少,由李承勋亲自拟定字号“之、士、弼、鸿、廷、茂、德、永、滋、兴、昭、荣、孔、华、锡、愈、曰、启、长、钦”二十字。[4](P48)李铭钟希望嘉鱼李璠后裔的李氏子弟在行辈字号方面,世世代代都不会改变,使“同派始知同宗也”。

从相关嘉鱼李氏族谱中行辈字号来看,李宗儒一支在明代两百多年的时间里,从十三世到二十二世,行辈字号是井然有序的,这说明嘉鱼李氏宗族组织的维系是非常有效的,也证明了湖西李氏高度集中的凝集力和向心力。诚如钱杭所言:“行辈字号一旦确定以后,其意义就从文字载体上游离了出来;文字本身则变得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一种象征:通过对这组文字的持续使用,可以反映宗族结构在一个时期内的稳定程度。反之,如果既定的行辈字号从某一世代起发生了中断、或重编之类的变化,就意味着宗族结构从那时起出现了分化;其动态的改变轨迹,在一定程度上记录了宗族的分化过程。”[5](P224)

恢复家族义学,提供学习场域。通过义学使家族子弟享受教育,不仅通过培育人才为家族的进一步发展提供原动力,同时,使身在其间的李氏子弟具有一定归属感。如郑晓在《嘉鱼李氏重建义学记》中所言,“夫义学者,仁人孝子之心也,以之事天以明民也,国无弃人焉;以之事亲以合族也,家无不才子焉,仁孝之至也,可久可大之业也。”亦如李承勋所言:“凡我宗人,庐于斯,耕读于斯,和乐如一,克类德音,惟于兹学有赖焉”,通过义学,达到“固比涣萃离,必欲同归于善而后已”[6](卷一)。

在创办义学方面,嘉鱼李氏是有成功经验的。宋代李宗儒、李宗仪兄弟曾在湖西开创义学,嘉惠四方,使李氏子弟科第连连,取得辉煌成就。1274年,第七世李梗、李枢、李桂等更是以规约的形式使李氏义学在学田管理、教师聘任及家族教育等方面走向规范,甚至由政府印押来保证其约束力。

李承芳辞官归乡后有恢复湖西义学的计划,曾有《修湖西义学基告东位西位二祖父》,其言曰:

义学规度,远原圣贤,二祖斯举,百世可传。虽县志之有载,尚国史之未编。子孙切高山而仰止,功德慨阙典而歉然。地著湖西,声宏实大,造肇庆历,由宋及元,学者有师,教而且养,君子之泽,流则有源,斯文在兹,相传乃十有七世。洪武至此,既废遂百二十年。痛时势之殊异,恸田庐以推迁,絃诵声寂,荆榛蔓延,同根散居而漫浪,异姓窃取而夤缘,子孙所寄山海其愆。承芳会宗合议,图复从先,惟吾祖之默佑,或旧功而重全。承芳具官大理,沾溉微涓,倚文献足以徵。后托翰林于兹纪言,将刻坚石,用彰灵原,并录言以幽彻,谨奠醴于骏奔。呜呼!同气相求,旷感应夫,今古有德不朽,昭英灵于山川。伏惟尚飨。[7](P370)

按:李承芳希望通过修复义学,使散居漫浪的子孙能够汇聚一起,逐渐恢复李氏之盛况。同时,使李氏子弟对前贤之作为有所追忆。李承箕针对李承芳恢复义学一事,曾感叹“义学文章之盛,人才之美,自宋徂元,盖二百有余年。夫我祖宗举旷世盛典,当时建官贵人,凡四方英俊往往从之游。独不因其人而纪其绩,以垂于后,其韬晦,有非人之所能及焉者。”[6](卷二)

李承芳在李氏子弟的帮助下,在湖西义学旧址构建学堂,因缺乏学田,未能长久维持。1525年,李承勋在李氏祠堂左右两边分别建房屋各五间,作为教室,用祭田的收入作为义学之费,从而维持义学之持续发展。借助于义学的教育,“以发其孝思,省之稼穑,惟土物爱以弗迁其志,幼而相谐,群而不相忤,以广其乐。”[6](卷二)

二、明代嘉鱼李氏宗族组织化的强化

李承箕在《族谱序》中言:“家可远也,身不可远也;身可远也,心不可远也。培之则愈崇,疏之则愈深。”[2](P234)张惠言亦言:“夫聚百世之主于一堂,而合子孙之属以事之,使俱生其水原木本之思,而因进之以敬宗收族之教,于以惇化善俗,莫近于此。”[8](P155)为避免李氏宗族出现“疏之则愈深”的局面,进而达到“敬宗收族”之功效,嘉鱼李氏通过建立祠堂、定期祭拜祖墓来强化宗族组织的作用。

