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仲尧
琵琶洲,三面环水,土质肥沃,无疑成了野菜生长繁衍的天堂。
最先上场的是蒲公英。那些乘坐着精致小伞、随风撒落的种子,经过秋雨的滋润,冬雪的呵护,在春风里按时生根发芽,并率先开花。蒲公英娇嫩的绿叶,茸茸的,柔柔的,楚楚动人,真是春色可餐哩。
孩提时代,我和小伙伴常拎着小竹篮,拿着小铲子,去琵琶洲剜蒲公英,往往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可剜满一篮子。拿回家让母亲用开水焯一焯,就可以吃。遇上头痛脑热时,用它烧水喝,还是挺管用的。后来翻阅《本草纲目》,才知“蒲公英性平味甘苦,有清热解毒、消肿散结作用”。原来我吃的不只是蒲公英,而是一味消炎祛火的药膳。
荠菜和马兰头紧随蒲公英的脚步登场。匍匐在油菜缝隙和麦田垄里的荠菜已长得四仰八叉,那叶儿纤巧婀娜、凝碧聚翠、妩媚水灵。细细端详,跟雪花的图案极为相似,莫非是雪花眷恋大地幻化而成的?
“谁谓荼苦,其甘如荠”,是《诗经·邶风·谷风》中的句子,看来古人早就知道荠菜的美味了。苏轼称荠菜“天然之珍”,赞美荠菜“虽不甘于五味,而有味外之美”。他的咏荠名句“时绕麦田求野荠”,更是形象地描绘出了一幅村妇和儿童握着小铲,挎着竹篮,纷纷到麦田采剜荠菜的生动场景。
陆游是一位烹调高手,平生最爱食荠菜,堪称真正把吃荠菜作为雅事的第一人。他有不少赞荠的诗句,如:“残雪初消荠满园,糁羹珍美胜羔豚”“手烹墙阴荠,美若乳下豚”,将荠菜羹形容得比鲜糯香嫩的烤乳猪有过之而无不及,足见陆游对荠菜的喜爱和迷恋程度,难怪会有“日日思归饱蕨薇,春来荠美忽忘归”的感慨。
我没有陆游那么才华横溢。母亲常常用我剜来的荠菜包成荠菜饺子。我把一碗饺子吞下肚,却说不出啥滋味来,只觉得荠菜饺子是天下最鲜美的食物。
马兰头和荠菜是野蔬的“双姝”,平分了餐桌的春色。在我的记忆中,只要春风一吹,琵琶洲上的马兰头好像听到了春天急促的呼唤,大片大片地簇拥着鲜亮起来,给人以猝不及防的惊喜。那些长在光照充足的地埂边、堤坡上的马兰头,矮小、粗壮,暗红色泽的茎看起来很是拙朴,像是一群虎头虎脑的乡村孩子在满地撒野。那些长在草丛、麦地里的马兰头,娇嫩而纤细,水灵灵的,仿佛是可人的小丫头系一条翠绿罗裙,舞在春风里。
马兰头可热炒,也可凉拌,食之脆嫩,润喉,馨香四溢。袁枚在《随园食单》中写道:“马兰头摘取嫩者,醋合筍拌食,油腻后食之,可以醒脾。”又据《本草纲目》记载:“马兰头性味甘平微寒,有清热、解毒、止血、退黄疸之功能。”诚然,马兰头具有很好的食疗功效,是一种价廉物美绿色环保的保健蔬菜。
日前,妻子回老家,采剪了一篮马兰头,晚上特制了一碗冬笋凉拌马兰头招待朋友。此时,窗外细雨绵绵,丝丝的凉意在空气中飘荡。室内的我温上一壶黄酒,听屋檐雨珠滴答,与朋友把酒言欢,一口黄酒,一口马兰头,好像整个春天都被我含在嘴里。
我是吃着琵琶洲上的野菜长大的,因此对故乡的野菜特有感情。野菜不但给我的童年带来了乐趣,更在那物资匮乏的年代里,丰富了我的餐桌,滋养了我的身体。
又是一年芳草绿,我想,琵琶洲上的野菜迎着和煦的春风,沐浴着明媚的春光,长得很生机盎然了吧!“春到人间万物鲜”,咂舌回味,我的唇齿间恍惚仍有悠悠清香。
编辑|徐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