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学勇
1972年春夏之交,我在东胡村二队担任育红薯苗的技术员,还担任从本村碱土中提取碳酸钠(食用碱)、硫酸钠(皮硝),从草木灰中提取氯化钾、硫酸钾、碳酸钾的厂长兼技术员时,突然收到黄西沟大队的邀请,聘我重返学校执教。原来,自我上次离开后,大队一直努力争取让我再去。恰逢千庄公社书记换成孙希锦,孙希锦是我在梁赵上高小时的校长、老师,也曾是我母亲的下级和同事。他对我很了解,因为我是梁赵高小1959年毕业的两个班中唯一考上初中的学生,也是1962年这两个班唯一考上平遥中学高中的学生,所以他对我一直都很关注。当他听到两村要聘我任民办教师时,立即拍板同意,并称赞他们识才有眼力,礼贤下士。当时我们东胡村胡、杨两大家族,在“文化大革命”中成为势不两立的两派。若说到明处,两派都不会放我走。于是,趁天不亮,我骑车带上行李,让我本家弟弟爬墙把我送出村外,摸黑走了十里路。大约上午10点,我顺利到达黄西沟,终于又见到了我朝思暮想的学生和乡亲。当时的心情,真有贺敬之重回延安的感觉!此时,梁希恭老师已调到林坡任教,而黄西沟学校校长是侯敏信。他是平遥中学六七届高中毕业生,1971年民办转正,我俩是平中四年的校友。村支书安守孝同我们商量,给我们加点工资,让我们两人扛起这座七年制学校,我的月薪40元,外加10斤细粮(莜面、小米)。这个待遇在当时是比较高的,当时有些中师毕业、十几年工龄的校长、教师月薪也仅34.5元。我们当时年轻气盛,满口答应支书的要求。
我和侯敏信分了工,他当校长,代一、三、四、五年级的课和全校音乐,并兼我们两人的炊事员。我代初中两个年级以及小学二年级的全部课程和全校体育。全校七个年级分在两个教室,白天一节挨一节上课,两个人教七个年级,从早到晚都在上课。我休息的时间他上音乐,他休息的时间我上体育,(鉴于山区特点,这两门学科都是全校学生集体上)就这样夜以继日,身体十分疲累,腰酸背痛,尤其是嗓子经常沙哑,晚上秉油灯备课到深夜。但看到学生们个个尊师听话,人人勤奋刻苦,活泼可爱,心中又感觉特别的甜。
我到黄西沟一个月后,东胡村终于弄清我的去向。杨派領导写信,派人到千庄公社要人。送信人没去公社,把信送给了我,我立即去找安守孝询问该怎么办。足智多谋的他说:“干脆,把户口转来吧!”于是,他迅速到公社开出准迁证,我于第二天持证回东胡村,正逢杨姓领导外出,胡姓领导为了削弱对方力量,当场为我开出户口。这样,我便落户黄西沟,教学再无后顾之忧了。大约隔了两三个月,侯敏信调到千庄教高中,仁义公社张家庄学校校长侯志保调到黄西沟学校任校长,另有王增全也调入黄西沟学校,于是学校老师由二人变为三人。他们两人是公办教师、党员,我是民办教师、团员。
此时,县里开始大抓智育(后来又被批为1972年资产阶级智育回潮),并确定高中招生要全县统考,按分数录取。于是,初中部全部加了晚自习。当时村里尚未通电,学生们每人一盏小油灯,学习到十点之后,油灯熏得男生女生都有点儿黑眉黑眼黑鼻子,人人好像长了小胡子。当时规定工农业常识(物理、化学、生物合订本)是考试科目,而黄西沟学校在我到校之前一直未开这门课,于是我日夜兼程,用半年时间补完两年的课。为了让学生学到更多的知识,我还自编教材,开设了英语课,先让学生会读会写26个字母的印刷体、手写体、大写、小写的四种写法,又教会学生唱英文字母歌,教会学生一些单词和短语、口语,成为当时全县初中极少开设英语课的学校。这得益于我上学时,高中初中都学过英语,而且高中、初中教我的都是大名师,如高中老师周道曾是“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志愿军司令部的英文翻译,后来任山西省教育学院的外语系主任、教授。那时在中学开设英语课的学校极其稀缺,别人也不愿意自寻辛苦和烦恼,乡村学校能开办英语教学,这在当时的平遥乃至全省教育界都不多见。