1509年,李承勋建立世祀堂,使嘉鱼李氏在祭拜先贤方面有一个固定的场所,通过定期对家族先贤的祭祀来强化宗族组织,巩固族人对家族的认同,同时,也是彰显一个家族身份地位的有效手段。“祠堂为实施宗族管理的场所,又为宗族社会的信仰中心,成为宗族社会的中心组织设施”[9](P130)。因为,“在许多表面上看来比较松散的村落,实际上被一种以祠堂为标志的潜在的宗族关系连接为一个尊卑有序的秩序场。而这种高度同质的家族式空间形式曾经长期有效地维持了乡村社会的生产和生活秩序”[10](P61)。

李承勋在《世祀堂记》中详述建立李氏祠堂的原因及其作用,兹录其文如下:

吾族五代时,迁自武宁,祖郁林而宗璠,历宋庆历熙丰盛矣。元季中微,不绝于线,赖译史府君克昌焉。迄今百六七十年,族众二百余,衣冠文物,彬彬然矣,而孰知夫圣德涵育之深,与祖宗积累成立之艰也。译史至承勋,五世于次,当迁而义不忍,乃即墓而堂焉。买田四十亩,以供簿正。《礼》曰立春祭先祖。盖自宗法废,庙制隳,公卿以下悉祭于寝,而以先祖之祭为僭矣,不于墓,恶乎!堂成,侄教作而言曰:世业由译史府君而复传,家政由纪六府君而复修,家声由约庵府君而复振,族人世世无敢忘三府君,阖而祀之。宜师曰堂之兴。瞻之慨然而知报焉,仰之巍然而知劝焉,教之口众之心也。遂名其堂曰世祀。尊而贤者主祀事,卑而能者司出纳,序事意也。祭之日,远近毕集,餕余不胙,合食礼也。飞觞无算,恰其情也。无抚无傲,终以敬也。族有不睦之讼,族长一人,分长五人,司正一人,与族之贤者,咸造述家训以戒之,竭忠诚以感之,叙彝伦,别利害,反复譬解之不率者有教刑焉,不于祭明有专也,不于宴害于和也。嗟夫,先王礼让之俗,吾不得而见之矣,而窃有志焉。祖宗淳朴之行,吾不得而见之矣,而窃有志焉。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三府君之德,敢谓后之人不如昔乎?敬祖庇族之念,敢谓后之心不如今乎?诗有之,教诲尔子,式谷似之,子子孙孙,勿替引之。萃其涣,冀有萃也,特其记,冀有嗣也,肯抅之意,在兹乎!特记。[6](卷二)

按:李承勋在叙述嘉鱼李氏发展史的过程中,指出十二世译史府君(李憬)在家族衰微之际,通过自己的努力使家族得到继续发展;十四世纪六府君(李炳)修建田园房舍、私塾学堂,讲解婚姻丧祭之法,使李氏家族向名望家族迈进;十六世约庵府君(李田)考中进士,仕至都御史,使李氏家族声誉大振,成为一个有影响力的家族。李承勋身为南京户部侍中,有资格为先辈建立祠堂,并购置田地四十亩作为祭田,让家族中的贤者长辈主持祭祀之事,有能力的人负责财务管理。祭拜之日,李氏子弟不论远近前来祭祀,达到“恰其情”。并在李氏宗族中设立族长一人,五房各设分长一人,司正一人,和族中的贤良之人一起拟定家训。李承勋认为通过祭拜三府君,起到“敬祖庇族”,使涣散的家族更具备凝聚力。祠堂的功用亦如全祖望所言“宗祠之礼,则所以维四世之服之穷,五世之姓之杀,六世之属之竭,昭穆虽远,犹不至视若路人者,宗祠之力也”[11](P1 017)。

1510年,李承勋为李氏家族制定家范,详述报本之礼、睦族之道、赈济之方、赋役之制、居乡之宜及劝惩之法。鉴于这个家范对于了解李氏加强宗族组织化颇为重要,兹录其文如下:

