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夸奖

高小宝

除夕年夜饭上，母亲端上来一盘红薯蒸碗。女儿尝了一口，便大呼好吃。一旁的侄子听了连忙制止她：“千万别夸，不然奶奶后面又要天天做这个吃了。”我望着他会心一笑，内心五味杂陈。

年少时，我身子弱，尽管家里经济条件一般，但母亲会每天让我吃一个鸡蛋。一次，城里的亲戚给我家送来一袋虾米，母亲蒸鸡蛋羹时往里面撒了一些。见我把那碗鸡蛋羹吃完还意犹未尽，之后鸡蛋羹里配虾米就成了母亲的习惯，因为她知道我爱吃。可是那时候虾米不常见，母亲就在地里种了些南瓜、红薯、西红柿等时令瓜果蔬菜。每过一段时间，她就大包小包给城里的亲戚家送一些，然后回来时再带上一两袋虾米。炎炎夏日，骄阳似火，母亲汗流浃背走在乡间阡陌上，可是想到自己所做的一切，内心坦然又满足。

在外求学时，母亲做的萝卜干让舍友赞不绝口。电话中，我随口说了这事。等我下次返校时，母亲装了一大袋萝卜干，非让我带去学校。我见过母亲制作萝卜干的过程：一个个白白胖胖的萝卜被她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切条、焯水、晾晒、拌料。家乡的冬天很冷，在河里清洗萝卜时，母亲的手被冻得通红，晾晒萝卜时又担心被飞鸟啄食，她便坐在院子一边纳鞋底一边守着。也许，在母亲看来，我出门在外，孤身一人，如果萝卜干能融洽我和同学们的关系，在我需要帮助时能得到无私慷慨的帮助，那么她做的一切就不算什么。

结婚后，妻子夸母亲包的饺子好吃。于是每隔一段时间，母亲就会拎着韭菜、莲菜、葱和肉来家里包饺子。每次母亲特意多包一些，吃不完就给我们放在冰箱里冻着，随吃随拿。我们嫌街上买的卤肉不新鲜不入味，为了迎合我们的胃口和喜好，原本不擅长做肉食的母亲借助手机和书硬是练出了自己的獨特味道。我们夸她做得好吃，母亲受到鼓励，只要我们回家吃饭，炖排骨、卤猪蹄等必不可少。我不会做饭，但我知道，切肉需要把刀磨得锋利，烹饪时火大了食物会烧焦发苦，火小了上色不均匀，调料投放不当口感差……可是就因了我们的一句夸赞，母亲从不嫌麻烦和辛苦。

听到夸奖，就像得到某种指令，然后想方设法满足，这是一位母亲最甜蜜的忙碌，也是对孩子最汹涌的爱。

编辑|饶春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