我第一次到黄西沟教学时,学校几乎没有什么教学设备。上几何没有圆规、三角板,我就地取材,让学生砍来大大小小十几个树杈,代替圆规。这次到校条件改善多了,教室变大了,黑板变大了,圆规、三角板有了,大大促进了我们教学质量的提升。那年中考语文作文分占很大比重。我在全面提高语文、数学等所有学科教学质量的同时,加大作文教学力度,考前我猜作文题为《在雷锋精神鼓舞下》,详细给学生讲了此文该如何写,然后让学生写,作文交回后,我发现七名中考学生都写得很不理想,语文基础、写作能力太差了,于是我亲自写了一篇范文让学生背,七名学生背得滚瓜烂熟。接着,我又写了一篇范文,也让学生背。很快,黄西沟的优质教学在外传开了。上庄学校是全公社的第二大校,当时有七年级学生20多人,班主任袁振国向我请求,每天带领学生到黄西沟随我们的学生上课,黄西沟人因此十分自豪,说历来是黄西沟学生跑上庄上学,现在上庄学生跑黄西沟上学了。
中考开始了,千庄公社的所有初中学校校长、班主任带领学生到东泉考试,侯志保和我也带领着黄西沟的七名毕业生去东泉中考。山里娃初次外出赶考,普遍紧张,特别是遇上难题,更是心跳加速,手忙脚乱。而我的七名学生初生牛犊不惧虎,艺高人胆大,加之接到考卷后一看,大都是我教过且练过的题,尤其是考语文,作文题竟然是《在雷锋精神鼓舞下》,与我预先猜的一字不差,我的学生一气呵成。
试卷是集中在县城统一阅,据说阅语文试卷的一名教师突然拍案叫绝,说他阅出一篇水平十分高的文章,于是当场给全体语文阅卷教师读起来,大家听了都啧啧称赞。隔了一会儿,又一名老师惊呼:“我也判出与刚才一模一样的文章。”大家这才意识到这是背下的范文,共六篇相同。于是大家报告了阅卷组领导,有人主张扣分,有人说这是人家老师的水平,背范文也是作文教学的重要方法,不应扣分。最后决定每人扣10分。仅王逢胜同学写了我的第二篇范文,没有扣分。尽管如此,中考结束后,学区校长王长胜传达:“黄西沟学校中考全县第一”。我校7名学生有王逢胜、安进贵、安建勋、王桂珍、李桂琴、李淑仙6人考中,升学率为86%,创平遥有史以来升学率之最。附近集中了七个村学生的最大学校千庄仅考上6人,第二大校上庄只考上2人,南岭底、北岭底学校各考上1人。消息传回,两村上下欢欣鼓舞,校长侯志保高兴得骑车在山路上狂飞,差点儿摔下沟里。
那年暑假全县教师集训,教育局让我给全县中学语文老师讲“如何搞好作文教学”。当我登台讲演时,发现平遥中学我的语文老师们也在场听讲,有的还悄悄向我竖大拇指,大概他们觉得我这个弟子为他们长了脸。
小小的黄西沟学校不仅教学质量高,而且坚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我根据学校条件开辟了独特的体操、武术训练。这个训练从我刚到校时的小学二年级开始,正好10名学生,五男五女。我以这10名同学为基础,把体操和武术训练扩展到全校。每天晨练、晚练,从不间断,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我在平遥中学上初中时曾是学校体操队队员,所以,对于训练的路数还是知道一些。但为了更加专业,我采用“走出去学、请进来教”的方法,通过县体委介绍了许多体操老师和武术名家当师傅。我还通过体委购置回体操垫,买了刀、枪、剑、棍等武术器械,定制了服装,当时我校体操队个个能完成左右飞脚到额头,侧手翻、前手翻、后手翻、前空翻、后空翻、侧空翻等许多高难度动作。