庙貌尊严,垂无穷之祀典。诲言谆切,闲未变之人心。既众议以佥,谐如祖考之亲命。列书条约,宜共遵行。

一报本之礼。每岁立春,祭译史崇三府君,配以纪六府君、都御史毅六府君,继入东峤、大崖二先生。上以竭诚意而事祖宗,下以一亲疏而笃恩义。子孙自胜冠以上,不问远近,徂来陪祭。祭毕共燕(宴)。是日,止可乐饮叙情,不许理论闲事。无故不到者,听司正纠举,户长示罚。清明祭墓,相传最为盛事。先期修扫,务要亲人用心督役,不许止付奴辈。至祭日,子孙少壮者,宜无处不到;衰老无马者,每房输流一人亦可。孙承芳、承箕原议将黄泥涂下庄周家澥祖田二十四亩,供清明祭品。孙承勋又置施家澥田三十亩。孙教又置二亩。供立春祭品,务要丰洁,以表孝敬之诚。每岁租谷,委贤子弟一人掌管,量存四分之一,以备不虞。岁终,开具支销并见存数目呈禀户长,示众咸知,以远嫌谤。积之或多,听众公议,或发充义仓谷本,或以修葺祠堂之类。西庄畈、受澥咀、何公仑、何婆仑四处坟墓,原有成约,不许附葬。其他如阴山等处,虽不在约内,亦须众议无碍方许附葬。丘木虽一枝,不许擅折。倘有谋干风水,侵逼墓田者,阖族宜共仇之。

一睦族之道。吾族自先世来,以惇睦著。尝闻吾母言,曾叔祖纪六府君持家严肃,指挥众事,自诸弟以下不敢仰视,然公而有礼,阖族畏而不怨。先大夫与酒豪、鸥宾二伯考尤相友爱,靧栉同器,及冠巾进解,一聚祖母童孺人寝室。叔考槎清,年差少,竭力农事,以奉三兄,怡怡肃肃,族人化之。子孙为家长者,当以纪六府君为法;为兄弟者,当以先大夫兄弟为法。然今立约之意,本为中人,不敢厚望乎。居长幼之节,不可不谨;内外之辨,不可不严。若有分析,必明于始,毋致后言;田地山场,各有分界,毋相侵害,以伤天性之恩。或有小过,互相容忍。稍有灾患,互相救恤不幸。骨肉之间有十分不睦事之人,事难容忍,宜请族中公正一二人于彼面理,须当平心和气,言尽情理以感服其心,其短在己,即便引咎逊谢,不得轻肆恶言,自陷有过之地。

一赈济之方。吾家在湖南虽称大族,然先世以清白相传。平时飦粥尚且不给,近年值凶岁,坐视亲识之逃且死而不能救,徒为之痛哭而无益。又东峤、大崖二先生修复义学,每恨无谷不可守,不可不继成美志。不肖幸蒙余庇窃禄于朝,心期自今以往,每岁积俸金二三两以上,寄委公正子弟买谷。祖述朱文公社仓旧法,参以乡中贷谷近例,每石取息四斗,候积至三百石以上,贷与本族者,每石取息二斗;与乡邻者,取息三斗;或遇歉岁,量蠲其息;积至六百石以上,族人贷者,更不取息,每石只收耗谷五升,所积之余,以供义学馆。谷之费,不许管事者视为己有,倚公营私。此事今日虽是空言,天道助善,必当有成。文公先生有言有治人无法治,况所谓社仓者,聚可食之物于乡井荒间之处,而主之不以任职之吏,驳之不以流徒之刑,苟非得忠信明察之士相与,并心一力,以谨其出纳,杜其奸欺,则法之难守,不待己日而见之矣。吾族子弟司其责者,其识之哉。

一赋役之制。本户里长、站夫二役,旧规三分,输当同船之人势同唇齿人,户甲首相为羽翼,毋得恃势靠损,因公科敛收粮、清军排,年若官有科派,随其轻重,具要会众公议某户某人和出若干,此外分毫不许生事。秋粮夏税绢匹之类,官有程期输纳,毋得后时。甲下绝户田地,须从公众召人承种,不许倚势强种。其他杂役如老人数算之类,纵有官命,当以理辞。

一居乡之宜。以容忍谦逊为本,乡邻小小侵犯,曲意容之;必不可容,须禀知分长,量度轻重而行,不许自擅。官吏过犯,上司自有公论,宁可受屈,不可讦其阴私,赴上呈告。乡邻间不干己事一毫,不许干与。族中孤弱若被豪强非礼侵犯,阖族当协力辅之,有余者助之财,能言者代之告,必直之而后已。若自恃强盛,诬害平人者,户长亦要呈首,治以官法。

一劝惩之法。子弟有孝悌、忠信、尚义、乐施大小之善,立春旅酬之际,知者宜对众称扬,长者举觞庆之。贫而好学者,给纸笔之费。有不孝不友不忠不信不尊条约之人,事小或初犯,听分长劝化。再犯者,请户长率司正人等拘至祠堂,治以家法。倚势不伏者,不问亲疏贵贱,阖族连名呈县惩治。造册之岁,告令出户当差,决不可徇一人之颜情,坏百年之家法。

右之立约,未善未备,改而正之,张而大之,以立久远之规,深有望于后之人也。[6](卷二)

按:李承勋制定的李氏家范,类似其他家族的族规。其间涉及到对祖先及家族已逝贤人的祭拜,即“报本之礼”,祭拜十二世李憬,配祀十四世李炳、十六世李田及十七世李承芳、李承箕。要求子孙“自胜冠以上”都来参与祭祀,无故不到者还要受到惩罚。祭拜之日只允许叙述亲情,不许闲论族间杂事。专门设有祭田五十六亩,其收入供祭祀、修葺祠堂等用。对于他人侵犯风水及侵逼墓田者,全族人要予以奋力抗击;家族成员相处方面,要求家族成员互相团结,以和为贵;在家族赈济方面,鉴于家族以清白传家,积蓄无多。李承勋从自己的俸禄中每年拿出二三两银子,让家族子弟购买粮食,模仿朱熹义仓之法,进行集聚,并有偿贷给本族及乡邻;赋税及劳役方面,李承勋要求家族成员按期缴纳,同时,不允许家族管理者出现因公徇私之事。对于官府摊派的杂役要予以合理推辞;乡邻相处之道,要以容忍为本,如有事项要禀告各房分长予以处理,和官方打交道宁可受屈也不要越级上访。乡邻间发生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不要插手干预,而族中弱小遭受其他豪族侵犯,全族要协力帮助,确保自己的利益得到保证;在家族中世行奖惩制度,立春时,对于表现好的善行予以表彰,对于有恶习者则由户长、司正予以惩治,严重者送至官府处理。

李承勋所制定家范,在管理者方面形成由族长-房长-户长及司正的逐级管理体制,在经济保证方面主要借助族田及自己的俸禄支出保证其经费,这样为家范的贯彻执行提供了智力支持和财力保障,具有很强的可行性。

崇祯十六年,湖西李氏绿岭分所立祭田碑中,基本继承了李承勋在祭田管理、祭祀规程方面规定,兹述其文如下:

昔先圣以孝教天下,追远报本,天子庶人贵贱一也。余祖祚唐王郁林,更朝改物,卜世盖二十有七,衍及大明,又经三百载于兹矣。近迹虽微,而先鬼则或执灌献者有之,或荐频繁者有之。夫非尽人之子欤,何不能一踵其芳而扬其美也,因与伯叔兄弟敛资若干金买侄弘鼎史家下(今呼范家边)田地山场一段载正米四斗八升五合,岁取租课以为祖堂祭需,每年除祭外,所有余资储积以待公用,不许为首者尅减。此虽未足以报祖德之万一,亦庶几展仁孝之微忱矣。因勒之石,以凭遵守。

每年择祭田有分正直人管租管祭,置薄一本载租课支销,存余交下手以便稽察。

祭日定于春秋二分日(今定秋分),凡在庄居者亦要味爽集齐,承祭不到者有罚。

享祭盖以存燕毛序齿之意,不许议论私事,恐为酒乱。

每年租谷十六石,麦租四石,课银一两(今租课俱增如旧)。

再下条例买田分法承祭仪制及享祭体段俱晰,兹不悉录。

崇祯十六年癸□月初六日立。[12](卷五)

历经三百余年,1859年,李氏后人续订家范时,是以李承勋所定家范为模板,为考见李氏家范之连续性,兹录其文如下:

昔逊庵公家范引云:庙貌尊严,垂无穷之祀典。诲言谆切,闲未变之人心。既众议以谐同如祖考之亲命。盖言祠堂重地,吾家巨族,家规不可不整饬也。祖考不能亲提命之,必赖贤子孙之有知者以代为告诫,敢曰众议谐同即如祖考亲命。今家范具存,容有宜古而不宜今,且恐不能家喻户晓。谨遵大略,更为增列数条,付梓刷印数百余张,每庄各领一张,务张贴各祖堂,俾子弟无不寓目,通晓皆知,循规蹈矩,率礼由义,庶不失为大家子弟云。谨列数条如左。

一报本之礼。凡子孙自胜冠以上,俱来助祭。祭毕共燕。能饮酒者,只可饮三四杯,不过饮福受胙而已,不得至醉,有酗酒及乱者,分长当即扭禀户长、司正示罚,不伏者以家法惩治。