体操队长王爱萍报名参加全县青少年武术比赛,徒手拳、宝剑、长枪拿了三项第一。我校体操队名气越来越大,先是本公社的南北岭底、油房沟、千庄邀请去表演,接着仁义学区也邀请我们去二郎学校表演。晋中地区在平遥开教育现场会,县里派我们到大会上去表演,获得了参会师生及晋中地区教育局领导的高度评价。地区教育局长专门接见了我,详细询问了训练过程,并关心地问:“从城回黄西沟60多里,一半山路,这两个最小的队员安德茂(9岁)、李亮英(7岁)能跑动吗?”我说:“跑不动就用自行车推上,就是背也要背回去。”这些体操队员中,男生练得最好的是安卫东和安德茂,安德茂徒手倒立能在操场走两圈。女学生学得最好的是王爱萍、安淑兰、安俊仙、李亮英。安德茂、李亮英尤其年小艺高,引人喜爱!我校的体操、武术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被县教育局、县体委树为全县的旗帜。当时全县两杆旗:一杆是襄垣高中,以田径见长;另一杆是黄西沟七年制学校,以体操、武术见长。我曾被指定在多个场合介绍经验,典型材料被上报到晋中地区教育局。当时全省教育学大寨,教育局集中全县校长在昔阳参观学习一礼拜,在大寨学校观看小武术队的表演,我发现他们的功底、技巧远远不如我们黄西沟的体操武术队。
时任千庄学区校长的王长胜在《我的心与行》中记述:“1974年,全县高中选拔考试,黄西沟学校生均成绩为全县第一。”“县体委主任王振华到黄西沟学校看完武术队表演后兴奋不已地说:‘平遥还没有第二家这样水平的武术队。决定让黄西沟武术代表队代表千庄学区在全县1974年中小学田径运动会开幕式上进行表演。表演成了街上群众叫好的亮点,博得了领导、教师和同学们的赞叹,千庄学区获得了运动会特别奖,轰动了全县教育界。”
物理、化学、生物这三门自然学科是以实验为基础的,实验能加深对理论的理解和掌握,还能提高学生的学习兴趣。而许多学校既无仪器,又无药品,根本不开实验课。于是我想方设法开设实验课,以提高理化教学质量。山区村里取暖做饭,从不烧炭,一年四季每天三顿都是烧柴,山区的火灶下是实的,没有燎排,下不通风,烧完柴的灰都留在火灶膛中,隔几日掏出来当垃圾倒掉。我知道草木灰中,氯化钾、硫酸钾、碳酸钾的含量很高,设法提取这三种物质,既是一项重要的理化实验和劳动实践,又是一项勤工俭学活动。黄峙两村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原料。于是我动员学生把各家的柴灰都收集起来,大队帮我们修了一个大洋灰池,池下旁留孔,我带领学生把柴灰装池、压实、灌水、浸泡,两天后从池下孔道淋出汁水,将汁倒入大锅中煮沸,用波美比重计测定浓度,倒入大瓮冷却,于是瓮周壁上便挂满氯化钾晶体,把剩余水再煮沸到一定浓度,再入瓮冷却,便又有大量晶体析出,这便是硫酸钾。剩下汁水再煮干,便是碳酸钾。学生看到平时不起眼的柴灰中竟能提取出如此贵重的化学品,大长了见识,对化学课的学习理解更觉深刻。在此基础上,我还想了许多方法开展化学实验。物理实验就更多了:讲水的物理性质,在四摄氏度时体积最小,比重最大。大于四摄氏度,热胀冷缩;低于四摄氏度,热缩冷胀。到了冬天,我就把院子里的小瓮装满水,第二天瓮裂了,原因是啥?师生通过讨论,彻底理解了水的这个物理性质。讲光学时,我问学生,镜子至少有多高,挂在多高的地方,自己可以看见自己的全身?为什么?(答案是镜子至少要有身高的一半,高度是挂在眼睛与头顶的中间。)