一行祭之日。祀堂宜洁清肃静,先祖在堂,俨然临上,陟旁子孙之奔走将事者,须如在公庭之上,屏气敛容,不敢喧哗放肆,议论私事及狎侮绅耆,违者重罚,不伏者,送公惩治。

一排年之人。户长、司正,五分输立,必择才德兼优,秉公持正,尤必预派数人,凭筶签立,如一分之中可立者,不可多得,即一人之身签立二三次,亦不得辞。分长五分派立公正之人,亦凭筶签立。族中有不法者,听户长、司正惩处,如敢忤逆,着令本分长送至祀堂,请户、司二尊并各分分长就就近绅耆,以理责惩。不受责者,公同送公惩治。如户司二尊诿以他故不至,阖族公同处罚。

一祭祀之费。以祀堂前后等处田租及受澥咀租稞付,户长收取敷衍,有不足者,以公费量岁之丰凶筹补。如家境一饶裕,不要资补者,听其自便。向有燕毛礼一项,今姑免行。

一族中之事。宜由绅耆议论,定计于户长、司正,有未善者,众绅耆参议协与,悉当外此,不谙大义之人,虽年长,不得干与。吾家族大人众,诚恐发言盈庭,莫执其咎。如有妄肆讥弹,甚至恶言相忤,立即治之家法,不伏者,送公惩治。

一睦族之道。吾家先世以惇睦著。骨肉之间,岂可动伤和气。偶有相争,宜投本庄户族理处,如其不谐,即投户长、司正定断,切勿经公。

一赋役之制。官有程期输纳,毋得后时。纵有艰窘无措,或外出未归,以致遗误者, 催科之役来家,宜好言相慰,绳勉措办,切勿与差役争闹,致触官长。

一居乡之宜。以容忍谦逊为本,乡邻小小侵犯,曲意容之。间有争斗,力为排解,切勿唆纵。其不干己事一毫,不许干涉。族中懦怯之人若被侵犯,阖族当协力辅之。若自己倚势害人者,户长、司正惩处。

一责惩之法。犯家法者,在祀堂前重铺席存衣责之,一以愧豪暴,一以存廉耻,期归于善而已。各分人,归各分分长主刑,不得循情曲护。

一联姻之事。同姓不婚,古礼已然。嘉邑李姓,本不一族,以故李李结婚,习以为常。其实既属同姓,又孰知其先非同一本而其后混乱者乎。往者已不可谏,来者犹复可追。凡我璠公子孙,嗣后不可仍蹈前辙,如再有同姓为婚者,本村村长不预为报明,一经户长、司正知觉,不仅饬退,亦必重罚,不伏者经公理处。

右列条规,凡我璠公子姓人等,务各遵行,以体先人之志成。大族之规,其家范,每年冬至日开祭后,以司正宣讲,各分是日宜齐至祀堂敬听,毋忽。讲毕,颁家范。如各分分长及村庄绅耆领归,申儆子弟。若住居窎远,风雨阻隔不甚过拘。违者,照上各条拟处。[6]

按:1859年制定的《李氏续立家范》是对李承勋所定家范的继承和发展,为使家范达到家喻户晓的目的,刷印数百张,每庄各领一张贴于分族祠堂,使李氏子弟能够按规矩办事,不失为名门大家的子弟。在李承勋家范的基础上又增加了“联姻之事”,主要避免同宗婚姻。并且要求司正在每年冬至日祭祀时,给各分支讲解家范内容,讲完之后,再将家范颁发给各分支分长,使其将家范及时传达给家族成员。嘉鱼李氏正是通过祭祀时对家范的不断宣讲,增强家族的凝聚力。诸如二十一世李宙逢处理事情时,“规模悉遵先达训诰,多述前贤孝友”[4](P126)。

除了制定家范对家族成员予以约束,嘉鱼李氏还通过加强对先人墓地的维护及定期祭祀祖先,来巩固宗族组织的有效性,这实际上是中国传统孝道伦理的一个体现与强化[13](P260)。

十二世李憬在先辈的墓葬方面,“以理厚葬,预备坚石为槨,茔域围时皆刻石为墙,务致坚美完固,而后皆莫及耳”[14](卷一)。李憬重视先人墓葬的做法为李氏后人作了表率。

在祖先墓地的维护方面,李氏子弟可谓用力甚勤。李承芳之子李棨于先辈丘墓用力较多,并将其住宅标名三近堂,言曰“身可远也,心不可远。心可远也,祖不可远”[15](卷二)。李占峥“值除夕,守墓不归”[4](P141)。当祖先陵墓面对侵扰时,李氏子弟不分男女都会竭力保护之。李田去世后,妻子毕夫人面对族人不顾众议、破坏风水在李氏高祖墓地旁进行附葬之事,亲自率家人到墓地,将附葬建筑物予以拆除,并且到族中公会堂面见弄附葬的族人,晓以大义斥责之,且曰:“中丞违背,家道中替,尔辈不坚守家法,乃遽为不义不睦事乎?”对方惭愧而退,至今没有人再敢言附葬于此地[15]。弘治年间,当李承芳六世祖墓地在蒲圻遭到龚氏侵占时,先由李承箕以李承芳的名义给蒲圻黄养德执事写信,要求妥善处理此事,甚至明言,以李承芳的地位,“收龚氏者,岂其微哉?”[2](P303)接着李承芳又亲自给黄养德写信,“惟执事裁处,勿使亲戚因怨质讼以构恶”[7](卷十二)。李准在祖先墓地遭到侵犯时,挺身而出,不惜出卖田产与他人诉讼,使祖先墓地受到保护[15]。对于李准护惜祖先墓地的行为,李占解亦言:“半湖府君有功先陇,吾父曾与解言之,未尝不感怆拳然。族人不及深惜。适读吾《惕斋集》得《半湖墓志铭》,真孝子贤孙也。功在宗祊,富逮万世,饮水思源,履霜戒冰,礼合祀乡祀堂为子孙敬重丘墓,仗义敦本者劝”[15]。李忄翕“凡于丘墓必培植,每遇乌石山邻,稍有侵犯则奋前明决而后已”[16](卷三),李宙郁“每于祖墓事,毫不假借,必直而后已。如白湖、史家畈等墓是也”[17](卷四),李占同面对“祖陵被人窥伺,拼身溺河,具呈抚宪,以拒敌难,至今族陇安然,敌人亦贴席而卧矣”[4](P172),李占解亦是对窥伺墓田之事“奋身而理”[4](P191)。

对祖先的祭祀,崇礼有加。李承勋言李田“四时祀先,东峤大崖左右供事,踧踖如也。敬奉二兄,情礼俱至。”[15]李教重视对祖先的祭祀,及对先人陵墓的打扫,“虽广且远,无处不至,人以为难,兄以为不难也。”[15]李虔“创祠室以奉先灵,精伟甲一族,岁时伏腊祭,一如朱紫阳家礼劼毖有加焉”。祭祀祖先之礼非常敬重、认真,即便是生病时,对祖先祭祀的跪拜之礼,仍是习如正常,一个环节也不缺少[15]。李宝亲“岁时祭先,简而弗亵,祖宗之堂几椟之上,躬自涤拭洒扫,且且弗倦。家人有沓阘者,呵责之不假词色”[15](卷二),李宙造“春秋祭祀,克尽诚敬”[17](卷四)。甚至出现,当家族发生火灾时,别人都在抢救财物,李煦却是抢先去抱着先辈的牌位跑出去。

三、地方精英与嘉鱼李氏宗族组织化的维系与加强

明代嘉鱼李氏产生了诸多有功名之人,无论是积极入世者,或是淡于仕进者,对家族事宜都是非常关心的。有的利用丁忧机会为家族出力献策,有的退出官场赋闲在家自然会着力于家族事宜,更有甚者是中第后不乐仕进,在家以读书育人为乐者对家族亦有很大影响。这些科举中第的有功名之人,均可称为嘉鱼李氏的精英人才群体。“精英的社会地位具有流动性与不确定性。这是因为一部分精英在经过多年苦读,进入仕途,参与决策或国家政治运作的具体过程。一部分精英沉潜于基层社会,有的归耕田园,彻底融入基层社会之中,以传播知识文化为业,成为民间礼仪、乡规民约的制订、推行者,及社会舆论与道德评判的主导者,在基层社会担当着精神领袖的角色,其自身的言行、处事接物的方式,也在基层社会发挥着教化作用。”[18]嘉鱼李氏的诸多精英人士,非常关心家族事宜,有的甚至亲自参与管理,这对强化李氏宗族组织很有作用。