在生物方面,我主要把大队给学校的两块地作为基地,带领学生学习农业知识,在耙地时,从畦的这边看那边稍高,从畦的那边看到这边也稍高,这地就算平了。我们的地畦平平坦坦,不亚于老农;我们的瓜又多又大,上面还刻了字编了号;西红柿又大又红,大白菜一颗有十几斤。黄西沟能长出这么好的蔬菜,连农民们都感到自愧不如。黄西沟学校因地制宜开展理、化、生实验,成为全县的典范。教育局和县土产公司在学校召开了现场会,参会人员听了介绍、看了展示后,我们师生又露了一手:我们用一根小碗口粗的橡皮管子,经过一番操作,竟然把半山腰的一口泉水井中的水,哗哗哗地抽到下面的田里,在场人都觉得神奇而又不可思议,因为既无电,又无机泵,仅凭一根管子就有如此神力。于是,我们向大家解释,这是物理学上大气压一章中的“虹吸原理”。参加现场会的人表示:“学到了精神,大长了见识,受到了启示。”公社和学区领导也非常高兴,说黄西沟学校为千庄公社、千庄学區长了脸、争了光。
黄西沟师生自力更生勤工俭学的故事也很精彩。由于地处深山,植被葳蕤而地下无炭,自古以来烧柴不烧炭,为此,学校烧的柴就由师生到山中砍,往回扛。松柴有松油,是柴中上品,而好的松柴一般都在村南边大山密林里,单程十几二十里。
春暖花开的时节,我们师生沿着只能单人行走的蜿蜒起伏的山间小道,排头到排尾足有二三十米,沟下溪水潺潺,山崖下每隔一段便有小石潭,清澈见底的水中,小蝌蚪摇头摆尾,潭边有它们的爹妈——青蛙抬头“呱呱呱”叫。河的两岸,黄色的马蕊花,紫色的龙柏(野丁香)花,白色的醋柳(沙棘)花……竞相开放,花香扑鼻。举头上望,阴坡(山里人叫背背上)古松参天,而阳坡上漫山遍野的山杏花、山桃花、山梨花相间相映,无边无际。路两旁到处是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而长在石缝中浅土上的山草花鲜艳夺目,可称南山花草之王。山草花,陕西人叫山丹丹,有首歌叫《山丹丹开花红艳艳》。山草花,山丹丹,学名叫“野百合”,我对此花情有独钟,学生们告诉我,从它的花数便可知道它的年龄。如果花枝上有五朵花,说明此花五年龄。如果能觅得十朵花的,那便是十年龄的,更显娇贵珍奇。每逢此景,我总是伫立花旁,横看竖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然后微闭双目,吸享它的特殊清香。对于此景,学生们似乎司空见惯,正应了俗话“身在福中不知福”和古诗“只缘身在此山中”。看着男女学生修长健硕的身躯、轻盈敏捷的步伐,听着清脆悦耳的话语,我仿佛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大神仙,带领着一群小仙童,在仙境中干着仙人的活。
打柴顺路,学生们还为我挑选长短粗细顺溜合适的山梨木,可做上等擀面杖;挑选有弯曲把手的龙柏木制成拐杖。山柳木弹性大,可做扁担,挑起担来颤悠颤悠;荆条可以编筐,学生们给松柴打捆从来不用绳,一律用山中荆条。返回时,大点儿的男同学可扛七八十斤的一大捆,女生也扛四五十斤。我拄着学生为我临时制作的龙头拐杖,摇摇晃晃在荆棘丛生的小道行进,看到学生们矫健如猿地高抬腿走,我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健步如飞。