李田,进士,官至都御史,继七世李格之后,编修李氏族谱,制定行辈字号;李承芳,进士,官至大理寺评事,不乐仕进,辞官归里后,开始修复义学。其弟李承箕,举人,曾数度到江门跟随大儒陈献章学习,和李承芳以学问并誉为“嘉鱼二李”,李承箕积极编修考订族谱及处理祖辈陵墓被侵之事[2](P303);李承勋,进士,官至三部尚书,编修族谱,拟定行辈字号,恢复义学,创建祠堂,制定家范,建立义仓等[4](P1 000);李沂,进士,曾任给谏,被杖责归里后,积极参与家族事项,“祖祠祠敝,复修之。又建义仓、义学于祠侧,以给养其不逮者。推公之心,仕进则仔肩国是,恬退则周给族党”[4](P1 165-1 166);李憭,进士,官至光禄大夫,积极参与家谱修撰,“邑族人咸赖之”[19](P133);李占解,举人,“家计之供给,国赋之追呼,皆为之措办,乃以其忠烈,斋荐亦不获已也,至于申明家范,正己规公,或有窥伺墓田,则奋身而理,病厉民膜,不惜面诤,而捐身家以除害,亦所不惜”[4](P191)。

这些嘉鱼李氏的精英们在不同的历史阶段,以自己的实际行动为维系和强化宗族组织出力献策。李占颐在《续谱引》中言:“自宋贡元定斋先生创之,暨先朝中丞先生述之,大崖先生、康惠先生经而续之也。四祖区画词义考据,详且备矣。间有略者,后有惕斋先生、光禄先生合前四先生之笔而增补之,而事例亦复详赡。嗟嗟!念者先人身列朝端,心切家政,其为宗族计久长也。”[3](卷三)李玉大在《续修大成谱序》中亦言:“都堂约庵公、少保逊庵公、大理东峤公、员外贞轩公严家范,户有督,宗有正,而理学大崖先生集其成,暨惕斋先生又为之纂修。其间,达而上者,丰功伟烈之昭垂;穷而下者,嘉言懿行之灿著家乘也,可备国史采摭矣。继而光禄景颖公、给谏太清公克配前烈,复加厘订。呜呼!瞻言列祖,其培先德而绵后裔,功甚密哉。”[3](卷三)对于宗族中精英人士的作用,钱茂伟言:“士大夫是宗族公共精神建设的核心力量,因为他们视野宽,有知识,有文化,有社会地位,有权威力量,可以统摄全体人员。”[20](P190)

另外,这些科举中第的家族精英们,以其道德、学问、功勋、气节等为家族成员树立标杆,成为他们引以为荣的资本,同时也是他们努力追求的目标。李占颐《续谱序》中言:“我李在昔,一时鼎贵,理学、功业、文章,艳称海内,”[3](卷三)“理学则师东峤、大崖公,经济则仿约庵、康惠、幼泉公,世德则怀遂庵公周济三邑,正气则效太清公忠传百代”[3](卷三)。这无形中从精神层面为李氏子弟带来莫大鼓励,为凝聚宗族的向心力,强化宗族意识提供了精神支持。

再者,还有诸多家族的管理人员,亦可称之为嘉鱼李氏的精英人才群体。这些管理人员大多参与族谱的续修及合修,在修谱过程中,具有明显的家族认同意识,由这些人员对宗族的管理一定程度上强化了家族的组织化,使家族成员通过对这些管理人员的信任,进而增强对家族的认同。

由《明代嘉鱼李氏家族管理人员简介》见表1,我们可以发现家族管理人员由族长、分长、户长、司正等构成,他们成为嘉鱼李氏宗族事务的具体负责者。为更好了解这些管理者的水平及其在族人中的威望,兹以历任族长为例,略见其一二。诸如李昆、李承嘉、李宝参、李忄衣、李忴、李宙逊,都是属于性格耿直、做事公正,且乐于为族人办事,深得族人信服,多为族人推举任族长,或由族人中为官者推荐。嘉鱼李氏管理人员整体素养比较高,在族人心目中有一定威望,这样有利于宗族内外相关事项的展开,从而有助于维系及加强宗族组织的发展。

表1 《明代嘉鱼李氏家族管理人员简介》①

四、结语

嘉鱼湖西李氏从南唐李璠由江西武宁迁至嘉鱼,经过四世李宗儒、李宗仪兄弟建立义学,构建家园,注重婚姻等有意识的行为,使李氏在宋代成为一个科第不断的南嘉望族。进入元代,李氏家族日渐趋于衰微。从元末十二世李憬开始,在家族发展方面又逐渐趋于正途,有意识维系及加强族人对宗族的认同;十四世李炳开始恢复义学,创办学舍,收聚族人之心;十六世李田以自身的影响力、号召力,通过编修族谱、拟定行辈字号等,将李氏子弟从形式上连结在一起,使其认识到自己来自哪里,自己居住地的祖先是谁,这样使李氏子弟有了宗族本位意识,开启了湖西李氏“士大夫模式宗族组织”[21](P159-168)。十七世李承芳、李承箕、李承勋,又相继通过编修族谱,建立祠堂,制定家范,拟定行辈字号等,并从宗族中产生了族长、房长、户长、司正等管理人员,使嘉鱼李氏宗族组织走向规范化、制度化,从而维系及增强了家族成员的宗族认同意识。对于此点,陈支平曾言:“祠堂和族谱都以强调家族的血缘关系为核心,用血缘的纽带把族人紧紧地联结在一起。在祠堂和族谱的交互作用下,家族成员具有十分浓厚的家族和家庭观念,这种观念不仅是维护家族聚居不散的精神支柱,同时对于那些游离在外地的族人,也有莫大的感召力。”[22](P50-51)当然,“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普通百姓,国家对他们太遥远,他们自觉认同国家的身份似乎没有多少现实的需要,而宗族性认同则就不同。有了这个宗族认同,等于在他们的内心找到了依归,从而也解决了人的精神生存层面的东西。”[23](P87)

在维系及加强嘉鱼李氏宗族组织化的过程中,明代李氏中的精英人士起到很关键的作用,从十四世的李炳、十六世李田、十七世李承芳、李承箕、李承勋、二十世李沂、李憭、二十二世李占解等,这些精英人士有的在家政管理方面具有独到之处,有的以功勋著称,有的以理学见长,有的以气节获誉,尤其是这些精英人士在朝廷则建立功勋,在家则关注家族事宜,积极参与宗族建设。诚如李承勋所言:“日夕常如朝廷与祖宗临之在上,此感此惧,不独不肖一身当得如此,而阖族同受国恩,同受祖荫,亦皆当如此,”[6](卷一)亦如李沂所为,“仕进则仔肩国是,恬退则周给族党”[4](P1 165-1 166)。同时,李氏的精英群体成为家族成员的典范或努力追赶的对象,家族成员不仅以其为荣耀、自豪,也是其奋发向上的原动力,从而形成一种清白传家、读书为上的家族文化,这种文化的背后也体现着家族成员对宗族的认同。

明代湖西李氏在宗族维系及强化方面,一定程度上对前人的做法是有所继承和发扬的,譬如修谱方面是借鉴欧阳修、苏洵修谱之法,祠堂及宗族礼仪是参考朱熹《家礼》的内容,族田是吸收范仲淹义仓的做法。从文本上,从十六世开始,嘉鱼李氏便系统编修族谱,为宗族构建提供了有效的文本世界;从十七世开始,嘉鱼李氏又着手建立祠堂、制定家范、开辟族田、确立族长、房长等管理人员,为宗族成为一个实体创造了各种条件[24]。正是这种族谱性宗族和实体性宗族的有效结合,使嘉鱼李氏家族在管理方面更具有制度化,格外增强其家族成员对宗族的认同感。譬如李煦面临“举族被燬,众皆救财物,府君先独抱诸神主出焉”,李宝试“凡一切日用毫不计念,而惟眷眷于先人之丘墓。故遂远居米埠,常以时往来于祖居,即除夕元旦不倦”[15](卷二),李忄寻“一切先世家范凛凛行之,未尝或缺,尝抚膺叹曰吾先人以科第传家,而吾祖吾父竟书香之不续,如世业何?”李惜在祀堂作厅联“对祖考思尽忠尽孝,勿替先人簪笏;训子孙宜学诗学礼,长存大族规模”[4](P1 140)。李沂参修《大明会典》受到皇帝的赏赐,他恳请万历皇帝赏赐匾额于世祀堂,万历皇帝亲书“报本”二字赐之,连王锡爵也感叹“李氏之耿光家宗者有其道”[19](P273)。行动是思想的体现,这一切关切尊敬先辈、考虑家族发展的行为,正是宗族认同的极好体现。

注释:

①据世祀堂咸丰八年本《嘉鱼李氏族谱》对应人物生平记载整理所得。

猜你喜欢
嘉鱼义学李氏
关中李氏骨伤学术流派简介
猪李氏杆菌病的流行病学、临床表现、诊断与防治
《诗经》与湖北嘉鱼
文言文练习
网开一面,再也不见
辽《韩德源嫡妻李氏墓志》校补
晚清兰州府义学初探
慈善公益视野下的清代山西义学运营实态
马嘉鱼的启示
清代中越边境地区义学教育探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