山中有多种飞禽走兽。有一次,在打柴回来的路上,大约在离龙天庙二三里的一个山谷小平地上,肉小等几位村民劳动回来,正在此小憩,我们也和他们一块儿休息。此时,一阵清脆的铃声传来,放牛的老安赶着大队牛群从我们面前经过。牛群刚过,随后跟着一匹狼,体型大于羊犬,竖着耳朵,眼露凶光。看到我们一群人在路旁坐着,狼便停下来看着我们。据说是跟着牛群,伺机袭击小牛犊。肉小是抗日民兵出身的彪形大汉,见状便拿着扁担叫喊着向狼冲去,狼站起身,不紧不慢地上了对面山岗,到半山腰时又回过头来,蹲下来看着我们。我平生第一次野外见狼,很觉害怕,但我的学生们却泰然处之。他们说:“狼有什么可怕,无非就像一只狗。”我的男学生们真的不怕狗,放羊狗见到他们夹着尾巴逃跑,只敢远吠。他们经常打狗玩,羊夫为此还向我告过状。学生们还告诉我,入山时两人以上要说着话走,一人单行要唱着歌儿走,这样就遇不上“老克子”了,因为“老克子”会闻声而逃。何谓“老克子”?就是金钱豹。
学校经费紧张,最大的收入来自打松桃。超山林场每年收松子,价格昂贵。每年白露之后,松桃便成熟了。于是全公社五所七年制学校全部停课,大队社员也不失良机,男女倾村出动,一律上山。学生们有时随老师走,有时随家长走。学校给他们分配了任务,每人按规定的斤数上交学校。若找对地方,整树松桃挂满枝头,沉甸甸的。说是打松桃,其实松桃在树上长得很牢固,根本打不下来,必须爬在树上一个一个摘,而且必须逆着松桃长的方向用劲儿摘,或用镰刀砍。这时在树上俯瞰,只见深秋的孟山脚下美景如画。进入老林,山坡松树稠密,树干虽不很粗,但笔直高耸。为了争阳光,它们相互竞争,互不相让,所以越稠的地方树越高,松桃越难采。而在山间小平台上,松树稀疏处,树身则粗壮低矮,繁枝四伸,形如伞盖,果实累累,容易采摘。后来我在平遥中学任分管教学的副校长时称这种现象为“森林效应”——“稀不长,稠相伙”。这也是我培养高考状元、榜眼的一条经验,必须培养群体,而不能只培养一个人。这个季节是收获的季节,山梨成熟了,一会儿便能摘一担。松蘑菇长出来了,找对地方,半小时内可采一大筐。沟底的醋柳果(沙棘)挂满枝,有黄的,有红的,有的甜而微酸,有的酸而微甜。如果你有兴趣,半上午可以剪一担。
每逢秋天,学生们还带我到一个叫杨泽林庄的地方,那里还有山葡萄,串小而果稀,奇酸无比。直到现在,只要想起那里的山葡萄,嘴里马上酸到流口水。马蕊果红了,山石榴红了,木瓜熟了,山核桃熟了,各种山果色彩斑斓,十分诱人。此时山花当属山菊,若遇大株,黄花、蓝花可上百朵,芳香四溢,美不胜收。椴树叶也红了,沿沟而上,层林尽染,胜于二月春花。
有时坐于松林下,一片山野,风和日丽,耳旁却传来滚滚涛声,这便是书中所说的“松涛”。有一天,我打了一筐松桃,摘了一筐山果,担起来足有六七十斤。我与学生们结伴而返,半路上实在担不动了。这时过来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妇女,要替我担。她是学生安卫东的妈妈,只见她弯下苗条的身体,轻松地挑起我的担子,一手扶扁担,一手甩着膀,快步流星走在坎坷不平的山路上,扁担颤悠颤悠,随着她的步伐而起伏,我一路小跑才能跟随其后。我不胜感慨,山中妇女论劳动远超山外年轻的读书人。
蘑菇采回来必须在石板上晾晒,用刚采回的鲜菇炒食很可口,但吃多了易拉肚子。黄西沟家家户户窗户下挂满一串一串松蘑菇,乡亲们每年送我许多,我又分赠给北京、太原及平遥的亲戚、老师、朋友。醋柳剪得多了,山里人把它挤压成汁放在砂锅中熬,最后熬成褐红色的酱,名叫醋柳膏。人们送我,我又送亲戚,我在北京、天津的姨姨特别爱吃,他们起名叫“醋溜溜”。山梨要入瓮揽一下,黄色变成浅褐色,硬的变成软的,这样吃起来才会酸酸甜甜。每次我回家,学生们总要送我不少。学校晾满了学生采回的松桃,风吹光照,不断翻动,松桃便崩开花,松子跳了满地。出了松子的松桃,酷似一朵盛开的莲花。山外人把它当观赏物,山里人把它当柴烧。烧松桃火很旺,而且发出悦耳的“哔哔”声。松子拿到超山林场卖,我校每年收入总有千八百元,这样,一年的經费就绰绰有余了。(二)